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海梦很快被文安请了进来，身后紧跟着雪悠泉。

花海梦也没客套，就急匆匆地赶了进来。他本来是来打探消息的，本来还想说让别人打探消息，但是转念一想，如果苏承锦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事情可就严重了，这才带着雪悠泉日夜兼程赶了过来。谁料，一进京城，就听见传出的满城风雨，说是三皇子身中剧毒，已经要不行了。

俩人到了京城，马都没下，直接就奔进来皇宫。

多么诚挚的一颗挚友之心哪！丫苏承锦压根没事？！！！！

花海梦看见苏承锦好端端地站在那里，还满脸天真地看着自己，好悬没一口老血喷出八丈高。

苏承锦一脸怕怕的表情躲在苏承枫身后，一脸“你是谁”的表情看得花海梦微微蛋疼。

雪悠泉也皱起了眉头，半天才道：“太子，三殿下也没事啊？怎么传的满城风雨？”

苏承枫闻言一愣，便笑道：“是这样……之前不是没见到你们么……然后我母后派人传的消息，就说秀儿病危……不然你们若真是以为他只是为了叙旧才找你们来，再耽误了病情……终归是不好的。”

花海梦用力磨牙，“我看他这活蹦乱跳的，一点事都没有！是不是！”

苏承枫皱着眉头，把苏承锦护到身后，薄怒道：“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小……孩……子……

花海梦可怜兮兮地看向雪悠泉——哥哥！这个坏银欺负我！

雪悠泉捂住嘴笑了笑，然后立刻正色。恩，我才没笑呢！

花海梦无奈道：“让我给苏承锦把把脉吧。”

苏承枫果断把苏承锦让了出来。

苏承锦立刻一副被抛弃的小狗模样看向他。湿漉漉的眼睛柔柔润润，苏承枫的心一下子就醉了。

花海梦一脸的嫌弃——这么大人了，还装幼齿，害不害臊！他拉住了苏承锦的一只手，没好气地搭在他的手腕上。

苏承枫屏气凝神看向花海梦。

花海梦原本不耐烦的表情渐渐消失，换上了凝重的表情。

苏承枫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怎么了？”

花海梦一言不发，伸手在苏承锦脸上搓来搓去，又翻了翻他的眼皮，最后才皱眉道：“天鸦之毒辅以琴草，毒入肺腑，需尽快救治，否则……此毒无解。”

第167章：心软

天鸦幻魂草的毒草之名绝对不仅仅是说说而已。所幸苏承锦中毒时日尚浅，否则时间一长，药石无功。

花海梦在屋里给苏承锦治病，苏承枫和雪悠泉就站在外面等。

提到这个，雪悠泉一脸的愧疚，“真是对不起……我一开始以为苏承锦真的只是想找我们叙旧，所以并未着急，却不料他竟然是身中剧毒……”

苏承枫摆了摆手。联系前因后果，他基本上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苏承锦中毒当天派人去找花海梦，绝对不是为了叙旧。他恐怕是在明知道宣秀锦送给他的食物里有毒的情况下吃了下去……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明知道食物里有毒还是要吃？为什么要伤害自己呢……难道，真的就是为了，让他心软吗？

苏承枫嘴角有些发苦。

是自己心太硬了，所以他宁可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寻求他的注意？

他捂住了脸，有些压抑地低吼了一声。

雪悠泉抿着唇，沉默了半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太子……不，师兄，容我说一句可好？”

苏承枫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其实……当初你和三殿下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师兄，你真的不觉得，你对自己，对三殿下，都太狠了点？”

狠？狠么？

苏承枫有些茫然。

他也不想这样，他也不想娶其他人让秀儿伤心难过，他也不想将秀儿推给其他人让自己伤心难过。只是……那样的情况下，他除了娶宣秀锦，还能做什么？难道真的对父皇解释说那凤飞白原本是锦绣宫中人？即使父皇平日里很好说话，也很和蔼，但是一旦龙颜震怒，谁能担待得起？

他只是做了当时对任何人都最有利的选择……可是，错了吗？

他抬起头看向雪悠泉，带了些渴望，像是在寻求什么。

雪悠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伸手搂住他的肩膀，叹了口气。

他没有立场劝他什么。

剪不断，理还乱。谁也没强过谁去。

花海梦治病治了接近六个时辰。各种匪夷所思的药材不要钱似得往里送。苏承枫眼尖地看见里面还有……那个是姜吧！是姜吧！丫花海梦你是想把我家秀儿煮成汤吗？<（－＾－）>

中午时候通源帝和璲安皇后也跑到万枫殿里凑了个热闹。

皇后自然少不了要把宝贝孙子带过来给他们显摆显摆了。

苏宝宝一天没见到他爹，看见他爹，立马上演全武行，四只小爪轮番乱蹬，简直像个风火轮。

璲安皇后赶紧把孩子送到他手上，然后转头看向雪悠泉：“锦儿怎么样啦？”

雪悠泉笑道：“不会有事的。”

璲安皇后点了点头。

花海梦来给苏承锦治病的事情本来只是给了皇上和皇后知道，苏承枫便立刻封锁了消息。

可惜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到晚上的时候，花海梦刚刚从屋里出来，便遇上了疯魔的常妃。

常妃不知从哪里得知的消息，说苏承锦会变成这个样子皆是因为宣秀锦，于是找上了门来，兴师问罪。

苏承枫满心满眼都是苏承锦，哪里有时间跟她虚与委蛇。一看花海梦出来了，立刻迎了上去，“秀儿怎么样了？”

第168章：梦魇

苏承锦没事，只不过需要卧床静养。

花海梦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脸色煞白，活像志怪小说里被女鬼、女妖精掏空了精气的书生。如果不是苏承锦还躺在里面，苏承枫说什么也要凑过去调侃两句。但现在，里面的人是苏承锦。

花海梦出来，狠狠瞪了苏承枫一眼，“我这辈子就毁你们兄弟手里了！”

苏承枫有些愧疚地笑了笑，“秀儿怎么样？”

花海梦摇摇手，“有我在，不会让他有事的。你进去陪陪他吧。这个毒……会让人看见心底深处，最恐惧的事情，会让人忘记最快乐也最痛苦的事情。那多半是情……所以，天鸦幻魂草，又叫忘情草……”

忘情草，忘情……花海梦笑了笑。自己如果真的忘情了，岂不是一点记忆都没有了？怪就怪他爱上了个不该爱的人……

苏承枫点了点头。

送花海梦和雪悠泉去临景殿，再回到万枫殿的时候，常妃已经被皇上和皇后架走了。

苏承枫走进屋里，让人送来晚膳，就坐在床边简单吃了两口。

苏承锦安静地躺着，一点声音都没有，但眉头却一直紧紧皱着。

苏承枫换了衣裳，躺在了他旁边，握住了他的手。

秀儿，花海梦说你会梦见最痛苦的事情。秀儿，你最痛苦的事是什么？秀儿，你总是跟我撒娇说怕，却从来都不肯告诉我，你真正怕的是什么。这次，能让哥哥知道吗？

苏承锦睡得很沉，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像是经历了什么可怕的噩梦。

苏承枫把人紧紧抱在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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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承锦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从出生开始，一直走过他这不长的十七年人生。

他像是一个局外人，以局外人的身份冷眼旁观这十七年的人生。

人都有执念，苏承锦一直知道自己对于苏承枫的执念甚重。即使再来一次，他的世界里仍然满满的都是苏承枫。

梦里的一切都是冷色，唯独哥哥的周身是温暖的。

可是，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苏承锦觉得自己有点累了。

那些分分合合，在眼前无数次上演。他的背叛，他的宽容；他的幼稚，他的成熟；他的无知，他的心痛……自己那个时候怎么就那么不懂事呢……

再看见的，就是他的爆发、自己的软弱。

不敢抗争，甚至不敢对母妃说半个字。明知道自己应该选择什么，却一直逃避。不敢负责，没有担当，这样的自己凭什么要他……

两面都不想失去的结果就是双双失去。

苏承锦觉得自己倦了。

毫无目的地追逐着那个望尘莫及的背影，已经追逐了太久……可能再深爱，也逃不过一个“有缘无分”。算了吧，就这样吧……就这样……算了吧。

下定了决心，心里就空落落的开始疼。

放弃吗？

不会比这样揪着心更疼了……可是……那种好像整颗心都被掏空了一样的，是什么感觉？

放弃？不放弃？

苏承锦觉得头有些疼。

“殿下，这是太子妃娘娘亲手煲的汤呢，太子殿下让奴婢拿来给您，您一定要多喝一点啊。”

太子？是哥哥……哥哥……哥哥怎么会给他送来毒药……

——不！是你哥哥送来的！是你哥哥送来的！你哥哥，想要你的命！

不会的！哥哥最疼他，怎么会害他……

——苏承锦，你忘了？你忘了你母妃是怎么给皇后下毒的？你忘了你母妃几次三番想要你哥哥死？他想让你死，有什么不对？

不！不对！哥哥是爱他的，怎么舍得害他……哥哥明明是爱他的！

——苏承锦，你别再自欺欺人了，你哥哥早就不爱你了！他要是还爱你，为什么不能容忍你母妃的所作所为？为什么要对常家赶尽杀绝？你别骗你自己了，他要是还爱你，怎么会另娶他人？他要是还爱你，怎么会让宣秀锦把你不能吃的东西送到你宫里？他要是还爱你，怎么会让宣秀锦做了一碗毒汤送到你面前？苏承锦，你喝还是不喝？

不！不是的！哥哥爱他！那是宣秀锦送来的东西！跟哥哥没有关系！

——别傻了，苏承锦，你以为没有你哥哥的授意，宣秀锦敢往你的食物里放芝麻？你以为没有你哥哥的授意，宣秀锦就敢给你下毒？

不！不是……不是！哥哥不会给他下毒！不会的！不会！

——苏承锦，别否认了，连你自己也相信了，不是吗？别否认……苏承锦，我就是你……你怕他了。你怕了你哥哥，你怕他的冷言冷语，怕了他的不屑一顾。你怕你在他心里连一个刚认识的女人都不如。你怕了。苏承锦，你就是个懦夫。

我不是……我不是！

——你就是！爱不敢爱，恨不敢恨，苏承锦你就是个懦夫！

不……不是这样……

——有什么不敢的呢？苏承锦，你个没出息的！你为什么不去问明白？他若是还爱你，你便不择手段地抢他回来！

可是……如果真的不爱了呢……

——生不能同衾，死也要同穴。杀了他吧，那样，他就是你的！

杀了他……杀了他！

苏承锦猛地坐了起来。

手正用力掐住苏承枫的脖子。哥哥的脸色已经从一开始的艳红变成了惨白，那双清澈的眼睛浑浊起来，再也倒映不出他的身影。

他……杀了……哥哥？

身体绵软地瘫在他的怀里。没有心跳，没有呼吸……像是一个漂亮的人偶。人偶的世界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但是，也就只是一个人偶！

苏承锦发狂地大叫了起来：“来人！来人！快来人啊！哥哥！哥哥！哥哥……”

——怎么？苏承锦？不满意吗？这样，哥哥就永永远远只属于你了！

“不！哥哥……哥哥……哥哥！”

身体突然剧烈地震颤了起来。

苏承枫一脸焦急地看向苏承锦，“秀儿！醒醒！梦见了什么？秀儿？秀儿，哥哥在这里！哥哥在……唔！”

一双手握住了他纤长的脖颈，紧紧收缩。

“秀儿……”他微微闭上眼睛。

苏承锦回过神来，连忙松开了手，“哥哥……对不起……哥哥……”

第169章：尘埃落定

苏承枫用力咳嗽起来，直咳得撕心裂肺。

苏承锦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苏承枫咳了半天才缓过劲来，伸手握住他的手，艰难道：“我没事。”他搂住苏承锦，在他额上吻了一下，“秀儿，是做了噩梦了么？”

苏承锦长出了口气。

苏承枫笑了笑道：“现在，还记得吗？”

苏承锦的心在被刀一下一下地划着。

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原来是这么的痛……没有希望的爱，只剩下绝望的爱……

他看向苏承枫，目光灼灼，简直要将他燃烧。

苏承枫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消了下来，伸出手紧紧搂住了他，浑身不停地颤抖，“秀儿……你吓死哥哥了！”

苏承锦目瞪口呆地看着紧紧抱着自己的苏承枫，过了半晌，直到感觉到肩膀上传来温热的濡湿感，才小心翼翼地笨拙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哥哥……别难过……秀儿……我没事了……哥哥……哥哥？”你哭了么？哥哥？为什么要哭？

苏承枫伏在他肩膀上不动了，呼吸越来越轻，直到微不可闻。

苏承锦吓了一跳，赶紧将人放到了床上。苏承锦这时才发现，落在他肩上的根本不是泪水，而是血水。

苏承锦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失控大喊道：“来人啊！来人！来人！”

花海梦累了一白天，刚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立刻又被叫了起来。

苏承枫其实没什么事。虽然看上去气息微弱，还吐了血，实际上只是因为悲喜交加，常年郁结在心中未排尽的淤血排了出来，反而因祸得福。

苏承锦这才心有戚戚地送走了花海梦。

苏承枫躺在床上，呼吸虽然微弱，但是很平稳。

苏承锦坐在床边叹了口气，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发顶，“哥哥……你是在报复我这些日子让你担心了吗？哥哥……看在我都这么惨的份上，就原谅我好不好？”

“你看，我都拿命在赌了……你就再喜欢我嘛！好不好？好不好啊！”

“哥哥，你就看在我差点没命了的份上，原谅我吧……哥哥……你看，我都没怪你背着我娶了别人……我都没怪你把我一个人扔在床上不理……我都没怪你纵容宣秀锦给我下毒……哥哥，你就原谅我吧……再跟我在一起吧……”

有些颤抖的声音带着湿气，像一只被遗弃了的小狗一样。

苏承枫睁开眼睛，有些费力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沙哑道：“笨蛋……秀儿，我怎么可能让人给你下毒！”

苏承锦眨了眨那双琥珀色的猫儿眼，轻轻咬了咬嘴唇，“那……哥哥……你还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