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依你们两个,领着那点只够喂蝈蝈的俸粮,只怕要饿死在荒州了,不过现在你们放心好了,有我金凤凰在,你们总不至于没饭吃。”金凤凰笑道。
“这里恐怕没有人出钱请你医治那会唱小曲的鹦鹉?!”柳白川冲金凤凰冷笑道。
“没有鹦鹉,有母猪没有?!到了此地,我少不得放下身段来!”金凤凰轻笑道。
荒州果然荒蛮异常,即使林学士最终肯放下身段来,在最繁华的街头摆了张桌子,替人代写书信,但却两月下来,竟无一人找他代笔,后来柳白川打听到荒州因为太穷,人们便很少外出,姑娘基本不外嫁,男儿更是娶不到外地的媳妇,因此亲戚朋友基本都在一个村上,根本不必写信,即使偶尔有几个外有有交往的,也不写信,有了喜事就捎块红布,有了丧事就捎块黑布……
柳白川雕了几扇镂花的窗户,想着荒州人总用的着,但却被几个荒州名流从头到尾的指摘了一番,那些本来想买花几个铜子买个窗户回去装着看的人听了这几个所谓名流的话后,便也觉得柳白川的那些楼花窗户一无是处了。
倒是柳白川的那几幅香艳的美人图一轻出手,便被抢购一空了,总算捞回了几个换米的铜子儿来。
他们两个月来还吃了两顿猪肉,这遂要感谢金凤凰替一头难产的母猪接生时,把母猪生下的五个仔猪偷了一个回来,做成了烤乳猪。
第20章
柳白川把那只烘的焦黄的小猪仔用剑劈成两半后,用盘子盛了一半放到桌上。
林学士的眼睛一会儿瞧着盘中烧鸡一般大小的半只猪,一边眼馋的看着柳白川搁在旁边的半只,“白川,这猪这么小,又是咱们三个大男人吃,半只怎么够呢,把另一半也拿出吧!”林学士一边说着一边去拿柳白川放在旁边的半只猪。
“不成,不成,好歹留到明天,让舌头多咂两天肉味。”柳白川一面说一面把那半只烤猪护在身后。
“你可真是小家子气,全没半点世家子弟的风范,他馋那猪,你就全给他吃了又怎样。我明日还要出去接生,再给你们弄些肉回来就是了。”金凤凰悄悄溜到柳白川后面,把那半只猪拎了出来,直冲着柳白川得意的笑。
“据我所知,你明天上午要去李家庄的一头母牛接生去,不过牛犊子出生时可大的很,你也能藏在袖中把它偷回来,而且,我听说母牛一胎只生一只,你就算想出了偷的法子,也是偷不得的。”柳白川看着金凤凰冷笑道。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用苏白吵嘴了,我虽然听不全懂,但左不过是为了一个穷字,千错万错,都是我的不是,没有看好咱们的家当,让小贼把咱们的细软、字画全端了窝,否则,就凭咱们的哪些家当,总也能不错的过上几年的。”林学士说着自责的叹息道。
“有道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你本诚心待他,谁料他竟是个吃里扒外的!”柳白川看着林学士意有所指的说道。
“你是说,凤凰他……”林学士愕然的问道。
“不错,你们的细软全是我奉了皇上的命令拿了去,不过说句实在话,那些东西,我不拿,皇上自然也会地派了别人来拿,他总不会让你们到这荒蛮之地享来了罢?!既然如此,倒不如让我捡个便宜。”金凤凰一边啃着半只烤乳猪,一边说道。
“不过,我也不白拿你们的,将来定然十倍、百倍奉还你们罢了!”金凤凰说到此处,从袖中掏出一块金牌来,咧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笑的极是自信。
柳白川和林学士看向那块金牌,只见双龙护珠的镌刻花纹盘护着三个大字,“贩盐令”。
“你怕是想钱想疯了,拿着这贩盐令到荒州有什么用处?!”柳白川看着金凤凰那双因为欢喜而更加吊稍的丹凤眼讥讽道。
金凤凰从头自脚细细将柳白川打量了两眼,说道:“看来你们柳家的气数确实要尽了,生不出儿子也就罢了,总算生了个宝贝公子出来,却是这等的没有生意头脑。荒州虽然地瘠人贫,但却可煮海,我如果雇佣那些穷人来熬晒海盐,价格定然划算的很,将来我再持着这贩盐令,把荒州的盐从水路贩卖出去,这可是一笔一本万利的好生意?!”
接着金凤凰又细细和柳白川和金凤凰算了一笔如何从一百斤盐里多赚几吊铜钱的法子。
柳白川和林学士听着金凤凰的打算,不约而同的心里感叹道,“他哪里是个兽医,这世上还有比他更会算帐的生意人吗?!”
当然金凤凰的打算并不仅仅是打算,他们来到荒州的第三个月,金凤凰的盐厂就开了起来,到第五个月的时候,金凤凰已经几乎成了荒州最富有的人。很多爆发起来的富户都富的让人嫉妒,可是金凤凰只是富的让人羡慕罢了。那些有曾在金凤凰手下煮海熬盐赚到了第一桶金,终于第一批娶回外地漂亮媳妇的鱞夫们,对金凤凰心中自然滋生了一种感激之情。
金凤凰在黄州的绿水河畔盖了一所大宅,柳白川和林学士都一起住了进来,当晚,他们在绿水河畔,流水飞觞,吟诗作赋,抚琴吹笛,让林学士快乐的直忘了他是被皇帝发配出来受苦的。
“这庄子盖的好,富丽而不张扬,尤其是庄中水畔的几棵绿煞是好看,咱们也学学陶渊明先生,给这庄子便起名叫五柳庄了。”林学士说着话时,眼睛直直的看着柳白川,希望他明白,这“五柳庄”读起来和“吾柳庄”谐音,自是为他而起的。
“不成!不成!这庄子是我花钱买的,我可不喜欢陶渊明,这水畔的几棵柳树是长的不错,我也爱,不过,既然这庄子是我的,这柳树自然也是我的,我偏要学学隋炀帝杨广,让这河畔的柳树也跟了我姓,便把它们叫做金柳,这庄子的名字么,自然要叫金柳庄了,不过,庄字似乎又俗了些,该叫金柳园才好!”金凤凰趁着酒气起身豪迈的说道。
第21章
柳白川独自拖着一坛酒,站在一棵疏离的柳树下,对着水中那明亮的月影,独饮独酌。
耳畔的纷乱的吵闹声时时传入耳中,柳白川不由的皱起眉,他知道林学士已然喝多,但以金凤凰却依旧清醒着,清醒着和林学士调笑,这调声一阵强似一阵的传入他这个更加清醒的人耳中。
“我若不回来,他就是金凤凰了的吧?!”柳白传听着金凤凰愈发得意的笑声,忽然想起了那年和金凤凰在烟水河畔打过的那一架,想是两个人的仇自那时起就已结下了吧。
“白川,你看那天上的月亮可真圆!”林学士一手扶在金凤凰肩膀上,醉醺醺的说道。
“这月亮,要到房里去看才更圆。”金凤凰说着便扶着林学士向房内走去,金凤凰回头挤着眼睛看向柳白川,柳白川冲金凤凰苦涩的一笑,心道:“这个赌却是我输了!”
金凤凰回过头来看着醉的晕乎乎的林学士一团烂肉似的爬在他身上,眼圈突然红了,自语道:“这个赌却是我输了!”
柳白川一直目送林学士和金凤凰入了房内,见得他们吹灭了灯,一双叠合的人影消失在黑夜中。
柳白川手中的那坛酒又见底,他咳嗽了两声,苦笑道,“不知今夜为何如此难醉?!”柳白川愤怒的把酒坛摔在地上,抬头时便看见金凤凰的大管家正率人把连夜赶制的烫着鎏金的“金柳园“三个字朝大门上悬挂。
柳白川从腰间抽出软剑,跃上房顶,朝那个“金字”使出一招孤鸿子所传剑法中的“惊鸿掠影”一剑,浮光掠影中,只见柳白川的剑尖并未触及那块牌匾,那个鎏金“金字”金屑纷纷落,柳白川再看那牌匾上的两个字“柳园”,心中总算舒畅了些许。
第二日,金凤凰见了那残缺的牌匾,即可着人摘下,重新打造了一面纯金的出来,当着柳白川的面亲手挂上。
柳白川站在一旁,心颇是有气,好在已知道林学士半夜酒醒时,便即刻从金凤凰房里冲了出来,并发誓以后不同金凤凰再说一句话。
人道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从那金柳园一经盖起,就不知牵动了多少家的妙龄姑娘的心思,她们遂立即摒弃了素日的闲暇,整日钻营着想着嫁到金柳园中。
荒州城大小的媒婆一天几十躺的来往于金柳园,送着李家小姐的旺夫益子的八字,夸着张家小姐出众的人才,甚至连荒州知府刘志远的妹子的八字也混了进来。
“不知这知府家的妹子,这次看上的又是你们中的那一个?”林学士看着柳白川和金凤凰语气阴郁的问道。
这近一个月来,林学士不知替柳白川和金凤凰挡掉了多少姑娘的八字,且让他颇为纳罕的是这荒州府的大小媒婆来往了无数遭,竟然没有一个是替自己说媒的。
金凤凰看着林学士心里直发笑,想着他定是不知,自己早在暗地里着人向那些媒人放了话,若然有人敢给那位林公子提亲,定然在她未踏进金柳园之前,就先放狗咬掉她的腿脚。
而且,金凤凰见向柳白川提亲的姑娘家较多,唯恐自己落了下风,被柳白川和林学士取笑,已是多次向那些奔走的媒婆塞了不多银子,只求让她们多搜罗些姑娘的八字过来,在数量上压倒柳白川。因此也便发生了许多可笑的事情,王家庄五十六岁的老姑娘竟然托媒向金凤凰提亲,侯集上整日哈着口水的“傻大姐”竟也表示想要嫁给金凤凰……如此闹了这一场后,金凤凰不仅没有尝到压倒柳白川的快乐,倒是被林学士和柳白川狠狠耻笑了几回。
“居然又是你的,金凤凰!”柳白川从媒婆手中扯过那张印着八字的婚帖大笑道,“你可真本事,下回钟馗也要托人把妹子嫁你了!”
林学士听了也哈哈大笑起来,金凤凰被呛的满面飞红,把那个递帖的媒婆拉到身边小声教训说道:“我不是告诉你们不要再搞下去了,你们还嫌最近给我丢人丢的还不够!”
媒婆战战兢兢的说道:“财神爷爷,这次可真不是我们搞出来,这张帖子真是知府老爷的人送来的。”
金凤凰半信半疑的点点头,转身换了个笑脸,大声向媒婆问道:“你和我说说,那知府大人的妹子模样长的如何?”
媒婆亮开嗓门吆喝似的说道:“那知府大人的妹子的人才她要是称第二,这荒州府还没那个敢称第一……”
“好了,好了,你替我去回绝知府大人,就说,他家妹子我金某高攀不上!”金凤凰没料到媒婆的嗓门和口才如此之好,直把他说的头晕耳烦,不停的摆手。
“公子老爷们,这个月来媒婆们几乎把全荒州府的姑娘们的庚帖都送来了,你们好歹有一个先走一步,不是小人乱嚼舌头,只是这外间已然有许多传的不好听的话了,他们说三位公子虽然是一表人才,但是其实是败絮其中,是中看不中用的……”金柳园的大管家怯怯的说道。
“切,这是谁造的谣,难不成她用过不成?!”金凤凰低声骂道。
“好像用过你的人也不太多,你要不要一个个去追查,也许就是他!”柳白川的手指在空中晃了半天,最后落在林学士的头顶上,口中呵呵的笑着,直把金凤凰气的凤目中凶光毕露。
“几位好雅兴,在着柳园水畔探讨什么学问?”一个爽朗的男声从柳树下传来,只见一位着皂色官袍的年轻官员走了出来。
“这便是咱们荒州的父母官刘大人。”管家殷切的介绍着。
“大人深夜造访,难道是专程来和我们探讨学问来的?”林学士打量着刘志远问道。
“这白日嘛,我是你们的知府大人,今天晚上,本府是为私事而来。”刘志远客气的说道。
“那大人你为何身着官服来此?”柳白川上下打量了刘志远一声问道。
“那是因为,说出来倒是丢人的很,本官能穿的出去的衣服,只有这一身而已。”刘志远尴尬的笑着。
“那大人的私事又是何事呢?”金凤凰口中问出了这句话,突然觉得有些心里发慌,只觉得刘志远盯着他的眼神有些让他害怕。
“本官是来提亲的。”刘志远在管家送来的椅子上坐下看着金凤凰说道。
“小民早已说远配不上大人的妹子,其实小民不喜欢女人,大人你还是死心吧!”金凤凰直白的对刘志远说道。
“呵呵,这个本官早就知道,所以今次本官是来替自己提亲的。这事若是托了那些媒婆,不知又会传出多少闲话来,倒有伤几位的清誉,所以本官才夤夜来访。”刘志远眼睛直直的看着金凤凰说道,“其实凤凰你那日到府衙中替我治好的我的马,我便留意上了你。”
听到此处,柳白川和林学士早已知趣的退去。
第22章
“你说金凤凰和刘知府谈的怎么样?”柳白川手中捻着一指嫩柳笑问道。
“听说那刘知府也曾是两榜进士出生,因为生性愤世嫉俗,所以不容于朝廷那帮小人,才被放了荒州这个远任,我看刘知府一表人才,也会凤凰就看上他了。”林学士叹了一口气说道。
“谁说我能看上他,他官袍上的饭浆子差点恶心死我!白的饭粒了,红红绿绿的菜汁水,说话时牙缝里都塞着青菜。”金凤凰皱着眉头说道。
“刘知府出生贫寒,不像你们自小落在锦绣堆中,他身上是落了些不好的生活习惯,但那些都是可以改回来的。”林学士语重心长的说道。
“行了,此事便就此打住,将来就算他穿的雪片似的衣服来求我,我也懒得睬他!”金凤凰挥挥手表示他对刘知府实在没有胃口。
如此又过了三个月,金凤凰日夜不歇的敛财,林学士和柳白川帮着金凤凰打理着他新开的字画庄,知府刘志远总要隔三差五的来坐上一坐,一见到刘知府的面,金凤凰就嗖的站起身来,立时冷起一张脸。
刘知府只好悻悻陪着笑脸坐下,他已经用新领的俸禄做了一件新袍子,牙齿也清洗干净了,可是金凤凰却从未注意到。
每次刘知府都自说自话一番,在金柳园喝两三盏茶后,直到管家打着哈欠脸色变的也不好看起来,刘知府才悻悻的起身告辞。
刘知府深夜回到衙中,正在苦等他的师爷见了他,匆忙的迎上去说道:“大人!朝里出大事了!”一面说着,一面把手中的六百里加急的密信递了过去。
“皇上才三十出头,怎么突然就没了?!”林学士叹息一声。
“听说皇上自上次微服出巡回去后,整个人便清减了不少,那起谄媚的小人又给皇上献了几个男宠,皇上日日在声色上煎熬,能挺过一年已是不易了!”来送信的林府大管家说道,“这先皇殁了,新皇上却是先皇的五弟,当今太后的第二个儿子,老爷以前做过五王爷的师傅,这份恩情,五王爷甚是惦念,所以立刻便拟旨要将老爷调到吴江去上任。”大管家喜孜孜报道。
“呀,总算以离了这个又穷又破的地方回烟水去了!”金凤凰听罢兴奋的说道。
“这个地方如今可算不得又穷又破了,尤其是这金柳园,你把他修建的像天堂一样,只怕你回了吴江又要惦念这里了。”林学士举目将金柳园环绕了一圈说道。
“要不是因为有人被发配到这里不能离开,我在这个地方是一刻也不愿多待的!”金凤凰说道。
林学士和金凤凰正说的热闹,只见柳白川一人坐在一旁,一杯一杯的给喉中灌着酒,他吞完第十五杯时,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