沆瀣一气 上——陶毕
陶毕  发于:2015年0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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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听了他这话,王沆的目光却突然变得悠长起来,他的眼神又开始有点涣散,像是在看向张哲之的身后,又像是透过张哲之在看什么人。他的手也突然停在了张哲之的左脸上,却是用一种要哭的语气说着:“我爱你,别离开我。”

就像是吃下了几十个莲心,王沆说出去这话,就只觉得嘴里苦,心里也苦。他感觉那个人越走越远,就像要消失不见。是吗?再怎么挽留都留不住你吗?

只见王沆说完了这话,眼一闭,手就无力的滑落回水里,人也软绵绵地倒进了张哲之怀里。戳得张哲之的心口,也跟着他一起泛苦。他低头,盯着王沆乌黑的头发,眼神变了又变。最后却还是一眨眼,又成了那个听话胆怯,弱小怕事的下人。安静的泡在水里,等待着王沆体温恢复正常。

可这么一等,就等到了日落。王沆的体温终于变得正常,脸上病态的潮红也消失不见。张哲之费了些力气把他搬到岸上,生了堆火,逮着一些小鱼就开始放在火上烤,样子倒是悠闲。

所以王沆睁开眼的第一时刻,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张口就说:“烤熟些。”

“你,”张哲之手一顿,脸上显而易见的尴尬,“你,醒了?”

王沆虽然还没记起之前的事,但总是察觉出了哪不对,他手肘撑地坐起来,问道:“发生何事?”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说出来?!张哲之在心里暗叫了一声,低头给鱼翻了个身:“我找到了这条河之后,就回去叫你,谁知道你突然发热,我把你带来河边,用河水给你降温。”他又给鱼翻了一面,“你现在还烧吗?”

王沆似笑了一下:“多谢。”看着张哲之的模样,王沆也大致回忆起了刚才的那些事。如果再多说什么,恐怕只会增加麻烦。不过他又有些犹豫,有些事如果现在不说,那以后更是没有机会再说了。

王沆犹豫再三,刚坐在张哲之对面打算开口,就被他递过来的鱼打断。

“已经烤的很熟了。”张哲之摸摸头,“不过就是有点焦……”

一条鱼梗在两人中间,简直就像是在喉头卡了根刺,王沆立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沉默地接过半焦的鱼,用手一点点撕下来放进嘴里。

反观张哲之,就没有王沆一半优雅了,他直接把鱼凑到嘴边就开吃。大概是有些饿了,又吃的有些急,没几口就被鱼刺卡了喉咙,捶胸顿足地,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王沆是更没经验,看他难受地摸着脖子,情急之下也胡乱指挥,直接叫他去河边灌几口水。

张哲之倒也信了,跪在河边咕咚咕咚地就往嘴里灌。没想到这法子还真有些作用,大约灌了十多口之后,张哲之感觉鱼刺顺着水流,滚进了胃里。刚转头从王沆笑笑,就腿一弯就趴在了河边,显然是灌了太多水,被撑着了。

王沆忍住笑意,关切地走到他身边:“如何?”

趴着的人用手撑着地面坐起来,一脸菜色:“没什么大事,就是胃里撑得难受。”

他这副表情直看得王沆心痒,恨不得直接再来一个亲吻。但毕竟话还未挑明,这下万一把人吓跑了怎么办?王沆在心里暗叹一声,就把视线挪到地面上。

这一看不要紧,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印章躺在张哲之腿前,王沆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拿起印章,停在张哲之眼前,语气有些轻快,算不上质问:“你带来的?”

张哲之点点头,有些紧张:“是一个黑衣人给我的,他说这印章会派上用场,只不过我竟然给忘了……”

“别怕。”王沆把印章收回手中,仔细端详了一会,才转向张哲之,“他说得对,这印章定会派上大用场。”

张哲之松了口气,笑起来:“是吗?!那就好了,我还以为我做错了呢!”

“不过,当初你被山匪带下山之后,是如何脱身的?”

“哦,这个嘛!”张哲之显得有些兴奋,“我知道你房里的书桌上左边根本没有盒子,所以你这句话,一定是一个暗号。可是我在路上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这个暗号是什么,只好等到进了书房再说。

押着我的那两个人徒有一身武功,脑子不怎么好使,我使了个计策骗他们在门外守着,我就一个人进了书房找印章。这时候我还是没有丝毫头绪,恰好看到书桌的右边竟然有三个柜子,我就试了试,挨个把这些柜子都打开了。但里面空空如也,我有些慌,生怕外面那两个人识破我的计策,就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找。

大概过了半柱香,我把整个书房都翻了遍,还没找到印章。却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两声惨叫,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有一个浑身黑色的人把门踹开了。”

王沆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当时我正站在书桌前,手里空无一物。那黑衣人笔直地朝我走过来,我怕得要命,手胡乱的在书桌上抓,抓到什么就往他身上扔什么,还一边扔一边往墙角退。不过那黑衣人走了没两步就停在我面前,问我,你出了什么事。

我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其实是救兵,马上一五一十地把这些都告诉了他。他想了一阵,就让他的两个兄弟装成冬仨和李五的模样,又找来一大箱银子,和我一起往山寨走。

印章就是他给我的,箭阵也是他设计的,还有我喊的那一声,也是喊给他听的。表示是时候撤掉箭阵来救你了。

可是我也没想到我们会被逼跳下山崖,这么一跳,我脑子就像是进了水,也忘记了我身上还有这枚印章”

张哲之顿了顿,若有所思的想了会,突然猛地一拍手:“对了!万一山谷里那些人是他们,是来救我们的,那我们岂不是错过?!”

他的话里倒没什么不对,那三个空盒子连接了王家的暗卫,只要依次拉开那三个盒子,暗卫就会立马出动。到了书房外面见了陌生人,肯定是先杀无误,之后的一切也都符合逻辑,只可惜暗卫人太少,不仅没有端了山寨反而还把自己和张哲之逼到此等境地。

这么一想,又回忆起那天叫着自己名字的人的声音,倒真和暗卫有几分相似,说不定是自己紧张过了头,根本没有挺清楚就妄下定论。不过张哲之和暗卫一同制定了这个计划,怎么他也会没有注意到?

王沆心一沉,又想到那张被烧毁了银票,心里本就不算牢固的信任又动摇了几分。可眼下并不是把问题摊开的时候,他便继续好言好语地对张哲之说着:“不怪你。”

听了他这话,张哲之沮丧的心情倒是略有好转,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问道:“这印章到底可以做什么啊?”

“用途不多。”王沆把印章摊开在掌心,“但已足够让我们顺利地到达京城。”

张哲之一直盯着王沆,看见他眼里流露出自信的神色,这几日的疲累顿时一扫而光,脸上也不自主地露出笑容,甚至还无视了之前的尴尬,拉过王沆的手,就开始和他天南地北地海聊起来。

虽说之前几件奇怪的事情串联在了一起,王沆心中的‘信任’动摇地厉害,不过这种‘肌肤之亲’,他当然还是不介意的,甚至还希望越多越好。于是两人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往下聊着,看起来倒是一幅和谐美满的情景。

终于还是王沆终止了这场漫无目的的聊天,但见天色已晚,山路崎岖,万一一个不小心踩中了蛇,倒是得不偿失。二人想了会,便决定还是照着老样子在山上过一夜,等第二天再下山。

翌日,两人早早地就走到了山下,凭着印章,在王家的商行里拿了些银子。之后的吃穿住行也开始变得简单,凭着印章,只要是王家商户,都不必支付半分钱。几日之内,两人不仅换了身行头,连马匹也配备齐全。当即长鞭一挥,冲着京城狂奔而去。

饶是两人快马加鞭,可总还花了那么十几日才到达京城。此时隔周、肖二人离府已经两月有余,王沆心中更是如火烧一般,刚刚下马就像冲进城去。

不过没等他迈出一步,就被守城的两个官差拦了下来。鼻子朝天地吼着:“急什么急,急什么急啊?!没瞧见这么多人排着队呢!”他挥挥手,“去去去,后面排着去,我们要一个一个地查!”

王沆眼睛一转,立马从衣服里掏出些碎银子塞进官差手里,低声道:“大人可否告知小人,城里发生了何事?要如此严格的盘查?”

那官差得了钱,立马转了性,每条褶子都在笑:“据说是王府跑了个下人,还偷了王爷最心爱的一件宝贝,这都查了好几个月了,还是没有找到人。说不定早就被王爷找回去杀鸡给猴看喽!”

张哲之算是听懂了这席话,但却看见王沆的手没来由地握成了拳。他正奇怪着,又马上看见拳头松开成掌,又从衣服里掏出了些银子递给官差,低声下气地说道:“差大哥,家父病重,我和弟弟特地从江南快马加鞭赶来京城,若是再排一会队,万一错过了老人家的最后一面……”他对着那官差深深鞠了一躬,“还请差大哥通融通融。”

“这……”那官差瞧瞧手中的银子,犹豫了一会,终于手一收,就侧过身让出了跳小路,“人可以进去,马必须留下,要不然被上面发现了,我也吃不了兜着走。”

有了这等机会,王沆哪还会心疼那两匹马。立马侧身从小路里走了进去,张哲之也迷迷糊糊地跟了上去。

还算是顺利地进了城,王沆便领着张哲之直接奔向王家在京城的中转店——竟然是一家青楼?!张哲之面上瞬间浮上了两朵红云,脚停在了门口,就像是被黏住了似的走不动道。王沆见他许久没有跟上来,回头看他这幅模样,只好强拉他进来。

一进门,一股浓郁的胭脂味熏得张哲之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也不断地往他身上扑。王沆也没好过到哪去,身边也围了一圈女人,说话声简直要把人给腻死。而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成熟的声音在两人背后响起:“都给我散了!”

这话一落下,扒在两人身上的女人立马散的干干净净,两人齐齐回过身。出乎张哲之预料,竟然是一个姿色及其平庸地少妇站在二人不远处,一脸恭敬地看着王沆。

她慢慢地又走近了些,对着王沆福身:“爷,您可终于来了。”

第十二章

不过片刻功夫,两人就已坐在了厢房中。那先是小心地给王沆满上了一杯茶,就默不作声,像个木桩似的,低头在旁边站着。

王沆知道这是多年养成的规矩,顺应着开口:“情况如何。”

“周爷不知去向,肖爷被禁裕王府。”

“属实?”

那女人犹豫了一下,眼睛看向张哲之。

王沆轻咳一声:“无妨,说你该说的。”

“周爷和肖爷来了没几天,连王家的酒楼都还没去完,就被裕王派人抓了起来,说是偷了他裕王府里的东西。偏偏肖爷沉不住气,当场就和他们打了起来,更加坐实了他们的说法。当即两人就被抓了起来。我们一接到消息就马上派人去裕王府一探究竟,却得知周爷竟然从府里逃了出来!”

说到这,那女人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手帕,递到王沆面前:“这是我们在一个巷子里找到的,是周爷的字迹。”

王沆摊开手帕,四个血红的大字——‘春姨,快跑!’,传递出的讯息倒是和自己收到的信差不多。他看向那女人:“这原本就是给你的。”

“是,”春姨点点头,“周爷不是大意的人,这手帕既然准备交到我手里,定不会是半路遗失。说不定是碰上了什么人,才故意放在那儿,希望我们能拿到。”

她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凝重,继续说道:“这几个月来,我们倾巢而出都没有寻到他的踪迹,再加上这条手帕,我认为周爷极有可能是被什么人给救了,但这个人应该也不是善茬,要不然周爷也不会故意遗失这条手帕。说不定周爷现在也被这个人软禁着,脱身乏术。”

王沆沉默了一会,才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至于肖爷,姐妹们的收获也不多,裕王府戒备森严。她们只打听到肖爷被关在哪,不过那地还有人把守,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裕王的口令是不是只有周晔出现,才能放了肖齐。”

“是。”

对话就停在这里,房内陷入一片沉默。

张哲之倒是一头雾水,听,倒是都听进了耳朵,可脑子里却没把这些事给理顺。周晔和肖齐难道不是上京查账吗?怎么会变成一个被软禁,一个被追查?偏偏还有像是血书一样的东西,叫王家的人快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等他想明白,王沆已经下了命令:“春姨,明日你跟我去趟太子府。”

“按老规矩准备?”

王沆摇摇头:“我来准备。”

春姨点点头,聪明地推门而出,临走还不忘略有深意地盯了会张哲之。显然看出了两人之间的猫腻,打算留点空间给他们,更何况,三爷能够带在身旁的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万一他向自己提出什么问题,一个不小心就得吃不了兜着走,还不如把问题留个三爷来解答,又还避免了尴尬。

没错,张哲之确实有些感谢她的举动,自己早就憋了一肚子的问题,正好趁着这个时候问个清楚。

“王沆,周管事和肖管事为什么会被裕王府的人抓起来?这欲加之罪怎么还显得有理有据了?!”

王沆待张哲之向来温和,总是有问必答,所以张哲之问完之后就开始等待王沆的回答,可这一次,结果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只见王沆把还没动过的茶推到自己面前,桃花眼对上张哲之的眼,不急不慢地说道:“喝点茶,自会有人来告诉你需要做什么。”

张哲之心里冒起一个大大的问号,这难道是把自己排除在外的意思吗?不过……为什么?!一个没注意,这句为什么就从嘴里滑了出来,王沆此时已经站了起来,听了他这句话却又重新坐了下来。

他把茶杯重新拿到自己面前,目光盯着杯盖,脑子里滑过一个问题:到底该不该相信眼前这人?

答案当然不是否定的,可对于王沆来说,不否定并代表肯定。之前张哲之的言行本来就已经有些不合理的地方,若是说他头脑简单愚笨至极也就算了,可他不仅不笨,而且聪明机智,哪会犯烧银票,忘记印章这些低级错误?

可张哲之以前做的账目自己都曾过目,明明白白一笔账都没有算错过,况且自己曾放权让放手去做,也没见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更何况那么一路上对自己的照顾,还有在山上为自己挡的一刀……

回忆起这一桩桩事,不由得有些开怀,这些难道都不足以证明张哲之是真心为自己吗?那些错失,只不过是人之常情的失误罢了。

王沆只感觉脑海里有两个声音在不断叫嚣,理智和感情缠斗在一起,吵得人心神不宁。他睫毛颤了颤,终于还是做出了决定。

“都是些陈年旧事。不值得再提,你只需知道,现在周晔和肖齐都等着我们去救他们,这就足够了。”

张哲之看他开口,以为他会告诉自己实情,没想到却等来这句话,不满全都表现在了脸上:“可是我若是不知道他们为何会突然被抓起来,我也根本无法去就他们啊!这样一来,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不,你能帮我们一个大忙。”

“什么?”张哲之回答的很快,心里着急地不得了。

可王沆却在这种时候还呷了口茶,问了张哲之一个问题:“周晔和肖齐为何来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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