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不要让我知道，维维的事情跟你有关。”

秋楠颤了一下，忙低下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凌先生你不要误会。”

凌轩放开了手，许是用力过度，头部微微有些眩晕。

秋楠深吸一口气，“凌先生，我先离开了。”直到他回到电梯里，目光才透出一阵阴霾，他伸手摸了摸肚子，安抚道，“孩子，没关系，没关系……”

凌轩不想带着情绪回沈宗维的房间，就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想要吹吹风，初夏的风吹着人很舒服，凌轩身上的不适感也压下很多。在阳光下，凌轩有些晃神，等他关窗户准备回去的时候，乍然回到阴影中使他打了个哆嗦，那不适感又回来了。凌轩扶着墙走到沈宗维病房外面，眼前一阵发黑，他一下子直接跪到了地上。

身体不断下沉，凌轩却没有栽到地上，刚过来的沈君任一怔，迅速从电梯出来扶住他，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凌轩干呕了几声，道：“刚才在窗边站了一会儿，太阳很大，会不是是中暑了？”

沈君任看了一眼窗户，一个念头飞快的闪了一下，沈君任道：“都已经六月了，你的发情期还没来么？”

凌轩一愣。其实贸然问起OMEGA的发情期是非常失礼的，但是两人多年夫妻，都没有这种意识，凌轩一时有些无措，茫然道：“我都没有注意。”

OMEGA、BETA属性的男性和女性怀孕有很大不同，由于身体结构不同，女性怀孕停止例假，但男性本来就没有这个，有时候要到了显怀时候才会发现，很多粗心的爸爸肚子都大了才能意识到怀孕的事情。沈君任飞快的回忆了一下，他跟凌轩最后一次是在三个月前，由于不是发情期，怀孕率很低，所以他们也没有做什么防护措施。

沈君任拉他起来，“我们去检查一下，不管是不是，都不是小问题。”

凌轩跟他站起来，沈君任叫人进来替他们看着沈宗维，打电话给一个医院的朋友看看能不是现在检查一下。

楼上就是孕产科，结果很快出来，凌轩的确已经是怀孕第三个月上了。但是他最近的营养都没有跟上，身体有些虚弱，孩子长得很小。

只是出来结果以后，两个人都沉默了很久。

“你怎么想的？”沈君任问道。

凌轩垂目看着精致的茶杯，心绪复杂，坦言说他并没有伤害孩子的想法，任何一个新生命的孕育是天地间最有希望的事情，只是他和沈君任已经离婚了，而且维维还是昏迷不醒……凌轩第一次感到这么为难。

“如果你想……”沈君任斟酌道。

“我要留下他，”凌轩顿了一下，“也许，这个孩子会给维维带来福气，会让维维醒过来。”

“你说得对，可是你最近，还是一个人住对吧，要不要回沈宅来。”

凌轩沉默了。

凌轩身子一向单薄，天热又不爱吃饭，这段时间心有郁结更不爱吃东西了，沈君任实在不放心他自己一个人住着，凌家住的人不少，凌志已经有三个儿女，宅子吵闹得很，要说合适的话沈家的确是最合适的地方。沈君任看着脸色苍白的凌轩，心里不由得泛起一股柔情，“让我照顾你吧。”

凌轩看了看他，最终点点头。

沈君任亲自打电话告知凌老爷子这个消息，凌老爷子满意道：“就是这样，本来就是一家人，这样更分不开了，你好好照顾他。”

“我知道。”

“那你们什么时候复婚？”

沈君任一愣，道：“我们还没有说起过这个。”

“这些年出了这么些事，我也一直没有说过你，结了婚还是要安安分分过日子的，你们孩子都这么大了，闹出一些事来也不怕小辈儿们笑话，凌轩是我儿子，我是最了解他不过的，他心里肯定是有你的，不然怎么会为你那些事儿生气呢。”

凌轩心里有没有他这件事，沈君任也是不确定的，不过凌老先生这样说了，他还是毕恭毕敬道：“我知道了，让您费心了，只是凌轩性子很冷清，我以为他是真的不愿意和我过下去了，他是干脆的性子，拖着不放手只会让他厌恶我。”

“哎，夫妻哪有隔夜仇呢。”凌老爷子不在意道。

挂了电脑后，凌老爷子下楼来，心情愉快道：“阿志啊，你弟弟又怀孕了，他准备回沈家了。”

凌志脸色并不是很好，听见父亲的说话，还叹了口气。

“你怎么了？”

“爸，那个周静存回来了。”

沈君任带凌轩回家，因为他的很多东西因为近期种种事端并没有带走，还留在他之前的房间里，所以需要重新准备的很少。回家以后，凌轩忽然觉得，沈君任最近过的也不好。忽然的离婚、躺在床上的儿子，还有公司里数不清的事务——他比自己要难多了。佣人虽然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但是处处都可以察觉到冷清之气。

管家是个温和的BETA妇人黄嫂，她引着凌轩回卧室，忍不住道：“凌先生，还好您回来了。”

“出了什么事么？”

“这几天先生不舒服，可是又不愿意听我的话，每天还要去公司，每天深夜才回来。”沈君任每天下班之后都回去医院，这个凌轩也知道，他却没有想到在任何的高压之下永远保持着强势的沈君任也会生病。

黄姐继续道：“先生持续好几天都是低烧，也没什么胃口，他不愿意吃药，每天草草吃点东西就躺下了。”

凌轩轻叹一声道：“我去给他下碗面吧。”

“可是……”黄姐看了看他的肚子。

“我没什么，我其实也饿了，”凌轩笑笑，“这个孩子很懂事，也很听话。”

“阿弥陀佛，”黄姐双手合十，“家里总算有个主心骨了。”

凌轩心里泛上一股奇异的感觉，他对这个家并没有做出什么贡献，甚至有时候只把沈宅当做一个暂时的栖身之所，像完成任务一样住在这里，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也是能让人安心的主人。

凌轩做了两碗葱油面，叫沈君任来吃，沈君任还在书房处理文件，凌轩皱了皱眉，把他拉出来道：“有什么事非要现在来看，公司其他高层不能管事吗？”

沈君任意外地看着两碗面，“你做的？”

“是啊，我还会做别的，以后再给你做。”

沈君任握着筷子的手一颤，之后低下头，认真吃面。

凌轩当时没有想很多，只是他觉得沈君任不会不给他面子，自己做的饭他肯定是会吃的。沈君任说要照顾他，他这段时间也要投桃报李，尽可能地帮他，就像他们之前离婚的时候说的，虽然离婚了，也可以做朋友。

自此一段时间，凌轩每天去医院，陪沈宗维说说话，因为怀孕的缘故，他饭量一下子增了很多，并且照顾儿子总是亲力亲为，身子竟好了很多，脸上也多了健康的颜色，沈君任下班后过来看看儿子，两人再一起回家，凌轩信守诺言，把自己熟悉的菜式做了一遍，虽然是简单的家常菜，滋味却也难得。

一天沈君任问道：“一直不知道你是为什么会做饭的？”

凌轩不愿意多说，只是道：“在大学的时候学会的。”其实是在周静存成立工作室的时候，因为他没有多余的资金，凌轩就学着给他和朋友们做些东西吃。只是周静存并不会也不懂处理摄影之外的俗务，特别是在经济上，凌轩也试着帮忙，但是周静存并不愿意，有一次甚至怒道“我不需要你帮忙！我就是要自己做出点成绩来给你爸爸和大哥看！告诉他们我有能力养你！”

凌轩很感动，也真的不插手工作室的事情了，只是在工作室欠钱倒闭后，周静存越来越魔障了。一个自由的摄影师在向世俗低头的时候就已经输了大半。

所以，他一开始可能是为了爱情赚钱，后来却可以为了钱出卖爱情。

05.误会

凌轩开始显怀后，沈君任决定带他出去购买合适的孕夫装。怀着沈宗维的时候，两个第一次做爸爸的人手忙脚乱，很多琐事都是佣人负责的，但是这次沈君任却想亲自动手，凌轩只是不放心沈宗维自己在医院。

“你放心吧，护工都是专业的，我们可以购物之后到医院去。”

“好吧。”

沈君任让司机开车去了熟悉的商厦，这里有最大的婴幼产品中心，孕装和小孩子衣服比比皆是，两人挑选了从现在到往后几月都可以穿的衣服，凌轩摸着肚子，“也不知道是男孩儿女孩儿，知道的话现在就可以买些衣服了。”

“才四个月，不着急，孩子出生的时候很冷，现在买也未必合适。”

“你说得对。”

楼下有亲子乐园，很多夫妻带着孩子做游戏，凌轩想起沈宗维的话，心里十分愧疚，“我一直对维维不够关心，他醒了以后我们要好好补偿他。”

沈君任握着他的手，“还有肚子里这个。”

凌轩心里一震，他有些慌乱地抽出手，慌乱地转开视线，他没有想过和沈君任还有没有可能，现在因为孩子他们是扯不断的，以后呢？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沈君任过了一会儿道：“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你不用道歉，是我反应太大了。”

两人下楼，沈君任把提着的几个大包放进后备箱里，打开车门招呼凌轩进去，凌轩刚半弯下腰，蓦然听见不远处熟悉的声音叫道：“小轩。”

凌轩猛地回过头，眸中尽是不可置信之色，“是你！”

＊＊＊＊＊＊

星宇大厦，顶层总裁休息室。

凌轩睡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沈君任拿毯子给他盖上，又把空调温度调的低了些才出去，办公室里有两个经理在等着处理一些文件，在沈君任没出来的时候正在低声聊天，说的正是两人的离婚风波。

刚才沈君任扶着凌轩进门的时候就贴破了诸多人的眼睛，不是说离了么？不是还给记者拍到在民事局门口的照片了么？但是看见凌轩的肚子，沈君任的姿态，这不是不攻自破么？

处理好文件，姓孟的经理没话找话道：“您和凌先生感情很好啊，第二胎不知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沈君任心不在焉道：“不着急这个，生什么都好。”

沈君任最在意的是，刚才那个男人是谁？为什么凌轩一见他就心神不宁的？他想找人问问，可是找谁合适呢？

经理们走后，沈君任拨通了凌志的电话，跟他约好第二天见面。下班之后去医院，沈宗维还在昏迷中，医生当时讲过，维维的情况其实不算太严重的，但是至今他都没有丝毫感觉。

睡前，凌轩的邮箱里收到一封新邮件，他点开看看，内容很简单：

我是周静存，我想和你见一面，明天中午西路小筑，我等你。

凌轩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育婴手册上说五个月上就可以体验到胎动，胎儿成熟后性别和属性都可以很轻松的查出来。大概是和沈君任的关系变了的缘故，这一个月的同居生活和以前十五年截然不同，不像他们格式化的夫夫生活，沈君任总是带着些小心翼翼，他想起自己今天抽回来的手，想起沈君任一瞬间的怅然若失。

第二天上午凌轩在医院陪伴沈宗维，维维安静地躺在床上，凌轩拉起他的手，十五岁的男孩儿已经开始像青年的体格发展，维维的手骨节分明，修长而挺立，这双手还要扶起星宇的重担，还要去牵着爱人的手，还要抱起自己的孩子……凌轩抚摸了一下沈宗维的脸，柔声道：“爸爸相信你，你一定会醒过来的，爸爸带你去滑雪。”

凌轩深深看了沈宗维一样，才离开了病房。他并没有注意到，当他的手离开儿子时，沈宗维微微动了一下的手指。

在和凌轩结婚之前，沈君任作为沈氏企业的继承人，又是ALPHA，身边一直不乏有人，只是沈父很早就告诉他，你的结婚对象是要仔细斟酌考虑的，你不能让外面随便一些莺莺燕燕就乱了你的心志，沈君任自然也明白，所以能够随时抽身，冷静地处理身边的人，等待着自己真正的爱人。

两个父亲商议好之后，也让两个孩子进了面，沈君任很满意自己对面的人，两人门当户对，凌轩是个OMEGA并且相貌秀美，而且所学专业与自己也很相似，所以以后也会有共同语言，婚事敲定之后他也抽空询问过凌轩空余时间，约好闲暇时候见面约会，现在生疏又怎么样呢？结婚后他们就会熟悉起来的。

这样的婚姻过了将近十年，他们有了孩子，公司发展良好，但是沈君任却猛然觉得，自己的生活却总是缺了什么，他和凌轩在公司是上下级，在家里却没有多少温情，“相敬如宾”是一个最冰冷不过的词汇。

他身边很多夫妻都是这样，因为门当户对在一起，几年之后甚至不过多久就带着各自情人过日子，出席场合还是夫妻和睦的样子。沈君任并不想他们这样，只是在凌轩离职之后，他们的接触更少了。

第一次和BETA秘书是对方刻意所为，沈君任颈上一枚吻痕，凌轩只是瞥了一眼，露出了一种“果然如此”的冷笑。那也是第一次沈君任清楚的认识到凌轩对这段婚姻的漠视。后来的秋楠，也是对方主动，沈君任挣扎过一阵，他想和凌轩好好过日子，一个三十岁的男人第一次进花店买花，第一次认真自己斟酌花样请人定做饰品，只是凌轩不喜欢花，饰品也没有戴在身上过。

沈君任一直想，凌轩是一个很难对别人动情的人，可是在两人都准备放弃这段婚姻的时候，沈君任却忽然又动了心。

是因为亲自照顾怀孕的凌轩产生的柔情，还是面对每晚一碟精致的小菜时产生的情愫？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一次他想和凌轩永远在一起生活下去。

也许可以通过这件事，找到切入凌轩内心的契机。

第二天去跟凌志见面，简单说了几句，凌志就道：“弟婿啊，你和我弟弟离婚，我和我爸爸都难受了很久，哎，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不能好好过日子呢？”

“昨天我们见到的人，是凌轩在结婚之前交往的对象？”沈君任最关心的还是这个，如果是情敌，还是知己知彼的好。

“唉，当时凌轩的确是跟他交往过，虽说现在ALPHA、BETA、OMEGA都是平等的，但还是ALPHA、OMEGA结合更合拍吧，这不是重点，是我爸爸实在看不上那个穷小子，其实要我说啊，我爸爸说让他自己闯出个模样来就是松了口了，可那小子实在是不争气，赔了大笔钱，当时我爸爸设了最后一道考验，要他在100万和我弟弟之间选，我们都是做父母的人，都应该明白。如果他真的是个有骨气的我爸爸会一直拦着么？是他自己选了钱。”

“是这样？我看凌轩有些心神不定的，”沈君任苦笑，“他对我一向冷清，却为了别人脸色大变，我实在不放心。”

凌志抽了一支烟，低声道：“不可能的，当时我弟弟不信去找他，是他给我爸爸打电话叫人把他抓回来的。“

说完这些，凌志知道他对自己弟弟上心，愉悦道：“这结了婚和恋爱就是不一样的，凌轩又不是铁石心肠，何况怀孕的人最容易心软了，你们再婚的生活大哥给你们包个大红包。”

“好，那我谢大哥吉言了。”

周静存现在成了知名摄影师，衣锦还乡，出席了不少活动，但是凌轩一直在家里，所以一直不知道这个消息，他看了看眼前的人，的确是意气风发。

“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周静存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