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东西该做出些决断了。

通源帝抓住她的肩膀，“璲安！”

“恩？”璲安一双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我们走吧。”

“走？去哪？”

“枫儿长大成人了，成家立业了，我也可以退位了。我们可以卸下担子，一起出去了。”

璲安的眼睛一亮，“真的么？”

通源帝点了点头。“我们走吧。去蜀地，去江南，去塞北，去两广，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就像我还没成为皇帝之前那样，我们走遍整个天下，好不好？”

璲安紧紧捂住了嘴，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中滴落。她等这一天，等得太久太久！她用力点了点头，“好！”

第163章：身世

晚上的时候苏承枫回到了万枫殿，苏承锦已经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时辰。

听到他的脚步声，苏承锦立刻翻了个身坐到了床边，笑得一脸灿烂，“哥哥！你回来啦！”

苏承枫的脸色缓和了下来，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恩。”

苏承锦蹭到他身边去，脸贴在他的脸上，蹭蹭，“哥哥去干什么啦？这么久才回来？”

苏承枫嘴唇抿了起来，拍拍他的头，“秀儿，你告诉哥哥，你想不想记起以前的事情？”

苏承锦仰着头，往旁边歪了歪，“想！”

苏承枫心脏跟着疼了起来，“为什么？”

“我知道，我会忘记是因为……什么东西太痛苦了……所以才会选择遗忘……但是……但是……”苏承锦的目光放空，迷茫地望着房梁，“但是……我举得……我遗忘的，可能恰恰也是我最幸福的记忆……而且……哥哥你也不喜欢我这个样子吧？”

苏承枫绷着脸，一言不发。

苏承锦冲他笑了笑。他嫉妒啊，嫉妒他忘记了的自己！嫉妒那个得到了哥哥全部关注的自己……因为哥哥无时无刻不在透过自己看向那个被遗忘的人……

苏承枫搂住苏承锦一起睡了。

第二天早朝，通源帝当着文武众臣的面宣布，将于九月十五禅位于太子苏承枫。

朝野震惊。

历来就有太上皇一说，可有哪个皇帝不爱权力？哪个皇帝不是手握着权力直到死亡？有几个皇帝在还未老去时甘心做一头被拔了爪牙的老虎？

朝臣纷纷请愿，请求通源帝收回成命，可惜通源帝圣意已决，执意要将皇位让于太子，于是这事情也就定了下来。

谁也不知道，锦绣宫内，常妃砸了皇上御赐的八宝瓶。

苏承枫直到回到万枫殿，也还是浑浑噩噩的。直到文安走过来惊喜道：“殿下，恭喜你！”他才猛地反应过来。

他就要成为皇帝了！竟然如此之快！父皇身体康健，等到父皇百年之后，起码还要一二十年。却不曾想，父皇竟然选择退位？

苏承锦也很开心，笑着在苏承枫周围打转，一圈一圈地转的他眼晕。

苏承枫抿了抿嘴唇，伸手一把薅住他的衣领，“别转了，晕！”

苏承锦笑嘻嘻道：“哥哥你当了皇帝就不会离开京城啦！那样秀儿就能一直见到哥哥啦！”

苏承枫心中一动。

莫非，苏承锦当你将他从树上推下来，就是为了不想让他离开京城？

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秀儿啊……我……”

“什么？”

苏承枫摇了摇头，“我们去见父皇吧。”

苏承锦懵懵懂懂地被带到朝露殿，一脸茫然道：“见父皇为什么要来母后这里？”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母后不准父皇进朝露殿的时候上。

苏承枫笑了笑，领着苏承锦走了进去。

通源帝果然跟璲安皇后站在一起，正在研究退位之后的游览路线。来日方长，他们两个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时间。

通源帝看见苏承枫进来，便冲他点了点头，对璲安皇后道：“你带着锦儿玩，朕先跟枫儿说话。”

璲安皇后点了点头，对苏承锦道：“来，锦儿，今儿母后又做了桂花糕！”

通源帝拉着苏承枫走进了内室，命人将门外把守得水泄不透。

苏承枫知道通源帝这是有话要对他说，便端坐好，凝神看向他。

通源帝笑了笑，“枫儿，你一直都是朕最骄傲的儿子，一直都是。”

苏承枫低头笑了笑。

“有些事情，我跟你娘隐瞒了十几年，还需要你继续隐瞒下去，你能做到吗？”

苏承枫愣了愣，“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你即将成为皇帝。恩？”

苏承枫郑重地点了点头。

“爹……真心希望这个秘密，就永远只是一个秘密，你懂吗？”

苏承枫凝神静气，深深地注视着通源帝，点头，“儿子明白。”

通源帝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

那是璲安皇后堂哥闵文宣寄给妻子常月的信。

一封遗书。

闵文宣祖母是太上皇的亲姑姑，所以他既是璲安皇后的堂哥，也是通源帝的表哥。而常月，则是常妃庶出的妹妹。

当时常月已有了身孕，闵文宣则因为身为武将，奉命去了战场。

那是当年的战神，苏承枫从小耳濡目染听过很多他的事迹。小的时候璲安皇后就时常讲一些闵文宣在战场上的事给他和苏承锦听。

可是谁也没想到，那样一个战神，竟然因为一场病，再也没能回京，甚至没能见到自己孩子的最后一面。

常月肚子里的孩子变成了遗腹子。

闵文宣在信里让常月保重身体，把她交托给了通源帝和璲安皇后。

闵璲安不只是他们夫妻的堂哥、表哥，更是通源帝过命的兄弟。

苏承枫看完了整篇信，最后一眼扫到了下面的日期。

那是……

通源帝悠悠道：“他把遗孀托付给我，我和你娘自然尽心照料。我们本意是想将孩子留在朝露殿当做自己的孩子抚养，偏巧，那时候，常妃也怀孕了。”

苏承枫一时间面无血色。他已经知道父皇要对他说什么了。

“你知道你母后的性子。她不肯原谅我，但也还是等到了锦儿降生。”

两个孩子几乎同时降生。常妃生下的孩子天生就是个死胎，而常月却因难产而死。通源帝做主将那孩子送到了常妃处。常妃难产，没见到孩子便昏了过去，醒来看见孩子也未有疑心——实在是这孩子跟常妃长得太像了。没有任何人怀疑。

“所以……秀儿……其实不是我弟弟？”

通源帝点了点头，“这就是我想说的。锦儿，我哪怕再疼他，也绝对不会让他成为皇帝。”

皇室的血脉，不得外传。

苏承枫呆呆地看了他半天，“不对！不对啊！爹，你不是答应我，等我十八岁之后……”把太子之位给秀儿吗？

苏承枫猛的反应过来。不对。如果真的要重立太子，何必等到他十八岁之后？那句话……不过是安抚他的罢了。

苏承枫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自己那么多弟弟妹妹，母后唯独看重秀儿……怪不得父皇只看重他们三人……怪不得母后说，常妃的错，不该秀儿来担……怪不得……怪不得……

第164章：心

通源帝轻轻拍了拍苏承枫的后背，“此事你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爹跟你说这件事，也就是想让你知道一下罢了。常妃这些年对锦儿的好，你也看在眼里，这件事一旦被被人知道了，不说外界，就是锦儿一人就能闹得你天翻地覆。”

苏承枫凝重地点了点头。

通源帝笑了笑，“其实呢，常月跟你娘是手帕交，月儿的名字也是取的常月的名。没多大区别，锦儿还是你的亲弟弟。”

苏承枫抿了抿嘴，微微扯出一个笑。

苏承锦在外面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等到哥哥出来，于是立刻凑了上去。

璲安皇后有些担心道：“枫儿，你没事吧？”

苏承枫回过神，转头看向正歪着头看着他的苏承锦，笑了起来，“秀儿这么可爱，对吧？”

“（ ⊙ o ⊙）啊！”

苏承枫领着他回了东宫。

宣秀锦被软禁在十风殿内，未经允许不得私自外出。

晚上，待苏承锦睡下后，苏承枫才一个人又去了朝露殿。

夜间万籁俱寂。

苏承枫本来以为父皇和母后已经睡下，所以也没多期待能单独见到母后。

他只是心里有些抑郁，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些话不能对任何人说，所以只能憋在心里。父皇也恨不得让他把这些事情烂在肚子里……

但仍然还是，无所适从。

明明应该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怎么一下子就变成……变成了远房的表弟了呢……

他不由得苦笑了一声。秀儿说，天谴？才不是呢，既不是兄弟，何来天谴？

他在朝露殿门口站了足有小半个时辰，最后轻声叹了口气，向外走去。

身后突然传来璲安皇后的声音，“枫儿，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苏承枫脚下顿了顿，转身往殿内走去。

通源帝累了一天，早就睡下了。苏宝宝半夜哭闹起来，璲安皇后有些睡不着，又怕吵到通源帝，便抱着孩子出来走走，正好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苏承枫。

母子二人并肩坐在凤榻上，相顾无言。

过了半晌，苏承枫抿了抿唇，伸手抱过睡熟了的苏宝宝。

璲安皇后轻轻叹了口气，“秀锦……你把她怎么样了？”

苏承枫怔了怔，摇了摇头。

“秀锦……给锦儿下的只是天鸦幻魂草，而非见血封喉的毒药，可见她本是心地善良之人……”

苏承枫眉间一挑，“母后？你是在给她求情吗？”

璲安皇后叹了口气，“本宫刚知道的时候，也恨不得杀了她……可是，她毕竟是宝宝的娘亲，是皇太孙的母亲，是未来的一国之母……”

苏承枫抿了抿唇，“孩儿知道……但……但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对秀儿下毒！娘，你知道我生平最恨的就是给人下毒！她既然敢做，难道不敢承担被揭发的后果？”

璲安皇后无话可说，也只得劝道：“今天要是秀儿给秀锦下了毒，你可还会这么说？”

苏承枫笑了起来，“母后，秀儿是你从小带大的，难道看不出来？”

璲安皇后轻笑道：“我是说，如果。”

苏承枫摇头，“秀儿不会这么做。他知道，如果他对秀锦下手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理他，所以他不会的。”

“你这孩子……唉……”

第165章：不动

苏承枫伸手握住了璲安皇后的手，“母后……你……”你是不是知道我和秀儿的事了？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问道：“母后……你说……秀锦为何要……对秀儿下毒？”

璲安皇后嘴角勾了勾，“你跟秀锦，一年多来同床共枕，你猜她知不知道你心中另有所属？你表现出对皇位无意，你猜她会不会愈加担忧未来皇位的归属？”

苏承枫看着母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心便凉了半截，“母后？”

璲安皇后叹了口气，“你跟锦儿的事情……母后都知道了。”

苏承枫猛地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个头，“母后，孩儿不孝！”

璲安皇后摆了摆手，“起来吧。这事母后早就知道了，迟迟没提起，自然也不会在这事怪罪于你。”

苏宝宝被他刚刚那么大的动作震了一下，不舒服地哼唧一声，翻了个身又睡了。

苏承枫坐到皇后身边，低着头道：“母后……您为何……不怪罪于我？”

“怪罪？怪罪有用吗？”她笑了笑，“常妃没少怪罪锦儿，结果呢？他还不是对你情根深种，至今也不愿于齐萱圆房生子？我没责怪你，你现在不是也成家立业了？还生了个这么可爱的大胖小子。”

苏承枫有些疑惑地看向皇后。

璲安皇后叹了叹，“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没担心过这个问题。”她抿了抿唇道：“秀儿年纪小，心性不定，这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母后消息也算灵通，你们俩发生的事情，母后差不多全都知道。你像我，眼里不揉沙子，时间短还好，时间长了，你不会容忍他一次一次的背叛……到时候，还是桥归桥路归路。”

苏承枫闻言也只能苦笑。

没错，他不会容忍苏承锦的背叛。可一可二，不可再三再四。如果没有常妃对璲安皇后下毒的事情，那么两个人一直不分开，然后等到秀儿娶妻生子，他在一旁看着？他扪心自问，是绝对做不到的。说是不想让秀儿陪他一起断子绝孙，但真到他娶妻生子那天，他恐怕也还是会拂袖离去。

所以，可想而知，苏承锦眼看着自己和宣秀锦夫妻琴瑟和谐，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璲安皇后看见苏承枫陷入沉思，又轻声道：“其实……我不干涉此事……也是因为，你的一个舅公……就是因为一个男人，被你曾外公生生逼死了。”

硬逼着两人分开，实则只会适得其反。

璲安皇后到现在还记得，那个时候自己的小叔叔是怎么样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活活逼死。堂前的朱红色柱子，断送了那样一个年轻的生命。那个时候小叔叔才多大啊，还没有现在的锦儿大呢。她那个时候也才四五岁，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从小就喜欢逗弄她的小叔叔，声嘶力竭地冲着祖父喊道：“爹！孩儿不过是爱他！孩儿有何过错？！爹！原谅孩儿不孝！是这世道容不下孩儿！”

四下飞溅的血花，织成了一个长久的噩梦，沉淀在心里深处，一直到刚刚得知苏承枫和苏承锦的事情时才悄然浮现。

她不是没想过阻拦，可是一想到那日，染红了她一双眼睛的鲜血，她就退缩了。那是她的儿子，她如何舍得逼他至此……

第166章：医

第二天刚过卯时，文安便急匆匆地冲了进来，“殿下！殿下！”

苏承枫刚刚醒来，见他急匆匆的样子，便无奈笑道：“怎么了？这么急？”

文安喜道：“殿下！花少爷到了！”

苏承枫一个翻身站了起来，“快！快请进！”

苏承锦揉了揉眼睛，睡眼迷离地看了一眼苏承枫，“哥哥？怎么了？”

苏承枫嘴角带上了笑意，“秀儿，太好了，花海梦来了！秀儿……”

苏承锦嘟起嘴，“花海梦是谁啊……哥哥你用得着这么高兴吗？”

苏承枫有些失态地搂住了苏承锦，“秀儿！秀儿！你的病能治好了！能治好了！”

苏承锦眨了眨眼睛，没什么感觉地“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