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姨一听这个当时就慌了神，她扑到我的身上：“齐文，你醒醒！你醒醒看看我！”

“现在甚时候了，淑姨你就别磨蹭了，赶紧的！”翠嫂一边收拾，一边催促着淑姨。

淑姨把我放在了背上，然后急急忙忙的出了门。

“河边的路有些绕了，走山上的，快！”翠嫂领头爬上了山坡，淑姨紧紧跟上。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整个世界都是一颠一颠的。我想对淑姨说，让我下来走吧，那样我还能好受些。可我张不开嘴，连这点气力好像都被颠散了。

一个踉跄，背着我的人好像摔了一跤，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等我再被背起来的时候，那一颠一颠的感觉没了，淑姨的背也好像更加有了力量，两只手也把我死死的托着……

淑姨，疼么？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贪凉，更不该夜半坐在河边听劳什子的歌……意识失去之前，我懊恼的想着。

第四章：肥鱼

再醒过来时，只感觉一阵晕眩，费了好长的时间才渐渐看清眼前人的影子。

“淑姨……”我开口唤了她，却发现我并不是在原先的房子里，“我们这是在哪里啊？”

淑姨见我醒了，坐到床边探了探我的头，见烧退了才放下心来。她叹了口气，却是笑着的，“我们这是在大寨里呢，巫医的家里。”

“淑姨……对不起……我不该……”

“行了，也别说这些了，你知道就好，”淑姨轻轻地打断我的话，“以后啊，我可要多督促你锻炼了，你这身段也忒弱了点儿。这一病就是三天，可吓坏了着许多的人，围着你忙的团团转。”

“对不起……”我望着她脸上的那道划痕，想着许是摔倒的时候擦伤的吧，不禁满心的愧疚，“淑姨，你的伤还好吧？”

淑姨理着我额头的发，轻叹一声：“我这点伤可算甚么，莫不是那墨大出现的巧，只怕我和你都滚下了山。也着实要感谢他来着，难为这孩子这几天为着你的事儿东跑西跑的，差点命都丢在山里。”

我却是吓了一跳，“命怎的就差点丢在山里了？”

“你以为你吃的药草是好找的？”淑姨撇了我一眼，“巫医说，治你的病要一味草药。这味药原本就珍奇，只因长在河对岸的山壁旮旯里。偏生巫医前些日子采的用完了，我听这话就赶紧准备着要去采药，哪成想，翠嫂告诉我说，墨大已经撑了船过了河了。我不答应，翠嫂还劝我说，‘这也并不是他第一次去采了，况且这么能耐的一个人儿，你不让他去，他反倒会跟你急眼，你且让他去’。我原本以为这对墨大是个挺轻易的活儿，但是待到他回来的时候，我却看到，他身上的衣服都破了好几处，手臂上的血都印透了衣裳。要我说，这可真是个是心肠的人儿。也才知道，原来大寨里人们夸墨大人好，也是有根据的。只是你可说，我们这人情该怎么还呢？”

听淑姨的一席话，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真真的个好人，只愿下次见到他的时候，能够当面好好谢谢他罢。

“那，现在他的伤可好了？”想着他浑身的伤口，我也是觉得有些愧对。

“墨大原本也是在山里摸爬滚打的人物，想来也是经得起这风吹雨打的。昨儿他过来看你的时候，我看他已然是好了很多，身板也和之前的一般了。他见你烧退了，还跟我们玩笑了两句。这不，听说今儿一早，就随着船队一块儿，望金云河上面儿打渔去了。”说着，淑姨拿起我的手，轻轻地拍着，“要我说，我就把你扔给他一段时间，也多见识、多历练。看看墨大，浑身是伤，两天就全好了，你这小病拖成大病的，反倒到现在还没有气力下铺活络。要是把你养成个病蔫儿，我也对不起你的爹娘。”

“我只问了声他的伤好没好，淑姨你就搬出这么多的话来压我。”我抽回手，翻身背对着铺外卧着。

“看！我就说嘛！不但养成了个病蔫儿，倔脾气还不小！”淑姨笑着说。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淑姨带着我拜谢了巫医，然后动身回家。点上灯，我发现堂屋的桌子上多了一个陶罐。淑姨启开盖子看时，却是满满一罐的蜂蜜。

“淑姨，你说，这是哪个这么好，送过来这么一大罐的蜂蜜？”在很小的时候，我偶然的吃过一点蜂蜜，舌尖甜甜的味道现在想着还让我心痒痒的。可是，这大山里头，蜂蜜却是很少的，也不知是谁从哪里弄了这么一大罐，真真是大方的很。

“我这不是跟你一起看见的，你不知道，我哪里就知道了？”很明显，淑姨也不知道。

第二天，我起床望见这碧水青山蓝天，突然想着钓鱼去。跟淑姨说了一声，受了她几句叮嘱，就拿上鱼竿，戴上蓑帽，直奔金云河下面的河岸。

金云河，特别是临近中寨的这片水里，许是中寨人鲜少打渔，这里的鱼儿愚笨，非常容易咬钩。不多会儿，竹篮里就已经有几尾肥鱼。

四周安静的出奇，若不是不是有林中怪异的鸟鸣，我都快觉得我失去了听力。

就在这一片安静中，我身后山坡上的灌木丛里，突然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我赶忙转头看去，可灌木丛挡着，我没看到有什么异常，侧耳再听的时候，就再没什么声响了。

许是我听错了吧，难道这么安静的环境里，我产生了幻觉？我回过头继续看着水面的鱼漂，久久没看到鱼儿咬钩，提上来才发现，那饵料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吃光了。我气恼的直跺脚，都怪那奇怪的声响！

“怎的气成这样？”我正懊恼间，有人对我说道。循着声望去，发现有个人正沿着河岸慢慢地走过来。

他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像是看到一个好玩儿的小伢仔。可就在那张微笑的脸上，我还是能够看到几条细微的疤痕。现下看到他，我突然想起几天前，刚看到他时对他的印象——“刚毅”，就像他的名字一样。

从心底，我是喜欢这个大哥哥一样的小伙的。因为，他拥有的坚强刚毅，他拥有的壮硕的身段，都是我希望拥有却没有的。

我想成为像他一样强大的人。所以，我艳羡。也因此，喜欢。

“这几天你生着病，我也没好生看看你。昨儿随着船队去金云河上面打了些鱼儿，我想着你身体回复需要这些好的东西，就忙着送过来。没想到你不在，反倒出来自己个儿钓鱼了。钓的怎么样？我倒要验收看看。”说着，他拿起我放在水里的竹篮，笑着说，“哟~没想到，钓的还挺多的！看样子，我可小看你了。”

他的笑很漂亮，不像女人那样的阴柔，也不似一般男人的浑笑，倒是带了些……温暖的东西在里面，就像这金云河的水，静谧却幽深。我看不懂，却被深深地卷了进去。

“这也并不是我第一遭钓鱼了，”等我终于脱离那深深的眸子，微红着脸转头看着鱼漂，回他，“这么些年下来，自然就纯熟了。”

这可不是我扯谎，八岁那年淑姨就教会了我钓鱼。想及我第一次钓的那条鱼，虽然力道大的将小小的我拖入了金云河中，弄得浑身浸湿，但是将它拖上岸之后，足让我高兴了好多日子。

“好罢好罢……原是我说错话了。那今儿我给你送了头网的鱼儿过来，作为回赠，你就把这些钓的肥鱼儿给我吧！”说着，他拎起竹篮就准备拿走。

“喂！”我大声地叫住他，想让他放下我辛苦了大半天的果实。可是，当他转身一脸茫然的看着我，我看见那清澈的眸子，还有那脸上细细浅浅的疤痕的时候，我却觉得，那一篮子的鱼儿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瞬间，我没了甚说话的底气，用手挠着头，脸上火辣辣的，只有支吾着转移话语，说到后面，声音小的连我自己都听不到了，“嗯……嗯……谢谢你采的药……还有……蜂蜜……”

下一刻，他爽朗的笑声就在金运河两岸回荡了开来。

“淑姨，我想去大寨子里，跟着墨毅做事。你之前也不是说过么？”灯下，吃晚饭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这件事，然后期待的等待淑姨的回复。

淑姨抬眼看了看我，然后笑着说：“莫不是，墨毅那一大篮头网的肥鱼，就这么容易把你收过去了吧？”

“淑姨，你惯会取笑我。”我狠狠的扒了几口饭，“你若不愿意我去，我不去便是了。”

“我哪里是不答应，”淑姨敛笑，放下手中的碗筷，然后正色地看着我，叹了口气继续说：“我是真的希望，我们文伢子能够有一个壮壮的身段，再不似以前那样让人担心。你这番希望跟着大寨墨毅，我也没甚多说的，也只是希望你能多历练，也多学些东西，也不枉这一遭。将来，也好娶一个哪家的姑娘，生一个像你一样标致的伢仔，我也就没甚挂念的了。”

“好好的说到跟着墨毅历练些，怎生就又提到娶婆娘上了？”我强烈不满，“以后看来，我要警觉着翠嫂些，可别让你们俩合着伙儿的把我的婆娘给定了。”

淑姨噗的一声笑开了。

“好好好~淑姨答应你，你娶婆娘的事情，淑姨不过问，全都由着你的意思！”停了停，她起身，“我这就收拾东西去！”

“收拾东西做什么？”我疑惑的问。

“你跟着人家历练来着，难不成还每天早上从这里出发，晚上还回来？”

“对啊~你让我住到大寨里面去？”我皱着眉，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我可不想搬过去。”

“那你每天来来回回，这么远的路，多累啊~住大寨里面多方便。”

“可我住寨子里，”我看向她，“那淑姨每天都一个人，会很孤单的。我不想让你一个人。而且，我这是去历练去，要是每天走这么个距离都坚持不下来，也就没必要去了。”

是啊，我舍不得。这么多年，我几乎都是和淑姨相依为命。倒不是吃穿上，吃穿上总会有大寨的乡亲递过来。而在于情感上，我一旦离开，这个女人该每天守着孤灯，静静的一个人在这里看日出日落，连个日常说话的人都没有。想到这个，我就没有办法丢下她，一个人只身去大寨。

淑姨呆在了那里，眼睛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她缓缓地走到我跟前，抱着我的头，“好！好……像个男子汉！文伢子长大了~长大了……”

灯下，有什么东西在发光，又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流淌。屋子一角的木桶里，还有那白天墨毅刚送过来的几尾大肥鱼。

第五章：齐洋

“在看什么呢？都发了这老会儿的呆了。”墨毅走过来，坐在我的身边。

正是中午的时候，热的人光坐着都能出汗，更可别说在日头下的码头上忙碌着。他赤着膊，烈日照亮了他身上的汗水，也把那麦色的肌理和紧实的身段，清楚地印入了每个人的视线里。他的下身只穿了件及膝的裤子，粗布制的，想来要经常下水，脚上也没穿甚鞋子，打着光脚。

“我在想，都跟着你历练这么长时间了，怎么我的身板还是这样。”我转头问他，一阵清凉的风吹过来，吹乱了我额头的长发，“墨大少，我什么时候才能和你一样壮？”我什么时候也才能和你一样，用一身的本事，骄傲的站在所有人的面前，接受他们艳羡的目光。

“我先前跟你说过，别跟着那些人浑叫我什么墨大少。”他看着河对面的青山，“我把你当做我弟弟，你叫我大墨哥就行了。”

“嗯！好！大墨哥！”我笑着叫道。

从决定跟着墨毅开始，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一开始墨毅还对我的决心和能力将信将疑，后来见我每天都坚持过来，也每天都干重的体力活，他这才相信。这一个多月来，都承蒙他的照顾，午饭是他在码头做的，我与其他船工不同的是，我多了块肉，也多了个鸡蛋。我原先不愿意，后来听他说：“你这年纪就需要好东西补一补，更何况你身段也远比不上这些粗人。”再往后，我也不再说什么，每次乐呵呵的拿过午饭，然后和他一起坐在阴凉里吃。

听到我叫他“大墨哥”，他的嘴角咧开了一抹笑，用手揉揉我的头发，“这才是我的好弟弟……至于好弟弟刚才的问题呢，好哥哥就慈悲的回答你，一口是吃不成胖子的，要想有个好身段，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慢慢来~反正你又不急着讨婆娘~”

“哎呀~你怎么和翠嫂他们一样，总离不开婆娘？”我打开他的手，坏笑着看他，“要讨也是大墨哥你先讨，你可比我大两岁半来的呢~大墨哥现在可是有中意的人了？要是有就告诉小弟，小弟不会告诉其他人去~再有，小弟会替你去打听打听，那家的姑娘是不是有了中意的人。嗯……想来，若是她有了心仪的人儿，一听说大寨里最标致的小伙儿瞧上了她，她也该笑得乐颠过去了，顺脚就踢了原来那个放在心坎上的人儿吧~”

想到这个，我不禁咯咯的笑了起来，却见墨毅脸渐渐的红了起来。

“小小年纪，还乳臭未干呢，就想着这么多！看我不教训你！”这话定然让他有些羞了，转身就准备噎我的脖子。

我哪里不知道他羞，他欲抬手的时候，我便笑着跑开了~

“大墨哥羞了！大家快来看啊！大墨哥羞的脸上都红了！”我跑到码头台阶上，对着船工们休息的船大声笑喊。

“文伢子！看我今天不好生关照关照你的皮肉！有种的你别跑！”不多会儿，墨毅就追了上来，我赶忙一转身蹬着台阶一溜向上跑去了，一边还“欧~欧~”的鼓噪个不停。

身后，是船工们的一顿哄笑，以及墨毅涨红了的脸。

这通玩闹，以我被墨毅紧实地抱在怀中，兜头就是一个爆栗，然后我不得不讨饶终结。

玩闹逗乐了沿河的人们，他们也都帮着我说话。那些闲着事儿的男人们也都扯着嗓子嚷着，“罢了墨大少，你可就饶了他罢！他也是顽皮的性子”，“文伢子这话，要我说也没甚毛病，怎的就被追着打了呢！”“要不是真的羞了，墨大少脸上那红的却是什么？胭脂么？我可从来么见过这个色儿的，倒要向他讨些来，让我的婆娘也擦擦！”

玩闹归玩闹，下午的活儿还是要完成的。现在正是打鱼的好时候，时光紧得很。若是手头的事情延误了，到了第二天，船工们可就没法往河上面打渔了。

等着忙完的时候，天已经擦边黑。我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往回走。心里想着，若是回去晚了，连带着淑姨吃晚饭也延后了。

“晚饭就在这里吃罢，今天也够累的了，吃完再回去才有气力走路。”墨毅从后面赶上我，一手搭上我的肩，说道。

我望着越来越黑的天，心中想着仍在等待的淑姨，摇了摇头，“我要赶回去吃晚饭呢，不然我娘该着急了。”

墨毅也没说什么，向我挥了挥手，告别。

沿河的路有些绕了，我便打算走山里的路，这样近些。

山里的路我不常走，淑姨也不太应允我走那么陡的路，而且路的一侧还是陡坡。

走到一半时，眼前的这个陡坡让我有些进退不得了。下午刚下过一阵雷雨，山间的路不容易干，其他也就罢了，这个陡坡可就不那么容易上。要是这个时候回走的话，这时间可就又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