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所以，摩尔的魔药虽然叫好，却不叫座。眼部残疾虽是严重，患者在数量上并不很多，加上还有光系魔咒这个更成熟的医治方法，较之一般伤药反而没有那么多的商机。可以说，这次的金赏给了摩尔，算是鼓励创新更多，而非基于实用的角度。以致于最新出炉的金赏配方，询问度甚至没有第三名的好。（至于第二名的魔药配方，不出预料是属于鲁迪·方索的。不过在确定金赏无望之后，方索一行人就匆匆离开库落，也没那个意愿拿出参赛配方在隔天进行拍卖）

而庞德对于摩尔的配方，从一开始就不感兴趣。

摩尔的勇于创新，庞德纵使相当欣赏，并且也豪不怀疑，若把威光果交到摩尔手上，摩尔肯定能创出另一剂令人印象深刻的魔药。可一想到摩尔的背景，庞德就打消了这种念头。摩尔背后的导师是御用魔药师，再背后，就是帝国皇室。稍有不慎；威光果还涉及敏感的光系，这个原先打算用来多赚些金币的途径，很可能就被倒霉地限用在皇室之内。

所以隔天的拍卖会，庞德将拍卖公告看完一轮后，决定把大赛前10名的配方，能拍的都尽量给拍下来。前提是，创造这些配方的魔药师背后，并没有一个明显赞助的家族或势力在。

因为在取得配方后，庞德还打算提供资金，与这些魔药师们进行初步简单的合作。庞德想，既然现阶段他分辨不出魔药的好坏，可他有很多方法可以测试一个人可否信任。为了往后的长远合作，庞德宁愿花一些时间，在这些魔药能力足够的魔药师中间，选出一个最能信任的，再来谈接下来的威光果开发，会更稳当些。而这番筛选下来，其实符合庞德条件的，也就只有两、三个配方而已。

目标既定，接下来只剩执行。

庞德于是丢开拍卖公告，让自己放松许多。

这时放克端了杯热茶过来，直直送到庞德嘴边，服务的可比平常周到许多。

庞德淡淡地瞥放克一眼。

放克纳纳地说，「你、你多喝些水，嗓子才好的快。」

毛团却是立刻从庞德的腿上爬起，对放克不满地嗷了一声，伸了爪子竟想把接近的放克推开。

原因是，昨晚毛团又被放克赶出了卧房，而后，房里隐隐约约传出呻吟声，时间还持续了好久好久……毛团在外边一直等，直到天亮了都等不到开门，不满极了。

庞德揉了把毛团的脑袋，没说什么偏头喝下放克送上的茶；那是加热过后的元素水，喝下后喉咙顿时好过很多。

放克松了口气，等庞德喝完，把人轻拉过来靠着自己，大手上下按压，同时用上初级的疗愈咒。自从体内的魔法核剧变后，放克首先学的，就是这种用来舒缓肌肉不适的光系魔咒了……

放克这般摆弄，庞德随他没有拒绝。

昨晚，庞德以为又是一次放克的求爱，却不料，放克竟不像之前几晚克制，倒像是第一晚上那般热情执拗，加上庞德不想承认的，他是越来越适应这种活动，以致于今早嗓音这般沙哑外加全身酸痛。庞德清醒后不免有些火气，却见放克一脸懊恼、在自己身边团团转的模样，只能认了自己有个太过年轻的伴侣。

放克调了个姿势，让庞德更舒服地趴在自己身上，边捏边问，「都看好了？」

为此，毛团不得不被赶下庞德的大腿，喵喵喵地非常气愤，一跳跳上放克的肩膀，用它的小爪子挠了挠放克的下巴，即便这种攻击对放克来说不痛不痒。

「四、五、七号。20万以内，能标就标。」庞德下达指示，见毛团爪子下的红痕出现了第二道，抓下毛团拍拍它的脑袋。

「好，」放克点头，手下继续为庞德服务，半晌后说道，「梅娜不是说要来？都快中午了。」

「她肯定会来，」庞德懒洋洋地没动，「急什么？」

放克继续捏，「没有，只是奇怪她干嘛找你，」语气有些轻快，「你这么累，有什么我来就好。」

庞德突地醒悟放克昨晚的热情，心底翻了个白眼，无奈提醒，「昨天你没看到她的伤？」

「喔，你说她左手臂的乌青？」放克答得倒快。

「你没有什么想法？」庞德不免好奇，「有关那伤怎么来的？」

「不小心撞的吧，」说到这，放克有些不好意思，「你要我把你脖子上的……弄掉吗？」指的是昨晚放克啃上去的乌青。

「不用，」庞德依旧不解，「你怎么肯定那不是被打？」

「看起来不像啊，」放克一愣。

庞德追问，「哪里不像？」

「被打伤势多半是在手臂外侧，除非她也反击，」放克想了想，「还有她的指甲，也没破，以前她就挺宝贝的，但留长了很容易破。」

庞德扬眉，「你看的真清楚，」指甲都注意到了。

「我看你老盯着她的手，我就跟着看，」放克微微皱眉，「你觉得那是被打的？」

「不清楚，」庞德耸肩，「我只能说她让状况看起来挺像。」

放克嫌恶地皱起脸，「北方人不打老婆。」

庞德点头，「你们只喜欢把人弄得全身淤青。」

放克一呆，随即闪过尴尬跟懊恼，低头推开庞德的袖子，白晰的手臂上确实有些淤青的痕迹，放克一边揉一边施咒治疗，咕哝道，「对不起。」

庞德不禁回想起这些淤青被制造时的画面，其实那一点都不痛，那时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更……值得注意的地方，想来看着可怖的淤青完全不能说明什么。

庞德于是也不花脑筋了，趴回放克的肩膀，「腰比较酸，按那边。」

「喔，」放克闻言照办，开心了些。

他知道，庞德的许多回答，都不是用嘴巴说的。

＊＊＊＊＊＊

只是这天上午，梅娜一直没有出现。

到了下午，庞德看上的四、五、七名魔药配方陆续上台拍卖。或许是水滴铃铛弄混了庞德对于拍卖价格的认知，庞德预备以20万标下的魔药配方，竟以3、4万个金币就轻松入袋了。还不到一组水滴铃铛的成交价，让庞德与放克都觉得便宜极了。

于是，原本不在目标之中的第六名魔药配方，也被庞德顺带标了下来。这第六名原不在庞德考虑之列，因为它的原所有者正是与梅娜有关系的各雅。而庞德顺手拍下的动机，有一部分正是为了应付梅娜。

从各方面来说，庞德都无法信任梅娜。但要是梅娜来到他们面前哭诉受到各雅的暴力对待，而请求他们的帮忙时，无论那是真是假，基于以前的情谊，放克大概是无法放任不管。可是庞德是真不想管，甚至想弄懂真相的兴趣都没有。依照参赛者资料，各雅可不是个贵族，梅娜若受了委屈大可选择离开，她若继续留着，那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不过放克若真想出手帮忙梅娜，庞德也不会阻止。只是庞德不会容许一个不信任的人跟在自己身边，而那天梅娜在见着伯格朗之后，给庞德的感觉却隐约透着这样的意思。所以若事态真是如此，庞德宁愿花些金币，把梅娜打发的远远的。而将各雅的配方拍下来，就是为了这个做准备。

却不料，就因为庞德这个未雨绸缪的动作，让梅娜与各雅先后来到了他们的包厢。

梅娜在前，以庞德访客的身份。

五分钟后，各雅被伯格朗带着过来，以稍早交易对象的身份。

第62章

贵宾室里，庞德起身迎接他们等候多时的梅娜入座后，随即召人撤走了房里原先的茶，同时吩咐再送上一壶新的奶茶来。

「这里的茶不错，梅娜小姐喜欢的话可以品尝看看，」庞德招呼到。

而浅坐在软椅上的梅娜，并没有庞德这般悠闲的兴致，在侍从们收了茶具离开后，略带焦虑地说，「谢谢阁下招待，抱歉我迟到了这么久，但我……因为老师的缘故，直到这时候才能偷溜出来，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放克抱着毛团特意挤在庞德隔壁的位置，这时多看了眼梅娜放在膝上交握的手指，指甲果然如昨日所见，一个个都有着完美的椭圆型，带着健康的粉色。

而放克不知道，这双手也不像个药草师该有的；药草师们的双手因为经常摆弄泥土，指甲必定剪短，指甲缝多半还会带些暗沈。

庞德自然也照放克今早说的暗中看了梅娜一圈，所以他没有追问梅娜话里透露的『苦衷』，只是笑笑，「不要紧，既然梅娜小姐的时间不多，那么我们就不多说废话，不知梅娜小姐找我所为何事？」

话语中的暗示就这么被略过，让梅娜微微一呆，不过她很快地抿了抿唇，而后语带艰难，「这……我知道接下来的请求会有些过，但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向阁下求助。我真的很害怕，每天每晚，不知该怎么办，」再抬起的眼有着水雾与恳求，「这时能遇上你们，真是太好了，我、我已经无法随便再信任谁了……」说着说着梅娜竟有了鼻音，抬手按了按眼睛。

庞德淡淡接口，「梅娜小姐可是遇上什么困难？」

梅娜红着眼赶紧点头，这时右手又抚上带着淤青的左手臂，「是的。南方跟北方真的很不一样。像放克这般好的人，原来不是到处都有，我、我竟然现在才知道……」

见梅娜依旧支吾，放克指指梅娜的手臂，干脆直问，「你是被谁欺负了吗，梅娜？」

梅娜手下的动作一顿，含着水气的大眼却先转向了庞德，好似在瞧庞德的反应一样。

而这种吞吞吐吐的模样，庞德真是有些不耐了。他知道她是想先引起他们的同情，再进入正题，但这点同情心他怕是很难挤出来了。庞德简洁地接口，「有什么困难，梅娜小姐应该直说，我们才知怎么对应。」

如此公事公办的回答，梅娜委屈地垂下脑袋，期期艾艾地说了。「好、好吧。我原是不想说出这些的，但……我实在太害怕了，每天这么处在担心受怕之下，我、我真不知还能撑上多久……」

「难道真是各雅打了你？」放克抱胸皱眉猜测。

梅娜点头，却又抹了抹眼睛，「各雅他……原是很好很好的，对我也是，我们在靠近思方附近的镇上遇上的。那时，我刚从北方出来，他正往北方寻找草药，需要引导，我就帮他指路，而后他也答应教导我药草学……」

说到这，贵宾室的门突然被敲了敲，梅娜话声一顿，眼睛红红地转头看向开门进来的人，原来是庞德刚刚请人换上的奶茶跟茶点这会儿送来了。就见几名侍者捧着餐点，快速安静地摆好在贵宾室的矮桌上，梅娜趁着这段期间，也低着头收拾了下脸上的痕迹。

庞德同样安静等待侍者们服务完毕，才又抬眼，却是见到伯格朗接着退出门的侍者走了进来，门口处隐约多了个人影。伯格朗笑眯眯的表情，看见梅娜微微一顿，才朝庞德说道，「庞德阁下，刚刚成交的卖家已在门外等候，您这会儿方便吗？」

伯格朗对于拍卖的一切资讯负有保密义务，房里既然有外人在，他就把卖家的姓氏给隐下了。但伯格朗不说，庞德也知道刚刚成交的卖家，不正是六号配方的主人各雅？

梅娜微微转头，见到伯格朗后起身点头致意，但因为角度的关系，她只看到了伯格朗，却没看到她正后方、站在门边的那个人影。这时，门外的人影正从半开的门往里头探看，而这一看，锐利的视线又惊又疑地瞪向庞德，庞德感受到了，抬眼正好碰上各雅的视线。

庞德不禁讶异着这种巧合，但想想，两件事其实是连动的。若是梅娜想瞒着各雅过来，必须等到各雅有事的时候才能离开，而伯格朗正是在拍定后随即去寻了各雅过来，梅娜因而得空……这一切，竟像是冥冥中已被安排好的。

既然如此，庞德决定顺势而为，他对伯格朗笑道，「若是那位阁下愿意，就请他在门边等一会儿。我与梅娜小姐的谈话会尽快结束的。」

伯格朗欠了欠身，「好的，那么就不打搅诸位。」

伯格朗离去前，庞德又却补了句，「为了维护梅娜小姐的声誉，阁下离开时无须把门带上，刚刚倒是我疏忽了。」

伯格朗眉毛微微一跳，随即应声退出门外。来到门边时，见着门外的各雅先生似乎颇具敌意地瞪着里面，伯格朗立刻醒悟，果断离去；刚刚庞德的话，相信门外的这位都听到了。

这阵动静过后，庞德为梅娜斟了杯奶茶，「请继续吧，梅娜小姐。为何您需要我们的帮忙？」同时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梅娜也整理好了说法，继续她的故事。「……之后我跟着各雅学习药草，各雅是名魔药师，我陪他采集、认药，原本一切都很好。但两个月前，各雅却是受伤了……他、他没看清草丛里，原来埋着猎户的猎捕器，这一脚踩下去，脚骨于是碎了……」

门口的人影似乎大大地震动了下，但却没作声。

梅娜声音变得低落，「我接着当然尽心尽力的照顾他，各雅是我的老师、之前这么照顾我，这种时候，我怎么能离他而去呢……可、可是，却没料到，」说到这，她低头吸了吸鼻子，「各雅的脾气突然变得很坏很坏，跟以前都不一样。伤了脚之后……他、他经常摔东西、大声怒骂，有时候，甚至扯着我要、要——」梅娜突地摸摸左手臂，配合她没说出口的话，足够令人浮想连篇。

所以放克忍不住就问了，「要怎么样！？」

梅娜红着眼睛一呆，「……我也不知道，但、但我就忍不住害怕……」那模样就像迷糊又无助的小动物，刺激着所有人的保护欲。

庞德的视线却扫过门外人影，只见各雅低下脑袋，双拳紧握在身侧，细看后，整个人竟微微发抖。

放克狠狠皱眉，「那你做什么还跟着他？离开他，赶紧再找另一个老师啊？」

「因为、」梅娜动了动唇，困难地说，「他……他拿走了我所有的金币，我、我在认他当老师的时候，把所有从北方带出来的钱都交给了他。所以……没办法的，我也害怕，怕他来追我……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所以你会帮我的吧，放克？」梅娜转而求助放克，因为庞德的表情竟仍是一片淡漠。「我不要求很多……只想请你们带我离开这儿、离开各雅。我、我可以帮忙做很多事的。在北方，我什么都会的，缝衣服、煮饭、打扫，你都知道的，对不对？」

「我可以帮你把金币讨回来，」放克按了按手结，啪啪作响，「这种人，吓吓他就好了。」

梅娜一听，脸色却有些焦急，「这……要是你们走了，他又回头找我呢！？」

庞德没有接口，只是面无表情地看梅娜表演。

别说庞德对梅娜原先已有意见，单就梅娜刚才的说法，也与梅娜与各雅的相处对不上。因为庞德仔细回想了那天各雅来寻梅娜的过程。

面对各雅的着急，梅娜主动按住了各雅的手，接着，还搀扶着他离开，这完全不像一个随时处在家暴状态下、时刻担心受怕的女人的反应。

加上门外各雅的反应，看着可不像羞愧或着急，倒像是气到了极点，正强自按耐。

「庞德阁下？」梅娜恳求的目光这时转向了庞德，「求你了……」

其实从一开始，她找的就是庞德而非放克。是因为她认为两人的经济条件，全是来自于庞德的缘故。在她猜想，庞德该是位有钱的贵族，受了放克帮助后才与放克一起。因此她很快放弃挽回放克这件事；放克没有庞德也许依旧是口袋空空的北方人，所以她只要跟在放克身边，就该能一并受到庞德的照抚。这也是她一直在意庞德反应的缘故。

这时门边终于有了动静，砰的一声，门扇突地被用力推开！

原是可怜兮兮的梅娜吓了一跳，扭过头后脸色整个剧变，人几乎从软椅上惊跳起来！

「各、各雅！？你、你怎么会！？」

各雅拖着他的右脚，一拐一拐地走进来。脚步沉重，但他的背脊挺得笔直，就像在维护最后的尊严，原是端正的五官因为强烈的情绪微微扭曲着，「不用求了，从今以后，我绝不会再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