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以唯听完以后竟沉默了。

邵容对他这个反应也有点意外：“看样子有些事情你并不是一无所觉，你有怀疑的人选？”

程以唯摇了摇头，神情间带了一丝茫然：“我不知道，我不能确定……”

邵容和声道：“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告诉我，我知道那也许只是猜测……我会替你保密。”

chapter 13

程以唯犹豫着道：“大概是六年前吧，那时候我高中刚刚毕业。正好我爷爷七十岁的寿辰，他请了市里很多有名望的人，记者什么的都来了。我爷爷那时候当着很多人的面说，他打算等我结婚的时候，送我一份大礼。

当场大家就开始议论纷纷，也有很多猜测。

那时候我也觉得很奇怪，我爷爷虽然从小就疼我，我想要什么他都会给，但好赖他总归会分得清楚，我和我哥都是他的孙子，况且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为什么他光说要送给我礼物，却不说送给他呢？

我哥是个很要强的人，我知道当时他心里肯定很不开心，但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之后有天晚上，我半夜爬起来喝水，碰巧看见我哥偷偷地往我的杯子里丢药片，因为我半夜里都有喝水的习惯，这个我哥也知道，当时我多了个心眼，那杯水我没敢喝，自己留了一点，第二天拿去给我一个学医的朋友，他帮我拿去化验了以后，说发现里面有一种什么成分，总之吃多了容易精神麻痹，我当时都惊呆了。”

程以唯越说越难过：“我没想到他居然那么恨我……看他平时跟我说话的时候都挺正常的……”

“所以后来你就跑去当兵了？”

程以唯点点头：“我就是想让他知道，像我这种不学无术的人，怎么可能跟他争家产，再说我也不稀罕这些。”

“所以你怀疑这些事情很有可能是你哥做的？”

程以唯抓了抓头发：“我真的不能确定……他根本没有理由，是人都知道，如果我爷爷要是真把家财都给我了，那我们家不就完蛋了！”

邵容说：“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哥也许跟你们程家没有血缘关系？”

程以唯愣住了：“你说什么？！”

“你母亲身体不好，还经常跟你埋怨她生你的时候不容易，那她为什么从没埋怨过你哥，你哥是第一胎，生他的时候应该更不容易，她却什么也没说，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可是……可是……”程以唯明显思维混乱了。

“没关系，”邵容安慰他，“我刚才说了，这一切都只是推测。”

程以唯不说话了，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邵容拍了拍他的肩，站了起来：“你好好想想，我先去睡了。”

＊＊＊＊＊＊

第二天醒来，邵容一打开门出去，猛地就看见程以唯挂着一圈眼乌游游荡荡地站在他的房门口。

“你醒了……”程以唯张开嘴，幽幽地说。

邵容简直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你想吓死我啊？”

程以唯耷着脑袋：“昨天的事我想了一晚上，没睡着……”

邵容淡然地说：“人活一世，烦恼良多，想多了日子也是过，不想也是过，如果想不通，那还不如不想。”

程以唯想了想：“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那是。

正在这时，程以唯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看了看，急忙接了起来：“舅舅？”

邵容正要去洗手间洗脸，闻言停下了脚步。

程以唯说：“您现在在哪儿呢？昨天打电话给你怎么不接？”

顿了一会儿，他又道：“那好，您就在那儿等我，我一会儿就过去找你。”

见他挂了电话，邵容问：“怎么了？”

“是我舅，他说他有点事儿想找我。”

邵容说：“在哪儿，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程以唯张了张嘴，刚想说一个“不”字，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他昨天的“摘叶飞花手”，登时口风一转：“可以。”

＊＊＊＊＊＊

梁斌和程以唯约的地方是一家咖啡厅。

他坐在一个很角落的位置，程以唯和邵容一起进去，张望了好久才找到他。

程以唯正要上去打招呼，邵容一把拽住他：“我不方便露面，就不跟你一起过去了，我坐旁边的那桌等你。”

程以唯说：“好吧。”

在桌边坐下来，邵容就看见梁斌颤抖着身体，一把拉住了程以唯的手：“以唯，你帮帮我……”

“舅，怎么回事？”程以唯皱着眉说，“你最近是不是又缺钱花了？”

梁斌的眼神飘忽不定：“我公司最近资金短缺，前段时间又在外面欠了一大笔债……”

程以唯“啧”了一声：“那你也不应该和那帮人混在一起啊，多危险……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梁斌呆了呆：“你……你都看见了？”

程以唯说：“是啊，你不知道吧？昨天我也在那家娱乐会所，我跟你说，那些家伙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连警察都对他们那么警惕，你怎么那么想不开呢？”

梁斌两肘驻在桌面上，焦虑地抓住了头发：“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

程以唯奇怪地说：“缺钱花你去找我哥啊？都是一家人，他又不会不帮你……”

“他……他不会帮我的……”一提到他，梁斌就开始微微发抖。

程以唯神色凝重下来：“到底怎么回事？”

梁斌摇摇头：“我不知道以期是不是被人骗了，其实昨天那个人，就是他让我去见的。”

程以唯震惊地说：“什么？！”

“我之前去找他帮我，他跟我说他没心思管别人的事，我就问他为什么，他说有帮人威胁他，逼着他跟他们做生意。我安慰他说生意上的事儿谁也说不准，到哪儿难免都会碰到流氓，只要他们别太过分，你能忍就忍，落点好处给他们就完了，当破财消灾么。结果他说，他试过了，但实在是没办法搞定这些人，让我帮他去跟那帮人谈谈……只要事成了，就拿钱赞助我的项目……我想想既然是外甥的事情，帮个忙也行……”

程以唯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然后你就去了？”

梁斌点了点头，神情间带着一丝后怕：“起先我根本不知道以期在跟他们做什么生意，他说得含糊其辞，我也问不清楚，结果我去了才发现，”他说着压低了声音，“那帮人居然在跟他做毒品买卖！”

“你说什么？！”程以唯差点跳起来。

“嘘……你轻点！轻点！”梁斌把他按回座位上，心神不宁地说，“我也不知道以期到底清不清楚这件事情……他怎么会跟这些人打交道，我到现在还是想不明白，我以前一直觉得他是个好孩子……”

梁斌接着央求程以唯说：“以唯，听舅一句劝……你还是早点回家去吧，其实当初你妈的死，跟你爸没什么关系，你爸固然有错，但在那件事情以前，你妈就已经被查出来活不久了……”

这本来就是程以唯不想提的事，闻言立刻不满地说：“好端端的突然跟我提这个干什么？我爸那错误，不管怎么样，犯了就是犯了，反正我就是看不惯他，你们都觉得他有理，那是你们的事情，我管不着！”

梁斌立刻道：“好好，那咱不说这个。以唯，我也算看着你和你哥两个人长大的……你的性格我很了解……虽然你们家的家事，我不方便多嘴，但是我还是想提醒你：你觉得你爷爷七十寿辰那天为什么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那种偏心的话来？你想过吗？老爷子虽然年纪大了，但脑子很灵光，你以为他老了，容易犯糊涂，但我觉得他其实一点也不糊涂，他清醒着呢。”

程以唯沉默着，不说话了。

梁斌见他如此，便起身道：“好了，其他的我也不方便多说，你反正也不爱听，但我还是希望你好好考虑我说的话……就这样，我先走了……”说完招来服务员买了份单，就顾自走了。

看着梁斌彻底远去，邵容这才坐了过来。

程以唯看上去情绪低落，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你有什么想法？”邵容问他。

“没什么想法！”程以唯声音闷闷的，听来竟似有些赌气。

邵容叹了口气说：“你舅说的其实很对，他毕竟比你年长，有些话，你还是要听一听，虽然他这么劝你，也是出于自己的方面考虑……”

“别说了！”程以唯忽然激动地站了起来，提高声音对他道，“你又能懂些什么？你一个外人，我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插嘴我们家的事？！”

邵容怔了怔。

程以唯沉着脸推开凳子，大步地走了。

chapter 14

“感觉怎么样？”耳朵里传来了叶子的声音。

“不怎么样，”邵容泄气地靠在椅背上，“我竟然被一个小屁孩儿给批评了。”

“他只是一时不能接受，不过也是，兄弟阋墙，亲人之间相互算计……换谁碰上这种事都会接受不了。”

邵容叹了一口气：“看来我们的猜测没有错，梁斌确实是被程以期利用了。”

叶子思索着道：“不过……程以期如果诚心想和任虎做交易，怎么会派梁斌这样的人去？”

“所以说他的目的根本不在于此，他这么做也许只是想让‘IL’的人放松对他的警惕，借此让他们以为程以期和他的手下都是一帮蠢货。”

叶子说：“那也太冒险了，‘IL’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可以利用的。”

“我也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邵容思考着说，“我猜……他可能还有别的目的……”

“现在想也想不明白。我会派个人保护梁斌，他就这么把消息透露给了程以唯，如果让那帮人知道了，一定会伺机报复。你也要盯着点程二，照现在的情况看来，程二也许会是我们一直要找的突破口，所以我们务必要保证他的安全。”

邵容说：“我会的。”

＊＊＊＊＊＊

偌大的广场上，几个家长带着孩子在玩耍。

程以唯靠在广场角落的长椅上，伸着两条腿，望着远处嬉闹的孩子发呆。

不一会儿，他觉得身边忽然多了个人影。

邵容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跟着他一起望向不远处的广场：“小时候，我经常会羡慕别人家的孩子，因为他们逢年过节都会有新衣服穿，每当新学期，他们还会换上新的书包和铅笔盒，到学校来到处炫耀和攀比。”

程以唯的神情动了动，转头看向他：“你的父母不给你买么？”

邵容笑了笑：“我没有父母，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从小在亲戚家长大，虽然他们都对我很好，但我从不敢跟他们提过分的要求，也不敢让他们给我买新衣服，因为总觉得这样很不礼貌……那时候，我会经常一个人出来逛街，站在商店外面看着橱窗里的玩具，想象着有一天，等我赚了钱，一定要把它们全部都买下来。”

程以唯怔怔地说：“你父母……都去世了？”

邵容说：“嗯，因为一场交通事故。”

程以唯惭愧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邵容并不介意这些：“没有关系，你看，你比我幸运多了，起码从小到大都衣食无忧，而且到现在都还有人着疼你，多幸福啊！”

程以唯说：“可是，我一点也不想去参与家里的那摊子烂事，从商什么的，我也不擅长，我只想做一些我自己喜欢的事儿。”

“那你喜欢做什么？”

程以唯不好意思地说：“我、我还没想好。”

邵容笑了起来：“做什么都不是那么容易的，每一件事情都要从零开始学。就好像做蛋糕，要先打鸡蛋，和粉，然后送进烤箱里烤成蛋糕胚，再花很多时间在上面抹上一层奶油底，最后才能开始裱花。”

程以唯瞪大了眼睛：“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邵容朝他伸出一只手：“正式介绍一下，我叫邵容，召耳邵，物有其容的容，是一名特工。”

程以唯呆怔怔地和他握了握手。

邵容打趣说：“怎么，不敢相信？你不是去查过我了么，其实你早就有所怀疑了不是吗？”

程以唯茫茫然地说：“是，只是那时候什么也没查出来……”

邵容说：“你其实不笨，就是有时候太容易退缩，遇到一点困难就止步不前。就像你早就猜到你哥会害你了，你却什么也不做，似乎过去了就过去了，但有些事情是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冲淡的，反而会因为你的逃避而更加变本加厉。”

程以唯不说话了，安静了好一会儿，他才道：“所以你真的是小贾，你在我嫂子的店里呆了那么久，也是为了你的工作？”

邵容不答反问：“你说呢？”说罢又道，“你我之间并没有利益冲突，如果你愿意和我合作，你的事情，也许我可以帮你。”

程以唯说：“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做？”

“很简单，就看你愿不愿意罢了。”

＊＊＊＊＊＊

几分钟后，程荃的书房门被家政敲开：“程总，有您的电话。”

程荃抬起头来：“给我吧。”

家政把电话拿给他，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程荃把电话放到耳边：“你好，请问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程以唯的声音：“爸……”

程荃的神情立刻变得严厉起来：“臭小子，你还知道打电话给我？！”

程以唯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没钱了……”

程荃冷哼了一声：“没钱才想到你爸，早干嘛去了？”

程以唯捂住电话，看了邵容一眼。

邵容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程以唯深吸了一口气，老大不乐意地对着电话那头说：“对不起，爸，我错了。”

程荃听见他说这话，语气明显缓和了下来：“算了，知道错就好，明天晚上家里正好有个宴会，你过来吧，我顺便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刚挂完电话，程以唯就拉长了一张脸。

“怎么样？”邵容笑说，“退一步海阔天空，你和你爸的关系，也并不是不能缓和的吧？”

“谁要和他缓和关系，”程以唯吵吵，“要不是因为你，我才不会打电话给他！”

“哦！”邵容无所谓地说，“那你就当是为了我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