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在纽约医院与他相识的也并不是史密斯.冯,而是罗素——一个拥有美,中,意,俄四国混血的银发天才脑外科医生。他当时只是约翰霍布金斯医院的实习医生,所在科室虽然也是脑外科,却并不在罗素手下做事——这位脾气古怪,恃才傲物的天才医生从来不带任何实习医生。
按理说他们并不会产生交集,然而世事难料,一次意外的故障,让他,罗素,与一位病床上的垂危患者被困在了医院高层的电梯里面。当时他正要推这位病人去手术室,他情况危急,需要马上进行心脏手术。密闭的电梯里渐渐供氧不足,那个病床上的白人男子已然陷入昏迷。
“呵呵呵……”美艳的银发男人在幽闭的空间里骤然失笑,“ANDY,我们就快在一起了,真不错……”他笑声不止,慢慢已经快要喘不上气来,却还是发出断断续续的诡笑声,令人毛骨悚然,闻之心惊。
他认识他——约翰霍布金斯脑外科的金牌大夫,全美最知名的神经外科专家,“你怎么样?要不要紧?”白泽侧身过去想要扶起地上歪倒的人——对方银色的长发铺了一地,眼神迷离,他毫不理会他,定睛看着前方,嘴里一直“ANDY,ANDY……”喃喃不停。
他心里一紧,起先有些疑惑,后来还是分辨出对方叫的并不是他——他的英文名字叫ANDY,然而他可以确定的是,这位平时目中无人,此刻状若疯癫的天才医生并不认识他,他的目光投在远方,没有焦距,口中喃喃自语的ANDY又是谁呢?
不待他多想,床上的病人募的呻吟出声,痛苦而急促。
他额头冒汗,身边两个都是神智不清,其中一人性命垂危,他不知道他们还要被困多久,电梯被困在两层楼之间,上方扭曲变形的铁板夹住了电梯门,外面施救的人一时难以救他们出去。
正当他心急不已的时候,电梯门被撬开一条两寸宽的门缝,外面有人朝里张望,院长焦急的声音传来,“你们怎么样?有没有事?KING你怎么样?”
瘫在地上的俊美医生一动不动。
“他晕过去了。这位病人情况很危险,需要马上手术。”情况危急,不容他多想,只能先抢过话头,“院长,还要多久我们才能出去?”
“你别急,你是新来的实习医生?”
“对,我叫ANDY,是脑外科的实习医生。”
“ANDY?病人现在情况怎样?”
“他快不行了,需要马上手术。”白泽心里焦急万分,咬咬牙,抬起头,命令道,“给我手术刀,我要做手动按摩复苏。”他目光坚定,口气不容质疑,虽然心下慌乱,面上却力持镇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样太危险了……”
“我知道,院长,我只是想要给他争取更多的时间,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他头上冒汗,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院长转头向外旁边确认了还需多少时间才能救出他们,又从门缝里看到躺倒在地的手下爱将,以及这个临危不乱的小医生,终于点了点头,同意了让他在电梯里开刀。
接过从门缝外递进来的简单的手术设备,做了简单的术前消毒,慢慢划开病人的胸腔。当他的手摸上那颗跳动薄弱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停止跳动的心脏的时候,白泽背上已经湿透,他心里五味杂陈,只能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慢慢来。
“ANDY,不要慌,慢慢按压右心房……”
“ANDY……”
“ANDY……”
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被打开——
“ANDY,你做的很好,现在保持你的手不要动,跟我们一起去手术室,记得,我们推车子的时候,你的手千万不能移动……”
一声声“ANDY……”从门缝外院长和心胸外科主任那里传来,他按照相应的指示,慢慢行动,不敢稍有懈怠。不知什么时候,躺在地上的人也在这一声声“ANDY……”的叫唤中张开了碧绿的眼眸,他扶着身侧的墙壁,借力缓缓站起,打量着面前这个年轻俊秀的东方小医生,看他虚弱非常,却强持镇定的救死扶伤,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ANDY吗?ANDY啊!
后来如何得救,如何进的手术室,他至今想来扔是心惊肉跳——生死一线,他的掌下即是一条人命,当时他还只是一名实习医生,刚来约翰霍布金斯不久,还未轮转到心胸外科,真正的手术经验几乎为零,更何况是自己一个人在设备缺乏的电梯里剖开了病人的胸腔,直接用手捏上那颗鲜活的心脏。
待有人接手那个病患,他慢慢抽出手,步出手术室的时候,他一下子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眼前一花,就要瘫倒在地——
身后有一双手臂扶住了他,一个邪魅的声音把他带入胸怀,“啧啧,真是缺乏锻炼啊,小ANDY,以后,就跟着我吧……”
至此,他莫名其妙的被归入了这个妖媚医生的手下,他带他参加了各类高端的手术——只要是他的手术,他从不吝啬要他出席,各种手术技巧与经验也谆谆相告,维护偏袒之意显而易见;他又把他引荐给史密斯.冯,强硬地让他成为了对方最后的关门弟子,他名义上的小师弟。
再后来,他慢慢目睹了他的天才与疯狂——世人说天才都是疯子。他们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行事诡异,不拘世俗。罗素把可谓把这一点演绎得淋漓尽致,世间的行为规范与道德准则在他看来完全就是笑话,他行事只凭个人喜怒,治病救人形同儿戏,有医术而无仁心。遇到看得上眼的人尽情追求调戏,男女不拘,随后马上抛弃。他就像希腊神话里诱惑人的海妖,美丽妖艳却残忍无情。
再后来,他渐渐了解,罗素的一切行事,不是疯狂,而是彻头彻尾的寂寞与狂乱,好似心中有个巨大的黑洞,永远无法填补——
本质上,他从十三岁以后便活在自己的世界中,或者说,他其实才是病人,从来没有康复。
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些明白,罗素这样厚待他,和他叫ANDY这个名字颇有干系。而在最初的那段时间以后,对方渐渐不再叫他“"ANDY”,而是称他为“白”,有时候也会乱叫他“阿白”,“小白”什么的。那次电梯里的呻吟就像阳光里的灰尘,慢慢被人遗忘,也渐渐不再被他提起。只是有时候,罗素的目光会专注地钉在空气中的某一点,像是沉思,又像是失神,表情莫测,安静的可怕,不言不语,偶尔,他会用一种诡异的笑声或是呜咽似的哭声突然的打破沉默,无人的时候,他还会自言自语。
他的这些古怪似乎无人发觉,除了总是跟在他身边的他。
白泽心中隐隐不安,有些模糊的想法常常在他脑海中一闪而逝,却总是在他想要抓住它之前,快速溜走。他曾问过他那名义上的恩师史密斯.冯关于罗素的事情,头发花白的昔日鬼才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给出的答案出人意料——罗素是他的私生子,父子两人一直感情不睦,十三岁之前他一直在孤儿院中长大。他犹豫再三,还是探访了南部的那家旭日孤儿院。
——ANDY确有其人,是孤儿院的一名华人孤儿,二十年前在他十八岁那年死于脑癌。二十年前,十三岁的罗素离开了孤儿院。
这之后他慢慢发现了自己对罗素的“心动”,他非草木,那些关心与维护,那样惊才绝艳的一个人,当他不遗余力的对你关怀备至的时候,心动,是很自然的结果。只是他的这份“心动”,除了单纯的喜欢,还夹杂着感激、仰慕、同情、怜悯等等连他自己都理不清楚的情绪。并且随着相处的时间越长,他心里也越是明白——这个惊才绝艳的男人永远不会属于自己,或者属于这世间的任何一人——他的心早就已经飘荡到了不知名的去处,给了那个永远逝去而又时时刻刻还在身边的人。而且他们的医学理念不同,他实习结束以后也必然要回国——分离,是早就注定的结局。
因此他甚至没有想过要开口告诉他,自己心中这份复杂纠葛的感情——因为没有必要。
只是,在那个美丽到令人难忘的黄昏,在窗前夕阳余晖的阴影里,那个背阴缓缓隐在波光下,缓缓地对他开口,“白,记住,不要喜欢我。”声音似远似近,近乎严厉,又仿若叹息。
良久,他清晰的声音传递过去,“我记住了,你,不是我要的人。”闭上眼,他不想流露出脆弱的情绪,虽然强装坚强,可是声音已经隐隐嘶哑——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无法得到,可是,到此刻他才知道,被拒绝的时候,心里,原来是会那么疼痛的。
可笑的是,他没有表白,却遭到了拒绝。
医院总是忙碌的,更遑论外科手术室,他甚至没有很多时间来悼念自己的失恋,每天都过得忙忙碌碌,而那个人,对着他,也还是亦师亦友,倾囊相授,偶尔调戏一番,眼波流转,只在朋友情谊之间。他深埋起内心的情感,把全副心神都投入到治病救人当中。
一年匆匆而过,最后在机场罗素给他送行的那天,天气格外地晴朗。他定定地看着面前这张惹债的面孔,半晌,脸上浮起的是一个由衷的微笑——
“再见,KING。”顿了顿,他看向他的身边,“再见,ANDY。”
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他知道自己慢慢总会放下,他相信会有那么一天。时间是最好的良药,能够抚平一切的失意与情伤。
然而,走过这段难忘的岁月,碰到这个第一次让他心动的人,他并不后悔——
KING,我会记得,你是我永远的良师益友,仅此而已。
耳边仿佛传来海妖们动人的歌声,面向蓝天,他无声微笑——
来呀,我们的英雄,荣耀的希腊人,
请停下来,倾听我们的歌声!
没有一只船能驶过美丽的塞壬岛,
除非舵手倾听我们美妙的歌声。
优美的歌给你们快乐与智慧,
伴随你们平安地航海前进。
塞壬女仙完全知道在特洛伊的原野,
神只使双方的英雄备尝生活的艰辛。
我们的睿智如普照天下的日月,
深知人间发生的战争与爱情。
第三十五章:亲密爱人与知心朋友
故事讲完,房间里一时无话,沉默蔓延。
“所以说,我和他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他对我来说,是值得尊敬的朋友和师长,我很感激他,如果我们真要发生什么,四年前早就发生了,不会等到现在。……你明白吗?”絮絮叨叨说了很久,白泽把他在美国时候的过往几乎从头到尾交代了一遍,只希望能够打消冷静心中的不安。
他们从卧室渐渐转移到客厅,时间长了,又转战到厨房,草草弄了些吃的,边说边解决了晚饭。
看得出来,冷静比之前刚进门的时候要平静很多,只是还是眉头紧皱,非常不满的样子——他知道,想要他完全放下芥蒂,短时间是不太可能的。
“你现在不喜欢他了?”冷静的声音沉闷而低哑,冷眸直盯着他,似乎急于确认而不愿意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我现在喜欢谁你还不知道?你以为我有几颗心?而且,如果我还喜欢他,哪里轮得到你每天皇帝一样在我这里好吃好喝,作威作福?”白泽白了他一眼,理所当然的语气,叹了口气,“我不瞒你,KING是第一个让我心动的人,我当年对他的感情,其实十分复杂,我们其实都不是彼此‘对的’人,彼此心里也都清楚,所以,他当年果断的拒绝了我,绝了我的念头,其实我很感激。有些事情,能够说明白,想明白了,才能开始新的生活。”
“我不喜欢他碰你。”依旧冷冷的夹带着怒火的语气,对方的亲密行为,白泽的不加制止,让他心里十分不舒服,就像自己的东西时时刻刻在被他人窥视一样。
白泽看着他不悦的面容,心下了了,主动靠近他,环抱住他的腰,把头枕在他的颈间,“是我疏忽了,以后我会注意,不让他随便碰我了,好不好?”温言细语地安抚他,“KING算是我的半个亲人,他表面放荡不羁,其实心里很苦,总是放不下一个过去的人,他对我,是对弟弟一般的感情和照顾。你知道吗,其实……”顿了顿,他眨眨眼,狡捷地开口,“其实你也应该感谢他,如果他当年对我,不是这样果断的就拒绝,哪里还轮得到现在的你?哪里还有现在的我们?你说是不是?”
冷静身体一怔,似有所悟,低下头,紧紧回抱住怀中温暖的身体,还是有些闷闷不乐,亲吻上他的颈项,慢慢啄吻起来,“你是我的,不要让别人碰。”这是他的底线。
“好,不让别人碰。”他微笑,抬起修长的颈项方便对方舔吻。
屋内空气渐渐氤氲的时候,冷静忽然从他锁骨处抬头,舔上他敏感的耳朵,“不准再见他。”口气似诱惑似命令,既霸道又有一丝哀求。
白泽身体一抖,心里升上无奈,与他分开稍许距离,微喘着气,“这个,不太可能。”
“你不愿意?”冷静声音不自禁拔高,口气再次冷下来,不由自主用力地握紧他的手臂。
白泽吃痛,嘴角却含上了笑意,上前啄吻了一下他的下巴,“他这次来中国,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有些担心,他不肯对我言明,我是他的朋友,可以的话,我想帮他一把。况且,他现在每天都去医院报到,我怎么可能不见他?难道你要把我关在家里,一直不让我出门?”
冷静闻言微微出神,似乎开始认真思考这个可行性。
他心下好笑,忍不住出手敲上他的额头,“咚”,不轻不重一个爆栗。冷静下意识抚上额头,略带不解地看着他,应该是在问他——干嘛敲他额头?
白泽眼角弯弯,声音愉悦,“笨蛋,真想把我关起来呀?”霸道的家伙。
冷静看着怀中人笑得欢快,眼睛清亮华美,忍不住吻上他的眼睑,认真无比地瞅着他,轻轻地回答,“是,我想把你关起来。”他说的坦荡无比,每个字都仿佛发自肺腑,白泽有瞬间的呆滞,又有些羞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蜜。
“允许你晚上把我关起来。”紧紧地抱住对方微凉的身体,白泽把头埋入他的肩膀,脸颊微红,不肯再出来了。
冷静拨弄着对方发红的脖子,心中似被不知名的情绪胀满,亲了一口怀中人的颈项,抱起对方的身体向卧室走去。
夜凉如水,温婉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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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白泽一脸疲倦地被冷静开车送去医院。昨晚两人在床上的缠绵还是热情激烈,双方都很情动,冷静更是因为第二次“吃”到心上人而索欢不休,劲道刚猛。云雨稍停的时候,白泽忽略身边人在他身上不断游走的双手和舔吻,忍住满心的困意,频频向对方保证对他“一心一意”,“绝无二心”,并且和对方说定“坚决抵制其他人的动手动脚”,“尽快帮助‘朋友’解决问题后就打发他走”等一系列不平等条约。两人纠缠了大半夜,冷静总算偃旗息鼓,略带不满的暂时放过了他。
下车之前,白泽握上他冰冷的右手,侧过身去在他脸颊上重重亲吻了一下,“我会想你的。还有,如果实在不放心,欢迎你随时过来‘视察’工作。”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右腿一跨,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