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吧,每一次,慕容过就是从九道山庄走着去的,但是,每一次慕容过回来的时候,都是从九道山庄之外坐船回来的。
那些进入“还施水阁”的人,我们从来也没有见过,无论是进去还是出来。”
纪纲沉声问道:“那他们现在怎么进入到“还施水阁”?”
夏碧水笑了笑道:“九道山庄发现身怀绝技的人,可以要求“还施水阁”打开通道进入。”
纪纲也笑了笑道:“石杵就是那个身怀绝技的人!”
夏碧水道:“正是!”
纪纲想了想道:“不知道石杵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夏碧水道:“一个月以后。”
纪纲笑着道:“一个月以后,我再来主持婚礼,不知道二姨妈意下如何?”
夏碧水道:“好!”
纪纲躬身一礼,转身就飞走了。
小花的小手拍得更响了。
第三十七章:江南四友
一边倚着小山,和外边湖水相隔着一条长堤,更是幽静。
三个人下了马,将坐骑系在湖边的柳树之上,向山边的石级上行去。
慕容过路径甚是熟悉,转了几个弯,遍地都是梅树,老干横斜,枝叶茂密,想像初春梅花盛开之日,香雪如海,定然观赏不尽。
穿过一大片梅林,走上一条青石板大路,来到一座朱门白墙的大庄院外,行到近处,见大门外写着“还施水阁”两个大字。
石杵没有念过书,不知谁人所写又是何字,只是觉得这几个字,儒雅之中透着勃勃英气。
当下慕容过在前引路,石杵和棉花跟随其后,来到一座琴堂外,慕容过在门上轻扣三声,推门进去。
进了内室,室内一床一几,陈设简单,床上挂了纱帐,甚是陈旧,已呈黄色。
石杵心涉遐想之际,慕容过已掀开床上被褥,揭起床板,下面却是块铁板,上有铜环。
慕容过握住铜环,向上一提,一块四尺来阔、五尺来长的铁板应手而起,露出一个长大方洞。
这铁板厚达半尺,显是甚是沉重,他平放在地上,说道:“这里有些奇怪,石杵兄弟请跟我来。”说着向洞中跃入。
行了约莫二丈,前面已无去路,慕容过从怀中取出一串钥匙,插入了一个匙孔,转了几转,向内推动。
只听得轧轧声响,一扇石门缓缓开了。
石杵心下越感惊异,拉着棉花的小手,随着慕容过走进石门,地道一路向下倾斜,走出数十丈后,又来到一扇门前。
慕容过又取出钥匙,将门开了,这一次却是一扇铁门。
地势不断的向下倾斜,只怕已深入地底百丈有余,地道转了几个弯,前面又出现一道门。
石杵初下地道时,对慕容过并无提防之意,此刻却不免大起戒心,暗自惊心:“他莫非引我来到此处,要将我囚禁于此?这地道中机关门户,重重叠叠,当真是插翅难飞。”
第三道门户却是由四道门夹成,一道铁门后,一道钉满了棉絮的木门,其后又是一道铁门,又是一道钉棉的板门。
此后接连行走十余丈,不见再有门户,地道隔老远才有一盏油灯,有些地方油灯已熄,更是一片漆黑,要摸索而行数丈,才又见到灯光。
石杵只觉呼吸不畅,壁上和足底潮湿之极,突然之间想起:“啊哟,九道山庄是在太湖之中,走了这么远,只怕已深入太湖水底。”
再前行数丈,地道突然收窄,必须弓身而行,越向前行,弯腰越低。
又走了数丈,慕容过晃亮火折,道:“这就到了,守护“还施水阁”的是江南四友,老大黄钟公,老二黑白子,老三秃笔翁,老四丹青生。”
点着了壁上的油灯,微光之下,只见前面又是一扇铁门,又掏出一把钥匙,通道打开,眼前竟然是一个大厅。
慕容过抱拳拱手道:“慕容过见过四位阁主,这是‘正大光明’杀手团团长石杵和夫人,我母亲已经将小兰许配于石杵,他想要进入“还施水阁”,一睹古诗图解为快。”
说完,慕容过转身就出了大厅,跳上湖边的小船,扬长而去。
四位阁主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石杵,黄钟公笑道:“石杵先生!如果心中还有什么疑窦,便请直言无妨。”
石杵笑了笑道:“慕容庄主说是邀我来看古诗图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便请阁主赐观如何?”
黑白子道:“九道山庄邀请了无数高手、许多极有学问的人来商量研究,三百年来,仍然是弄不明白。正要求教于石杵先生!”
四名弟子走上前来,抓住两块大屏风的边缘,向旁缓缓拉开,露出一条长长的甬道。
四位阁主齐声道:“请!”丹青生当先领路前行。
石杵暗想:“这甬道之内,不知道有没有设置了杀人机关。”不由得是脸上正色。
石杵随四位阁主行出十余丈,来到一道石门之前,门上刻着三个斗大古棣:“侠客行”。
一名黄衫弟子上前推开石门,说道:“洞内有二十五座石室,石杵先生可请随意观看,看得厌了,可到洞外散心。一应饮食均是新鲜置备,各位可以随意取用,不必客气。”
石杵笑道:“既然一切都是随意,那我们能不能随意离开“还施水阁”呢?”
秃笔翁哈哈大笑,说道:“当然,所有人来到“还施水阁”皆是出于自愿,如果要想离去,又有谁会强留?湖边大船小船一应俱全,石杵先生和夫人何时意欲归去,尽可自便就是。”
石杵一怔,没想到“还施水阁”竟然如此大方,去留任意,当下问道:“如果我现在就要离开,可不可以?”
黑白子道:“自然可以啊,你当我们江南四友是什么人了?我们待客不周,已经是感到惭愧,岂敢强留嘉宾?只是“还施水阁”还有一个条件!”
石杵笑着问道:“什么条件?”
丹青生笑了笑道:““还施水阁”之中的武功秘籍博大精深,我们设置的时间是十五天,如果十五天不能领悟,阁下还想要待在“还施水阁”的话,就要用本身的武功秘籍来换,一种武功秘籍,可以在“还施水阁”待上三年。”
石杵心下一宽,暗想:“既然是这样的条件,等到看了那古诗图解是什么东西,我就马上离去。他们说过不强留宾客,以他们的身份,总不能说过了话不算。”
当下随意走进石室,只见东面是块打磨光滑的大石壁,石壁旁点燃着八根大火把,照耀明亮,壁上刻得有图有字。
石室之中已有十多人,有的注目凝思,有的打坐练功,有的闭着双目喃喃自语,更有三四人在大声争辩。
白胡子道:“你瞧,这第一句‘赵客缦胡缨’,胡者,西域之人也。新唐时候,数百人习音声学胡人,椎髻剪采为舞衣……”一面指着石壁上的注解,读给另外一人听。
黑胡子瞪目道:“这‘侠客行’的古诗图解,包蕴古往今来、最最博大精深的武学秘奥,咱们竭尽心智,尚不能参悟其中十之一二,哪里还能分心去理会世上俗事?”
“你看图中这个人,绝不是燕赵悲歌慷慨的豪杰之士,却何以称之为‘赵客’?要解通这一句,自然先要明白这个重要关键不可。”
石杵转头去看,石壁上绘的果然是个青年书生,左手执扇,右手飞掌,神态甚是优雅潇洒。
黑胡子道:“我最近揣摩而得,图中人儒雅风流,本该是阴柔之象,注解却说:‘须从威猛刚硬处着手’,那当然说的是阴柔为体、阳刚为用,这倒不难明白。但如何为‘体’,如何为‘用’,中间实有极大的学问。”
石杵笑着道:“你们好!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白胡子道:“好,好!”
但是正眼也没向他瞧上一眼,左手学着图中人的姿式,右手突然发掌,轰轰隆隆,直击出去,说道:“左阴右阳,多半是这个道理了。”
石杵心道:“这个白胡子的掌力好生了得。”
黑胡子诵读壁上所刻注解:“太子曰:吾主所见剑士,皆蓬头突鬓,垂冠,缦胡之缨,短后之衣。缦胡之缨,谓粗缨无文理也。”
“‘缦胡’二字应当连在一起解释,‘缦胡’就是粗糙简陋,‘缦胡缨’就是说他头上所带之缨并不精致,并不是说他带了胡人之缨。这个‘胡’字,应该是胡里胡涂之胡,绝不是西域胡人之胡。”
白胡子摇头道:“不然,你看下一句:缦胡之缨。缦胡,武士缨名。这就是一种武士所戴之缨,可以粗陋,也可精致。”
“前几年我曾向凉州康昆请教过,他是西域胡人,于胡人之事是无所不知的。他说胡人武士冠上有缨,那形状是这样的……”
说着蹲了下来,用手指在地下画图示形。
石杵听他二人议论不休,自己却是全然不懂,石壁上的注解又一字不识,听了半天,全无趣味,当下拉着棉花,信步来到第二间石室中。
一进门便见剑气纵横,有七对人各使长剑,正在较量,剑刃撞击,铮铮不绝。
这些人所使的剑法,似乎是各不相同,但是变幻奇巧,显然均是极其精奥。
只见两人拆了数招,便即罢斗,一个白头发老者说道:“老弟,你刚才这一剑设想虽奇特,但你却要记得,这一路剑法的总纲,乃是‘吴钩霜雪明’五字。”
“吴钩者,弯刀也,出剑之时,总须念念不忘‘弯刀’二字,否则不免失了本意。以刀法运剑,那并不难,但当使直剑如弯刀,直中有曲,曲中有直,方是‘吴钩霜雪明’这五个字的宗旨。”
另一个黑头发老者摇头道:“大哥,你却忘了另一个要点。你瞧壁上的注解说:‘锦带佩吴钩’,‘男儿何不带吴钩’。这个‘佩’字,这个‘带’字,才是诗中最要紧的关键所在。”
“吴钩虽然是弯刀,却是佩带在身,并非拿出来使用。那是说剑法之中当隐含吴钩之势,圆转如意,却不是真的弯曲。”
那白头发老者道:“然而不然。‘吴钩霜雪明’,精光闪亮,就非入鞘之吴钩,利器佩带在身而不入鞘,焉有是理?”
石杵不再听二人争执,走到另外二人身边,只见这二人斗得极快,一个剑招凌厉,着着进攻,另一个却是以长剑不住划着圆圈,将对方剑招尽数挡开。
骤然间铮的一声响,双剑齐断,两人同时向后跃开。
那身材魁梧的黑脸汉子道:“这壁上的注解说道:‘勿轻直折剑,犹胜曲全钩’。可见我这直折之剑,方合石壁注文原意。”
另一个是个老道,手中拿着半截断剑,只是摇头,说道:“‘吴钩霜雪明’是主,‘犹胜曲全钩’是宾。喧宾夺主,必非正道。”
石杵听他二人又宾又主,你来我往的争了半天,自己还是一点不懂,举目又去瞧西首一男一女比剑。
这男女两人出招十分缓慢,每出一招,总是比划来比划去,有时男的侧头凝转半晌,有时女的将一招剑招使了八九遍犹自不休。
显然二人不是夫妇,便是兄妹,又或者是同门,相互情谊极深,正在齐心合力的钻研,却绝无半句争执。
石杵心想:“跟这两个人学学,多半可以学到些精妙剑法。”嘱咐棉花在门口等着他,自己慢慢的走了过去。
只见那男子凝神运气,挺剑斜刺,刺到半途,便即收回,摇了摇头,神情甚是沮丧,叹了口气,道:“还是不对。”
那女子安慰他道:“大哥,比之五个月前,你这一招可大有进境了。咱们再看看这一条注解:‘吴钩者,吴王阖庐之宝刀也。’为什么吴王的宝刀,与别的宝刀就有不同?”
那男子收起长剑,诵读壁上注解道:“阖庐既宝莫邪,复命于国中作金钩,令曰:能为善吴钩者,赏之百金。吴作钩者甚众。而有人贪王之重赏也,杀其二子,以血衅金,遂成二钩,献于阖庐。二妹,这故事甚是残忍,为了吴王百金之赏,竟然杀死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那女子道:“我猜想这‘残忍’二字,多半是这一招的要诀,须当下手不留余地,纵然是亲生儿子,也要杀了。否则壁上的注释文字,何以特地注明这一节。”
石杵见这女子不过四十来岁年纪,容貌甚是清秀,但说到杀害亲子之时,竟然是全无凄恻之心,不愿再听下去。
向石壁瞧去,只见密密麻麻的刻满了字,但见千百文字之中,有些笔划宛然就是一把长剑,共有二三十把。
这此剑形或横或直,或撇或捺,在识字之人眼中,只是一个字中的一笔,但喜欢喝酒的石杵却不识字,见到的只是一把把长长短短的剑。
有的剑尖朝上,有的向下,有的斜起欲飞,有的横掠欲坠,石杵一把剑一把剑的瞧将下来,瞧到第十二柄剑时,突然间右肩‘巨骨穴’间一热,有一股热气蠢蠢欲动。
再看第十三柄剑时,热气顺着经脉,到了‘五里穴’中,再看第十四柄剑时,热气跟着到了‘曲池穴’中。
热气越来越盛,从丹田中不断涌将上来。
石杵暗自奇怪:“我自从练了‘乾坤大挪移’之后,内力大盛,但从不像今日这般劲急,肚子里好似火烧一般。”
他不由得有些害怕,再看石壁上所绘剑形,内力便自行按着经脉运行,腹中热气缓缓散之于周身穴道义。
当下自第一柄剑从头看起,顺着剑形而观,心内存想,内力流动不息,如川之行。
从第一柄剑看到第二十四柄时,内力也自‘迎香穴’而到‘商阳穴’运行了一周。
他暗自寻思:“原来这些剑形与内力的修习有关,只可惜我不识得壁上文字,否则依法修习,倒是可以学到一套新的剑法。对了,还是找几个前辈问问明白。”
于是又回到第一室中,只见白胡子和黑胡子二人手中各执一柄木剑,拆了几招,就辩论一阵,又指着石壁上的文字,各持己见毫不留情,互相指摘对方的谬误。
石杵拉了拉白胡子的衣袖,问道:“前辈,那些字说些什么?”
白胡子匆匆忙忙的解说了几句。
黑胡子却插口道:“错了,错了!你武功虽然高一些,但我在这里已经有三十年,难道这三十年的功夫都是白费的?总有些你没领会到的心得吧?”
白胡子哼哼道:“武学犹如佛家的禅宗,十年苦参,说不定还不及一夕顿悟。我以为这一句的意思是这样……”
黑胡子还是连连摇头,道:“大谬不然。我以为这一句的意思是这样……”
石杵听得二人争辩不休,心想:“壁上文字的注解如此难法,刚才四位阁主说,九道山庄邀请了无数高手、许多极有学问的人来商量,三百年来,仍然是弄不明白。我大字不识十三个,何必去跟他们一同伤脑筋?”
石杵在石室中信步来去,只听得东一簇、西一堆的人,个个在议论纷纭各抒己见,要找个人来闲谈几句也不可得,甚是无聊,又去观看石壁上的图形。
他在第二室中观看二十四柄剑形,发觉长剑的方位指向,与休内经脉暗合,这第一图画中却只有一个青年书生,并无其他图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