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疾行,终于在天擦黑时赶到官驿。
有了路上共乘的引子,后边很多事都变得顺理成章。比如走路前后贴,吃饭挨着坐,分配卧室时不必说,底下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办。从头到尾,宋微一点自作主张的机会都没有。他烦躁得晚饭也没吃多少,被独孤铣貌似关切的肉麻眼神一看,更加烦躁,差点一脚踹翻桌子。然而他知道这烦躁绝对不可以表露出来。不仅徒惹笑话,而且势必导致更不得自由。
之前再如何被逼迫,也有喘气的空间。宋微盯着饭碗,默默盘算:等巡方使视察完最后一个目的地顺城,小侯爷必定与欧阳大人共同返回,回程路上不必再遮掩行藏,也无需中途停留,到那时再想脱身,就难上加难了。
一顿饭磨蹭着吃完,心中计较已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官驿驿长听说巡方使大人想去双桥村,面露难色。村子在山谷里,不可能当天往返,必须在山里过夜。因为雨水不断,路始终不好走,进山不安全。更麻烦的是,当地一共才几十户人家,这么多人过去,吃饭住宿都没法解决。
不想欧阳大人对那高转筒车非常执着,而且相比之下,双桥村算是南岭山区村寨中交通相当便利的一个了,一天工夫就能走到官道上来。类似的小村子,崇山峻岭中不知有多少。此次巡方,南岭是重中之重,时间之久、路线之长、规格之高,都是史无前例的。这些化外山民,长久不沐天恩雨露,终归不是回事。欧阳大人很明确地表示,无论如何要亲临实地去看看。
最后商定,明日去,后日回,大队随从留在官驿,只带几个身强力壮的下属,选几匹好马,再由熟悉路途的驿仆导引,以策万全。
宋微低着头看似无聊,实则竖起耳朵听他们商量。尤其当那领路的驿仆被召来详细解说时,更是生怕漏了一句。他很庆幸小侯爷没想起清场,又或者现场就他一个外人,存在感过低,被自动忽略了也说不定。
终于散会,跟进安排好的房间,独孤铣扔下一句:“你先睡。”又出去了。宋微明白了,之前不是没想起来清场,而是真正要紧的内容留着后面单独跟关键人物商讨。
秦显问:“宋公子有什么需要?”
宋微道:“我想洗个澡,麻烦秦大哥说一声。”在贺阳镇一直没条件,凑合对付了几天。虽然洗干净了纯属便宜别人,但要忍着不洗,自己又受不了。宋微念头一转,就当是惑敌之计的一部分吧。这么想心里果然舒服多了。
洗完了,仆役殷勤,又主动送了一桶热水进来给他泡。宋微在心里冷笑,一个个怎么都这么机灵。果然,不大工夫,独孤铣就回来了。
眼见那混蛋门一关就脱衣,大有挤进来洗鸳鸯浴的架势,宋微哗啦从浴盆里站起:“你等会。”湿漉漉踩着凳子跨出来,“行了,洗吧。”转过身,背对着他拧头发。
独孤铣邪笑:“这么嫌弃我?”盯着那修长白皙的背影,水珠顺着完美的曲线往丘壑间汇聚,顿时小腹发热,喉头发紧。一纟不扌圭走上前,伸出手指,沿着脊柱凹槽慢慢往下蹭,最后在末端的绵软起伏处狠狠捏了一把。
宋微痛呼一声,再站不稳,腿一软往后仰倒。紧接着整个人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扭转过来,紧紧压在对方硬邦邦的胸膛上。
这下不但腿软了,腰背脖颈全软了。他懒洋洋地靠着,想:这真是一具上等的肉体。光闻一闻,就好像饮了浓茶酽酒一般,渐渐变得醺醺然。再这么混下去,只怕真没法找女人了。
独孤铣抱着他,低声问:“再陪我洗一次,嗯?”
宋微摇头:“不好,挤不下。”
独孤铣托着他臀部往上一提,将人卡在自己腰上:“合二为一,就挤下了。”几步跨进浴盆,果然挤下了。
虽然每晚睡在一起,却是好些天不曾发泄。在水里弄了一回,桌子上弄了一回,上了床独孤铣还要继续,宋微搂着枕头求饶:“别弄了,明日起不来,那么多人看笑话。”
独孤铣戏谑道:“你还会怕人看笑话?”却因他这么一说,想起第二天的安排,果然停了动作。
“明日我护送欧阳大人去双桥村,你也一起去。”
宋微不由得心下一沉。他一直期盼侥幸被留在官驿,明天找个空当就可以跑路,而且能多赢得一些时间。若是一同去了双桥村,便只有半夜偷溜一个办法了。山区夜路,跑起来难度自然加大。不过相应的,追捕的难度也大。何况堂堂小侯爷担了护送之责,绝不可能抛弃欧阳大人亲自来追逃跑的男宠。
想来想去,最佳逃跑时机,唯有眼前这个。
他心里有事,神情便显得格外恍惚迷蒙,加上忄青事过后坦荡又懒散的姿态,独孤铣不得不怀疑他根本没听见自己说话。
“人少必得上精兵,牟平秦显都要跟我去。你不是怕人看笑话?就你自己留下,只怕还有更难听的。”
听见这欲盖弥彰的解释,宋微斜了他一眼:“我倒不知道小侯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了。难看的难听的,不都是你害的?装什么好人。我跟你去做什么?爬山钻洞走泥巴路,又脏又累。你不嫌我拖后腿,那位欧阳大人怎么想?”
独孤铣被他那一眼斜得完全没脾气:“叫你去就去,偏这么多废话。”
宋微把头一扭:“不去。要不你找人看着我。”
独孤铣笑了:“找人看着你?谁看得住你?”
宋微嗤一声:“小侯爷抬举!你不是不怕我逃么?你不是拿我娘威胁我么?哪里还要派人看?太瞧得起我了!”
独孤铣忍不住往他唇上咬一口,摇头笑道:“这伶牙俐齿,定是继承了你娘亲。我哪里敢拿你娘威胁你,去一趟蕃坊,差点没被口水淹死。”
宋微一愣。免不了把他这话细细琢磨起来。口里却道:“怎么不淹死了你这混蛋!”
这一句听在独孤铣耳朵里,就有特地打情骂俏的意思了。将人翻转过来一顿啃咬,亲得口水横流,末了恬不知耻来一句:“就这么淹死了,也快活得紧。”
宋微觉得再纠缠下去脑子一定会变得跟这神经病一样弱智,闭上眼睛睡觉。
却听独孤铣问:“宋小隐,你去过京城没有?”
“没有。”
“你这个性子,又喜欢做生意,我给你在京里开个店铺如何?”
宋微顿时心头大怒,只觉这混蛋比先前更无耻一万倍。反正要走了,多说无益,冷冷回一句:“我不喜欢站柜台。”
独孤铣又笑了,觉得他到底年纪小:“哪有老板自己站柜台的道理,伙计是干什么吃的?”
宋微不让他往下讲:“我要回西都陪我娘,京城跟我有什么关系?”
独孤铣住了嘴。反正时间还长,路程也还长。他现在已经比开始听话多了,以后只会越来越听话。
躺下准备睡觉,忽听他气鼓鼓道:“你非要我明日走山路,我要和嗯昂一起去!”
“行,和嗯昂一起去。”独孤铣答完,自己也觉得好笑,怎么跟哄孩子似的。
第二天,小侯爷果然没有食言,允许宋微把嗯昂带上了。因为起得早,头天晚上又没少劳累,他还是将人拎到了自己马上,小毛驴一身轻快在后边跟着。
此行一共七人,独孤铣这边四个,一个领路的驿仆,再加上欧阳敏忠和他的一个长随。欧阳大人当然想多带几个自己的人,然而进山村非壮劳力不可,放眼整个巡方使队伍,唯有小侯爷与他的两名贴身侍卫实力最强。对于小侯爷时时刻刻随身携带男宠的行为,欧阳大人觉得无比碍眼。然而侯府两名侍卫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翻山越岭,涉水跨沟,一丝不苟护卫着,弄得他满肚子意见没法发表。
暮色降临,炊烟四起时,终于抵达双桥村。
村子在两座小山峰之间,谷底有山泉汇成的一条溪流,搭了两座平行的石板桥在上面,这便是双桥村之得名。大部分民居依山而建,耕田菜地也多在山坡上,灌溉自然成了最大的问题。纯靠肩挑手提,低效又辛苦。
首先落入这群外来者眼里的,正是若干斜架山坡的高转筒车。每一架都足有十余丈,下边的轮子一半浸在水里,上方的轮子安在田头。两个轮子以竹索相连,索上等间距缀着许多汲水竹筒。上轮外沿有一圈踏板,人力踩踏,双轮竹索一齐转动,水就自动从谷底溪流引至坡上。
因雨季才过,无需日日浇灌,因此筒车们正在休假。只是山溪暴涨,几乎没过桥面,行走时须格外小心。
第〇二二章:山居寂寞迎佳客,半夜媟狎失小郎
偏僻山村,一年到头也难得有外来人客。独孤铣一行刚在桥头出现,就有玩耍的孩子跑去喊大人。适逢晚饭时分,很多村民端着粗瓷大碗,边吃边出来瞧热闹。村长手里也是一个大碗,站在坡上看这几个气派的客人往哪家去,心里直犯嘀咕。听人说找村长,赶紧迎上来。
怕说钦差吓着没见过世面的山里人,欧阳敏忠只说是县丞派来看高转筒车的,希望引进到别的地方去。就这样也把村长吓一大跳,饭碗笔直往下坠。独孤铣伸手一抄,将碗接住,还塞回他手里,白饭顶上几片萝卜干都没动弹。
欧阳敏忠又温言解释一遍,村长总算回过神来,赶紧喝散围观群众,把人往家里领。又慌里慌张叫住一个小伙子,让去哪家哪家弄点荤菜送来。欧阳大人挥挥手,一直跟在他边上的牟平从马上卸下一堆粮食肉菜,交给村长。原来官驿驿长想得周到,突然添了好几口人吃饭,对小山村来说,算是相当大的负担,更怕巡方使大人吃不好,索性备足物资带上门。
半个时辰后,晚饭吃完,趁着天还没黑透,由村长作陪,一行人实地考察筒车。欧阳敏忠乃内行之人,一看就明白。村长又叫来两个壮汉,踩着踏板现场演示几下。独孤铣主仆三个对农事兴趣不大,看看便罢。倒是宋微觉得挺有意思,钻到欧阳大人身边学习,十分起劲。村长虽然熟知筒车制作运用,却没念过多少书,再加上情绪紧张,说不出几句话。欧阳敏忠偶然发表评论,在场的居然只有宋微接得顺溜。开始还懒得搭理这小白脸,奈何寂寞难耐,过不多久就把他身份忘到了脑后,觉得这小男宠比独孤铣那莽夫倒还瞅着顺眼些。
最令众人惊叹的,是两架筒车配合运用的效果。山坡顶上一处田地,距山下溪流足有二十丈。村民们于半腰掘出一个小陂塘,一架筒车将溪水引至陂塘,另一架筒车再把塘中之水引至坡顶。理论上,这样的接力运输,可以将水送至无限高处。
欧阳敏忠望着山坡半腰的小陂塘,问村长:“那边上开了泄水的沟渠没有?”
村长不理解:“大人,挖塘、挖塘特地为了蓄水……”
宋微一下就想明白了:“大人的意思是,万一陂塘水满,岂不是往下倒灌么?”
村长忙摆手:“没、没那么多水……”
欧阳敏忠摇头道:“像这个季节,筒车基本停用。陂塘只蓄不出,不是这个道理。明日上去看看。”
宋微点头,好像嘱咐的是他似的。又建议说若是做几架微缩的高转筒车放在大人府中花园假山上,飞瀑流泉,俯仰可得,想来十分有意境。
欧阳敏忠做的工部侍郎,骨子里毕竟是个文人,一听便觉得这主意十分高妙,当时就有几分心痒手痒。
独孤铣背着手站在田埂上,离他们很近。因为路面泥泞不堪,踩在草根上又湿滑易倒,老的小的谁摔下去都麻烦。对于宋微突然跟欧阳敏忠缓和了关系,觉得相当喜闻乐见。至于这小子有多聪明伶俐,那是早就见识过了的,一点也不吃惊。
晚上,贵客并没有住村长家,而是安置在村里最富裕的人家歇息。这家有个儿子在大城镇做活,每年挣不少现钱,新盖了几间瓦房,就在两架接力筒车附近。卧室全部让出来,男主人在堂屋打地铺,女主人带着孩子去别家借宿。
山村灯油金贵,洗漱收拾完就都睡了。宋微才躺下,又摸索着起来。
独孤铣拍他一下:“还折腾什么呢?”禄山之爪歪打正着,拍在屁股上。
宋微对他此类举动已经免疫,回了一句:“找水喝,晚饭吃太咸。”
独孤铣道:“谁叫你盯着那盘酱瓜丝吃个没完?人家看不过去,把剩下半坛子都送你了。”黑暗中看不见表情,语气却带着明显的笑意。
宋微摸到盛水的陶罐,咕咚咕咚狂饮一通,爬回去睡觉。结果躺了没多久,又爬起来。独孤铣一贯喜欢把他圈在里边睡,宋微要起床,非得从他身上爬过去不可。
“啪!”顺手给了屁股一巴掌,“又怎么了?”
“撒尿!”
“叫你别灌那么多水。”听见他趿拉着鞋子去拔门闩,独孤铣道:“屋里不是有夜壶?”
宋微头也不回:“你在这待着,我尿不出来。”说着就拉开门走出去。
另一头正房住了欧阳敏忠和他的长随,偏房住了牟平秦显。独孤铣与他住在这一头的偏房,独立进出,左拐是堂屋,右拐是厨房,从厨房有门通往后院茅厕。
宋微轻手轻脚拉开厨房后门,才发现下起了雨,不大,然而密密蒙蒙,带来浓重的湿意。飞快地撒了泡尿,摸到院中解下嗯昂的缰绳。几匹马轻微骚动,被他拍拍摸摸安抚一番,静下去了。宋微腋下夹了一大把草料,将毛驴牵到院墙外,拴在树下。想了想,怕半夜打雷,又改了主意,将它稍微牵远些,缰绳绕在菜地篱笆上,草料放在它低头就能够着的位置。
然后凑到耳朵边,悄声道:“乖乖在这儿等着,啊。咱们半夜出发。下雨好,下雨了,那几头比你高的家伙也不一定跑得比你快。”
摸回屋里,厨房后门就那么敞着。山村安宁,原本就没有锁,不过是从门内撑一截树干。回到房间,假装插门闩,实际只虚掩上。
独孤铣问:“怎么去那么久?”语声中已经有了睡意。
“下雨了,地上滑,差点摔一跤。脚上踩了泥,在厨房水缸舀水洗脚来着。”
独孤铣调侃他成了本能反应,顺口就道:“不会是摔粪坑里去了吧?”
“是不是,你嗅嗅不就知道了?”宋微说着,不再往里爬,猛地掀开薄被,整个跌趴在他身上。
一股带着植物清香的湿润水气扑鼻而来,紧接着触摸到细腻而微凉的肉体。衤果露在外的那部分皮肤,已然在被子里睡得滚热,被贴得一个激灵,像是陡然喝下去一杯兑了冰的美酒,叫人又清醒又糊涂。
独孤铣顿时睡意全无,察觉身上捣乱的小坏蛋要往里逃,双臂扣紧,一个翻身将他压在下面。
欲望毫无征兆地剧烈燃烧,两个人都莫名其妙地激动,身体就像纠缠的藤树般拧在一起。
独孤铣要往入口冲刺的时候,宋微急促而低哑地唤道:“别、别进去,没法洗……”感觉对方果然强行半途停止,放下心来,喘了两口气,声音更加低软,“这是别人家里,不好。而且今天骑了一天马,又酸又疼……”
独孤铣故意挺了挺腰:“那怎么办?”
宋微舔舔嘴唇,又咽了口唾沫。独孤铣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清晰地感觉出他的情绪,进而想象出那张脸上羞窘又放荡的表情。从身到心,都因为期待而热起来。
宋微慢慢贴着他往下滑,最后把头埋下去。
恍若漆黑的夜空划过流星,独孤铣脑中陡然亮得绚烂灼目。那不仅仅是剧烈的肉体快感,还有着无上的精神愉悦。那感觉过于痛快又过于复杂,夹带着征服欲、虚荣心、怜惜意、欢喜情,甚或还有保护欲、肆虐心、感激意、依恋情,如洪流冲刷,奔涌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