蟾宫春秋——春从春游
春从春游  发于:2015年0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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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月隐麟?原来这便是景欢在中原的化名。”李长歌眼中闪过一丝狠毒的戾芒,“造化弄人,天意要把我这一生最爱和最恨的两个人送到我身边…咳咳。”

百里云骁冷然道:“李长歌,你点穴的手法进步不少。但你应该明白,这困不了我多久。”

“足够了,足够了。”李长歌忽地仰天大笑,很有点丧心病狂的味道,“我等了这么久…现在只要再过半柱香的时间,半柱香…我就会亲手送景欢下地狱……”

“如果你真的这么做,我一定会杀了你为他报仇。”

“哼。报仇?我倒想看看,你要如何替他报仇?!”李长歌大怒起来,苍白的面颊激起一抹病态的通红,“你等着,我这就去杀了他,这就去!”

“李长歌!回来!”

百里云骁试图阻止,但显然已来不及。李长歌话音甫落,人已经跃过高墙,顷刻间不知所踪了。

第43章

王城宫巷,朱甍碧瓦。月隐麟跟随野利寈穿过重重宫门,行经一片荒烟蔓草的寒林故园,不觉慢下了脚步。破败的大门朱漆斑驳,由缝隙灌入的冷风把封条鼓荡得扑簌作响。许是长年日晒风吹之故,门楣上的匾额早已掉落在地,积了厚厚一层黄土。

他记得这个地方。

印象中此地也曾建有丹楹刻桷的华美宫苑,乃御赐朱批的帝师居所,几乎每个王族子嗣都在这里受过训诫。后来不知何故,坊间传出帝师与后宫宠妃过从甚密的秘闻,先帝一怒之下将帝师满门抄斩,并下令把宠妃打入冷宫,禁止任何人靠近,成为一桩人人谈之色变的经年憾事。

彼时月隐麟年纪尚幼,对宫廷是非亦不上心。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乃因那失宠的后妃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母妃昭藏。而今时过境迁,那段母子分离的尘封岁月随着先帝辞世已渐渐沉淀。漫长的绝望过后迎来希望,虽说是母子天伦,却教人无法想象久未谋面的重逢会是何种光景。

“快到了,太后寝宫就在前面。”

正兀自出神,野利寈的声音忽然传来,月隐麟只感觉从梦里回到人间,往事如烟散去,顷刻间了无痕迹。

“嗯?这不是去淑景宫的路。”

见月隐麟有所怀疑,野利寈不动声色道:“殿下有所不知。魏太后虽然犯了死罪,但圣上顾念母子情分,在她死后一直将淑景宫空置着,另封了一座常宁宫给昭藏太后,是以两地不在一个方向。”

话音刚落,前方嘈杂声起,数名随从抬着一乘轿舆迎面走来。

那轿舆以黑纱罩顶,轿身无甚装饰。随从的打扮虽极为普通,但步子迈得又快又稳,无端透出一股盛意凌人的气势。

月隐麟察觉来者不善,蹙眉问野利寈:“可知轿中何人?”

野利寈不及回话,那轿舆已落了地,几个抬轿的随从亦如惊鸿掠影一般到了跟前。这拨人个个手持大刀,兵器两面异常光滑,飘摇宫灯映出凛凛刀光,竟似早有预谋,汇成数道白光朝月隐麟的面门逼射而来,晃得他睁不开双目,眼前霎时陷入一片黑暗。

“有刺客!殿下快随我来!”

野利寈一声疾呼,月隐麟不辩方向,被他拽着跌跌撞撞朝前奔走,慌不迭拐进了一条两侧都是宫墙的窄巷。身后不断传来杂沓的脚步声,一路杀响不绝于耳。情急之下,野利寈推开身旁一扇虚掩的宫门让月隐麟先进,自己一咬牙,却是引着追兵朝反方向去了。

周围骤然安静下来,气氛一时陡变。

月隐麟凝神调息片刻,想睁眼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奈何旧患复发,只能影影绰绰瞥见一条瘦高人影立于不远处,寒夜里散出一点微弱的亮光。

“谁?谁在那里?”

冷风呼呼作响,久久无人应答。那一点微光却越变越亮,待月隐麟反应过来,方知是有人正提着风灯一步一步朝他靠近——

灯光照出来人的脸,愁蹙眉、丹凤眼,面色惨白,表情冷如鬼魅。

“李将军,怎么是你?”

月隐麟话一出口,李长歌就忍不住低笑起来,“我一直在等,等一个名正言顺除掉你的机会。想不到你会这么听话,居然自投罗网…哈哈……”

他的笑声太过怨毒凄凉,教人不寒而栗。月隐麟一听便已什么都明白,“你和野利寈早有预谋,何必打着太后的旗号惺惺作态?不过容我提醒,就算你贵为上将,王宫也不是你为所欲为的地方!”

李长歌闻言,呵呵冷笑:“景欢啊景欢!你无皇命在身,私自回朝在先、夜探王宫在后。如此欺君罔上,你若以为圣上一无所知,未免太天真了!这一次,于公于私,你都非死不可。”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当月隐麟意识到这一点,便不再浪费唇舌了。他很了解李长歌,此人若非事先做了万无一失的安排,绝不会千方百计把他引来这里。今晚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思及此,月隐麟索性闭了眼,右手按上剑柄,屏息静气等待着。

李长歌被他那冷冰冰的态度所激怒,出手即是快如闪电的致命一击。剑光起处,疾啸生风,须臾竟化成一只鹰隼形状俯冲而至。这一招凝气成形非同小可,月隐麟大骇之下拔剑出鞘,堪堪划破鹰隼胸腹。孰料变故陡生,耳畔听得叮当脆响,多如牛毛的银针四下飞散!月隐麟猝不及防的就地一滚,脚踝不慎被银针刺中,顷刻间整条腿因痛苦而扭曲,不多时整个人便眼唇泛紫,眉睫含霜。

“想不到你这么不堪一击,枉费我还为你设下奇门八阵,看来暂时派不上用场了……”李长歌语罢,痴痴的抬头望天,须臾淌下泪来,口中喃喃道,“爹,娘,…我曾经发过誓,要用仇人的鲜血来告藉你们的亡魂,现在,还差一步…你们在天有灵,定要保佑我李家大仇得报……”

月隐麟闻言,面色如纸地喘息道:“你,你到底是谁?…”

李长歌不答,只是哂笑。

月隐麟的心跳越发沉重,汹涌的麻痹之感禁锢着他,简直就要不能呼吸了。他心里忽然有种奇妙的体验,莫非这就是濒死的感觉?不是没有想过死亡,毕竟人终有一死,仔细想想,终结在他手里的性命也不在少数。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死亡会离自己这样近,而且是以这种出其不意的方式……

无论如何,太突然了。月隐麟这么想着,人在瞬间失去了意识。

李长歌俯下身子,用手指试了试他的鼻息,唇角勾起一抹阴冷诡笑。然而他一转头,笑容便僵在脸上,目光尽处百里云骁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眸若寒星,冷面如霜。

“你来了,终于来了……可惜啊,太迟了,他没救了。”李长歌脸上泪痕未干,形容很是憔悴。

百里云骁置若罔闻,径直越过李长歌,屈膝跪在月隐麟身旁,想把人抱起来。

李长歌却忽地拔剑出鞘,剑锋横在他与月隐麟之间,缓缓道:“他死了,我不准你碰他。”说完,暗暗观察百里云骁的反应,却发现他根本没有反应。

“你不是说会杀了我替他报仇么?来,你杀啊,来啊!”

百里云骁冷不防弹指拨开他的剑,李长歌没有防备,身子飞出一丈有余,踉跄着坐倒在地,咳嗽不止。

“我会。但不是现在。”

好半晌,李长歌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上一句话,禁不住怒上眉梢:“什么叫你会,但不是现在?百里云骁,你把话说清楚!”

“怜悯是一种感觉,我说不清楚,也不想说清楚。”

百里云骁冷冷语罢,把月隐麟拦腰抱在怀里,起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呵,你想带一个死人去哪里?”

“哪里都可以。但有你的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停留。”

李长歌闻言,不怒反笑。

夜是黑色的。天上明明有月亮,然而在这个角落,月光竟然一点都漏不进来。巡夜的侍卫正在附近一带宫墙外来回行走,但谁也没有发现这座废园上空吹着死寂的风,一切如常。

第44章

大夏与中原之间横亘着一条终年积雪的雄奇山脉,因其西临川夏平原、东界中原汉江,故两境百姓分而称之为栖云山和祁兰山。在大夏国境,栖云山一直被历代国师奉为铸鼎炼丹、修持术法的仙山福地,故当初王宫建址,亦特地选在了栖云山麓。

百里云骁在十三岁那年因机缘巧合,意外发现两境山体并非完全隔断,自祁兰山的夜雨坪到栖云山的国师殿,其间有一条地下密道可以贯通两地。尽管当时年少,他心里也明白这条密道意味着什么。在他眼里,师尊嵬崖子本是不世出的武林高人,可谓中原正道领袖人物。为这个意外发现,他原有的一切信念产生动摇,开始怀疑究竟何为家国大义、何为正邪两立,直至后来与嵬崖子反目。在他决意下山前,嵬崖子曾交予他半本绝世心经,并要他立誓终生不对任何人提及这桩秘辛,更不能再次踏足密道禁地。但时隔多年,他终究还是违背了曾经的誓言——毕竟,李长歌与他师出同门,要解月隐麟身上毒患,嵬崖子是最后的希望。

密道入口隐藏在国师殿的假山之下。假山外围建有华表和影璧,璧上嵌有“敕建两仪殿”五个大字。百里云骁凭藉旧时记忆,很快找到了印象中的两仪殿。但就在他开启密道封石时,突而钟鼓齐响,惊动了全殿上下。骤然点起的火把冲淡了夜幕,把周围照得亮如白昼。

月隐麟贵为皇子,且自幼拜入国师门下,国师殿上上下下没有不认得他的。因而当巡卫的目光扫过昏迷不醒的月隐麟,便知大事不妙,即刻通传国师去了。其他人围成一圈不敢擅离,却也没有任何举动,只是窃窃私语。

等待的过程总是煎熬。百里云骁深感时间不多了,正欲强行带人进入密道,就见围观的人群一面口颂“恭迎国师”,一面自觉从中间分成两拨。而后一个盛装打扮的俊颜男子穿过人墙,径朝百里云骁伸出手去。

“把人给我。”

百里云骁心知此人没有恶意,但仍是摇头,“来不及了,他被李长歌暗算身中奇毒,危在旦夕。此毒世上唯有我师父能解,我要尽快带他赶往祁兰山。”

一席话听下来,国师似在极力隐忍什么,表情阴晴不定,“就凭你刚才那番话,我也绝不能让你活着离开这里。”

“前辈若执意如此,恕晚辈得罪了!”

百里云骁语罢双刀出鞘,出手即是紫电贯云的连环快招,教人应接不暇。趁着刀劲未退,他背起月隐麟自密道入口一跃而下,岂料背后凌厉掌风随即穿堂而过,竟硬生生将洞口的封石震成无数碎石,朝着密道纷纷砸落。为免伤及月隐麟,百里云骁不得已退出洞外,又见国师一双冰凌凌的柳叶眼冷冷盯视着他,“有其师必有其徒,嵬崖子教的好徒弟。”

“前辈既认得我师父,何不看在他的薄面上网开一面?”

百里云骁不提便罢,眼见国师又要变脸,忽闻一道清冷女音传来:“哥,让他走吧。”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个身段纤细的绝色女子坐在轮椅上,由女侍推着向前行来,所经之处暗香萦绕,沁人心脾。

百里云骁凝眸看清来人,倏地有些神情肃穆。

那女子却不看他,仍是望着国师道:“百里云骁说的没错。李长歌一心想置景欢于死地,他下的毒只有嵬崖子能解,再拖下去,恐怕药石罔效。”

“璇玑,这里没你的事,回屋休息吧。”

国师皱着眉头,显然不欲多谈。冰璇玑看似柔弱的淡然一笑,不容置喙的朝百里云骁道:“还不快走?楞着做什么。”

百里云骁盯着她欲言又止,终没能说点什么,只微一颔首致意,转身携月隐麟潜入密道,须臾便在人前消失了。

国师待要发怒,又被冰璇玑抢了先道:“有什么话,也要等他们有命回来再说。”

“哼,你以为他们走了还会回来么?”

“放心吧,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国师冷冷一哂:“何以见得?”

冰璇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

祁兰山,夜雨坪,四季山色滴翠,风景十年如一日。

抬头环顾,冷峰傲凌九霄,紫青剑阁的匾额在烟雾缭绕中若隐若现,高耸入云的石阶宛如天梯。百里云骁用大红披风裹着无知无觉的月隐麟,一步一步拾级而上。

剑阁大门紧闭。里面原有个小童正在捣药,听闻动静便挨到门边开了条缝。透过细隙可以窥见来人怀里还抱着一个人,似乎病得很重。

“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外头风大,让我们进去再说。”

小童想想觉得也是,便听话的把门打开。那一瞬间山风疾卷而入,小童瑟缩着跺了跺脚,将来人一路迎进了楼堂。

“其他人呢?怎么只你一个?”

百里云骁四顾之下没有发现别人,心中不免疑惑。

小童乖觉的道:“你来得不巧,师兄们前几天都下山去了,这里只有我和师祖爷爷在。”

百里云骁无暇多问,情急道:“你师祖爷爷人呢?在哪里?”

小童指着后山方向,天真回道:“师祖爷爷在山后面打坐呢,我可不敢去打扰他。”

百里云骁听他这么说,心中已明白嵬崖子人在何处。当下不再多作逗留,别过小童径往后山去了。

嵬崖子打坐的地方在后山一颗雪松下,边上冰泉潺潺,哪怕是在最寒冷的冬日,溪水冻成雪柱,这里仍保有一线清泉,终年不断。此刻,他头戴青斗笠、身披草蓑衣,仿佛入定一般,化成了山壁上的一尊石像。

百里云骁跪到他跟前,艰涩的开口唤了声师父,然久坐之人无声无息,甚至没有睁眼看他一眼,竟似聋哑一般。百里云骁默默无言,黯然把怀中之人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将披风掖好。便在此时,冷不防听得嵬崖子道:“你带一个死人回来做什么?”

“……他只是中毒已深。”

“怎么,天下还有你解不了的毒?”

“下毒的是李长歌。”百里云骁垂下目光,声音略带嘶哑,“师父,求你救救他,没有时间了。”

嵬崖子淡淡道:“李长歌已非我门下弟子,他的事与我无关。”

百里云骁闭了闭眼,终是不得已道:“师父可知此人是谁?”

嵬崖子神情漠然,“他是谁,与我何干?”

“若我说他与冰璇玑关系匪浅,你还是坚持不救么?”

嵬崖子眼睫陡然一颤,双目竟缓缓睁开,“他中毒多久了?”

百里云骁听得他肯施救,眼里泛着泪蒙的微光,哑哑回了句:“……大概六个时辰。”

嵬崖子摇了摇头,又看了眼地上昏迷之人,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跟我来吧,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

第45章

山间多雾,走到哪里总是盈着一抹氤氲水气。天色尚早,紫青剑阁一贯的幽冷寂静,院子里小童刚刚忙完清扫,又去采来晨露,沏了壶新茶打算给师祖送去。走到门口,却见一个人背倚着紧闭的门扉,两条长腿随意蜷着,头垂得很低,竟是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小童把茶壶放到门边,伸手在他肩膀推了推,“醒醒,醒醒!不能在走道上睡,会着凉的。”

百里云骁已三天没阖过眼,这会儿大概是真的累了,不情不愿睁开眼,下眼睑一圈青黑,“小鬼,一大早你吵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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