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经年 上——九雪掌柜
九雪掌柜  发于:2015年04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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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初不等他说完,十分不屑地“切”了一声,毫不客气地飞出一记白眼。

灯会上很多有趣新奇的小游戏小玩意不出意料地吸引了两人。两人玩得开心,买得随心,摊主也卖得高兴,还另外附赠了许多小赠品。一路下来,两人怀中都积了满满一堆。

连初看着手里的包包袋袋,苦了脸道:“我都还没逛呢,怎么就这么多东西了?殷洛!你说,这些其实都是你的吧?!”

殷洛轻嗤一声,白他一眼,暗道一句没出息,淡定地转首对身后一个随从使个眼色。

那随从极迅速地劈开人流到两人身边。殷洛将满怀的东西往那人身上一放。那随从一愣,赶紧手忙脚乱地接好。又对着目瞪口呆的连初,拍了拍空空的手掌,向两边一摊:“好了,没了。”

真是不要脸啊!连初默默地腹诽一句。低头看了看怀里,还是决定照瓢画葫芦地喊来另外一名随从。连初卸下担子,一身轻松,不禁又暗暗在心里夸赞道:真聪明啊!

两人逛的累了,坐在一处夜宵摊上吃着馄饨。隔壁的摊位上,一对夫妻正在买灯笼。那家相公貌似是个先生,说话温文有礼,知书达理。殷洛等他们走后,忽然想起什么,抿着嘴角微微一笑,眼神温柔似水。

“你又一个人傻笑什么呢?”连初口中含着馄饨,口齿不清道。

殷洛咽下一口清汤,缓缓道:“我累了,想先回去了。你再玩会儿吧,反正后面有人,你也丢不了。”

“你一个人……”连初有些不放心。

殷洛笑道:“我总不至于迷路的,你放心。”随后一顿,偏着脑袋想了想,道:“我只是想……一个人走走。”说着,起身与连初道别,经过旁边的摊位时,脚步停了停,走上前买了一个六角雕花灯笼。灯壁上画着点点白梅,像极了那人鞋面上的银线梅花绣。

殷洛一个人默默走着,放空了脑袋不去想事情。不知不觉,便觉身上开始有些发热,须臾又冷起一身鸡皮疙瘩。额上有点点冷汗析出,两腿又酸又重,像灌了铅似的沉。

他知道身后有人跟着,只要说一声,就会有人送他回去,不用受这个罪。可他还是如机械木偶般地迈着双腿,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走了约近一个时辰,终是回到了凌波城。

在城外,热热闹闹的华灯会上,有烟火鞭炮,冲天震耳,满城彩灯,万人空巷。不过,或许是因为内城人烟稀少,外面再怎么吵闹,凌波城内城还是一如既往的宁和安静,仿佛与尘世隔绝。

殷洛走到自己住的小院,院子里黑漆漆一片,手中微弱的灯光只能照亮前方三尺的路。可他却直觉到有什么存在,脚步生生顿住,立在原地。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响在黑夜中。

殷洛站了一会儿,脑子有点沉,混混沌沌的。忽然,黑暗中传来一丝轻笑。殷洛闻声,浑身一震,身子晃了晃,有些站不住。他隐隐约约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很短。随后,整个院子一瞬间亮起。

殷洛有些睁不开眼,纵使现下根本还没看清眼前的景象,那一片明黄,暖烫得几乎让他落泪。

院中架起了两场交叉的细线,上面挂满一盏盏玲珑精致的彩灯。旁边的树梢上也疏疏朗朗地悬了几盏。夜色昏暗,远处的景物已经与暗夜融为一体,四周身后都是黑漆漆一片,唯有眼前这一方地被这些灯火照亮,似梦似幻,仿佛是赶夜路的书生,一个不留神,一步从荒野踏进了山中神灵的洞府。那洞府的主人正垂手立于灯下,烛光透过灯壁映着他柔和的脸,面容含笑,眉目含情。

殷洛眨眨水雾迷蒙的双眼,那人的五官渐渐清晰起来,心里一下子似被填满一般。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今天开心吗?”楚暮白看着呆立着的殷洛,衣衫单薄,面色苍白,额角有些湿,贴着碎发,不禁眉间微蹙:“你莫不是……一个人走回来的?”

殷洛愣愣地点一下头,随后又摇摇头。楚暮白吸口气,走到他面前,戳戳他的脑门,咬着牙道:“小东西,学会撒谎了?可惜太蹩脚了。”边说边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殷洛身上,续道:“我在马车上放了两件披风,走的时候还跟阿诺说,晚些时候天凉,记得提醒你穿上。现在好了,看你的样子,明天准要得风寒。”

殷洛似是回神过来,满不在乎地绽开一抹笑容,眼睛牢牢地望着眼前之人,本想反驳,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实在是沙哑的厉害,只好改口道:“那可好了,我还从来没在夏天染过风寒呢。”

楚暮白把衣襟重重一拢,一瞪眼,板起脸,有些生气,扬声道:“:生病还高兴了?还笑?”

殷洛吐吐舌头,眨眨眼,望着他,笑得没心没肺,似乎要生病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楚暮白见他这样,又无奈了,缓了缓表情,声音温柔而迷人:“你真是……身体是你自己的,生病了多难受。再说,你身上难受,有人心里也会难受。”

殷洛咯咯笑着,眯弯了那双精致的桃花眼:“谁会难受?连初?还是你?你会难受吗?”伸出手指指楚暮白的左胸,认真地看着他,眼中流光璀璨:“你这里,会难受吗?”

“会。”楚暮白抓过他的手指,回答的毫不犹豫。

殷洛不笑了,歪起脑袋看了他好一会儿,似是在想他说的是真是假。楚暮白也不说话,就这么让他看着。

殷洛抿着嘴唇,眨眨眼,道:“方诺说,你今晚去私会佳人了。”

楚暮白挑眉道:“你信吗?”

殷洛看了一圈四周,琳琅花灯盏盏,暖光融融,晴光皎皎。他一摸楚暮白身上,凉凉的;身上味道干净清爽,是他熟悉的。终于知道他今晚所忙何事了。殷洛心里开心,却不点破,只反问道:“你怎么说?”

“我说你就信?”

“你说我就信。”回答的快速又坚定。

楚暮白不说话,只是笑。低下头去,将自己的前额贴着殷洛的上额,感受到一阵湿热。不禁长长叹一口气,黑着脸道:“看来不用等明天,现在已经发烧了。这下你高兴了!”说着就要把殷洛拉进房间。

殷洛却拉住他,面色潮红,呼吸滞重,身子有些摇晃,眼神却出奇地亮。他脸上似是有些兴奋,像是喝醉了酒的人,咧着嘴笑着,对楚暮白道:“今天在街上,看见一对男女。男的对别人称那女的为内人,女的则称男的为外人。他们是夫妻。”

楚暮白一直淡淡地笑着,静静地听着,见他顿住不再往下讲了,便问道:“然后呢?”

“然后?”殷洛脑子越来越沉,有些恍恍惚惚的,说话有些语无伦次,想到什么说什么:“然后我就想起你啦……突然就不想待在那里了。你一开始问我开不开心……唔,逛摊子买东西看表演的时候,好像是蛮开心的,觉得真好玩真新奇,但是后来,看多了也就没多大意思了……”殷洛指指自己的心脏位置,突然有些委屈:“因为总觉得,这里空空的……从你说你今晚有事不能陪我的时候,这里就空了……”

殷洛丢掉手中的灯笼,双手环住楚暮白的腰,尽力地想要圈住抱紧,手臂却没有力气,怎么也抱不紧。楚暮白垂手任他抱着,一动不动。殷洛急了,嘴里发着模模糊糊的声音,像是小狗崽吃不到食物时委屈的哀鸣。两颊泛红,嘟着嘴,腮帮子微微鼓起,眼中竟有点点湿润。

楚暮白终是按捺不住,张开手臂把人搂进怀里,大力揉捏着。殷洛似是很满足,竟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

“哪有这么好笑?”楚暮白声音无奈又宠溺,俯身箍着他的腰,一把将人竖着抱起来,转身朝着房中走去。

殷洛的手臂环住楚暮白的脖子,软软地趴在他的身上。彩灯下垂着的流苏不时拂过殷洛的头顶,他傻傻地看着,脑中突然闪过什么,低头在他耳边问道:“这些都是送给我的?”

“不然呢?不给你给谁?”楚暮白好笑道。

殷洛嘴边笑容更大:“那……你送了我几盏灯啊?”

楚暮白顿了片刻,才道:“自己不会数?烧得这般糊涂了?”

殷洛现在还真就不会数,眼前一片白花花明晃晃的,看不清。但他还是努力睁大眼睛,一盏一盏地数着。

哎,怎么数都是二十盏呐……

第十三章

那夜过后,殷洛还是染了热伤风,嗓子火烧一般地疼,声音嘶哑得厉害。汗一身一身地出,额头上的热度却不减不退。身子只感到寒冷,裹在被子里哼哼唧唧胡言乱语着,连翻个身都没力气。几日下来,人愈发的消瘦了。

楚暮白这几日尽量陪在他身边。头两天脸色不见好,寒着一张脸。殷洛自知错在自己,所以听话的很,让喝药就喝药,再苦也得往肚子里咽;让睡觉就睡觉,再想出去溜达也得乖乖躺床上。不过身上难受,心里却甜蜜得很。

好在连初开的药方确实非常有效,七八日下来,喉咙不疼了,身上的力气也渐渐回来了,便又不安份起来。楚暮白几日下来心情好了些,正好隔天晚上有个聚会,便答应带他一起去。

两人去醉梦阁,越州城最大最有名的青楼。

两人并未从正厅进入,而是从醉梦阁的一处僻静偏门进入内院,来到一处叫若水居的地方。进门前就听见里面有人笑道:“我猜是两个。”另一个声音不以为然道:“我猜是一个人来。”

推门而入,殷洛发现里面还坐着几个人。方诺正哈哈大笑,对旁边表情有些懊恼的人道:“南宫,我说是两个人吧。”南宫念叹气一声,摇头笑道:“失算失算,我认罚。”说完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这些人里,殷洛只认识两张面孔。一个是方诺,另一个就是坐在南宫念旁边的阿九。两人四目相对,殷洛怔住,阿九还是那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眼中闪着精光。

无忧谷一向只医病,不问缘由,凶恶之徒也好,良善之人也罢,都只对事不对人。因此,殷洛也只讶异了一会儿,便隔着面纱回以微笑,调开目光,在见到方诺身边的那个雪肤红衣的少年时,呼吸一滞,几乎移不开视线。

那少年姿容卓绝,一头青丝未绾随意披散着,一双丹凤眼黝黑深沉,似能吸人魂魄,又仿佛千尺深的潭水,在深处积淀着许多说不明的东西,让人琢磨不透。殷洛曾与宁熙和乔若羽朝夕相对,如今其他的美人见得再多也只觉一般,能让他都为之眼前一亮的,这个少年是第一个。殷洛打量着那少年,那少年也在注视他,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眼神清冷。

楚暮白拉着殷洛在空出的位子坐下,对在座的人道:“介绍一下,无忧谷谷主,殷洛。”

南宫念起身抱拳笑道:“原来是殷谷主,殷神医,久仰久仰,在下南宫念。”

殷洛忙起身,生涩地回礼道:“是南宫公子啊,呃,久仰。在下只是普通大夫,神医万万不敢当,是楚公子谬赞了。”

楚暮白嗤笑一声,拉着殷洛坐回来,贴在他耳边轻声道:“久仰?你知道他是谁吗?我看你连他的名字都没听过。”

殷洛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道:“南宫世家的二公子南宫念,我怎么就没听过了?”这下轮到楚暮白愣了一下,马上又笑得更开了,揽住殷洛殷洛的肩膀道:“哎,看来还是我小看你了,原来我们家殷谷主也是见多识广的呀!行,我自罚一杯!”说着拿起酒杯一仰头。

殷洛自动忽略其他,回想那句“我们家殷谷主”,心头甜丝丝的。感到在座的人用一副了然的目光在楚暮白和自己身上来来回回,饶是殷洛遮着面,耳根也不免有些发烫起来。

“在座的都是自己兄弟,殷谷主不必拘束。”方诺笑道。

殷洛稍稍放松,回道,“少城主也不必客气,叫我殷洛就可以了。”

方诺失笑:“说了不必拘束,怎么还叫我少城主?直接叫我方诺或者跟暮白一样叫阿诺也行。”

“呃,好。”殷洛又有些窘。

“一个称呼你们都要纠结这么久做什么,来,喝酒啊!”楚暮白一摆手打断他们,举起酒杯朗声道。殷洛坐在旁边笑着看他们喝酒聊天。

楚暮白的另一侧坐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在楚暮白坐下之后,对他嫣然一笑,叫一声“楚公子”,声音清甜腻人。那三个字听得殷洛心里毛毛的。在众人说话的时候,他只是抿着嘴安静地笑着,斯文清秀的相貌,肌肤白净,脸上覆着一层淡淡的脂粉,一双眼睛很是灵动。殷洛发现这个少年席间会时不时地看自己,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一见殷洛看他,又慌忙垂下眼睛,手指无意识地磨着酒杯。

殷洛坐了一会儿,拉拉楚暮白的袖子道:“我想如厕。”

那个少年一听,马上抢道:“让奴家带殷神医去吧。”殷洛没有拒绝。

楚暮白有点不放心,欲起身,殷洛按住他,道:“去个茅房而已,能出什么事?你们继续聊吧。”楚暮白只得拍拍他的手道:“快些回来,遇见杂七杂八的人别去理他们。”殷洛洛点头应完,拉着少年快步出了房间。

出了若水居,殷洛放开手,边走边对着身边的少年淡淡道:“说吧,你有什么事?”少年迟疑着,嗫嚅道:“呃,奴家……奴家想求殷神医,看看我的一个朋友,他的手和脚都坏了。”顿了顿,又急急补充道,“诊金一定会如数奉上的。”

殷洛看着他,一双灵动的眼睛像小鹿般,眸似星辰,忽闪忽闪,透着楚楚可怜的味道。殷洛一想到他刚才在席间对楚暮白亲昵的样子,不禁有些生气,心里有些堵。他转身对少年冷淡道:“在下只是一名普通大夫,医术有限,不是什么病都能医,你另请高明吧。”

他对无忧谷外的世界不是一无所知,他大概知道醉梦阁是个什么地方,能猜到眼前这人是做什么的。殷洛倒不是看不起他的出身,他对贫贱富贵都是一视同仁,只是看到楚暮白对这里熟门熟路,和少年又好像交情不浅的样子,两人说不定……少年做这一行,察言观色是基本功,他一看就殷洛的样子,似乎有些不耐烦,心知此事无望,心下一凉,便闭了嘴巴不讲话,只管安安静静地带路。

殷洛回到若水居,发现房内又多了几名衣着艳丽涂脂抹粉的少年,正在和众人相互调笑。他不言不语地坐回位置。楚暮白笑他:“我还以为你掉下去了,清欢细胳膊细腿的肯定拉不动你,正想赶过去救你呢。”

哦,原来叫清欢。殷洛挑眉,“那真是对不住,我没带着一身骚回来,让你失望了。”楚暮白一怔,失笑道:“我不就是开个玩笑嘛,生气啦?。

殷洛不看他。

“好吧好吧,我错了还不行吗?”楚暮白哄道。

“哼,我就是粗胳膊粗腿,你要是不喜欢,你去找你的细胳膊细腿吧!”殷洛口气酸溜溜的,说完后,才发现好像不该这么说,听起来怪怪的,怎么觉得哪里不对……

楚暮白一听,大臂一揽,把人圈进怀里,痞痞笑道:“哎呀好酸好酸,醋坛子翻啦!”

你才翻了醋坛子!殷洛心里暗骂,身子在他怀里不停的扭着,楚暮白加紧力道,殷洛挣不出。殷洛不安分了一会儿,有些累了,便靠在楚暮白的肩上不说话。

楚暮白突然在他耳边认真道:“我现在对你是一心一意。以前那些事就让它过去,咱们不提了,好不好?”殷洛听着他低沉嗓音,耳朵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却又不可避免得带着一丝愧疚。结局大概是注定了。只是在一切结束之前,能争取到多少就是多少吧。殷洛这么想着,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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