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被他用抱孩子的姿势搂在怀里。臀部悬空,倒是不疼。毛毯从头裹到脚,也并不冷。但是,但是,这种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却莫名其妙感觉空空荡荡继而忐忑不安的心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身上只套了件薄薄的里衣,整个下半身都是光着的。
暗暗咬牙切齿,最后咬上那只耳朵:“小侯爷,请问我的裤子在哪里?”
独孤铣一本正经:“给你带着呢。等再过两天,创面都愈合了再穿。”
宋微差点把他耳垂咬下来:“你故意的。不就是昨晚上没让你个混蛋如愿,居然出这种下流招数算计我……”
独孤小侯爷果然笑得一脸婬荡,嘴里却道:“别乱动。摔下去我保你屁股一个月都好不了……”
这一路不快也不慢,七日后,两人抵达南顺镇。宋微总算在中途夺回了穿裤子的权利,却始终没能恢复自行骑马的能力。独孤铣找到侍卫留下的暗记,策马直奔南顺关。守关士卒见他亮出印信,齐刷刷列队行礼。牟平秦显很快领着士兵奔出来,隆重迎接护国将军驾临。独孤铣怀里抱着个人,下了马大摇大摆往关楼里走。宋微挣扎无果,知道他非要这样叫自己难堪,逼人没有退路。胳膊一伸搂紧他脖子,把脸深深埋在胸前。反正只要看不见自己的脸,丢的就是小侯爷的脸,管他怎么样。
独孤铣边走边问牟平:“如何?”
牟侍卫装作没看见自家侯爷的风流得意样儿,笑道:“那位穆七爷,端的好手段。一把迷魂药,贼子连锅端,如今都在地牢里关着呢。玄青上人不愿住这儿,留在郭家老号。交趾国的王子以及随从,由我们看着,专等小侯爷定夺。”
第〇三三章:神迷目眩皆因色,命断财亡只为贪
独孤铣一来,自然直接霸占原守将胡庆朋的住处。镇守南顺关是个肥差,胡将军的居所家具陈设,无一不精,颇是富丽堂皇。小侯爷看了看,十分满意。把宋微放下,叮嘱一声:“就在这儿待着,不许乱跑。”转身走了。
他忙得很。关押的犯人需要提审,坐冷板凳的交趾王子需要安抚。圣旨虽然还没来,准备工作却必须提前开始做。未雨绸缪,方能有备无患。
宋微等独孤铣走了,探头望望,门外守着的都不认识,于是打消了顶风作案的主意。
把房间参观了一下,架上有几本兵书,还有几册经史普及读物。翻了翻封皮,不感兴趣,依旧放回去。倒是屋里几样新奇摆设,质地风格北方罕见。什么珊瑚树啦,螺钿画啦,虽然过去也不是没见过,毕竟时代地域不同,特色也不一样,够他瞧上一阵子。
刚瞧完两样,就有小兵送吃的进来。宋微老实不客气地吃了。吃完饭,没多大工夫,又有士卒抬着浴桶送热水进来,先头送吃的那小兵跟着,手里一大捧衣物。宋微谢绝了人家留下伺候的提议,闩好门准备洗澡。衣物抖开来,都是新的,一共好几套。头巾鞋袜一应俱全,锦绣绫罗,一看就是高档货。还好颜色虽然新鲜,样子倒不算花哨,属于大方贵气风格。南顺镇商贸繁华,这些日常用品都不难办。
洗完澡换上衣裳,整个人焕然一新,好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
头巾式样比常用的复杂,需要配合更复杂的发型。宋微比划了一下,明显不在能力范围内。反正头发也没干,索性披着,开门麻烦人家来收拾。
几个士卒动作麻利,很快打扫干净,想必小侯爷直接把胡将军的勤务班接收了。拿吃的捧衣服那小兵明显是个头目,偷偷看宋微一眼,试探道:“公子的头发要不要打理一下?”
宋微道:“有劳找个会梳头的来吧。”
那小兵道:“公子不嫌弃的话,我试试。”
宋微奇道:“你们这连个梳头的婢女都没有么?”
“原本是有的。不过因为胡将军戴罪候审,那些女人都成了犯属,护国将军把她们关到别的地方去了。”
原来如此。一个女人也不留,真彻底。宋微在心里鄙视了一把,坐下让人梳头。那小兵动作很专业,用巾帕吸尽水分,再拿篦子一遍遍通梳,等干透了,才给他束发盘髻,戴上头巾。嘴里小心恭维,神态却目不斜视。宋微等闲不要人伺候,但是有人伺候,伺候得好,他便放开来享受。懒洋洋享受半天,不提防瞥见那小兵表情,分明就是对待内眷的神气,脸顿时绿了。
郁闷了一阵,当人家捧着铜镜请他欣赏劳动成果时,宋微还是客客气气道了谢,把人送到门口。回转身,在屋里转几圈,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抄起桌上的花瓶就往地上砸。他早过了迁怒于人的时候,但火气憋在心里不发出来,未免对身体不好。
上好的瓷器砸在青砖地板上,清脆又响亮。守门人被惊动,过来询问。宋微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注意,不小心碰倒了。”人家哪敢怪他,何况都是前任胡将军的布置,又不是护国将军的东西,赶紧清扫干净了事。
晚上独孤铣回来,显然很满意宋微这身装扮,吃着饭,时不时看一眼,拿他当下饭菜。临睡前,扒了裤子看后面恢复得怎么样。创面已经完全愈合,正在蜕皮掉痂,新长的皮肉粉嫩粉嫩,不疼,但是痒得厉害。粗糙的指掌抚摸上去,正好解痒。宋微一边哼哼,一边主动翘起屁股往上边蹭。
独孤铣被他撩得烽烟四起,却只能强忍着。最后两个人口手相就,互相帮助一把。宋微趴在他身上,懒懒道:“小侯爷,我很无聊。你不让我出这个房门,至少给我找点玩乐。”
独孤铣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头发,想了想,道:“我明天叫个人来陪你。”
宋微深谙不可得寸进尺的道理,嗯一声,乖乖睡了。
第二天,独孤铣出门后,果然有士兵领着一个人过来。宋微定睛一瞧,哟,这不是交趾国王子殿下么。
黎亭看见他,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果然是你!太好了!我一直在担心,怕你出什么意外……”
宋微面带微笑,弯腰行礼:“见过王子殿下。”
黎亭一把将他扶住:“快不要这样,我还没有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此番若非恩人智勇双全,救我等于危难困厄之中,如何还有性命能在此叙话。请恩人受我一拜。”说着就要行大礼。
宋微赶忙拦住:“咳,这样,咱们也别客气来客气去了。王子殿下不嫌弃,就当交个朋友。朋友遇难,援之以手,本是分内之义,没什么可说的。”
黎亭听了他这话,大为高兴:“太好了。恩人真是爽快。呃,还不知恩人尊姓大名?”
宋微报了姓名。黎亭道:“我本名叫做黎均,字亭匀,你叫我亭匀就好。宋微兄弟有字没有?”
宋微摇头:“我要明年才及冠,还没有字。”
黎亭笑道:“果然。真是少年英雄,为兄好生佩服。”
宋微没想到这就跟人称兄道弟上了。通过之前的交往,他知道这交趾王子性格单纯,略有些软弱,但并不是担不起责任的人。此刻想是危机解除,前途充满希望,平易和善作风尽显。他懒得深究原因,觉得此人很好打交道,做个朋友也不错。
至于黎均为什么对宋微印象格外深刻,好感度格外高,那简直是理所当然的。当日帐篷里执剑逼供,生杀予夺控于指掌的气势;面对敌人委曲求全,唱作俱佳活灵活现的演技;此后单人独骑千里奔驰,不仅搬来有钱又厉害的帮手救了一干人性命,居然还能搬来上邦的将军,使冤情直达天听,如今只待圣旨降临,便可借上邦之力平定叛乱,夺回王位,怎不叫他感激涕零。先头在宋微手里吃的亏,统统变成了智慧与勇气的体现,对这个恩人小兄弟,端的感叹钦服,十分仰慕。
尽管细数恩人一大堆,但玄青上人冷淡而高不可攀,穆七爷圆滑而难测底细,后来的独孤将军代表上邦朝廷,礼数虽周到,却威严不可亲近,谁也没有宋微给他的感觉好。王子殿下这些天在南顺关住着,物质生活跟人身安全都有保障,可惜养伤的阮铭将军是个闷葫芦,等于根本没人陪他说话。这会儿看见宋微,立刻生出他乡遇故知的愉快心情来。
二人寒暄毕,宋微马上问黎均得救经过。
黎均还没开口,先忍不住笑了:“宋微贤弟,那位穆七爷,是你什么人?是家人么?”
宋微奇道:“亭匀兄这话怎么说?”
“不是别的,就是觉得你们的行事风格,颇有些神似。”
宋微也笑了:“办法是我跟穆七爷一起商量的,你这么觉得也正常。但我没想到贼人那么容易上当。”
宋微与穆七爷商量的办法,先带足钱财赎出玄青上人一行。因伤员众多,随后自当奉送饮食药材,看能不能找机会说动杀手,送一点额外加料的给他们。如果敌人上当,一网打尽,此乃上上策。如果敌人不上当,穆七爷的货物中恰好有包南疆江湖人士订购的西域追踪香,先匀点儿出来用到交趾王子身上,等救兵来了再循香追踪即可。
就听黎均道:“穆七爷来得稍有些慢,贼子们等得不耐烦,直嚷嚷要杀人。我可是提着一颗心,冷汗都出来了。那位玄青上人当真镇定,刀子逼到鼻子尖儿,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还把贼人头目骂了一顿。后来穆七爷终于来了,才知道他为什么来这么慢,实在是钱太多了。一箱子黄金,两箱子珠宝玩物,还有三箱子铜钱。因为不许他多带人,只有两个伙计护送。钱都伪装成货物,两匹马拉着小车进的山林,等到了灵湫,车轮子全压坏了。贼人没了车,一匹马一个箱子都驮不动,人抬就更抬不动了,只得就地拆开,分了许久也没分妥。”
宋微哈哈大乐:“叫他狮子大开口!这帮穷杂碎,一看就是没见过钱的,敢跟我要五千贯。五千贯有多少,他数得过来吗?这还是七爷仁慈,依我说全换成铜板,堆成山直接把他们埋底下得了,连坟墓都不用挖。”
黎均也笑,继续道:“贼人们在那边点数分赃,穆七爷和他的伙计就协助玄青上人的保镖疗伤,垒灶起锅,给他们烹饪食物。熬的那个肉汤,香气扑鼻,连我都忍不住流口水。有几个贼子想过来抢,被他们头目制止。玄青上人怜悯我跟阮将军,让穆七爷给我们送两碗。那贼人头目本不许我吃,我便哀求他。而且阮将军情形很不好,不进食的话只怕更糟糕。穆七爷递汤给我的时候,模样十分不情愿,偏偏手指在碗底扣了两枚小药丸,我一摸就知道什么意思了,呵呵……”
仿佛想起了穆七爷当时情状,黎均又是佩服又是好笑,故事讲得愈发欢快。
“我把药就着汤吃了,又喂给阮将军吃。贼人们等了一阵,看我们安然无恙,无不垂涎三尺。原本他们为了追我们,一路也好不到哪儿去,个个又累又饿,困顿萎靡。还要背着那么多钱偷偷过关回去,随身带的那点干粮哪里够。那头目大概觉得可以放心,把穆七爷带来的,还有玄青上人行李里的吃食搜罗一空,又把牲口都拖过去驮东西。里边居然还有一头小毛驴,又踢又蹦的,比马儿还拧……”
宋微摸摸鼻子:“那是我的毛驴。”
黎均道:“啊,怪不得。你那小毛驴挨了好几鞭子呢,被他们压了好大一袋铜钱。”
宋微问:“你知道我的毛驴如今在哪里?”
“都在穆七爷那里呢。”
宋微便道:“嗯,回头去看它。”
黎均接着往下讲:“总之贼人要什么给什么,穆七爷只管侍候玄青上人。准备给大伙儿盛第二轮汤的时候,贼子们戒心尽去,抢走碗勺,将剩下半锅分而食之。没过半晌,全倒在地上不动弹了。穆七爷的一个伙计跑出去报讯,很快来了许多人,都推着深斗的小车,钱搁在底下,贼子们捆绑了扔在上面,盖上雨布,装成一路行商,到了南顺镇,就在郭家老号躲起来了。”
宋微拍着大腿哈哈笑:“亭匀兄,你这故事讲得太精彩了!可惜我不能亲眼看见,遗憾啊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