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重逢+番外——混世精灵
混世精灵  发于:2015年05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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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那天晚上唐肖睡得很晚,在客厅把一部看过的恐怖片又看了一遍,那小子回来了,进门还蹑手蹑脚的。电影正演到黑漆漆的场景,突然一个转场,屏幕亮了一下,把宁愿惊得就跟被鬼吓得不轻的主角一般七窍生烟。

“这么晚?”唐肖随口问了句。

“啊,吃晚饭又去喝了几杯。”

“嗯。”唐肖应了一声,等着听他后话,结果却转了话题。宁愿问他礼物送了没,你爸喜欢么?唐肖指了指茶几:“改天你还是自己拿去吧。做事别总是虎头蛇尾。”

这话搁别人那早就不爱听了,可宁愿毕竟是身经百战、唐肖爱挑刺儿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病,得治,苦于没药。

唐肖把电视给关了,屋里突然又是一团漆黑。宁愿知道他走近了,因为闻见他的气息,似乎有一种微妙的不同于往日的起伏。他站在那定了会儿,几乎只隔了触手可及的距离。

“一股发酵了的麦芽的味道,去洗干净。”唐肖冷冷地道。

宁愿愣了一下,笑得不轻:“行啊,按这个版本,还要不要在床上等你?”

“我睡觉了。”

这个世界,时而莫测得异乎寻常、超乎想象,或许正因为如此,仅有的秩序至少能给予不安的内心微小的宽慰。唐肖习惯于这种秩序,就好像所有的事物都该在它原来的位置便是最好,每一扇大门都有打开它的钥匙、每一个谜题都有确凿的答案,如果这样简单、没有例外,甚至每一种疾病都有能够治愈的方法,生命可以苍白却漫长。

手术室外常常有两种人生,一种悲喜交加,另一种则是悲痛欲绝,时刻提醒唐肖他的臆想也是一种绝症。至今为止,唐肖的人生里有过两次意外,一次是发现自己在性向的问题上站错了队伍,另一次,是喜欢上袁飞。如果前者是别无选择,那后面这件事大概就算是咎由自取。

唐肖一直警醒自己,避免犯同样的错误。

在急诊室的实习生也是适应了一段时间才摸清楚,唐医生“事不过三”的处事原则。头一回遇到问题,找唐医生准没错,他一定认真负责手把手地把你给教会,第二次也没关系,唐肖准能帮你把遗漏和不足指出来,可到了第三回,你要是还犯同样的错误,在唐医生这儿就没有任何借口。

工作时间一长,唐肖回到家一个人的时候就不爱说话,也没人说话。前阵子,宁愿那小子还能准时下班,有时候两个人坐在客厅宁愿吃他的外卖,唐肖看他的新闻,实在看不下去这小子连着几顿吃泡面就让他搭个伙。这小子话多,吃饭没有安分的时候,不是聊他这一天碰到了什么样的客户,就是对国内外新闻评头论足,唐肖那会儿嫌他烦,现在回到过去安安静静的状态,反倒不习惯了。

这种感觉不是头一回,可上一次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宁愿全家搬走以后的那个除夕,他发现没有那小子在身边胡闹的春晚已经不是那种滋味。

那天下午的手术,有个实习生忙中错乱,其他人都为他捏了把汗,果然出来一回合后唐医生就给了脸色,以至于下了班有个学生还特意来停车场找他,问唐医生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唐肖这时也觉得那句考虑一下自己适不适合当医生有点过分了,只是说不上来到底是从何而来的情绪。

唐肖去了趟超市买这个星期的补给,晚上打算做凉面,想起来那小子上回把剩下的半罐花生酱全用完了,差点没噎死人。不知道宁愿回不回来吃饭,唐肖想了想,觉得打电话不合适,短信又太矫情,在超市绕了一大圈,该买的都买了,号码摁了一半,两遍都没拨出去,短信反复改了三四回,到收银台,被后面一位顾客冒冒失失地这么一推,倒是意外地发了出去。

结果,一直没回音。

唐肖游了几个来回,到家把面做了刚吃完,这小子回来了,见桌上那一盘凉面就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刚去了趟健身房,宁愿刚说完下巴就托不住了,被裹在面底下的辣椒酱给呛得。

唐肖笑笑,说,是么,慢点吃,我也刚从那回来。

这么一来,宁愿呛得更凶了。

第二天清早,唐肖刚到医院,收到那小子一条短信:昨儿手机没电了,没看见,改天有空我也做一回凉面,不辣的。

唐肖揶揄地扬了扬嘴角,辣椒是故意放的,宁愿瞒着他有事儿也是真的。上回跟张继目睹了冯煜和这小子在一起以后,一点想法没有也是不可能。本来这个圈子在旁人眼里便妖孽横生,能凑到一块儿往往仅凭荷尔蒙。冯煜是个聪明人,上回在酒会上的一席话想必他早就了然于心,只是没想到,宁愿会跟他扯上关系。细想来却又不足为奇,这小子向来没心没肺、没有心计,一副我身正不怕影子歪全是别人招惹我的态度。从小就是这样,宁愿跟谁都能玩到一块儿,这种特性摆在今时今日,遇见别有用心的就成了一种诱惑。

冯煜看上谁,他不关心,他们本来就只是医患关系,至多算是不太陌生的朋友。可中间摊上宁愿,却是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也许只是工作上认识而已,这小子每天见这么多人,也不差这一个,唐肖这么想着,身后有人叫他,他才回过神来,洗手液已经被挤得满地都是。

宁愿请了两个礼拜的假回学校答辩外带毕业旅行,走之前那天去租了辆车。唐肖正好在厨房倒水,一抬眼就瞧见这小子从车上下来,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唐肖起初没当回事,可又觉着不对劲,又看了眼那车的型号跟车牌,忽然背脊上一阵发凉,那分明是冯煜那辆。

宁愿进了屋就直奔自己那屋收拾行李。唐肖坐在沙发上看电影,声音调得很轻。宁愿边收拾边在那唠叨了几句,像是在说他们毕业旅行的计划,唐肖没听清楚。这小子从他面前过的时候,还问了一句,要不毕业典礼那天你也来吧?

唐肖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宁愿只当他真专注看电影,又进去忙自己的。

一会儿这小子跑了出来,问他要回自己的移动电源。唐肖找出来放在茶几上,宁愿去拿的时候被摁住了:“楼下那车是你的?”

“租的。”

唐肖带着不信任的目光审视他。

“一个朋友的。”

唐肖听他回得这么轻描淡写,沉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把话给挑明了:“宁愿,你还年轻,凡事别总想着能走捷径。”

“什么意思?”那小子像是没听明白。

“没别的意思。”

宁愿走到房门口,琢磨着唐肖那话越觉得意有所指:于是直截了当:“你是不是看见我跟冯煜在一块儿了?”

唐肖盯着电视,没挪眼神,可每一个字都听得真真切切。有些事儿想多了真会变成现实:“你们俩什么关系,没必要跟我交待。”

那小子的神色突然就变了,就好像有什么刚好命中他的软肋:“什么关系?还能有什么关系?唐肖,你别总是用自己的价值观判断别人的为人处世行不行?从小时候咱们俩住一起开始就这样,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唐肖做得比我宁愿好,我干什么你都能挑出毛病来。是,唐肖,我是没你能耐,瞧瞧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人缘还是这么好,那些不知道你底细的人忙着给你相亲,知道的想方设法追你的个个都是精英,回头看我呢?乌烟瘴气的人和莫名其妙的事儿络绎不绝、没完没了。”

“可唐肖你就是这个毛病,不放过自己,也对别人看不顺眼,没有一个人能真正走进你心坎里去。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你怕自己变成那种自己最讨厌的人,别天真了唐肖,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张白纸?”

“小时候你学习不理我,我扯你书你跟我冷战、回回去学校你都骑着车把我甩在后头,我还是恬不知耻地跟着一直跑,高考那年我分不够,没考回来,整一个夏天都浑浑噩噩;到了现在死皮赖脸地跟你这骗吃骗喝,时不时地还要惹是生非,你以为我想干嘛?唐肖,你说我什么都行,我都能虚心接受,哪天你要是真的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说了,那我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知道为什么么?以前我也不知道,不是不知道,是不敢想,可就是刚才,你说那话的时候,我彻底明白了。”

“唐肖,要不是我喜欢你,早就像你说的那样自暴自弃了。”

宁愿说完定定地看着唐肖,好几秒,他都没回头。然后猛地转身回了房间,背着自己那个旅行包直直地就出了门。

故事演完了,唐肖愣在那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部电影的名字叫《一次别离》。

十二.

宁愿第二天醒过来已经是大中午,连夜开着车就赶到了学校,没睡几个小时,比宿醉还难受,可又不能不打起精神。下午就是论文答辩。走到楼下的时候脚底下还在打飘。同寝那哥儿们还损他要不干脆延得了。宁愿当时那半死不活的状态,一了百了的念头还真一闪而过。可再转念一想起论文的电子稿还是唐肖给他备份的,又一个鲤鱼打挺活过来了。

再怎么样也不能自毁前途,真要是那样,唐肖铁定又得说他浪费别人感情。一提起感情这两个字,宁愿又打了个寒颤,这个节骨眼上不敢乱想,更不敢回想那天晚上的事儿。

结果硬着头皮总算是挺了过来,算是有惊无险。

晚上班上一群同学去吃烧烤唱歌,宁愿没少喝,又不敢多喝,生怕误事儿。喝得半醉半醒是最好,一不小心想起唐肖吧,还不至于太难受。这时候回想起来,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一股脑的把不该说的全说了,结果唐肖问他跟冯煜那事儿一点都没提,清白得简直没谱了。

唐肖心里有人。

这是宁愿跟冯煜聊熟了以后,听他说的。

可惜了,这是冯煜说的第二句话。宁愿随口问了一句,你说谁?

可惜了唐医生。冯煜这么感慨。

宁愿在售楼处碰见冯煜,不是头一回见,前两次是跟唐肖在一块儿的时候,他就看出来这家伙是冲着他去的。可冯煜是来看楼的,生意做成关乎业绩和奖金,既然如此,宁愿就得站对立场。冯煜愿意花钱,可也不是省事儿的主,看了半天好的位置楼层房型全都售磬了,最后冯煜指了中心那幢楼里的那一间,就这层,没商量。

宁愿当时就头疼了,使劲浑身解数给冯总推荐别的楼,这家伙巍然不动。冯煜说你不行,我找别人,这招正中靶心,宁愿简直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奔着自己来找茬的,可也不能这么轻易就放着条大鱼跑,这一边毫无头绪,只能从付了定金的买方那入手。三天以后,宁愿把这事儿办成了,冯煜二话不说,把合同给签了。冯总对其中的曲折离奇不感兴趣,最后只说了句,口才不错,一起喝一杯。

宁愿也没当回事,喝就喝吧,就当认识个朋友,本来,这家伙就认识唐肖。果然,聊着聊着就扯到唐肖身上去了。从冯煜这说出来,没一句不是夸唐肖的,从当初在手术台上,到后来一块儿吃早餐、上健身房,冯煜说起唐肖上自己家换衣服那回就觉得好笑,最后还意犹未尽地感叹了句,结果竟然什么都没发生。

宁愿当时还笑他,你想能有什么事儿?我跟他住一块儿这么久都没出事儿,轮得到你?

冯煜说我年轻的时候可比你收敛多了。不过张扬有张扬的好处,要不要考虑来我这干?一开始宁愿没当回事,以为这家伙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回头冯煜真联系了他,说他这有个商业活动,临时缺个主持人,赶紧过来凑数。宁愿刚吃了口泡面还没说不去,这家伙就挂了电话,派了辆车来把他给接到了现场。

结果那天晚上,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了。原本要上场的三线小明星突然进了医院,宁愿就这与生俱来人来疯的病,在下面还跟冯煜在那杠,一到台上就跟换了个人似的,非但没丢脸,还把场面照顾得妥妥的。回去就吃了唐肖那碗辣酱面,又被呛个半死,第二天嗓子还在冒烟。

他们俩的交情也就到这为止罢了,尽管接触得多了,宁愿觉得冯煜人不坏,有一说一。宁愿这次救场结束以后,冯煜直截了当地说你小子我没看走眼,给那小明星的报酬我双倍给你。前头那句话宁愿听着舒服,唐肖就不会这么赤裸裸地夸他半句,后面扯到钱眼上这小子动摇了那么一下,也就是那么一下。原本他真是打算这几个存点钱,到唐肖生日的时候给他买个礼物,虽然还没想好送什么,但郑重其事是一定的。

宁愿正纠结,冯煜递了杯香槟给他,问,对了,上次跟唐肖一块儿参加酒会的时候,他中途走了,说是给一个朋友过生日,看上去特别在意,你知道是谁么?

宁愿跟那群哥儿们玩了整夜,第二天也没好好歇着,去把车给洗了。最后还是问冯煜借了辆车,权当是一笔勾销。归根结底,要是冯煜跟唐肖之间没那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没准他也算是抓住了人生中一次难得的机遇。至于为什么,宁愿跟唐肖交待得一清二白。

这一天晚上头疼,总算是踏踏实实地昏睡了一觉。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发,同寝那几个哥儿们全都准备妥帖了,这家伙还抱着被子赖床,最后被拽起来刷牙洗脸的时候还是迷迷糊糊的。

宁愿对着镜子刷牙,昏昏欲睡,一回想起半夜里梦见自己思前想后到底要给唐肖买什么礼物,钱包还是西装,或者最新款笔记本电脑、温泉两人套票,结果竟然错过了生日。宁愿差点在这个噩梦里把自己吓醒,这会儿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有人敲门,宁愿好久才回过神来,心不甘情不愿地去开门,都说了快下去了这群孙子还催。顶着张睡意朦胧的脸打开门,过道上突然透进来的光直晃眼。

宁愿眨了两下眼睛才适应,一瞬间他认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自己可能还没睡醒——不然怎么会梦见唐肖活生生地站在跟前。

他看着他,仍是一副不苟言笑的神情。宁愿僵在原地,开始回忆《盗梦空间》里是如何分辨现实与梦境,一时想不起来,看来陷得很深。

“移动电源。”唐肖从口袋里取出来递给他,“没记性。”

宁愿下意识地接过去,跟真的一样有分量:“你怎么来了?”

“到这参加研讨会,想想还是给你送过来吧,万一紧急情况手机没电了……”

在梦里这家伙都这么理性不能指望他点好事儿,宁愿不甘不愿地应了声:“谢了啊。”

唐肖转身要走,完全是来去自如的梦境感。

“那什么,对不起。”宁愿突然不着边际地喊了一嗓子。

“什么?”

“有些话你别往心里去,你知道我……”

唐肖忽然转身,几步的距离,宁愿简只觉得他是瞬间到了跟前,像幻觉似的。

他上前,看进他的眼睛,然后低头,在唇上印上一吻:“知道,回来再跟你算账。”

宁愿僵在原地,等着梦醒时分,唇角留下的余温很逼真。

直到下午最热太阳晒脸的时候,宁愿才惊醒,确切来说是被饿醒的,看了看车窗外,早已经开出城几百里。宁愿自觉这一觉算是睡得彻底,从白日睡到白日,可又有哪儿不对劲,想不起来。后座的另外两个哥儿们一个听音乐一个玩儿游戏,宁愿随手从后面捞了一袋子抓起来吃。

宁愿啃了几口:“哪儿来的三明治,味道还不错。谁买汽水了?”

副驾驶座的那个回头看了他一眼:“装什么失忆啊,还不是你朋友拿来的,泡面不健康全拿走了,连可乐都给你换成苏打水了。”

“……”宁愿边听边又咬了口火腿肉,“谁啊?”

“你朋友还问我们?高高瘦瘦比你帅那个,特地给你送移动电源过来……”

话还没说完,宁愿已经噎住了,手忙脚乱找水喝,接上两口苏打水才算缓过来,然后用脑子反复想了几遍来龙去脉以后,终于明白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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