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雅晴苦涩一笑，“我知道我没什么资格说，不过你今天说起出柜这个事情，我想……算是告诫你吧，请你不要听了不高兴。这么多年来，可以说是自从知道你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以后，我心里是一直都祈祷你们俩能够早点分手的。”

南浩愣住了，继而十分生气，表妹不能接受他是同志也就罢了，居然诅咒自己的感情这也太……“我说，你也太……”太什么，南浩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柯雅晴倒是很镇定，“哥，虽然你比我大，但是在有些事情上你还没有我成熟。也许我这话过于武断了，但是你自己想一想，你做的这些事情真的是一个成熟的成年人做的事情吗？我不知道你和那个男的具体是怎么回事，不过不管你俩的爱情多么感天动地，你有没有考虑过辛苦养育你的我三姨和我三姨夫的感受呢？当年我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我真的很想转脸就告诉三姨他们，让你和那个男人赶紧断了，可是我……我说不出口啊，更不想伤二老的心。我真是一想起你就希望你俩哪天能赶紧分了，结束这段不正常的恋情。”

南浩想反驳什么柯雅晴没有让他说，“我知道同性恋只是一种社会常态，不是病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但是，在国内，同性恋是不被允许的，尽管现在人们的观念开放了很多，但是同性恋依然不被接受。我是腐女还这么认为，更何况一般人？这不是我胡说，无数的事实证明了在国内，同志是一个非常艰难的弱势群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南康事件。这是个真事，南康是一个耽美小说男作者，他本人也是一个同志。他跟你一样，也是跟自己大学同寝室的一个男生好了。他还写过一篇短文记录他和他老公的日常，看得我是既感动又温馨。可是后来谁会想到，那个信誓坦坦说着‘还不如找个看顺眼的过一辈子’的人却扭脸和一个女人结婚了。你知道吗？南康还陪着他老公一起去选他跟别的女人结婚的家具呢。虐心吧，更虐心的是，他老公结婚后，南康就患上了抑郁症，两年后跳江自杀了。南康的父母认领自己儿子的尸体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儿子是为什么死的。”

说到这里，有眼泪从柯雅晴眼里留下来，“哥，你有没有好好想过你选择的到底是一条怎样的道路呢？你真的打算一直这样走下去吗？你背着三姨三姨夫和一个男人同居了这么久你心里一点愧疚都没有吗？你真的觉得这样好吗？”

说到最后柯雅晴实在忍不住捂着眼睛低声哭了起来。

压抑的哭声令南浩的心中一阵钝痛，面对表妹剖心的言辞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能说些什么。

而且表妹举的这个例子，似乎兰霁桓也曾说过。

这就是现实……赤果果的现实吗？

长久的沉默之后，柯雅晴终于慢慢止住哭声，掏出面纸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哑着嗓子道：“抱歉，我失态了。”

南浩摇了摇头。

柯雅晴呼出一口气，兀自笑了一下，“可能我的话太偏激了。但是我真心希望你在这件事上能够好好想一想，正因为我一直单身所以我更加知道感情的珍贵，这辈子能有一个人对你好、懂你、珍惜你太不容易了。可是人这一生当中，不只经历爱情，还有其他的感情。而且我们过了那个叛逆的年纪，也该知道大多数人反对的事情确实不应该去做。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这样的事情凤毛麟角，我们都是小人物，还是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吧。”

“你的意思是，想我找个女人谈恋爱然后结婚？”这一刻，南浩突然意识到兰霁桓为什么一心一意要跟自己分手了。原来是这样，原来如此。

该死的真相！可恶的现实！！操蛋的人生！！！

要不是在外面，又是在自家表妹面前，南浩真想破口大骂。

柯雅晴用一双哭红的眼睛企求的看着南浩，“哥，凭你现在的条件，找什么样的好女孩儿不行呢？百善孝为先，饮水思源头，你不能光顾自己不考虑家人的感受啊。三姨三姨夫年纪一天天大了，他们又生在那个年代，怎么可能接受得了你和个男人过一辈子的事情？和那个人断了吧，他的家人肯定也是不会同意的。难道你们真打算走到那个不可挽回的地步？为了你俩，为了双方的父母，就断了吧，好不好？求你了哥！”

柯雅晴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低声哭道：“哥！”

南浩盯着一动未动已经凉透的牛排，喃喃道：“找个好女孩儿结婚，哪有那么容易呢？”

柯雅晴以为表哥终于开始松动，擦了眼泪忙不迭道：“你看你现在工作稳定，有房有车，而且还都是你自己拼搏来的，这么好的条件哪可能没有女孩儿喜欢呢？肯定争着抢着要嫁你啊。”

“自己拼搏来的……”只有南浩知道，如果没有兰霁桓，他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成功是很美好，可是通往成功的道路又真是艰难。没有兰霁桓在一旁陪伴和支持，他早就撑不下去了。哪怕是有兰霁桓的陪伴，他也差一点就放弃了，更何况是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

穷的每天只能吃方便面的时候，干了两年工资只有八百块钱的时候，没有人教只能腆着脸追在以前的老师同学屁股后头求教的时候……要不是有兰霁桓陪在他身边，每每在他泄气想要放弃的时候，紧紧搂着他在他耳边大言不惭地道“没事，大不了这辈子大爷养你，你负责给爷暖床就成”，他怎么可能混出头？

也只有南浩知道，兰霁桓对他来说，不仅仅是情人、爱人的存在，更是他信念的支撑，是他在这个纷杂浮躁的社会中一处安心的休憩地，也是他哪怕一无所有也不会失去的依靠……

身边的朋友总说兰霁桓身在福中，总认为兰霁桓太过依赖南浩。只有南浩清楚，有福气的那个人，过于依赖的那个人，其实是他自己。

如果和兰霁桓分手，漫长又孤独的人生中，如果没有兰霁桓……南浩不敢去想。

也不愿去想。

这些，身边的朋友，也许包括兰霁桓本人都不会懂，表妹、家人或许更是难以理解。

可是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明白就好了，只要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走一条什么样的路就可以了。

南浩等自己的情绪平复一些之后，才对表妹柯雅晴道：“有钱的时候，自然有很多人乐意帮你花，可是艰难的时候，愿意陪着你的人却不多。你口口声声想要我断了的男人，在我最苦的时候一直陪着我，就为这一点，”南浩目光坚定，一字一顿对自己的表妹道，“我、也、放、不、开、手。”

Chapter.17

送走表妹，根本没吃几口牛排的南浩决定回家自己做饭吃。幸好昨晚买了菜了，不过做点什么既简单又能提起食欲呢？想了一路也没想好菜谱，南浩决定干脆下碗面条吃算了。

跟讲究吃食的兰霁桓不同，南浩对于口腹之欲向来不看重。虽然一手包揽家务活，但在兰霁桓和他分开的这段时间里，他却几乎没有整理过屋子，饭也是在外面随便对付着吃。没有谁天生勤快，没有谁天生热衷做家务琐事，如果不是因为兰霁桓不愿意做这些，身为独生子，在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南浩更是懒得做。

爱情不是天平，总有人会爱得多一些，也总有人会付出多一些。只要两个人愿意相互扶持着一起走下去，其他还有什么可值得计较的呢？

南浩自以为对于感情他还是经营得比较好的，可越是笃定的事情越是会出意外。

自从兰霁桓无缘无故闹着要分手开始，南浩心里不止一次有过对方在无理取闹在无故矫情的想法，可是当一个人出现后，让他知道了一些难以置信的事情后，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

他一直以为在他和兰霁桓的感情世界里，是他一直在付出在妥协在包容，却不知道，在看不到的地方，兰霁桓所承受的远远多过他。

他以为任劳任怨地为对方做一切就是爱对方的表现，却忘记了爱情里最重要的，其实是责任，是要有既然决定在一起，就要对对方负责到底的担当。

而这一点，直到不久之后，南浩才明白过来。

草草吃完面条，南浩休息了一会儿，打算准备晚上的食材。昨晚兰霁桓说起想吃虾，南浩决定做一道香辣虾。为了弥补中午没有吃好，晚上这一顿南浩准备得格外丰盛，掐着时间把饭做好，就等着人回来了，结果却等来对方的一通电话。

兰霁桓在电话里告诉南浩今晚公司有聚会，晚饭不回来吃了。

南浩看看一桌子的菜，心里很不是滋味，“你不是说想吃虾吗？我做了一大盘香辣虾，你真不回来吃吗？”

兰霁桓那边很吵，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出南浩声音里的不满，只是不在意道：“下次吧，我晚上会回去很晚，明天要上班你回家去住吧。”

南浩只好说好，以为对方要挂电话，没想到兰霁桓顿了一下，难得的解释道：“聚餐是临时决定的，不是故意拖到最后告诉你的。”

听到这句话南浩瞬间被治愈了，大度道：“没什么，吃好玩好啊，我回去了。”完全是个给颗糖就开心得找不到东南西北的小孩儿。

第二天南浩起床看手机，对着手机傻笑起来，晚上12点48分一个短信，是兰霁桓发来的，“我到家了。”短短四个字，让南浩整个人都觉得开心起来。虽然是普通的四个字，意义却很重大。这证明兰霁桓心里还是有他的，知道他会担心。

南浩拿着手机发短信，“媳妇儿，我想你了怎能办惹”居然还用上“惹”这个卖萌的词。

兰霁桓上班时间比南浩晚，此时正在睡，被短信铃声吵醒，他拿起手机看了半天才看清楚这条二缺加卖萌的短信，恨得牙痒痒，“去死！”按下发送键，然后手机一扔，继续睡。

南浩对着新短信哈哈笑了一会儿，然后愉快地蹦跶去洗漱。

因为早上的这个插曲，这一整天南浩都乐得合不拢嘴，惹得小徒弟季茹频频偷看他。

晚上一下班，他就开车去了兰霁桓的公寓，早上的那条短信不是发发而已，他是真的很想兰霁桓，迫不及待想见他一面。进电梯的时候还差点与一个要出来的女士撞上，真是再没有如此毛躁过了。

进到公寓里，这个时间点兰霁桓自然还没有下班，南浩换了衣服便开始在厨房忙碌起来。他以为兰霁桓最快也要过了7点才会回来，所以不慌不忙的处理起食材。偏事有凑巧，南浩进到厨房没多久，兰霁桓也回来了，而且还带了个人，还是一位身材苗条、衣着时尚的年轻女子。两人几乎并肩而行的亲昵模样幸好没让南浩见到，不然这位有着“直男思维模式”的攻君肯定又会想歪。

南浩在厨房里清洗蔬菜没有注意到门外客厅里的动静，兰霁桓没想到自己的姐姐会突然从临市过来找自己，一时心绪大乱，根本没注意到家里来人了。

兰霁桓的姐姐兰欣进到屋里，先是环顾了室内才把目光转到弟弟身上，语气不善道：“这么小的房子倒是装修的不错，你和他谁买的？”

兰霁桓在南浩面前处于强势地位完全是受家庭影响，比起他，他的这位年过三十，育有一子一女却依然窈窕美貌的姐姐更是巾帼不让须眉，饶过御姐直逼女王属性。

兰霁桓从小最怕自己大姐，如今更是。听到兰欣的质问，他习惯性地老实坦白道：“这房子不是买的，是租的。”

兰欣那双令人不敢直视的目光如探照灯般扫射到弟弟那张看着聪明实则傻白的脸上，“这么多年连个自己的房子都没混上，你真是有出息！亏得你当年为了那个男人被老爸打得一个月下不了床，哭死苦活非要跟着人家吃苦受罪结果不还是被蹬？我兰欣有你这样个白痴弟弟我真是恨不得一头撞死去。”兰欣坐在沙发上，抱着双臂气得直喘气。

兰霁桓一句不吭，事实上自打见到这个异常强势的姐姐，他的脑子都处在短路的状态。姐姐让他提前下班他就跑去跟经理去请假，姐姐说想回他住的地方看看，他就老实地把姐姐领回了家。完全是姐姐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乖得不像话。

虽然几乎可以说是六年多没有来往，对于弟弟在自己面前的脾气性格兰欣还是跟了解的，她没指着弟弟辩解什么，平复了情绪后说道：“我说既然你俩分了，你就跟我乖乖回家去。咱爸咱妈那里我去说，你不用操心也别害怕，保准让你平平安安回家。”

兰霁桓听到这里可不干了，“我不回去。”

兰欣冷笑，“不回去？不回去呆在这边干什么？一个破置业顾问有什么可干的？还是说你还想跟那个男人复合不成？我告诉你兰霁桓，六年前我没阻拦你跟个男人跑了不是我同意你的爱情，也不是我没能力阻止，而是我知道这种感情就好不长。看看现在，果然被我猜中了。两个男人能有什么天长地久？真是可笑！好了别废话了，你现在就打电话跟你们经理辞职，明天咱俩就回家。工作方面你不用操心，我让你姐夫给你安排。”

兰欣等了一会儿，不见弟弟有任何动作，怒道：“还傻愣着干什么？我说的话你没听见？”

兰霁桓被吼得一激灵，下意识回道：“听见了。”

兰欣道：“听见了还不赶紧按我说的做，先给你经理打电话说你不干了，打啊！”

兰霁桓这次没有按照姐姐的话做，他酝酿了一下，道：“姐，工作我不会辞的……”

话还没说完，兰欣就打断道：“你不愿意打这个电话我替你打。”说着站起来就去掏兰霁桓的电话。

兰霁桓自然不愿意把手机给姐姐，兰欣一看这架势，冷笑一声，转身便走。兰霁桓愣了一下，赶紧追上去在门口拦住姐姐，“姐，你去哪儿？”

兰欣看也不看自家弟弟，“你不是翅膀长硬了不听我的了吗？我还在这儿干啥？自讨人嫌吗？闪开，我要回去了。”

姐姐这么容易放弃劝说自己回去令兰霁桓非常诧异，于是试图挽留道：“这时候，城际公交早没了。”

“我不会坐火车？”兰欣白了弟弟一眼。

兰霁桓道：“火车太晚而且也没座，还是等明天再回去吧。”

兰欣反问道：“明天你跟我一起回去吗？”

兰霁桓放下挡着姐姐去路的胳膊，垂下目光，道：“我考虑考虑。”

兰欣双手抱臂，扬起嘴角笑起来，“反正我请了年假，有的是时间等你考虑。”

“那进屋吧。”兰霁桓想把姐姐哄回去。

兰欣拉着弟弟的胳膊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心疼地叹了口气，“说了半天话也饿了，走，姐姐请你吃好吃的去。”

“好吧。”这时候兰霁桓只得依着姐姐的性子来，就和她出去找地方吃饭去了。

姐弟两亲亲热热地走了很久之后，隐藏式的厨房门被打开了，南浩煞白着一张脸从里面走出来，他呆呆地看了看寂静无声玄关处，然后一手捂着嘴，无力地蹲了下去。

Chapter.18

南浩没有想到心血来潮来找兰霁桓，居然让他偷听到如此震惊的事情，人生观被狠狠刷新了一把，以至于他一直处在浑浑噩噩的放空状态，都不知道怎么回的家。

这一晚，南浩不出所料地失眠了，脑海里过电影般闪现过他和兰霁桓过往的种种。等到真正静下心回味过去，南浩才发现一切并不是无迹可寻。

从毕业后兰霁桓莫名其妙地一个月不出现，到后来对他自己家人的避而不谈，甚至每年的节日不见他回家哪怕连个电话也没有……南浩禁不住要问自己，这么多显而易见的漏洞他当时怎么就没觉得可疑呢？怎么就不问一问呢？怎么就放任这种非正常的常态一过就是六年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