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重楼之一世荒唐 下——浊河刑铭
浊河刑铭  发于:2015年05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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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听不明白为什么他爹爹要和卖烧饼连一块儿,但骂他个子矮的话还是能听懂的,七宝再也管不了郭子干的吩咐,右手持着薄铁片挡在胸前,左手从腰间摸出一枚暗器,反手着力打了出去。

一道劲风正正当当地对着程潜的小腹,要躲的漂亮已然来不及,他顺势向左一扑在地上打了个滚,还没站起身闪着寒光的铁片就刺向他的一双招子。

锋利的刀口恰好停在鼻尖,温热的鲜血从刃部一滴滴落回到嘴里,程潜伸出舌头在唇齿上慢慢舔了一周。

一招不成,七宝立即回力抽刀却发现刀片被那满身是血的疯子牢牢攥在手中,动弹不得,心里一惊,踢向对方膝踝。

程潜咧开嘴,黄不拉几的牙齿被染得血红,不躲不闪,硬硬吃了对方一脚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

就算在东瀛做特殊训练时,也没见过这么疯的对手,暗忍少年有点受不了。再不愿与他缠斗,一连数招都是攻向关节,“程疯子”手下一软,让七宝得了空隙。

一蹬墙壁灵巧如猴子般轻松跃上天窗,沿着屋脊跑出二三十米,七宝忽然觉得后背阴冷,转身便是倒吸一口凉气。比恶鬼更缠人的程潜竟然也跟了上来,明明刚才就见他两腿打颤,怎么还能有力气追自己。

鲜血渡了银色像是幽冥殿的召唤,月光下的男人比在牢房里更加可怕,果然疯子才是三界万物中最难控制的物种。

七宝不敢轻举妄动,弓起身子做出防备之姿,半蹲下等待对面那尊“罗刹鬼”下一个动作。

程潜歪着头像是只猫咪审视猎物一步步逼近,正要动手时,忽然脑子一阵晕眩,没了知觉。

眨眼前还是鬼气森森的男人就这么毫无防备地从屋顶上掉下去,七宝完全呆愣住了,这个“蔡药师”打算搞什么,玩他?又好像太费周章了。跳下屋顶试试男人还有鼻息,要保护的两个人都没死,总算是任务完成,七宝收起刀片迅速离开。

第五十七章:长乐公主

皖紫霄皱紧眉头,瞟了一眼监牢里浑身是血的程潜,恼怒道:“在哪找到他的?”

牢头疾步向前弓腰讨好:“回皖大人,犯人他还没逃出院墙就被我们拿下……”

“你们能拿下他?”皖紫霄冷笑,“是他自己倒下的吧!得了便宜再卖乖可不是好习惯!……他昏迷期间可说了些什么?”

牢头闻言,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赶忙从腰间取出两只飞镖呈上:“那蔡药师被发现时已经神志不清,直嚷嚷着要找什么小怪物……这是我们从何玉雕的牢房前找到的。”

皖紫霄接过飞镖,嘴边漫开一丝浅笑:“我已不再刑部任职,牢头不必如此拘礼。待蔡药师醒来,还劳烦你派人到礼部去通知我,王爷有些话要问他。”

牢头连连摆手,头埋的更低:“皖大人客气,卑职与皖大人尊微有别,能为晋王爷效力是小的三生有幸。”

懒得听这些奉承话,皖紫霄浅笑,随意地点点头算是还礼,心里反复琢磨起整件事的蹊跷之处。

瘫在地上的“蔡老头”费力地睁眼,牢头马上遣了狱卒到礼部去请皖紫霄。等到他们回到牢房,程潜身上哪还有昨夜罗刹鬼的半分样子,蔫蔫地垂着头,半死不活地冲皖紫霄歪歪嘴角。

会意地屏退众人,皖紫霄低头俯视:“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公子渊当初推举你的时候可吹得是神乎其神。”

“离未中的离药是提前混进灯油里的”,程潜靠卧在牢房一角,声音发虚,暗黄皱褶的假面挡住了青白的脸色,“这朝廷果然是吃人的地方……皖大人,咱们商量好的价格可得涨一涨!”

怎么看这身伤都不像是单单保护何玉雕落下的,皖紫霄不悦地微皱眉头,言语重点却根本不在涨不涨价上:“离未?不是一味药?”

程潜撇撇嘴,叹气道:“离未分为离药和未药。两种药均是无色无味,分开时没有任何作用,可一旦相遇那就是强力的迷药。”

“看样子是有人先将未药混在了牢饭里,等晚上巡夜结束后,再在换上有离药的灯油。如此谨慎,难怪会让你这个老江湖都着了道”,皖紫霄挑起嘴角玩味一笑,递给程潜两只飞镖:“你可认得它?”

程潜向上撑起身子将飞镖放到手中掂了掂,难得有了几分正色:“这种长的在江湖上很常见,随便哪个门派都有人会用。可这种四角的就不一样了,”程潜停下来,似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半是兴奋半是神秘道:“我说他的招数怎么会那么怪,原来这小怪物是个东洋人!”

“什么东洋人!”皖紫霄蹲下身,直视着程潜警觉道:“你说清楚些!”

程潜看着皖紫霄这么大的反应,亦是一脸疑惑:“你不知道他是东洋人?难道不是你们派他来保护何玉雕的?”

皖紫霄一口否决:“当然不是!你说的那个东洋人长什么样?”

程潜呵呵笑道:“黑灯瞎火的我怎么看的清,更何况我还中了离未。也是,当初你说起那个小怪物时,好像说他和曹国公的杀手们是一伙的,但这次看他又似乎是来保护何玉雕的。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皖紫霄冷下脸,低声道:“好好保护何玉雕,事成后晋王爷不会亏待你的。”

程潜咧开嘴龇出满一口黄牙,满是调笑的口气:“那小人这是先谢谢大人了!”

是谁最初触动了命运的轮盘早不重要,故事里的主角们已然粉墨登场,一场好戏悄悄拉开了帷幕。

在发生巫蛊案前,长乐公主可以说是宣正帝眼前最得宠的儿女,关爱有加却不是因为她长得像已逝的生母,更不是因为她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才智,这所有的“宠爱”都不过因为一个梦。

据说长乐公主出生前,宣正帝做了个怪梦。

梦里粉衫白裙的仙女坐在生满了奇花异木的园子里读书,起先还是笑着的,后来不知是不是因为因为书里的故事太动人,那位仙女竟然开始低声啜泣,恰巧一滴泪水落恰巧落在了紫色的仙草上。

宣正帝正打算上前安慰,转眼脚边腾起白雾,草地上的仙女没了踪迹,园子里急匆匆地闯进一个白头发的老道士,他左翻右找犹豫良久,最后摘了那株挂着泪水的紫草握在掌心。

宣正帝满心疑惑,猛一睁眼发现自己竟然睡在了御花园,然而最令人惊讶的却是前一刻还在梦里的仙女,此刻就站于面前。正欲询问,便见仙女向前走去,宣正帝跟着她兜兜转转最后停在了后宫的一角。仙女神色冷淡地回望了眼一脸疑惑的帝王,一转身便穿墙而入房内,接着尖细的婴儿啼哭声划开了皇宫的肃穆。

宣正帝一惊发现自己还躺在午休的床榻上,刚才种种原来全是梦境。宣正帝信奉道教,对鬼神向来敬重,他坚信此梦必有寓意。巧的是长乐公主正生在那天正午,宣正帝笃定她就是仙女转世,为了一改梦中哭泣的样子,宣正帝特地封为长乐公主,希望她可以长乐未央。

作为宣正帝的幼女,又有了这么不寻常的出生,就算生母是极不得宠的妃子,也一点不影响皇上对长乐的喜爱。特别是在长乐幼年母亲去世后,宣正帝不仅将长乐托给最宠爱的曹端妃照看,更是带着她和小儿子韩景用膳游戏。长大些便在上书房垂下帘子,专门腾出地方好让她如皇子一般读书习字,韩景的侍读皖紫霄亦是长乐的玩伴。

当年管素太皇太后健在,宣正作为皇帝尚算是合格,隔上三五年的体察民情也从没断过。

长乐年少时与晋王韩景就陪同宣正帝多次出访,西北边陲、江东沿海都少不了一道倩丽的身影。心直口快,机敏俏皮甚得君心,宣正帝曾多次感叹:“长乐这丫头真是女中豪杰,性情又最似我,若为男儿身必传位与她!”

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宣正三十年,长乐受曹端妃巫蛊一案牵连,被送到临江济安寺。名义上是为天下万民求福,实则是被软禁于此。

嘉佑四年秋,晋王韩景与众大臣多次劝说嘉佑帝,碍于兄妹之情,长乐公主终于得以重返京城。

第五十八章:试探

“王爷,他回来了!”

赵王府上下知道七宝的不在少数,而真正见过东瀛少年面目的就寥寥无几了,传报的小厮也只能靠一张令牌来确定他的身份。

韩骐点头回应:“让他进来吧!”

话音刚落,书房中央的横梁上就倒垂下一个身影。

“妈呀!”小厮失声大叫,脖子后缩单手捂住嘴,惊惶地回头看向赵王。

“你叫七宝,对吗?”赵王手里的茶杯端得稳稳的,水面上不见一圈一圈的波纹。

“是!”七宝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这两天京城天气怎么样?”赵王问的闲淡,有点唠家常的味道。

暗忍是不需要语言的,七宝很不适应这种看似毫无意义的谈话,索性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这是郭道长带给王爷的!”

“没有问郭子干,我是问你这两天京城天气怎么样?”韩骐没接过信封,棕黑色的眼珠盯得人发毛。

“……”不说是不会被放过的,七宝无奈地组织了半天语言:“走的时候挺热的,但这些天应该凉下来了。”

眼睛里的凛冽退下去,韩骐说话放低了调子:“大都就是这样九月份还热得要死,一转眼到了十月就冷了。记得我还在京城的时候……七宝,你想家吗?”

家是什么?七宝从记事起就只知道自己是甲贺部的暗忍,被当做武器培养,没有感情也不配有思想。

“不说话就是想了!我也想回家,毕竟只有在那里我才能找到想要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韩骐目光闪烁。

七宝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绪,不同于冷漠,更接近麻木:“我是暗刃生来就为了保护主人,不应该有自己的想法。既然被送给了王爷,那您就是我的主人,不管明不明白七宝都会按照王爷的话去做!”

“七宝,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打算,谁都不能只为别人活着!”韩骐嘴角扬扬:“你也一样!”

倒挂着的人一闪就没了踪迹,赵王俯视着还坐在地上的小厮:“不走是等着让本王背吗?”

九月一过,对于大都来说就是一日冷过一日。不论天气如何变化,午后的阳光总是异常灿烂,照在厚实健壮的胸膛上衬得皮肤格外有光泽,可惜心口处一道深红色的伤痕毁了近于完美的身体。

“伤口已经愈合不好辨别,但从留下的痕迹上看应该属于此种暗器所伤”,公子渊反复查看过韩景胸前的疤痕,后退一步:“若真如程潜所说,那么袭击王爷的刺客极有可能就是这个东瀛人。”

皖紫霄抬眼扫过暗红色的伤口,犹豫道:“先是帮着曹国公,再是反过来坏他好事,两头不讨好的事谁会做?”

“那就是有第三头了呗”,韩景整好衣衫、系紧身上的腰带,故作轻松:“有人想看鹬蚌相争的戏码!”

皖紫霄皱起眉头,右手揉捏着太阳穴:“不会是皇上!他根本没有必要如此,况且他又怎么会搭上东瀛人!”

韩景绕到皖紫霄身后,轻揽过消瘦的身体,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掌覆在微凉的指端:“怎么看都是他吧!我那‘温和谦恭’的好三哥!”

第一次夜袭皖紫霄,却是伤而不杀,意在激起晋王与曹国公或是皇上间的矛盾。而此次保证何玉雕不死,就是要留下收拾曹国公的一个引子。

除掉曹国公,同时激起晋王与皇上的矛盾,打破三足鼎立的局势只会对一个人有益处。

赵地临近大洋,在海上与多国都有往来,特别是东瀛,粮食烟草、丝绸瓷器,凡是能摆出来的就没有不能交易的。江东虽然水患频繁,但整体上仍属于富足之地。

韩骐有实力更有动机这么做。

公子渊始终没有没有差言,直到韩景拉着皖紫霄要走出书房时,才猛地站起身,闷声道:“赵王可以如此详尽地知晓曹国公的举动,除了本身参与外,皇上或者是曹国公身边一定还有他的人!”

韩景顿住脚,轻声笑道:“你当我不知道吗?只是这朝堂不同于其他地方,大员王孙关系盘根错节,怎么查结局都不过是打草惊蛇,空惹一身腥臊……”

“王爷莫要忘了我并非朝中人”,公子渊勾起嘴角,小小的得意之色显露无疑:“这件事还是我出面最方便!公子渊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这面语音刚落,韩景忽觉手中一空,只见身边的人大跨两步冲上前,一把抽出挂在墙壁上宝剑直抵在洋洋之色尚未散去的人胸口。皖紫霄一双狭长眼向上吊起,尖锐的目光死死盯住公子渊的眼睛:“渊公子、公子渊藏头露尾的,你究竟要打什么主意?你是何人?王爷又为何要信你?”

早知道皖紫霄为人多疑,公子渊却不曾料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一时哽住偏头看向韩景。

左膀右臂互相厮杀,身为主子的晋王爷也不阻拦,环臂靠在门框上,若有似无的笑容竟是一副看戏的恶心姿态。

好个夫唱夫随!公子渊心下一凉,若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怕是真会到阎王殿报道。皖紫霄阴毒狠辣早就人尽皆知,杀人剥皮的买卖也不是没有做过;韩景平日里虽是笑面迎人,但也绝非善类,对待亲舅舅尚且至此又何况他一个小小幕僚。想得明白就少了顾虑,公子渊挺直身子,短暂的惊慌一扫而空,沉静的脸色哪看出半分被人胁迫:“王爷,皖大人,天下之大,谁可以人尽相识,我家早已破败,姓甚名谁已不重要。公子渊也好,渊公子也罢,就算叫张三、李四、王二又能有什么分别,名字不过是个代号,所作所为才是看得见的好处。小人公子渊四处经商多年,见过太多人间疾苦,愿为王爷谋便是相信您可以给大燕百姓带来生机,王爷信我便用,不信杀之亦无憾!”

“渊公子倒是菩萨心肠”,皖紫霄脸色更冷,手里的剑却是收了回来垂在脚边:“不过这话也就说说好听,我又如何信你不是为了其他‘明主’。”

韩景笑得饱含深意,从后面揽住皖紫霄的肩膀,不着痕迹地将他手里的剑夺走:“好了好了,又不是真有什么过节。不过是一时笑闹,紫霄,你太入戏了!渊公子,本王多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第五十九章:长相望

城南广华街是从宣安门到东华宫的必经之路,听到传闻来看公主的百姓早早就候在街道两旁。斜挎包裹的小贩窜梭在人群间,端着各种小物件四处吆喝兜售,为了一个铜板你来我往争个不停;抱着孩子的大娘一脸笑意,与身旁年轻的夫妇啰嗦着家长里短;也不知谁家的马车忽然挤到已经成形的队伍里,引来一阵吵闹。

不管他处如何拥挤,晋王府门前还是无人敢停留喧哗,朱门高台保持着它应有的庄重。

“渊公子也在等着看长乐公主?”皖紫霄一身青衣,繁复的卷云纹绣在襟口,干净清丽的容貌好似圣人面前最虔诚的弟子。

公子渊回身笑道:“早听闻长乐公主甜美可爱,小人自然想趁此时机一睹芳容。”

皖紫霄上下打量,歪头浅笑:“传闻里的长乐公主可不是甜美可爱!”

公子渊敛起笑容,微垂眼眸:“传闻就是传闻,什么样的都有,我也不过挑了种随便说说。”

远远看见了黄色的番帐,人群像是疯了一样往中间涌,挎着长刀的侍卫左推右拦,半柱香的时间过去,长长迎送队伍也没往前挪动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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