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了几天?”
“七天。”傍生垂下眼帘,遮掩住自己眼神中汹涌的情感流露,道,“你再不醒,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容安一愣,他只觉得自己睡了一晚上,没想到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连忙开口问:
“……那,圣草……。你的比赛怎么样?”
傍生表情轻松了一些,道:“三颗圣草全都赢了。”
容安错愕:“我的比赛不算输了吗?”
“赢了。”傍生解释说,“你还记得马二身上的那个印记吗?那是万马部落特殊的一种标志,只有部落的领袖才能拥有。那是比心脏更重要的地方,你刺伤马二身上的印记没多久,他就认输了。”
容安怔了怔,有点不敢置信,不过既然赢了总比熟了好,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
但傍生还没说完,只说:
“不过万马部落三次对赛全都输了,很不甘心,后来违约了。”
“啊……”容安揉了揉自己酸痛不已的胸口,道,“那怎么办?”
“开战。”傍生道,“我早就想到这个结果。我们三人去应战做的都是费事,还害你伤成这样。”
傍生迅速吞了吞口水,双拳握紧,低头不敢看容安的眼睛。
容安愣了一会儿,说:“对赛根本没有危险,所以不怪你啊。是我不知道怎么用武器,况且我也没受什么重伤,最后还赢了。”
傍生有些激动地说:“没受什么重伤?如果不是你身上有幻想者的第一支笔,你……”
傍生不说话了,他伸出手帮容安揉胸口,手指都是颤抖的。容安靠在傍生身上,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后颈上的印记,发现那边奇怪的触感已经消失了,心里有些黯淡。幻想者的第一支笔何其珍贵,能帮人挡住致命的一次攻击,相当于授予对方一条性命。而那样珍贵的第一支笔,竟然被容安这样随随便便浪费掉,还是以这种可笑的方式……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两人的交谈声,那声音容安非常熟悉,一下就辨认出那是重有叶与云锋,还有策严,旁边那平稳的脚步声是炎鼬。
重有叶最先走进来,一看到容安眼睛亮了亮,对身后的人说道:
“他醒了。”
尽管现在重有叶已经身材无比高大,但在容安心里他还是那个矮小孩,所以容安也一直把他当弟弟看。
重有叶说完后,炎鼬‘吼’的一声从后面跳进来,狭小的山洞顿时被填满,那乌黑的巨兽身披白雪冲了进来,带着风,夹着雪,一低头,硬而粗的胡子与湿漉漉的鼻子同时蹭到容安脸上。
“吼,吼!”
容安摸了摸炎鼬的脑袋,那庞然大物立刻乖顺得如同小猫一样,歪着脑袋蹭容安,也顾忌着这人身上的伤,没怎么用力动,只把呼吸吐出来的气都吹在容安脖子上,湿漉漉一堆水汽。
然后走进来的是云锋,最后是策严。策严与重有叶是蛇类,本来是要冬眠的,不过兽人只保留野兽绝大部分的生活习性,勉强要不冬眠也是可以的。尽管如此,策严与重有叶在这种天气下脸上还是露出疲倦的表情,身上穿着厚厚的衣服。
容安看他们的模样,有些担心地问:
“你们不是在打仗吗?”
云锋听容安说得担心,哈哈笑了两声,道:“已经打完了,就等你醒来,我们就能回去了。”
说完,从自己腰侧抽出一个白色的小瓶子,里面装的正是万马部落的圣草。圣草一拿出来,只感觉山洞的气候都变得温润起来,在这冰天雪地的雪国中也感受到了生机勃勃的万木之感。
容安彻底惊了,问:“打完了?怎么这么快?”
他只不过睡过去七天而已,怎么已经打完了?在他印象中,打仗还是那种耗时漫长,一打打三年那种。
重有叶找了个地方坐着,身边是策严,看起来被冻得不行,现在也不怎么说话。云锋一看重有叶离自己远了,立刻走到他身边坐下,似乎一刻都不能离开,口中说道:“当然快了,傍生彻底把马一给打服了,那人害怕翼鬼。万马部落都是统一行动,首领都害怕,部落也就是一盘散沙了。”
容安躺在傍生的腿上,听了云锋的话,仰头看着傍生,松了口气,说:
“那回去吧。”
“别急。”傍生说,“再多待几天。你身体不恢复,不能赶路。”
容安一回头,就看到云锋表情有些不耐。原来翼鬼、王蛇不能忍受万马部落的严寒,早在打赢后,士兵就打算提前回去。但炎鼬担心容安,死活不动身,就整日卧在容安身边。容安昏迷的第一天,不停的咳血,炎鼬快急死了。而炎鼬不动身,王蛇就不能穿过风雪,否则可能会忍不住冬眠,情况很危险。
因此翼鬼已经回去,但王蛇部落的士兵还在这里呆着。明面上说可以再给万马部落些下马威,巩固一下势力范围,可实际上重有叶、策严这样的领袖面临巨大的压力,而且本身也不太适应这样严寒的气候,重有叶从前天开始就在发高烧。
云锋表示很心疼。
75、温泉池里
傍生看容安盯着云锋,也看到那人脸上的不耐,就瞪了云锋一眼,眼神里隐隐都是怒意。傍生情感变化过于明显,不仅威慑了云锋,连容安都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他。
容安轻轻咳嗽一声,道:“没关系啊。这里太冷,我也想快点回去。”
“路途颠簸,你这样的身体没办法忍受。”傍生淡淡地说。
容安身体健康之时,在傍生身上飞行而来,尚且筋疲力竭,每天都无精打采。要是现在回去,就别要命了。
容安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云锋却开口道:“就算在这里等着,等到容安身体完全康复,赶路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不过,为什么一定要从天上飞?我们也可以选择水路啊。”
水路,通过河流、海洋或者湖泊运输。万马部落有一条五人宽的小河,一直通到最外面的大海,正好有能回到翼鬼部落的水路。只不过水路大概要走一个月,而飞行过来只要三到四天。
容安突然受伤,傍生心急如焚,用很粗暴的手段赢得比赛,万马部落三场比赛惨败,单方撕裂契约,不愿意将三颗圣草当作赌注胜出,大战一触即发。本来还在远方赶路的翼鬼、王蛇士兵快马加鞭过来,用得是两只翼鬼拽一张网,用网拉王蛇在空中飞的策略,终于赶了过来,硬生生将路程花费的时间缩短到令人咋舌的地步。马一在输给云锋后就一直心里不平衡,主动过来单挑,结果被傍生制服。大军赶过来后,没用多长时间就打赢,只剩下如何撤回这一让人头疼的问题。
但云锋会提出从水路走,是因为这种方式真的有可取之处。
云锋垂下眼帘,不看傍生刀子一样锋利的眼神,兀自说道:
“之所以要走水路,第一个原因是水路平坦,不会伤到容安的身体,现在就能动身。”
容安想起自己刚来强者大陆时,曾经在王蛇的巢穴掉到水池里,那时发现自己能在水中呼吸,并且待上很长时间。容安对水有好感,因此点点头示意云锋继续说。
“第二个原因,自然是水里的温度比陆地上高,即使没有炎鼬,王蛇也能自己游回去。”云锋看了眼蹲坐在地上,忍不住用尾巴拍着地面的炎鼬,又道,“——反正已经来到万马部落,炎鼬不如自己去疾雪诛峰,顺便化为人形。”
炎鼬‘吼——’的一声,眼睛亮晶晶的,四肢轮流踏地,发出重重的响声。坐得离炎鼬有些远、似乎是刻意保持距离的策严看了看炎鼬,眼神有些复杂。
傍生不冷不热地说:
“是该早些化为人形。不然安安也不会因为不知道怎么用那把扇子,而把自己弄伤了。”
傍生话说的怨毒,让原本四处乱跳的炎鼬彻底安静下来,很委屈地缩成一团,躺在容安身边。容安哭笑不得地揉揉炎鼬的脑袋,愣了一下,心想:傍生刚刚是不是叫我‘安安’?
云锋听傍生这样说,笑着看了看炎鼬,然后紧紧搂住重有叶的手臂,道:
“那我们今天就动身吧。”
“不行。”傍生扫了云锋一眼,道,“要等到明天。”
“什么?”云锋急了,“可是我……”他想说可是我家重有叶烧得厉害,应该尽早离开。
重有叶皱眉,拉了一下云锋的袖子,有些严厉地说:“别闹。”
云锋看着重有叶,没说话。
傍生淡淡道:“你想走也没法走啊。王蛇会游水,你会吗?”
云锋怔了怔。他光顾着考虑重有叶的事情了,完全没想过自己不会游水的事情。
傍生道:“难道他走水路,你走空路?你能离开重有叶吗?”
“不能。”云锋坚定道。他与重有叶刚刚结为伴侣,正是如胶似漆的时间段,当初为了顾全大局提前出发,与重有叶将近半个月没有见面,在见到赶来的重有叶时,云锋就决定再也不要离开他。
翼鬼对伴侣的依赖程度十分惊人。
“所以要做一个竹筏,能三个人躺在上面那种。”傍生道,“你去准备吧。”
云锋想了想,说:“你,我不会游水,为什么要三个人?”
“因为容安受伤了,不能自己游水。”傍生理所应当地说。
容安笑笑,好脾气地说:“我没问题啊,在水里应该不会很痛。”
“不行。你要跟在我身边。”
“……”
云锋想赶快回去,自然立刻起身去做竹筏,只是他生性懒散,十分不情愿,临走前对傍生抱怨道:“我左手受伤了呢,为什么不是你去做竹筏?”
傍生淡然道:“因为我要帮容安洗澡。”
说得容安一愣。
傍生说到做到,很快就带容安来到了一个小的水泊前。容安前胸、后背受伤严重,不知道碎了多少根骨头,不能再让傍生背着,就自己慢慢向前走,看到那冒着烟的水泊后,说:
“这里竟然有温泉。”
“嗯。”傍生点头,“这是打赢万马部落后强迫他们告诉我们的,对你的伤势有好处,你昏睡的这些天,都是在这里清洗身体的。”
按理说容安躺在床上这么长时间,肌肉肯定会有无力的感觉,但他除了醒来后头晕目眩外,身体到没有任何不适,想来傍生这些天没少为他劳心费神。
容安脱了身上厚厚的兽皮,冷风一吹有些颤抖,然后连忙跳到温泉里。不一会儿,傍生也进来。
容安毕竟是融合了悍蟒兽魂的人,身体强壮,自愈力强,不可能被自己的武器弄死。这温泉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大概有提神镇静的作用,容安觉得舒服了许多,身体也暖了。
傍生皮肤极白,冷着脸坐在温泉里一动不动,眼睛正正盯着容安,看的容安有些尴尬。
容安‘呃’了一声,迟疑着,说道:
“你刚刚是不是叫我‘安安’?”
尽管两人关系亲密,傍生之前却没有这样称呼过自己。实际上除了父母以及过世的兄长,再也没人这样叫过。再次听到这个称呼,容安觉得异常亲切。
傍生点点头,道:“你昏睡时,说过这个名字。我还有些不习惯,日后会多用。”
容安连忙摇头:“没事,你就叫我容安吧。……那个名字,是长辈称呼我用的。”
傍生问:“什么是长辈?”
容安又道:“长辈就是……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父母兄长吧……之前都是我妈妈这样叫我。”
傍生沉默了一下,问:“你妈妈在哪里?”
“我妈妈在,”容安哽了一下,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半晌说,“其实我并不是强者大陆的原石居民,应该是碰巧融合了悍蟒兽魂后,从雷霆来到强者大陆的。我妈妈在雷霆外。”
傍生本来已经忘了容安母亲的事,后来想起自己第一次化为原型载着容安时,那人眼里流出的泪水,就明白他母亲恐怕早就过世了的事实。傍生并不明白容安为何如此伤心,他的母亲非常嫌弃他,也没给傍生一丝来自母亲的爱,甚至给他起了这样的名字,在某些方面,傍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容安。
幸好容安只是愣了一会儿,就恢复了精神。他用右手摸了摸后背与前胸,就知道自己之前断了的骨头已经长好,只剩下一点淤血没有化开。容安用微烫的温泉水揉了揉胸口,希望那痛感早日消失。揉着揉着,就看到温泉水下,自己右手手背暗红色的星辰印记。
经过这么一回,容安可不敢再随便用这把锈扇了,甚至一看到它就觉得胸口一热,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傍生顺着容安的眼神向下看,也看到他右手手背的印记,开口道:
“暂时不要用了,等到炎鼬化为人形再说。”
容安微微叹了口气,突然一怔。
他感觉傍生往自己这边凑了凑,有一根柔软而坚韧的东西,悄悄缠在自己的手臂上。容安一偏头,傍生就凑上前来,对着容安的嘴唇,贴了上去。
另一边,大司蹲在关有黄蛛的笼子前,兴致勃勃地听黄蛛说话。在旁人看来,黄蛛只不过是挥舞着八只腿,不停呻吟着发出‘吱!吱!’等凌厉的惨叫声,但大司身为灵兽,自然能听懂黄蛛的话,听得津津有味,最后黄蛛黑魆魆的眼睛里还流出豆大的眼泪,看起来无比可怜。
云锋用右手举起木材,路过大司时看到那哭得凄惨的黄蛛,笑了笑,问:
“它都说的是什么啊?”
大司嘿嘿一笑,道:
“它说它那只脚断了,让我放它出来,帮它接上。”
“你管吗?”
“不管。”大司道,“万一它咬我怎么办?等容安在的时候再说吧。”
云锋看着那听不懂翼鬼语言的黄蛛,明显看出它眼神中的期待,也笑了,正打算走的时候,突然听大司说:
“对了,策严说他也要留在这里,不跟我们一起走。”
云锋露出了然的表情,道:“我明白。炎鼬身上的血契,就是他弄的吧。”
76、解开血契
大司没说话,仍旧笑着看被关在笼中的黄蛛。
容安被傍生亲了一下,立刻握住他缠在自己手臂上的尾巴,温水中皮肤互相触碰的感觉那么微妙,光滑得让人心动。容安将傍生压在温泉池边的石头上,另一只手激动地扣住他的脖子,分开时对傍生说:
“……你这是要给我生孩子吗?”
傍生又亲了亲容安的脸颊,顿了顿说:“不是。你还没到发Q期,况且现在身体没有康复,大概要等到回翼鬼部落才行。”
容安也有点紧张,听傍生这么说,心里竟然诡异的有些失望。
傍生用唇抚摸容安光滑的脸,压低声音,就在他耳边,说道:“我只是……想亲亲你。”
傍生的尾巴还被容安握着,身体呈现出淡淡的红色,呼吸也急促了。容安拽着傍生的尾巴,只觉得那处柔软而且可爱,无论如何都不想放手,他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揉捏。傍生用力抖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搂住容安的脖子,尽量不触碰他的伤口。
就在这时,容安突然觉得自己腿下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腿边游过,容安一皱眉,立刻转身朝下看了看,结果扯到了自己背部的伤口,疼得差点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