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然知道！”霍东城忽然一笑，“可是傅老可装的真好啊，这样面目全非的我，我一直以为只有傅展白认出来。”

“人有百变，但有很多事情是无法改变的。”傅老爷子语重心长地说道：“沈珂，过去的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何不就此揭过。”

“揭过？”霍东城冷冷地笑了：“傅老爷子是老了，人也不中用了吗？”

“沈珂！”傅老爷子被这一句不客气的话刺了一下，声音陡然严厉了起来：“适合而止的道理想必你应该懂。”

“可我不想懂。”霍东城从沙发上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傅老爷子的病床边，眼中的光阴沉狠厉：“是傅家害得我们家破人亡，我一定会百倍奉还。”

“痴心妄想！”

“呵呵，傅老爷子，你可知展白的味道，那真真是让人尝过后便蚀骨销魂，怎么都要不够呢。”霍东城说着，还情色地舔了舔唇，“恐怕你们都没见过展白那别样的风情吧？那叫声那表情，真是妩媚之极，让人过目难忘。”

“闭嘴！”傅老爷子这下是真的被触到了逆鳞，冲他怒吼，“沈珂，你闭嘴！”

“这样就受不了吗？但是，我好想告诉傅老，能把你们最疼爱最骄傲最优秀的傅展白压在身下的感觉，真的是让人无比兴奋呢。”霍东城看着傅老爷子铁青的脸，笑得越发灿烂，故意说出更多不堪的语言刺激他。

傅老爷子被霍东城的言语刺激得只能大口大口呼吸，唯有这样才能勉强压制住那滔天的怒火。

傅老爷子拿起床边的拐杖就朝霍东城抽去，霍东城却轻松地躲开。

“呵呵，傅老爷子，人人都云君子动口不动手，看来傅老爷子也不过是个伪君子。”

身处高位多年的傅老爷子何时见过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简直是不要脸之极。傅老爷子极力想不听霍东城口中说出的话，可是霍东城却再接再厉，不断用各种难听的话刺激着他。

“来人！来人！来人！”傅老爷子一边大吼着，一边用力地呼吸着，愤怒地几乎想要冲上去撕碎霍东城这张嘴，再把他千刀万剐。

“傅老息怒，您身体也大不如前，这样动怒，恐怕凶多吉少呢！”霍东城明明是笑着的，但是眼神却冷酷到了极点，“要一个不小心，您说多不好。”

“滚，沈珂你立刻给我滚出去！”

霍东城却偏生不听，笑吟吟地靠在墙边，兴趣盎然地欣赏着傅老爷子的困兽斗。

“反了，真是反了！”傅老爷子气急败坏地说道：“沈珂，你当真是不怕死。”

“死？”霍东城听见后毫不在意地挑了挑眉，“老爷子真是老糊涂了，那个沈珂不是早死了吗？”

“你……”

“霍东城，够了。”清冷的声音忽然在他们身后响起。

第56章

霍东城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明明安排好了，这个时候不应该有人会来……他慢慢转过头，果然看见傅展白静静地站在暗处，俊秀的脸在黑暗中明明灭灭看不清表情，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他们的对话。

“展白，把他给我撵出去！”傅老爷子现在什么形象都没有了，简直就是一个暴怒的老人。

傅展白听后，淡淡地看了一眼傅老爷子，然后轻声对霍东城说道：“走吧。”

霍东城从看见傅展白那一刻后，整个人都有些回不过神，现在竟下意识跟在他身后往外面走去。

傅展白和他走了很远，直到走到没有人的地方，才背对着霍东城停了下来。

“霍东城，你走吧。”

“什么？”

“趁我没有后悔之前，你走吧。”

“后悔？”霍东城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冲过去拉住傅展白，让他面对着自己，“你有什么好后……”他的话音却在看清傅展白的脸后突然截然而止。

傅展白苦笑着扯了扯唇角，甩开霍东城的手，别开脸不想让他看见他此刻狼狈的样子：“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我告诉过你。就算对象是你，也不能伤害我的亲人。我爱他们，就像爱着你一样。”

前一秒还在惊讶于傅展白眼角那晶莹的光，下一秒霍东城便大笑着反问：“你爱我？”他仿佛听见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傅展白，你在讲笑话吗？你说什么？你爱我？哈哈哈……”

傅展白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悲哀，清冷的月光洒落在身上，让他从心到身都冷透了。他缓缓地冲霍东城笑了，“霍东城，我才明白。原来你说的很对，沈珂早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沈珂了。”

他慢慢抬头看着高远的夜空，“再也没有了。”

“你知道吗？我才明白，是我……是我亲手杀死了沈珂。”

是了，那个深爱着他，善良的沈珂，是被他一步一步亲手逼死的。连同他们过去所有最美好的记忆一起，死在了多年以前的那个雨夜。

我们所有的念念不忘，我们所有的耿耿于怀，都是因为我们紧拽着过去的记忆，不愿放手。偏偏要等到这样遍体鳞伤后，才发现我们早已变了，面目全非，再也不是记忆里的样子。身边的人与事，也不会是记忆里幻想的那样，不是那么的美好，掺杂了太多的杂质。

总要等到最后，才会发现我们早已长大，变成以前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我们这样不愿意承认，我们这样逃避着，大概就是怕，知道这赤裸裸的真相以后，今后再也没有勇气走下去吧。

“霍东城，你知道吗？我爱的那个人，一直都是沈珂，也只是沈珂而已。”傅展白哀伤地凝视着霍东城：“可是，我现在却分不清，我是爱着他，还是习惯了自己爱着他的这个现实了。”

“傅展白……”霍东城看着他悲伤的样子，心似乎也疼得要死去，“不要再说了。”

“沈珂曾经说过，我如果不说，我想不会再有勇气像现在这样和你坦诚相对了。虽然我从来没有想过，谈话的时间地点会是这样，但既然说开了，那就说清楚了吧。我想现在也是这样的。”傅展白疲惫地看着霍东城：“霍东城，我欠了沈珂太多，我以为我可以做到好多事情。但是，我发现我高估了自己。我累了，太累了，累到……我想放手了。”

霍东城莫名感到一阵心慌，一个箭步上去，死死抓住他，好像他会变成一闪而逝的幻象，在他指尖消失不见，他愤怒地朝他吼道：“傅展白，我告诉你，我不允许，我死都不会允许你放手的！就算死，你也要和我死在一起！”

“霍东城……既然都如此痛苦。”傅展白轻叹口气，“放过彼此不好吗？”

“不，我做不到。”霍东城看着傅展白疲惫至极的神色，强压住心头的慌乱，不管不顾地把他死死扣在自己怀里，然后仿佛要证明什么一样，粗暴地吻着他，似乎要用狂热的吻打破他此刻冰冷的外壳。

傅展白慢慢闭上眼睛，任由他动作，既不迎合也不反抗。

霍东城绝望而狂乱地亲吻着眼前这个人，似乎要拥着他直到一起死去。

即便气息不稳地软倒在霍东城的怀里，傅展白的眼神仍是迷茫而淡漠的。

“傅展白你听着，这是你欠我的，我绝对不会允许你丢下一切逃跑。”

“……霍东城。”傅展白回过神后，苦笑着，伸手推开他，从他的怀抱走出来，伸手慢慢放在自己的心脏之上：“你知道吗？有很多事情，我身不由己。我也是人，我也会和你一样痛。”

“……”

“如果你想做什么，就做吧。我不会拦着你，但是同样的，我再也不会无动于衷了，即便那可能……伤害到你。”

“傅展白，所以到最后，你还是决定选择傅家，对吗？”

“霍东城，当年沈家的家破人亡让你决定，不惜一切也要报复。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将来当傅家如同沈家一样败落后，就算我爱你，但是，我们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傅展白……”

“霍东城，坦白来说，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洒脱，也没有你那么有勇气。我畏缩畏脚，我担惊受怕，我在意很多人，我做不到不顾一切和你在一起。这都是我的错。我也因为这些，一次又一次伤害你，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很抱歉。可就算如此，我也没有办法对你伤害我的家人视若无睹。”

“你说了这么多，不过是借口。”霍东城冷冷地笑了：“如果想让我放弃，未免太过天真了。”

“我也这么认为。”傅展白无奈地扯了扯唇：“你看，这就是一个无解的死局。我曾经以为，只要我无条件的退让，只要我愿意等，你总归有一天会放下所有的恨。但是，我太天真了。因为换做我是你，我也一定会不惜代价复仇。而我发现，我对你的爱，大概也没有办法支撑到那一天的到来，因为它会被漫长的时光和仇恨还有许许多多外界的阻力，最终被消耗殆尽。所以……”

“所以，你决定放手了。”

“是的。”

“傅展白，你真自私。”

“……”

“傅展白，你知道吗？从那天以后，这数十年漫长的时光里，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霍东城死死盯着他，“那是什么感觉，你知道吗？”

霍东城的话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凌迟着傅展白。

“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么希望，在那段漫长而绝望的时光里，你能够陪伴在我身边。如果有你在，我大概可以放弃所有的仇恨，好好的活着。但是……你没有。”

傅展白闻言一愣，震惊地看着霍东城。

“你甚至，连只言片语都没有。”霍东城轻轻说道：“就这样，把我扔在无尽的黑暗中，独自挣扎，直至死去。”

“我……”

“傅展白，曾经我有多爱你，我就有多失望，就有多绝望。”霍东城癫狂地笑出来，眼角甚至渗出了透明的水珠：“而如今，你告诉我，无论如何，你要再一次放开我的手。”

“……”傅展白沉默了。

霍东城看着他，“傅展白，你说放手，可是你何曾握住过我的手？”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你不知道，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你不知道，不知道因为爱你这件事，我有多么的痛苦。”霍东城微微仰头看着漆黑的夜空：“你甚至不知道，在经历了那么多那么多以后，我依旧没有办法轻易放开你。”

“霍东城。”

“傅展白，每次伤害你的时候，那些痛苦总是加倍返回到我的身上，你知道吗？”霍东城忍不住用手捂住眼，“我要用多少勇气，才能放任自己伤害你，看着你痛苦而无动于衷。”

傅展白愣住了，尔后大脑一片空白，等他回过神，他早已冲过去从背后死死抱住了眼前这个痛苦至极的男人。

“傅展白。”霍东城微微垂下眼，凝视着他身前交握的双手：“就像你爱傅家一样，我也爱着我的家人。就像你在徘徊在我与傅家之间，无休无止煎熬着。我也徘徊在你与仇恨之间，无休无止煎熬着。可是，就算我否定了无数次，强迫自己放弃了无数次，可有一件事情，就算我不断告诉自己不能够这样，但依旧没有办法改变，我用尽了一切办法，但我最后发现，我还是没有任何办法放弃。”

“霍东城……”傅展白把脸深埋在他的颈侧，感受到他身体无可制止的颤抖着，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苦，感染着他，让他无比心痛。“别再说了，我知道我错了。求你别再说了。”

“傅展白，我没有办法让自己放弃爱你。”霍东城嘲弄地扬唇：“你说是不是很可悲？经历了这么多，我恨你，怨你，但我还是没有办法放弃，我一直都那么清楚的知道，我会爱你，大概直到死去那一刻也没有办法停止。”

“别再说了……”

“傅展白。”霍东城转过身，凝视着双眼通红的傅展白：“我无数次质问自己，你到底有什么值得我爱的，你明明这样残忍的对待我。但我找不到答案。后来才我明白，大概爱是这个世界上少有没有答案的事情。爱就是爱了，哪里来的那么多理由。”

面对这样的霍东城，傅展白悲哀的发现，他再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放手了。他清楚的意识到，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只要他软一点，他就没有办法对他狠起来。

算了，既然已经这样纠缠不清，也错过了这么多，那就继续吧。大不了，最后把这条命也给他。

傅展白轻叹口气，伸手一下一下轻抚着那张陌生的脸。这样陌生的躯壳里，却有着他最熟悉的灵魂，那个他傅展白这一生唯一一个爱过的灵魂。

“……霍东城，你赢了。”

再也没有办法让自己放手了，面对这样孤独痛苦的你。他傅展白这辈子，很少心软，也很少会收回自己的决定。所有的例外，都只是因为对象是他，也唯有……眼前这一个人而已。轻吻上那张微冷的唇，直到对方的热情慢慢被他点燃，最后疯狂地压了回来。那一瞬间心意相通的吻，让彼此似乎在一瞬间回到那个青葱岁月。

就算后面他们因此而面目全非，但却没有办法否认。遇见他，爱上他，这大概，是他们这一辈子，唯一一次，最为纯粹、也最为美好的爱恋。

有太多事情，不在乎一生一世，只在乎曾经拥有。为此，就算最后一生沦陷为现实的奴隶，在深渊里万劫不复，也无怨无悔。

第57章

“老板，事情已经安排下去了。”对面那头的人似乎有些迟疑：“可是这样，您……”

霍东城的声音很低，淡淡地打断对方：“嗯，辛苦了。”他挂了电话后，慢慢转身看向不远处依旧睡得很沉的傅展白。窗外的阳光很灿烂，透过明净的玻璃落进来，映着他沉睡的容颜，仿佛英俊高贵的神祗，让人忍不住朝拜。

他把手机放在一旁，走过去，拉开被子在他身边躺了下来。沉睡的人似乎感受到旁边温暖的热源靠近，无意识中竟伸手搂住他，在霍东城怀抱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蹭了蹭然后继续睡。

这个无意识的可爱举动似乎取悦了霍东城，他忍不住在他光洁的额头落下一个温柔缱绻的吻。有一瞬间，他甚至满心欢喜的希望，这一刻时间能就此停住，停止成永恒。抱着他，似乎就像拥抱着整个世界，把过去的美梦就这样真切的拥在怀里。

当那些梦过千百遍的场景，终于成真的时候……

霍东城慢慢闭上眼睛，喉头哽咽，眼角酸涩得可怕。

有些温暖，一旦曾经拥有，就舍不得再松开手。

当傅展白睁开眼睛时，就是这样一副场景。他盯着那张略显陌生的脸，被两人亲密的姿势弄得愣了好一会儿，才回想起来昨天都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