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见了，这没有车！不是我不想走！和你睡没睡与这事儿没关！你别以为谁都想巴结你似的，你太自大了！”

林羿也是有尊严的，他不是那种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的人。瞬间，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乍起全身的毛进行防卫，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卓政翻旧账这事这么敏感。

如果不是纪铭最后摊牌，卓政打死都不会失控到对林羿说这些话，他向来不喜欢炒冷饭，可今天，他就像遭遇了百年特大洪水的决堤水坝，所有的怒气与恶毒都倾泻而出。

12年了，两人在一起12年了，12年的感情，卓政不可能说放就放。他知道他和纪铭早就没有爱情，但他们是有感情的，而比感情还更怕的，是习惯。而改变一个人12年的习惯，如同从身体里剜除一块血肉一样疼痛难忍。

“我是自大！可没有我你以为凭你就能办成事么？你觉得你自己很硬气是吧，好啊，有本事你自己搞定，你来找我干嘛？以后你再也别给来烦我！”

一把将手机摔在地上，卓政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卓政刚刚收到纪铭的信息，婚礼定在三个月后的农历十五，希望他来参加。纪铭到底知不知道他有多疼，还要在他的伤口上洒盐——三个月后就结婚，他是多等不及。

“你以为我愿意找你啊！我要有车我现在立马就走！谁愿意和你呆在这鬼地方！”林羿也是个火药桶，经不起别人刺激。

“有车你就滚！给你！”咆哮着从车上扯下钥匙，卓政一把摔在林羿身上。

“滚啊？现在有车了吧？滚！滚远点！”踹了一脚车门，卓政不再理林羿，一个人顺着公路跌跌撞撞的往下走。

“你以为我不敢啊！你一个人在这冻死才好！”愤怒的捡起钥匙，林羿也火冒三丈，他上车一脚踩下油门，狠狠将卓政抛在了身后……

第二天，各大报纸纷纷报道了纪铭宣布婚期的消息，林羿看着报纸上纪铭和小男友十指相扣的照片，突然什么都明白了。他想起昨晚卓政的失控，想起他的反常，心里莫名的有些愧疚。

来到公司，林羿已经不再生卓政的气，他想去还车钥匙——其实他是想看看卓政现在的精神状态，他知道卓政对纪铭的感情，这样的打击，铁人也抗不住。他想起昨晚卓政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他有点不忍。

走到卓政办公室门口，林羿看见里面西装笔挺的卓政，瞬间觉得自己大错特错——卓政根本就不是普通人，而想要摧毁他，除非是核武器这样的极端装备，同时，他再次鄙视了自己泛滥的同情心，他甚至严重怀疑昨天是见了鬼，或者重演了《致命魔术》里一对孪生兄弟的巨大阴谋。

“你的车钥匙。”

既然来了，也不能不进门就走。当然，要不是卓政办公室采用玻璃材质，里面看外面清清楚楚，他倒确实想这么干。

瞟了一眼林羿，卓政没说话，继续看着手上的文件。

按照少女漫画，当一个人看到了你最狼狈的一面，承受了你百年不遇的坏脾气，还主动服软的时候，正常心理硬度的人都会心头一热、于心不忍，至少，也应该是表面不说但内心柔软。可卓政，作为一个生理和心理年龄都达到了少女漫画男主角两倍成熟的男人，他只是冷淡的说了一句“我有备份的”。

林羿后悔自己的脑子被驴踢了才会担心卓政，他像被蛇反咬了一口的农夫一样追悔莫及——即便冻僵了的蛇也依然是蛇，而卓政这样恢复力强大的蛇精，切成段煲汤也难保不会跳出来复活。

“还有什么事？”卓政问。

“没有了。”

“那就出去。”

走出去，林弈嘲笑自己居然还妄想卓政会不会叫住他解释昨天的反常，可卓政连张个嘴的意图都没有，他真是自做多情。

很多韩剧里，当面平日里表情冷峻的超级Boss失控、醉酒或甚至脆弱的时候，都会因为女主角陪他度过最痛苦的时刻而心怀感激。可我们的卓政，这朵人类奇葩，完全没有。又或者，卓政没有韩剧范儿是因为林羿是个男的，但不管怎么样，两个人和浪漫剧的设定都差了好远。

18、钢铁之躯也是肉

卓政病了，他取消了全部行程。这件事完全可以列入公司怪谈前三甲。

别误会，不是卓政从不生病，毕竟奇葩也跳跃不出人类这一物种，但卓政从没因为休病假而耽误工作。甚至有一次他去毛里求斯周边一个无网络小岛上度假，也还是在夜晚两点半的时候回了一封重要邮件——大家怀疑他是不是当晚横渡了印度洋。总之，这太不寻常了。全公司都在议论这件事，当然多半是因为卓政难得不在，大家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黑他。

“该不会病入膏肓了吧，这可真难得。”

“他还是多病会儿吧，咱们也过的轻松点。”

“这段日子真是比放假还开心。”

卓政工作风格硬朗，简单说概括，就是说一不二，在员工中很有威慑力。倒不是说他亏待手下人，只是他要求更高，所以如果他休假，其他人就可以思想放松一会，也有机会发发牢骚。再好的老板也有员工不喜欢，这是职场真理。

林羿走在公司里听着这些传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一来，他觉得卓政没他们说的那么坏，毕竟他签了自己，对他有恩；二来，他不确定卓政这次生病是不是和昨晚把他一个人丢在山上有关——林羿开走了整条山路上唯一一辆车，他本应该打个电话给Amy，毕竟他亲眼看见卓政的手机是如何被摔碎的，但气头上的他哪里还管的了那么多。

不过林羿没那么自讨没趣，他默默催眠‘不关我事’试图洗脑假装没事，他甚至还和别的同事说了几句卓政的坏话，可就在他的自我催眠要全面成功的时候，Amy一个电话将他拉回现实。Amy说，你去看看卓政。

“为什么让我去！”林羿好歹是个艺人，为什么要做这种助理的工作。

“因为你去过他家。”Amy说的理所当然。

“可你是她助理啊。”

“我是呀，所以我才打给你，要是我现在能从新加坡立刻飞回去我才懒得和你废话。”

卓政一请假，很多事由Amy这个特别助理出面协调，所以他和副总裁雷明两个人忙的不可开交，恨不得一天当48小时用。

“你不能找别人么？”林羿还打算垂死挣扎。

“你是不是和卓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Amy在电话那边敏锐的问。

“没有！”一句话，让林羿瞬间心虚。

“那你怕什么，反正你也闲人一个，其他人都忙着呢，我哪好意思麻烦别人。”

她麻烦林羿倒是向来很好意思。

“你知道卓政得的什么病么？他到底怎么了？”林羿装的还挺像，他想从Amy这儿侧面先打探点消息。

“之前打电话的时候说只是感冒了，不过我想大概和失恋有关。纪铭那个狼心狗肺的，现在还和那小贱人在巴厘岛拍外景呢。”一提纪铭做的缺德事Amy就火大。

“哦……”

“哦什么哦，赶快过去！刚才他家负责打扫的阿姨给我打电话，说门开不开，按门铃没反应，人也联系不上，所以我才让你去看看。”Amy说。

林羿才发现Amy说话怎么也没重点，抱怨着：“那你早说啊！什么叫人也联系不上？我这就过

去！”

“我早说的了么！是谁一开始就推说不去的，喂！喂？”

啪一声，Amy话还没说完，手里的电话已经被林羿压了，Amy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愣了愣神。

林羿赶去卓政家的路上，突然有点害怕——卓政该不会为情自杀了吧。但想想，卓政那种精神强大的人应该不会，转可念，那么久的感情，不是说放就放，人都有钻牛角尖的时候。卓政在山上的反常已经让林羿吃惊，毕竟谁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犯傻，林羿想着，心里愈发七上八下，不停催促司机开快点。

到了卓政家门口，林羿按了两下门铃，和清扫阿姨说的一样，门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应。

“卓总！”林羿喊，开始用手敲门。

“卓总！！”音量更大些，敲门的手指也换成了拳头。

“卓政你在家么！！！！”咣咣砸在门上，林羿心里发慌，这么大动静，聋子都该听见了，卓政到底在里面做什么。

敲了半天没动静，林羿退开几步开始观察从什么地方可以翻进屋里。二层所有窗户窗帘都紧闭，林羿的感觉更不好了。

好不容易找到块比较大的石头，林羿准备破窗而入。而就在他选好位置准备投掷重物的时候，晃动的衣服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响声——钥匙。

林羿这才想起，昨天去还钥匙的时候，卓政说有备用，而自己赌气把钥匙放回兜里了。搞不好上面有家门钥匙？

林羿赶忙伸手去摸，上面除了车钥匙还有一个细长条的卡。林羿把它放在感应区，门果然开了——原来真是卓政家的门卡。

小心的走进屋，林羿本能的做了一个手肘捂鼻的动作——他很怕自己闻到浓重的煤气味什么的，但屋子里什么味都没有，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卓政？”林羿径直往楼上的卧室走去，他来过这两次，轻车熟路。

卓政的卧室门没关，林羿把头探进去。幸运的是，没有血肉横飞的谋杀场景，只是卓政躺在床上面色通红，一动不动。

卓政发烧烧晕过去了。

卓政前天从山上走到家，天色已经亮了，换了身衣服去公司，就觉得不太舒服。心情不好，睡眠缺乏，加上彻夜着凉，下班前卓政已经烧得非常厉害。可他想一个人静一静，不想去医院，就写信到公司请假。之后他关好门窗想好好睡一觉，于是将门反锁——卓政的家的门锁有两道，一道是阿姨拿着的钥匙可以直接开，另一道是只有他和纪铭的钥匙可以打开。可他没想到Amy担心他，让清扫阿姨帮忙注意，于是阿姨知道他在家又开不开门就给Amy打了电话，直到后来林羿赶到。

卓政这次也大意了，他没想自己直接高烧到40度，加上他睡前吃了一颗强效安眠药帮助入睡，整个人彻底晕了过去。他不知道自己差点吓死林羿，而林羿手忙脚乱的帮他敷毛巾前难得灵光乍现的叫了救护车。所以，当卓政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医院的特护病房。

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卓政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单间病房里只有他自己，加湿器呼呼喷着雾气，卓政看着周围洁白的墙壁，第一次觉得心里空空荡荡。

发了一会呆，卓政探身去拿一旁的呼叫器，他现在身体很虚，加上呼叫器放的远，才撑起身体没几秒，已经满身是汗。

“你醒啦，别动别动！”去给卓政打饭的林羿一进门就看见卓政想要自己去拿呼叫器——把呼叫器拿远的是林羿，他陪床的时候坐着无聊，顺手拿起来研究，用完也没放回去。

“你叫我一声不就行了，快躺下。”看卓政满身是汗，林羿觉得有些内疚，自己大概真的和卓政八字犯冲，明明白天黑夜的陪了三天床，只离开这十几分钟，卓政就醒了。

卓政高烧了三天四夜，医生说再烧下去脑子要烧坏了，加了药量才降下体温。看卓政手上的针头因为刚才的牵扯渗出血来，林羿马上叫护士过来处理。

“饿不饿，我从食堂打了粥。”

等护士重新扎好针，林羿在卓政旁边坐下。卓政从清醒以来什么话都没说，林羿怀疑他是不是脑子烧坏了，或者语言中枢受了影响。

19、钢铁之躯也是肉2

卓政呆呆的看着天花板，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孤独感。

以前的他太忙了，又或者有纪铭在身边，他从来没想过这些，可刚才连撑起身体胳膊都在发抖，他突然有种失落感——他除了工作什么都没有。

可卓政毕竟是卓政，他把所有脆弱放在心里，深吸了口气。

“是你送我来医院的？”卓政问。

林羿正打开饭盒盖，把粥晾凉。

“我进去的时候你在昏迷，说话也听不见，摇晃也没反应，不送医院怎么办，总不能让你死在家里。”

嘴上刻薄，林羿心里却没这么想，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心有余悸。

“你怎么会来我家？”

“Amy让我来的，她说早上阿姨来打扫的时候开不开门，也没人应答。”林羿实话实说。

卓政没答话，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几天，林羿除了日常的学习，其他时间都呆在医院，因为Amy得知卓政住院的消息在电话里焦急万分，反复威逼林弈照顾卓政。

“喝点粥吧，你三天没吃东西了。”

打破沉默，林弈记得Amy的威逼，更重要的是，他才不会和病人一般见识。

“三天？”卓政自己也有些惊讶，他以前身体很好，这样昏迷三天的事，还是第一次发生。

“你不是都已经向公司请假了，让大家自由几天不行啊。”

说着，林弈要把粥递给卓政，可目光划过卓政挂着液体的手和满脑门虚汗，又犹豫了。最终，他认命似得盛了粥喂到卓政嘴边，林弈自己都感慨自己怎么这么宽宏大量。

卓政看着嘴边的粥愣了愣，他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被别人喂饭是什么时候。

“我自己来。”说着，卓政伸手要去拿勺子。

“你以为我想喂你啊，你手上有劲儿么，等下打翻了我还得再去打，凑乎吃吧。”

手一伸，一勺粥已经顶在卓政嘴上，卓政一时反应不及，只能尴尬的张嘴咽下去。

“烫么？”看卓政吃的慢，林羿忍不住问。

摇摇头，卓政吃着嘴里的粥，味道不好，可是温温热热，吃进胃里很舒服，整个人都温暖起来。他只是有些不习惯和林弈这般亲近，特别是在自己不可理喻的朝他大发脾气之后。

“不烫就赶紧多吃点，等会还有口服药，医生说会刺激胃，让你必须多吃点。”

嘴上不饶人，手上的动作却很温柔，卓政第一次发现，林弈心还挺细。

“是不是公司的人觉得我不在更好？”卓政想起刚才林弈说的话。

“你怎么知道？”林羿最禁不起别人诈他。

“不用想也知道，有几个人会觉得老板是好人。”卓政倒不太在意，这是职场里最正常的心态，他只是想找点话题。

“我可没这么想。”林羿以为卓政在伤感，生病的人都容易感情脆弱。

“难道你觉得我是好人？”卓政瞟了眼林弈，他没想到林弈在两人大闹了一场后居然还能大度的试图鼓励他。

“我可没说，只能说不算坏人。再说，你那么强，谁敢呀。”林羿没发现，在他心里的卓政，其实挺完美。

“你是在故意拍我马屁么。”卓政打量林弈的脸，没找到半点破绽。

“你这人怎么这样，听不得好话是吧。”林羿觉得卓政有时候自大的发指。

“说吧，是想让我给你安排电影还是录唱片？”

卓政知道林弈不是拍马屁的人，但看林羿一脸激动，忍不住呛他。

“别以为人心都黑了，要是真图什么，我干嘛不和你上床后要求，还等到现在在医院做苦工。”

放下碗，林羿也不喂卓政了，他没想到卓政会这么想他。

“液体输完了吧，该吃口服药了。”

一个护士走进来，她狐疑的看了看林羿，刚才在门口她好像隐约听见‘上床’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