沆瀣一气 上——陶毕
陶毕  发于:2015年0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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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愣了愣,语气变得有点激动,“我就说嘛!这小模样一看也不像个傻子啊!”她一把抱起王小瓜,转身就将他放在桌子上,在他头上摸了两下之后,眼里透出亮亮的光,“以后你就跟着我啦!”

一直到这,王沆都像个透明人一样目睹了全过程,他脸上带着点无奈和悔意。

王小瓜你还真是蠢得可以,一个女人就让你不知所措脑袋空空,甚至完全想不到之前一直伴你左右的小哥哥了吗?

然而这些事情也不是他所能控制的,王小瓜还是暂时忘却了那个在破庙里陪伴自己许久的小哥哥,夸张一点说,如果商锦没有带他返回青石镇的话,也许他的命运,就真正能够彻底改变。

但在毕竟只是个梦,不是吗?

再醒来时,窗外已经变成了黑色,屋里亮了灯,却空无一人。王沆揉揉头,脚尖点地就打算下床。

突然,门吱的一声,张哲之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他笑着走近,“醒了?”

王沆点点头,对那碗药指了指。

“哦,这个啊,”他把碗放在床边,把王沆重新赶回床上,“刚才你睡着的时候出了一身虚汗,还不时地发抖,我就去叫了苏大夫来看看,他说你这是阴虚火旺,要喝点药补阴降火。”

他顺手端起药递到王沆面前,“这不,我刚才去把药熬好,你就醒了,正好趁热喝了吧。”

药被送到鼻子底下,一股子难闻的味道刺得王沆差点要呕了出来,他罕见地露出了厌恶地表情,推开碗,“放那吧,我等会儿再喝。”

张哲之倒是对他这话半信半疑,“还是趁热喝了吧,等一下凉了就更加不好喝了。”

“我……”看着眼前这期待的眼神,王沆实在是没法继续说出拒绝的话,更何况亲手煎药,肯定也费了不少心力。

他转念一想,自一个月前,周晔给的药就已经所剩无几,最近越发感觉脚步虚浮,若是再不吃点药,想必以后的路途还会更加难熬。

思及此,王沆终于还是拿过药碗,皱着眉递到了嘴边,却半天也张不开嘴。张哲之在旁边看得笑弯了眼,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蜜饯,“就担心你怕苦,我去村子里搜罗了一圈,也只找到这一点,不过配一碗药应该还凑合。”

说着就要把蜜饯塞到他嘴里,还说着含一颗就不苦了,这种老掉牙的谎话。

但对于王沆来说,自他掏出那一把蜜饯时,心里淡淡的身影又和他重叠了几分。自然而然也接受了这个老套的谎话,嘴里的蜜饯也变得格外香甜。

饶是这样,一碗药下肚还是花了许多时间,空碗归还到张哲之手中时,王沆也下意识地松了口气,终于想到了正题,“肖齐还好吗?”

“苏大夫一直守着,”张哲之放好了碗,又转身帮王沆收拾整齐,“要不要去看看?”

“也好,我恰巧有事要拜托苏大夫。”

张哲之手顿了顿,“什么事?”

“去了再说吧。”王沆看着张哲之系上最后一个腰带,下意识跨步而出,“走吧。”

苏大夫确实是很称职,两人推门而入时,他正在给肖齐把脉,床头还有几个空碗,想必是刚才装药的碗。见到二人,他并不是很惊讶,只示意他们别弄出声响,随即就轻轻地和他们一起走到了门外。

“他才服了药,精神不是很好,我便让他先睡下了。”老头领着他们到了院子里,才放开声音说话,“若是想和他叙旧,也得等他醒了再说。”

“真是有劳苏大夫了。”王沆恭敬地拱手,“常言道‘医者父母心’,今日在苏大夫身上,倒才真让小人信服。”

哼,无事献殷勤,肯定非女干即盗!老头朝张哲之递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咳了两声,“王老板过奖了,救死扶伤本就是老夫分内之事。”

“苏大夫当真让人佩服,若是天下间大夫都能有此情怀,便离孔老圣人所言的‘天下大同’不远矣。”表面功夫做足了之后,王沆话锋一转,“所以,愿苏大夫能本着此种情怀,答应我一个不情之请。”

要是别人当着苏方的面这么说了一大通,早就被他一句接着一句地骂了回去,然而此时张哲之正在王沆身后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他捋捋胡子,“只要是在老夫能力范围内,必倾力相助。”

“既然苏大夫肯相助,那就再好不过了。”这下他终于舒了一口气,“您今早曾说肖齐应该静养,不宜颠簸。但我和张哲之都还有要事在身,所以,我想在到达下一个城镇时,请您留在那里照顾肖齐。等我们办完事情之后,便立刻与你们汇合。”

老头老女干巨猾,表面上自然是装出了一副犹豫地姿态,免不得让王沆多费了些口舌,承诺了他许多吃穿用度,才使得他回心转意。

至此,这件事总算是解决了一大半,王沆一颗心微微落地,只等着肖齐醒来,和他好好说说便可。

看得出来,王沆心情着实比刚才好了许多。张哲之暗中想了会,便凑到他身边好奇地问道,“我们到底要去哪啊?”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心情好,王沆眼角莫名地透出一点魅。只见他转过头,眼睫翻飞,像是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嘴唇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道,“青石镇。”

第二十五章

几日之后,四人就乘着夜色离开了村子,酬谢了刘大头,并且婉拒他的好意,直接沿着官道向南走去。苏老头还什么也不知情,呢喃着说原来是回江南啊。王沆只听不语,像是补眠一样靠在马车上。

驾车自然归到了张哲之身上,由于之前王沆已经将目的地告诉了他,遇到岔口也算是轻车熟路地驶过。就这么颠簸了整整两天一夜,他们终于赶在黄昏时分进到了城内。

石城并不是由于石头多而得名,而是由于这城里城外方圆几十里之内特产一种墨玉,与普通的墨玉不同,此等墨玉不仅可以研磨成粉,引经入药,将其泡在水中后,还能发出微弱的金色光芒,两块墨玉相碰时,更能发出如龙吟般低沉的声响。

于是这墨玉自然也就成了皇室专属,每年都得进贡个百十来车不说,且不允在市面上贩卖。所以就算王沆等人到了石城之后,也未曾看到过一块墨玉。

四人最后停在一家略显破败的宅子面前,左边的石狮掉了半个头,天渐黑之后,看起来实在有些渗人。王沆率先敲了敲门,过了约一刻钟之后,门拉开一条缝,“谁啊?”

“小姨……”

王沆话还没说完,门后的身影爆发出一声尖叫,直接往王沆身上扑,“小瓜!你终于来了!”

出乎意料的是,王沆竟然没有避开,只是僵直了身体站在那,任娇小的躯体抱住自己。干咳了几声之后才将她推开,刚刚想要开始介绍彼此,身边的女人就已经走了下去,把他们给迎了进去。

宅子内倒还比外面看着漂亮得多,院子里种了许多云锦杜鹃,一大朵一大朵簇拥在一起,时而风过,就像是紫衣少女在舞动,十分有灵气。

女人带着他们穿过小小的花海,手脚麻利地收拾出了四个房间,又迅速地做了一桌子菜。王沆心情也明显好了许多,眼角都染上了笑意,原本挑剔的胃口也变得好了起来,时不时和女人耳语两句,又指指肖齐。女人听着听着,突然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随即就和肖齐攀谈起来。而王沆更是从头到尾都没和张哲之说过一句话。

终是吃到一半时,张哲之压下心底那点儿像是指甲盖大小的不快,打趣道,“王沆,你认识这么一个美人姐姐,怎么还不给我们好好介绍介绍。”

“我是小瓜……呃,王沆的小姨,”女人抢在王沆之前开口,笑意盈盈地打量着张哲之和王沆,“王沆,不给我介绍介绍?”

竟然因为一时欣喜而忘了这重要的一步,看着女人透出的笑意,王沆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抿抿嘴,手指向张哲之,“他叫张哲之,是府里的账房,多亏了他的帮忙,我们才能顺利地到这儿来。”

“哦,是吗~”女人若有所思地顿了顿,又笑着面对张哲之,“那可真得好好谢谢你,陪他这么远风尘仆仆地赶过来!”

张哲之马上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嘴里还不断地说着哪里哪里。

王沆手一挪,“这位是苏方苏大夫,医术高超不说,还有一副慈悲为怀的心肠子,当真是妙手仁心之典范。”那边老头也笑着点头示意,几人寒暄了一阵,才算是把这话题揭了过去。

待众人再放下筷子时,天色也都暗了下来,这一路颠簸,每人都劳累得紧,王沆还未曾开口,其他几人就已主动提出要早些休息。四人便各自散开,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然而王沆刚坐下没多久,门外就传来了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他叹了口气,连忙把人迎了进来。

女人刚一坐下,好看的柳叶眉就拧在了一起,“老实交代,你到底来这做什么?”

“小姨,我本想着再见你时,便是请你回家,奉上珍羞之日。可……”他垂下眼,话里满是沮丧,“只怕是连那屋外的云锦都在笑我吧。”

女人笑道,“看来姐姐当年叫你小瓜还真是没错,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变聪明。”她握住王沆的手,看进他眼里,“难道我春云在你心里真是如此爱财之人?”

“小姨……”沉默了半天,王沆只吐出了这个词,其他的话都像是梗在喉咙里。

对于王沆来说,他压根不想把她牵扯进这件事中,可天大地大,除了她,又确确实实没有任何一个人值得自己如此信任。

见他沉默,春云眉间染上点点担忧,然而她立马换上笑脸,“好了,不愿意说就算了,小姨也不逼你。不过你这次来怎么没带上小九,那孩子古灵精怪的,又特别会说话,我还真是怪想他的……”

“他啊,”王沆抬起眼皮,脸上虽带着淡笑,眼里却闪着水光,“他福气大着呢,甩下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自己一个人坐船去了别的地方,过逍遥快活的日子去了。”

春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王沆这样子了,这种表情上一次出现,是在商锦过世后三天。他应付客人、收拾残局、平服姑娘们的哀怨足足三天时,自己问他累不累的那一瞬间,他眼里有水光,脸上带笑地回着自己,没什么。

和那时候一样,她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该做什么,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家的小瓜,是个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比谁都更加重感情的人,不到伤心至极,是断断不会如此。

难不成,小九那孩子……?

一个几乎完全接近真相的念头在她脑海里萌生,但她什么都没有问,反而是迎合王沆的说法,“那你可不要学他,毕竟你身后这么一大家子人,都靠着你呢。就连小姨我,也是希望你早点把我带回去享清福呢。”

“小姨说的是。”

春云想了想,道,“不过我最近倒是闲的慌,就是找不到什么事情做,真是天生的奴才命,一刻都闲不下来。”话锋一转,“要不然我和你们一起出去逛逛?”

王沆怎么会不明白这是春云给自己的一个台阶,希望自己快点吐露心声,然而越是这样,他心里越是愧疚,终究只能让这份情,越来越难以偿还。

“既然这样,那小姨可否帮我照看两个人?权当是活动活动筋骨。”

“你这小子,”春云终于舒了一口气,纤纤玉指直戳他头顶,“是不是肖齐和苏大夫。”

“嗯,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小姨。”王沆苦笑,“等过两个月,解决掉所有的事情后,我便立马来接你们回去。”

说到这,女人突然笑了起来,又是打趣又是挖苦,直把王沆说的红了脸才算罢手。两人就这么畅聊了一晚,翻出了许多陈年往事,互诉了许多奇人异事,自然是开心也有,悲伤也难免。

他们就这么住了个四五天,王沆出手给院子添了几个丫鬟之后,也打点了一些其他的家用。直到第五天,春云实在是受不了他这种行径,数落着将他和张哲之赶出了石城,这才算完。

而自从离开了石城之后,两人便不徐不疾地前行。张哲之曾试图套过王沆几次,但都没有成功问出他要去青石镇的原因。

这么走了约有十几日,终于是来到了青石镇。

青石镇本身不大,但其下属的许多村子都在连绵的山里,若是想找到一个人,还真得费点功夫。

此刻两人正在湖边的一家饭馆里,没什么好菜,王沆随意吃了两口就兴致缺缺地放下了筷子,眼神飘向小小的湖,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哲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皱眉,“这湖有什么好看的?”

“是没什么好看的。”王沆收回目光,淡淡道,“快些吃吧,吃完之后就由你带路,去你家看看。”

张哲之一口饭差点都要喷了出来,他瞪大眼睛,“去我家?!!”

“嗯,”王沆表情很柔和,“你不是说想要给父母报仇吗?正好借此机会,帮你完成这个未完的心愿。”

“原来你到这来……是为了我吗?”张哲之呢喃着,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其实也不全是,”王沆看他的表情,以为他是惊喜过了头,忙给他解了围,“我小时候便是这青石镇中的一员,此次回来,也算是故地重游,看一下家乡风貌,说不定还能回想起一些往事。”

然而张哲之表情还是不怎么好,声音也闷闷地,“王沆,我本来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到那个地方了……”他勉强笑了一下,眼眶都有点泛红,“谢谢你。”

他话说得断断续续,手里的筷子也捏得死紧,脸上泛红,倔强地还要撑着脸面,不能哭出来。

“不用太感谢我,”不知从何而来的内疚扑上来,王沆的眼神在空中画了个圈,“这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张哲之没回话,坐在那沉默了会,像是把眼泪都收了回去。他猛地刨了几口饭,不清不楚地说,我马上就吃完。

王沆也不催他,偶尔给他夹一夹菜,说了几句不急,悠然的模样,倒也没了原来那种失神的模样。

是从周晔的死里走出来了吗?还是说那个女人所带来的影响?张哲之一时之间也不好妄下定论,不过第二种可能就像是一根鱼刺,每每想起来都让他有些不是。

“我吃好了!”他‘啪’地一声放下筷子,“我们现在就去吧!”

“说了让你不要急,”带着点无奈和宠溺,他率先站了起来,“现在就去的话,天黑之前也不一定能找到住宿的人家。”

张哲之也随之站了起来,“那怎么办?”

“我想去小时候常去的地方看看,”他自嘲地笑笑,“大概是年纪越大,就越容易回忆过去吧,毕竟除了这些回忆,我也没有什么更加珍贵的东西了。”

“那我也和你一起去吧!”张哲之跃跃欲试,“反正我也没什么事,而且,我也想多多了解一下你以前的生活。”

听了这话,王沆不免有些讶异,他本来已经打算让张哲之自己逛逛小镇。但既然他提出了要和自己一起去,看起来倒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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