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扬弯起嘴角，忽然改变了下一脚蹬冰的方向，拉着若轩灵巧地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

意料之外的滑行轨迹令若轩没忍住惊呼一声，搭在高扬手上的爪子忍不住加重了力，心跳激烈得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但是要说是收到了惊吓，不如说是惊喜更多。

“好玩吗？”高扬笑盈盈地问道。

若轩抬起亮晶晶的眼睛，兴奋地回答道：“好玩！”

“那么……”高扬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不少，他拉长了尾音，用那种卖关子时令人心痒的语气说道，“做好准备，站稳了哦！”

若轩还没来得及回应，就感觉到手上一股力道将他猛地向前拉去，忽然间的加速令若轩不知所措地撞进高扬的怀里。高扬滑得很稳，稳稳地接住他后，双手转而扶在若轩的腰上和肩上，确保他不会摔倒后，便搂着若轩在原地转了两个圈，直线滑出一段后以极快的速度滑了一个大圆。

对于若轩来说，这简直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刺激。他下意识想要抓着什么，于是双手紧紧攥住了高扬身侧的衣服，压抑的惊呼不断从喉咙里发出来，身体却在高扬的怀里渐渐放松了下来。

随着高扬没有提醒的加速和减速，精巧快速的直行和转圈，若轩脸上兴奋的笑意逐渐洋溢开来，眉梢眼角都挂上了难掩的快意。

他全心全意地相信搂着他前进的这个人，畏惧感全然褪去，于是便体味到从未感受过的极致的乐趣。

如果不是高扬，如果没有高扬，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滑冰是这么好玩，不会知道海边能那么吸引人，不会知道登山时路边生机盎然的景致，不会知道夜晚仰望星空烧烤的愉悦，不会知道在公路上与喜欢的人共骑一辆单车时的喜悦。

如果没有高扬，他恐怕也永远无法鼓起那样的勇气，去说那样的话。

第47章：资格？

那天若轩和高扬一起玩了一整天。高扬拉若轩的手数着拍子教他滑冰，然后带他去滑冰场里的甜品屋吃甜品。若轩本来兴致勃勃地想和高扬一起吃掉一盘绿豆冰沙，就像其他情侣常做的那样。但是这个计划被高扬一句“吃了等会儿你就吃不下午饭了”给否决了。

悲桑的若轩为了表示自己的食量被歧视后的愤怒，趁高扬去洗手间时向服务员点了一盘最大份的绿豆冰沙。于是高扬回来时，就看到若轩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笑眯眯地向他招手，而他的座位前则摆了一个约有二十公分高的小冰山。

“我知道我的食量小你的食量大。”若轩弯着眼睛笑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所以干掉它这个伟大的任务就交给你一个人了。”

“……你在开玩笑吗？”高扬扯了扯嘴角，觉得自己有点笑不出来了，“你不和我一直吃？”

若轩一脸严肃而坚决地回答道：“不，当然不，吃了它我一会儿就吃不下午饭了。”

“……”

最后高扬把那盘冰沙送给了隔壁桌刚进来还没来得及点单的几个小女生，然后在她们理解了情况转头寻找送她们这份大礼的人之前拉着若轩逃离了甜品屋。

中午高扬开车带若轩去一家小食铺吃瓦罐汤和小笼包，解决了午饭后又带他去了植物园。不过在这快要入冬的天气里，植物园里没多少花，没有姹紫嫣红点缀的苍绿显得有点儿单调和苍凉。幸运的是正因如此，这时候来游览植物园的人并不多。

高扬在纪念品店里买了一条浅蓝色的手织围巾，然后套在了正专心看花草种子说明的若轩的脖子上。

“你穿的有点儿少，戴着吧。”

当时看到若轩惊讶地转头过来看着自己的表情，高扬是这么笑着说的。

若轩将围巾往上拉了拉，把自己从鼻尖以下的脸都埋进了围巾里。他闻到了围巾里的来自于大自然的清香，脸上柔软舒适的触感里有满满的阳光晒过的温暖，有着让人心境平和的力量。

接着他们去了茶坊品尝了植物园特有的花茶，那是用春季盛开的各类鲜花晒成的干花泡的，香气很淡，淡淡的味道却盘旋在舌尖上许久不褪。高扬喝下第一口的时候眯着眼睛说了句味道不错，于是若轩在离开前偷偷买下了一大包花茶，和刚才在纪念品店里买的勿忘我种子一起，塞进了高扬买纪念品时店家送的棕色布袋里。

晚饭是在一条繁华的夜街上解决的。饭馆里喧嚣嘈杂的呼喊和外面五彩斑斓的霓虹灯相应和，黑夜里夜街的一盏盏灯泡发出的各色灯光连成一片，就像夜空中银河上的点点星光一样璀璨。

高扬把若轩送回家时已经临近九点。和上次一样，若轩不许高扬送他到家门口，在他的坚持下，高扬只好在小区门外放他下车。

若轩站在车外，高扬坐在车内，他们借着夜色的掩护，放下车窗在路边肆无忌惮地接吻。高扬隐约感觉到若轩的吻和以前不太一样，但是沉醉其中的他并没有多想。当他们恋恋不舍的分开时，若轩在昏暗的月光下冲他微笑。

“高扬。”他轻声问道，“如果你家里人反对我们在一起，你要怎么办？”

突然听到这个问题，高扬多少有些莫名其妙。他以为若轩是在担心他家的阻力，于是笑着安慰道：“别担心，我家那里，我会搞定的。”

若轩垂下眼眸，嘴角微微弯起，他轻声说：“果然，你也觉得自家的事要自己搞定吧。”

他的声音太轻了，高扬茫然地冲他眨了眨眼：“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若轩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那，我走了。”

“……轩，下周六我们再一起出来玩吧？”

明明他们每周六的见面已经是无形的约定了，高扬不知为何突然就想问这么一句，他想要得到若轩肯定的答案。

问完连高扬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好笑，若轩却没有直接回答他。他拨开高扬额前碎散的刘海，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一个轻吻。

“等我来找你。”

轻声的低吟在额前响起，高扬心中猛地一跳。明明这句话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的心里却忽然腾升起将若轩拉上车带走的冲动。然而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胡闹的想法，坐在车子里隔着挡风玻璃静静地看着若轩远去的背影，在一个转角消失不见。

拐过弯时若轩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这一整天他的手机都很安静。然而他很清楚，这不是因为这一整天都没有人找他，而是因为今天早上在高扬家楼下打完电话后，他把自己手机静了音。

没关机，是因为他想要现在可以看到屏幕上显示的那十几个未接来电。

父亲的，母亲的，姐姐的，甚至是来自他们家座机的。

我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若轩自嘲地想着，手指在屏幕上轻点。他将通讯录里那烂熟于心的号码删掉，将收信箱和发信箱里所有的短信清除，确保手机里没有留下任何有关高扬的信息后，他弯起嘴角无声地笑了笑。把手机收进口袋里，他顺着那条走了十几年的小路，在昏黄的灯光下慢慢地走向了回家的方向。

一天没联系上若轩了。

这在平常，对若馨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事。她弟弟这么大一个人了，跑出去玩一天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问题是，如果这一天正好是他答应要把他朋友带回来给老爸过目的日子，那么这件事就相当严重了。

除若轩外的一家人都坐在客厅了，然而电视没开，也没有人说话。客厅的灯明晃晃的照着地板，把屋子里的死寂照得格外清晰。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压迫感，让若馨很想尖叫着逃跑。

老爸的脸色很难看。

从上午九点王世知给若轩打了第一通电话开始，家里就陷入到这种死寂当中。

若馨原本以为若轩会去找高扬，然后把情况告诉他，把他带回家来合力将老爸蒙骗过去。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若轩显然不是这样打算的。

她想起昨天若轩对自己说的那几句话，就忍不住胆战心惊。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弟弟有勇气做出这样的事，就是选择出柜也好过放老爸鸽子吧！

难不成是在和高扬协商的时候出了问题？还是在路上遇到了车祸？还是他和高扬一起私奔了？

若馨胡思乱想着，这时候她也不知道她到底该不该希望若轩平安无事地回来。老爸现在的怒气，绝对不是若轩可以承受的。

正想着，若馨突然听到一声金属碰撞的声响，从屋子的大门外传进来。她的身子一僵，猛地抬起头来，就看到父亲和母亲也同时转过头去。

很显然，不是她听错了。

就像要证明她的想法一样，紧接着响起了门锁被扭动的声音，然后是铁门被拉开时的摩擦声。最后，防盗门后的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了。

若轩站在门口，在客厅三个人的注视下。他一只手拿着钥匙，一只手按在木门的门把上，身上还仍然穿着早上出门时穿的那身衣服，脖子上缠着一条浅蓝色的围巾。

咦？若馨有些疑惑地想。他早上出门时没有戴这条围巾吧？不，她根本就不记得若轩有这么一条围巾。

若轩的目光从注视着自己的三个人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了王世知身上。令若馨不敢相信的是，他竟然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垂下头，而是平静而不胆怯地与王世知对视着，低着声音说道：“爸，我回来了。”

王世知的眼珠子移了一下，视线转到了若轩空荡荡的身后，然后又转了回来。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冷冷地吐了两个字：“人呢？”

“抱歉。”若轩向前一步，背着身把身后的铁门拉上，“我没带他来。”

“我不是叫你请他来吗？”

“抱歉。”若轩又说了一遍，这时他已经把木门也关上了，“我不想让他来。”

“为什么？”

“因为，爸，你猜对了，他不只是我的朋友。”

若馨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她立刻抬手捂住自己的嘴，仿佛不这样做她就会尖叫起来一般。

因为这个突然的动作，若轩用余光看了她一眼，但是马上他又把目光收了回去，对着沉默不语的父亲，他一字一句，语气里的坚定仿佛全世界没有人能质疑他的话一般：

“爸，高扬是我男朋友，我们正在交往。”

说这句的时候，若轩的眼里仿佛含着一片浩瀚的星空。

客厅里瞬间又回到了若轩回来之前的那种死寂。

若轩和王世知都不说话，若馨和周锦也都不敢吱声。只有时钟上秒针沙沙沙走动的声音，在死寂之中听得分明。

不知过了多久，王世知先有了反应。他眯起眼，凌厉的目光缓缓地在若轩身上从头到脚刮过去，语气里听不出情绪起伏：“你在说什么？”

那种熟悉的威压感迎面扑来，若轩感觉到自己心脏怦怦直跳。他抬手握住围巾垂在胸前的末端，淡淡清香仿佛在那一刹弥漫开来，涌进心口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想起高扬将围巾套在他脖子上时露出的笑容，一瞬间他几乎抑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冲动。

爱情会让人改变，或好或坏。若轩爱上了高扬，所以他现在有勇气站在这里直面父亲的威压。

“爸。”他又一次说道，“高扬是我男朋友，我们正在交往。”

“放肆！！！”

坐在一边不敢插话的若馨和周锦都被这突然间爆发的怒吼吓得浑身一抖，她们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惊讶和恐慌。

她们从来没见过王世知发这么大的火。他大多时候感情不外露，很少有情绪化的行为，更不用说是这样失态的咆哮了。

若轩似乎也被吓了一跳，不过他并没有露出胆怯的表情，只是抿着唇不甘示弱地望回去，眼里坚毅依旧。他吸了口气，沉着声音说道：“爸，我知道你一时不能接受……”

然而话未说完，就被一声拍桌的巨响硬生生打断。那声音听上去就觉得疼，而王世知却仿佛没有痛觉一般巍然不动。他突然站起身，长腿一迈，另外三个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走到若轩面前。

他说话时音量没前一句那么大，怒意却有过之而无不及：“接受？胡闹！我永远不可能接受！你马上跟他分手！养你这么大你连点事都不懂，和一个男人谈什么恋爱？！”

喝斥声当面而来，若轩的心脏又怦怦跳了起来，但是他却没有露出一丝胆怯，只是皱起眉，沉声道：“爸，你这是歧视！为什么两个男人就不能谈恋爱了？我是男的，他也是男的，但是我爱他，他也爱我。所以就算是同性那又怎样？”

“可笑！你以为你那是所谓的爱情？！你的脑子能不能给我清醒一点！”

“我说了你这是歧视！凭什么男人就不能相爱了？”

“歧视？！这是事实！你说你们怎么成家？！怎么生孩子？！你怎么和外人介绍你的配偶？！也不怕笑掉别人的大牙！”

若馨觉得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了。她看到了什么？她弟弟在和她爸对吼？这是真的？开什么玩笑！

然而不管她信不信，这个事实仍在她眼前继续。

“别人怎么看我一点也不在乎！孩子不是必要的，婚姻如果不是基于真爱又有什么意义和价值！”

“你不在乎你家人在乎！你不要脸我还要脸！还有那个人，那个姓高的，你胡闹他也跟着你胡闹吗？！把他给我叫过来，现在就叫过来！”

“我不要。”若轩退后了一步，抿着唇直视着王世知，“我就是不想让他来面对你。在你接受他之前，我不会让你有机会见到他的！”

“你觉得我会接受他？！你做出这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你觉得我会接受？！”王世知冷笑两声，冷声道：“是不是他骗了你？嗯？他从你身上得到了什么？”

“没有！除了我的爱，他什么也没得到！和你想的正好相反，他给了我更多，带我出去玩，请我吃东西，给我买礼物……”

王世知冷笑：“他就用这点小伎俩骗你上了钩？”

“不是的！”若轩咬紧牙，他知道他爸不会这么轻易接受，但是他听不下去他爸这样诋毁高扬，“不是这样的！不是他对我有企图，是我对他有企图！爸！你的儿子天生是个同性恋，他不爱女人只爱男人，是他勾引别人把别人拉下火坑，而不是别人骗了他——”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他的尾音。正心惊胆颤地在客厅围观的若馨和周锦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扑向王世知，一人抱住一个胳膊将他与若轩拉开。

若轩怔怔地站在原地，右侧脸后知后觉的火辣辣地疼起来，像很多根针在扎一样，一下一下，密密麻麻。右耳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飞一样，什么都听不清。

他爸一直都很可怕，但是他也一直都很爱他这两个孩子。

王世知从来，从来都没有打过他们俩一下。

果然是被我气疯了。

若轩苦笑起来，他狠狠地咬着自己的牙，才忍得住不让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

没告诉高扬是对的。若轩想。他家里发生的事，全部，都不能让他知道。

他是如此幸运而得到与高扬并行的资格，怎么可以再让他因为自己受到半点委屈和不公。

自己家里的事，自己处理。如果他连说服他爸都做不到，那么他也没有继续站在高扬身边的资格了。

第48章：坚定

若轩还垂着头没有动作，王世知已经被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往后拖了好几步。周锦一边拉他还一边絮絮地说：“说话好好说，好好说嘛，干嘛突然就动起手来了！这俩孩子哪个不是咱们的心肝宝贝，你打了你自己不心疼？啊？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