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邵？小涵？涵涵？”冰山不理他，齐封还真来劲了，他就不信踩不中邵涵雷区。

肉麻的称呼灌进耳朵，一阵酥麻从头顶电到脊椎。邵涵嘴角抽了抽，依旧不想理会这个无聊的男人。

这都没反应？

齐封歪着脖子考虑对策，隔着密密的铁丝，邵涵的面容不是很清晰，隐隐约约的嘴唇经过几天逃亡，干得起了皮，消瘦的脸颊显得鼻梁更为高挺，阳光余辉从头顶照下，将邵涵整个人都镀上一层金黄色的光。

齐封心神微荡，不知抽了哪根筋，忽然开口：“邵涵，我喜欢你。”

打从在H县与秦思远那堆人遇上，齐封瞅着秦思远林予枫一路相互扶持，隐埋在心底深处的蠢动似乎就掀起了滔天巨浪。亲近的妹妹死了，母亲早亡，父亲不知所踪，在这个明天是否还能醒来的都是未知的末世里，和平时代的道德束缚变得如此单薄，他前所未有的渴望也有那么一个人能与他并肩作战，彼此依靠，给这种看不到未来的日子赋予某种希望。

这次邵涵如齐封所愿睁开了眼睛，黑黝黝的眼珠子瞪视齐封，半晌：“我是男人。”

“我知道，我刚看过了。”齐封嘿嘿一笑，刚刚才检查过，他还看得挺彻底。

“……”

邵涵无语，他当然知道齐封这小子穷极无聊在逗他，不过这种事也拿来玩，他吃撑了？

他们就今早吃了早餐，到现在还没沾上一滴水吧。

“喂喂，你当我们是死的啊，要表白也等出去找个旮旯单独说！”隔壁笼子的瘦猴看戏还起哄，“说不定表白完了还能做点别的，现在隔着个铁丝网你们能干嘛？”

这群人里能有个正常的吗？

邵涵环视四周一圈，他们周遭全是熟人，都似笑非笑的坐笼子里围观。这二十四个小时的观察期环境糟糕又漫长，他们需要自己找些乐子来打发时间。

邵涵有些忧郁，他真的要跟这群人继续搭伙吗？要不出去了他还是自己单干吧？！

这厢闹得正乐呵，不远处倏地一声枪响，打断几个人的笑闹。

四个身着白大褂手脚套有金属色泽织物的人迅速走过通道，开打铁笼把被枪杀的变异者拖出铁笼抬走。

窃窃私语的人们沉寂下来，安静的注视着这一切。这声枪响提醒了他们，自己或者身边笼子里的人也许下一秒就会变成城外的那种怪物，他们其实还没有远离危险，放松的躯体立刻绷紧，坐到铁笼中央，尽量与旁边的人拉开距离。

瘦猴也没打趣下去的兴致，观察区的气氛被这一枪，又击回了原本的压抑。

其后枪陆续又响过二十几声，有人观察时间到了，笑容满面的走出去，有人则被横着抬出去。空出的铁笼被消毒后关进了新的观察者，周而复始，观察区的铁笼始终满满当当。

每到用餐时间，会有人送来半瓶水和一个馒头。在吃过第三顿馒头后，齐封秦思远他们终于获得了自由。

没伤口的昨晚上就出来了，余叔等人早在出口侯着。出口处人熙熙攘攘，余叔领着秦思远他们挤出一身汗，才回到他找的临时安置点。

丧尸潮是2013年4月17日大规模爆发的，X市市长是军人出身，手腕一贯强硬果断，判断形势不利时马上安排军民向有古城墙环绕的X市旧城转移，这才保住X市部分警务力量和民众。而后X市临近的XW军区残余部队携带军械兵器进驻XA基地，加强了XA基地对丧尸的防御能力，XA基地开始利用广播接收各地幸存者。

X市旧城原就不大，从4月22日至今，每日数以千计的幸存者涌入XA基地，到后期甚至呈倍数增长，XA基地早已超负荷。旧城算是X市前身，楼房都是八九十年代建立，基本是六层步梯楼为主，突然增加了大量人口，房屋与人口的矛盾愈显突出。

余叔找的临时安置点是两张粮票换的，只能休息一天。他们面临两种选择，天气转好后基地空地都搭起了简易帐篷，这种帐篷便宜，但也简陋不堪，此外就是向政府或者X市旧城原住民租房，这种住所价格高，好处是安全条件较好。XA基地现在仍陆续有人感染丧尸病毒，来源不明，爆发突然，帐篷区人口混杂拥挤，有人一旦发作旁边帐篷很少能安全逃过。

他们三车的食物换了七百张粮票，所有人都倾向于租住楼房，那车埋下的物资无形中将秦思远和邵涵两组人绑到一起，为防止其他人前去偷偷挖取的最好办法就是时刻呆在一起互相监视。他们埋藏物资时没让费菲菲参与，林予枫分出八十张粮票给费菲菲，费菲菲也不多话，对他们道谢后独自离开。

趁天还没黑尽，余叔到政府办公处租了一栋自建房的整层，一层四室一厅，厨房厕所一应俱全，价格也是不菲，一个星期三十张粮票。不管怎样总算有了个落脚的地方，被关了二十四个小时笼子的几人俱是疲累不堪，到了住所随便挑了个房间立即睡得天昏地暗。

没了丧尸的咆哮和提心吊胆，这一觉睡得分外香甜，连警觉心最重的秦思远和邵涵都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肚子里饿得咕噜噜直叫，余青英已经把几个人的午饭都领了回来，一锅加点盐的粥和六个馒头，就花掉六张粮票。齐封瘦猴边吃边抱怨，他们车内的食物种类繁多数量充足，就换来这些味道淡出鸟的东西，政府真特么的坑爹黑心，不太吱声发表意见的其他人也是吃得频频骂娘。

XA基地的水同样限量供应，水不需要粮票，不过每人每天只有1L。X市建立的几个水库都不挨XA基地的边，末世刚开始时每天还淅淅沥沥下点雨，从不久前雨过天晴，气温节节高升，XA基地的水源问题在房屋矛盾之后亦是逐渐凸显。

林予枫和林苏恒吃完饭迫不及待拖着秦思远就出去了，剩下几个分拣车内剩余的物资。政府征收的只有食物，被子、衣物和车都还给了他们。好在药品全埋在城外，余叔对齐封又是一阵夸。

棉被占空间，他们只收了五床，余青英自然单独一床，其余四床恰好两人一张。打从齐封对邵涵玩笑似的告白后，瘦猴他们对他们两总带了种捉挟，毫无悬念的齐封邵涵分在一起。纵使邵涵有所不满，现实摆在面前，也由不得他不愿。

林予枫过了一个多小时才回来，与出门的匆匆不同，他本就面色苍白，如今更是灰败得如同死人。原来他们刚去政府登记人口处查了，林予枫定居在X市的父母和妹妹妹夫，没有一人榜上有名，这不啻于宣判了他所有亲人的死亡。林予枫神情恍惚，林苏恒眼睛红肿，秦思远搂着爱人各种安慰，却始终驱不散屋内浓郁的哀伤。

齐封瞧得是羡慕嫉妒恨，看秦思远平时冷峻严谨，安慰起爱人来轻声细语，哪像旁边某人，连安慰人都是笨口拙舌。

好不容易林予枫叔侄情绪冷静下来，余叔立即召集大家开会。七百张粮票扣去给予费菲菲和租用房屋及用度，他们还剩下五百八十张，看似数量惊人，实际只够用上二十来天，他们必须及早考虑怎么赚取后续的粮票。

第 14 章

XA基地，指挥总部。

这里是XA基地最高的一栋建筑物，十二层的顶楼，从窗户看下去，各个空地遍地布满大大小小的各色帐篷，人影穿插其中，密如蝼蚁。

一个年约四十七八的硬朗男人背脊挺得笔直，俯瞰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基地。他的头发在最近的十几天里迅速斑白，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崩得死紧，整个人保持着俯视的姿势一动不动，犹如雕塑。

门外响起规律的敲门声，三声后门锁轻响，清朗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首长，史彬进行例行汇报！”

“嗯。”应了单音，邱建国仍保持着史彬进来前的姿势。

“报告首长，截止中午十二点整，今天收容幸存者1054人，已检查638人，416人待检。638人中397人带伤，需二十四小时观察期。当前基地人口共计172432人，其中平民127390人，库存粮食可供基地总人口十七天食用。1号3号水泵故障，无法抽取地下水，今天可供应水量降至人均0.7L。”

“哦。伤亡？”

“昨日物资队外出3769人，截止今日中午归队2858人，其中军人2152人，平民706人。枪支损耗522支，弹药损耗7538发。基地中7人感染病毒，伤33人，都是平民，已处理完毕。”

“回来的人越来越少了。”邱建国长长叹了口气，坐会办公桌前。“弹药还能使用多久？”

“回首长，按照当前消耗速度，库存弹药还可使用十二天。”

“十二天，十七天。”邱建国在爱将面前，终于露出疲态，“第二批飞机怎么样了？”

“还……没有联络上。”史彬觉得口中干涩难当，自从4月26日天气自雨转晴，太阳活动没有任何预兆的变得异常强烈，黑子和耀斑似是呼应N171病毒一夜间高速增长，严重影响地球电离层。所有军方能使用的无线通信手段信号频频中断，负责运输物资和搜寻各地重要人员的飞机坠毁。XA基地当前使用的武器主要来源于XW军区部队和东北总基地的远程供应。第一批运输燃料和武器的飞机在从总基地回程途中因磁暴影响失去联系，至今生死未卜。直至昨日，XA基地库存燃料和武器告急，迫不得已安排第二批直升机前往总基地，却不料同样在升空不久就杳无音信，到现在已超过八小时，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首长，我个人建议——基地立即停止对幸存者的收容。”

“停止收容？”邱建国靠上椅背，审视跟随自己十三年的下属。

“大量的丧尸尾随幸存者来到基地，我方必须分出半数人手对基地外侧进行二十四小时反复清扫，严重浪费人力及有限弹药。基地内正规编制的军队人数不足三万，预备役一万五千人，外出寻找物资时为节省弹药，牺牲人数直线上升。此外基地内存粮水源不足，为保障基地内部稳定我们还需分出部分军人维护秩序，每日可外出寻找物资的队伍寥寥无几。因此我建议停止对幸存者的收容，并改变当前物资队以军队为主平民为辅的现状，降低对平民筛选的条件，对符合条件者训练后由他们自行外出寻找物资。”

“那前来的幸存者就由得他们在城外喂丧尸？”邱建国明白史彬所提建议是缓解XA基地当前窘境的最佳办法，但是早年的军队生涯让他始终无法摒弃生为军人保护民众的职责，这也是为何XA基地稳定后立即利用一切途径进行广播收容幸存者的原因，眼睁睁看人类在眼皮子底下一口口被丧尸吞食，他做不到。

“如果继续收容幸存者，在联系不上总基地的情况下，没有弹药燃料补给，我们最多只能支持一个月。”

“……停止XA基地的宣传，但对前来的幸存者不得拒绝。物资队人员的筛选和调整事宜，由你负责。”邱建国沉默半晌，下发新的指令。

XA基地的十七万人口，他赌不起。

史彬应了声是，行礼退出办公室，幸而领导接受了他的建议，否则再拖延下去，他们会连调整的时间都没有。虽说这个建议冷血，却是保全大局的唯一办法，只是不知道平民单独外出，能回来的……又有多少？

邵涵躺在屋顶，眯眼瞧着明晃晃的太阳。这是他们租住的自建房屋顶，原本是个小花园，如今没用的花花草草尽数被房主拔了，种上马铃薯白菜等各种易生长的作物。

太阳晒在身上，火辣辣的疼，邵涵却不想动弹，这种疼让他觉得他还活着，前来基地的每一天，都在那些死而复生的人类中间挣扎，青白的肤色，暴长的指甲，翻白的眼珠，淋漓的涎水，每每让他有种身在地狱的错觉。

也许，现在的世界本就已沦为地狱了吧。

“涵。”单字的昵称是齐封与邵涵‘同床共枕’后开始启用的。邵涵头隐隐作痛，他厌恶与人太过亲近，他不相信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即便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他仍清晰记得他妈对他的满脸厌恶和烧得通红的针扎在手臂上的剧痛。

连最亲近的母子亲情都没有享受过，谈何几天相识的喜欢？

“你很讨厌我？”齐封的眼睛长得太好，天生一对弯月牙，似是随时都在笑。

“……”邵涵不讨厌这个聪明的男人，这几天时间虽短，却是同患难共生死，否则以他的性格绝对无法与人同处一室。

“那你晚上干嘛总跑地上去睡？怕我占你便宜？”

齐封在邵涵边躺下来，啧，好烫！邵涵是木头还是五感不全，这也能躺？！

“睡相不好。”邵涵难得解释一句，他难道能解释怕半夜做噩梦，逮住旁边的人揍一顿？

鬼才信。

齐封呲呲牙，跳过这个话题。

“我们不能坐吃山空，休息两天够了。今天接到政府通知，要求明早所有身体健康的人参加体能测试，通过测试的人训练后能参加物资队，搜集回来的物资能兑换粮票并额外获得政府奖励。”

“嗯。”

“XA基地原来也有物资队，不过是以军队为主，对普通民众的筛选很严格。现在大规模的进行筛选训练，估计基地的库存粮食不多了。”

“嗯。”

昨晚上他们附近还闹了一会儿，有个男人抢了一对母女的馒头。最后男人虽然被巡查队带走，但那对母女的晚饭也就那样没了。随着食物的短缺，这种事情以后只会越发频繁常见。

“你除了嗯还会别的话不？”

“……”邵涵别过头，避开齐封突然凑近的大脸。

“那天我开玩笑的，躲那么远干嘛，我不吃人。”

“被丧尸咬一口你就吃了。”邵涵冷冷回道，这个冷幽默不怎么好笑，齐封切了一声翻身下了楼。

邵涵盯着齐封的背影眼神复杂，他分不清听到齐封说是开玩笑时内心到底是什么感觉，难受？失落？如释重负？

果然是休息了两天，太闲了。

第 15 章

次日一早，九个人天刚蒙蒙亮就到了基地北广场。北广场已是摩肩接踵，但凡有点胆量不愿挨饿的都早早到了广场登记。

登记分两种，有特长的会适度放宽测试难度。余叔是车辆修理工出身，瘦猴开锁功夫一流，两人自然归为特殊组员。其余人等则需通过体能测试，测试内容简单而严酷，一百人一组，跑步一万米，中途不允许行走或休息。不足五千米参加测试的就趴了一半，到了后面昏厥者有之，呕吐者有之。林苏恒是个典型宅男，两千米就趴了，林予枫腿脚有旧伤，经受不住长时间剧烈奔跑，也败下阵来，其余人勉强跑完，个个觉得都像死过了一次。

“今天通过测试的人，明早七点准时在这里集合。”傍晚，史彬站在主席台上，面沉如水。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第一天通过测试的有一千多人，通过率不足百分之二十。“从现在开始，你们必须无条件服从教官指令！你们深入险地，基地不会亏待你们，但若是带着歪心思想动手脚，趁早给我滚蛋，一经发现，立即驱逐！”

台下人群沉默，史彬略加停顿，挥手：“现在，解散！”

史彬设计的训练为期一星期，由于耐力和体能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增强，除了每天固定的四个小时体能训练外，史彬着重的是反应训练。模拟了外出搜寻物资可能遇到的各种环境，商场、地下停车场、居民楼、村舍、平原、丘陵，几乎他能想到的环境都进行了模拟演习。基地没有条件给物资队员配备统一的武器，因此演习伊始，每个人手中至多只有普通的冷兵器，譬如砍刀和不锈钢长棍，其余的武器完全依靠队员在演习中的环境自己搜寻，以达到模拟真实环境的目的。

这种训练让许多参加物资队的人相当失望，甚至心生退意。在他们原来的想象里，参加军方的培训，军方肯定会配备枪械和子弹。有了威力强大的杀伤性武器，那些行动缓慢的丧尸其实并没有什么威胁，他们需要的不过是射击，清扫，回城，领取粮票活下去。但是这种近身肉搏似的训练，让他们意识到，他们需要近距离面对丧尸。丧尸的可怕性在于大规模的群集以及近距离搏斗过程中划伤导致的感染，他们都是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活下来的，没有人愿意再赴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