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语知道自己该把话说清楚，把界限划清楚，可周律也的言行让他无从开口，他垂下头，把脸埋进枕头里，不言不语，也不看跟他说话的人，像只缩进壳子里的蜗牛一样安静。

周律也唱完了独角戏用下巴蹭了蹭华语的发心，然后下了床，站在清冷的空气里穿衣服，最后一颗扣子扣好之后，他对床上的人说：“你再睡一会儿，早饭好了我再叫你。”

华语自然是睡不着的，闷头装了会儿死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到了周律也的手机充电器给自己的手机充上电开了机，他是业务员，一天一夜没开机，自然有未接提醒，有个经销商给他打过电话，但没找到他的情况下找上了白岳阳，白岳阳处理完了经销商那边的事给他发了条短信，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抱怨一下顺便问问他死哪去了，华语没回，起床之后轻手轻脚的经过的去了卫生间，准备把自己的衣服洗了晾上，这些本是昨天醒来就应该干的事，但他的情绪被周律也带动的太厉害，以至于把该做的事都忘在了脑后。

不过卫生间里原来放盆的地方空着，衣服自然也不在，华语沉吟了下，转身走向了墙角的洗衣机，刚摸到盖子身后的门就被推开了，华语循声回眸，看到周律也站在门边，手里拿着那个灰蓝色的水盆，于是什么都清楚了。

“抱歉，我不知道你在里面。”周律也对他笑了笑，把拎在手里的塑胶盆放在了不碍事的角落，又从柜子里拿了把新牙刷给他就转身出去了。

紧凑的小两居只有一间卫生间，华语怕待会儿再进来的是周律苒，只用了三分钟就搞定了各人卫生，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向阳台瞥了一眼，那里果然晾着他的衣服，因为是手洗的，没有甩干，这会儿还在滴水，没个一半天是上不了身的。

周律也知道华语走不成，挺安心的去了厨房准备早饭，昨天他为了照看华语一天没有出门，冰箱里的可用食材不多，好在华语不挑食，饭量也不大，比个小狗还好养活。

弄好早饭之后，周律也先去敲了妹妹的门，把和高床软枕爱的死去活来的小妮子提进卫生间，温声对她说：“你早点去诊所，午饭在外面解决，没有重要的事尽量不要找我。”

虽然老板带头旷工影响不好，可特殊时期特殊对待，那些并非急诊的病人会谅解他的，就算不谅解也没关系，钱可以以后赚，华语却不是时时待在他身边的。

“媳妇儿娶进房，妹妹扔过墙，哥哥你可真是‘有情有义’啊！”蓬头垢面的周律苒斜眼看她哥，头上顶着团因为好梦被扰所生的怨气。

周律也把牙杯塞到她手里，揉着她的小脑袋说：“你乖乖听话，哥会把你捡回来的。”

早饭是分开吃的，周律苒独占了饭厅，周律也把吃食端进了卧室，对华语的喜欢已经压过对主人的敬畏的哆哆蹲在卧室门前哼唧，屋里的两人不尴不尬的，正缺个捣乱的调节气氛，于是并不喜欢宠物进自己房间的周律也破例放了哆哆进门，他给华语准备的吃食有一大半进了狗肚子，可华语喜欢它，他爱屋及乌自然不会说什么。

早饭过后，华语和哆哆在屋里玩，周律也在厨房洗碗，边洗边寻思着接下来的安排。

个性温吞又将家人摆在第一位的青年对他的心意他很清楚，无非是没勇气爱也没勇气拒绝，悬而未决，踌躇不定，虽然说了不逼他，可那也只是说说，如果不逼紧一点看牢一点，华语肯定会用持之以恒的逃避跟他一了百了，所以他是不会在华格格回来之前放华语回家的。

华语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周律也洗碗的工夫他就实施了第二次逃跑，对他严防死守的周律也自然是发现了，但他没去制止，反而像看逃课的小孩儿似的站在华语的视觉死角里看着他，这次华语连衣服都没换，穿着睡衣拖鞋就要开溜，可是就在他即将触碰到那扇不可能被他打开的房门时，跟在他身后的哆哆忽然叫了，老天作证，它只是以为自己可以和华语出门不小心兴奋了，真心不是出卖他，可狗的心思人哪里猜的到？就算能猜到华语也没那个闲工夫。

“哆哆，别叫……”他一边低声祈求着哆哆别叫一边手忙脚乱的去扭门把手，不算太意外，门被反锁了，不过即使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他还是很愤懑，但为了不惊动周律也，以便第三次出逃，他把愤懑留在了心里，像只蹑手蹑脚的大耗子似的猫着腰向出发地点前进，和它一样失望的哆哆蔫头蔫脑的跟在屁股后面，那副场景让周律也忍笑忍的好心酸。

他不禁试想，如果被他扣押的人不是脾气温和的近乎好欺负好摆布的华语，他是会挨揍呢还是会被受困者的救兵揍呢？

其实人类的思维逻辑在大多情况下都是相似的，周律也的猜想华语不是没想过，可是他的武力值和周律也的武力值明显不在一个层面，动起手来他只有被镇压的份，所以他只能放弃最直接最有效也是最恨的脱困方式，他也想过向人求助，但是他没法和施救者解释他为什么会困在邻居家里，让他把他和周律也之间的恩怨情仇说给第二个人听还不如一刀捅死他，综上所述，他只能按兵不动，静待绝佳的跑路时机。

第32章： 我很乖，你快滚

太容易受周律也影响是的华语软肋，是要不得的，与精明无关的华语对这一点倒是有所察有所感，所以他和周律也的交流都是周律也一个人的独角戏。

个性随和的青年很少在某件事上坚持执拗，可他一旦执拗起来那绝对是让人抓狂的节奏，一整个上午华语都是拒绝沟通的态度，和周律也面对面的吃午饭时也将食不言进行的非常彻底，午饭用完，好不容易开了金口，说的却是他要睡午觉。

周律也是个比较沉得住气的人，抓狂还不至于，他只是哭笑不得的把人拦在客厅，让他看半小时电视。

饭后不能立即睡觉这是常识，华语既不是缺乏生活常识的小孩，也不是不知好歹的混蛋，于是只能木着张脸坐在沙发里熬时间。

周律也收拾完饭厅和厨房之后也加入了看电视的行列，他本不是聒噪的人，但他希望华语多了解自己一点，所以独角戏又开始了。

周律也很擅长用润物细无声的方式给人洗脑，而算不上精明但对他所有了解，故此严加提防的华语只听了一盏茶的工夫就木着脸回房睡觉去了，尽管他的处境和他的心境根本不允许他安然入睡，尽管周律也对这一切心知肚明，可华语‘免战免扰’的姿态如此坚决彻底，周律也只能由他去了。

沾了华语光的哆哆也进了卧室，华语本来也睡不着，索性连床都没上，在落地窗前的圆凳上坐了下来，靠着透明的玻璃，抚着温顺的哆哆，安静但也浮躁的思索自己的事情。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bi，但他不能否认周律也是吸引他的，而这样的吸引力从未在他和卓琉璃交往中出现过，事到如今就算他能找出无数个没有爱上卓琉璃的理由，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受同性吸引就像渴的时候想水，累的时候想睡一样理所当然。

但是，不管他是bi还是gay，他都不能忠于自己，不顾家人，他有个总是将“儿孙自有儿孙福”挂在嘴边上却从未真正对他放下心来的母亲，他还有一个嘴硬心软的姐姐，这两个女人在他心里的比重远远大于自己，就算他真的爱上一个男人，爱的难舍难起死去活来，他也不会为那个人伤害他的家人。

华语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一番深思熟虑过后，摆脱周律也的想法坚定了，浮躁的情绪也就淡了。

周律也推门进来时，华语躺在床上，一手搭着眼睛，听到他开门的声音只是拿开了那只遮挡光线的手看了他一眼，目光平静无波，看过之后就又把手放了回去，他的眼色和小动作让周律也微微的挑了下眉毛。

“家里没粮了，我得出去一趟。”周律也似乎没有发现华语的情绪转变一般，说着话从柜子里拿了出门穿的衣服，而后来到床边，轻轻柔柔的说，“我会快去快回，你乖乖看家，不要淘气。”

对人好脾气有耐心却很容易被他撩拨的破功炸毛的青年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道：“我很乖，你快滚。”虽然声音里没有怒火，可这六个字分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皮相华丽的老狐狸终于迈着优雅的脚步滚出了房间，须臾后，盘算着他应该换好衣服的华语“咕噜”一下坐了起来，然后点着脚尖来到门边，竖起的耳朵贴上了门板，直至听到防盗门被关上的声音才略微松了口气。

小区附近就有菜市场，就算没有任何交通工具二十分钟也能打个来回，就算加上采买的时间也不会超过四十分钟，就这么短短的四十分钟实在不够华语脱困，但他想离开这里都快想疯了，所以即便心里清楚希望很渺茫他还是勇敢的尝试了。

华语虽然不怎么聪明，但也没有笨到无可救药，他记得在他霉运当头的那个时期他曾弄丢过一次钥匙，虽然开锁匠是周律也联系的，但是12580是神通广大的，只需一个咨询电话，声音甜美的客服就能将在本地公安局备案的开锁公司电话提供给需要帮助的人，虽然要开锁公司开锁需要提供一些身份证明之类的东西，不过他们首先要把困在房子里的人解救出来那人才能提供身份证明，所以华语的计划是先从这里出去，然后逃之夭夭，客观来说这个计划不是不可行，遗憾的是华语才问明开锁公司的电话，周律也就回来了。

周律也在华语无奈又愤懑的注视下叹着气道：“我明知道把你关在这里只会让你更加想逃走可我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放你离开，我想把你拴在身边，直到不管你走多远都会回来再放你出去，我更想把我对你的难以舍弃复制一份塞进你的脑袋里，让你和我有一样的想法和念头。”周律也莫可奈何的苦笑，“华语，告诉我，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们相识的时间不长，在这么少的时间和相处中生出这么深的执念有点不可思议，可事实摆在这里，不管多么不符常理，那些感情，那些非你不可的偏执都发生了存在了，周律也不后悔在这段感情里自我放任，哪怕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向着他无法掌控的方向偏离，他还是不觉的后悔。

“你不可能一直关着我，更不可能把你的想法强加给我，如果你非要我有所表示的话，那我只能说，我们不可能。”有些时候的优柔寡断反而是伤害的开始，这是卓琉璃给华语上的最深刻的一课，所以他必需硬起心肠，当断则断。

周律也平和的看着他，那样的神情与目光仿佛在说‘一切随你，只要你顺心顺意就好。’可事实上他说的是：“既然如此那你就竭尽全力让我死心吧。”

这是宣战吗？周律也的态度让华语生出一种‘这不是求爱与拒绝，而是猎杀与逃亡。’的感觉。

两人的心意都很明确，态度同样坚持，谁都不想浪费口舌说服一个摆明不会被说服的人，所以深知目前不可能逃出生天的华语在回房继续午觉之前提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晚饭吃什么？”

显然不准备再出门的周律也认真的沉吟了须臾，漂亮的桃花眼淡淡的凝着华语身旁的忠实拥护者，华语循着他的目光一看，皱眉道：“哆哆，咬死他！”

“宝贝儿，你真可爱。”周律也弯起眼睛，借着体型优势把华语困在了单人沙发里，在华语束手束脚的反抗中亲了下去，华语偏头躲避，吻落在了他的侧脸上。

周律也笑意加深，鼻尖蹭着他的侧脸，轻笑呢喃：“宝贝儿，你脸好烫，又发烧了吗？”

恼羞成怒的华语将‘不要被这个人轻易的撩拨起情绪波动’的自我劝诫抛在了脑后，一头撞在了周律也的鼻子上，周医生那比精雕细琢的艺术品还要完美的鼻子华丽丽的流血了。

第33章： 因为喜欢所以让步

周律也很快就把自己英挺的鼻子处理妥了，镜子里那个不温不火的男人依旧俊美的像个祸害。华语冷眼看着他走出卫生间，唇角抿成了一条不打算道歉的线。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子，周律也不怪他发脾气，他转身进了厨房，再度出现在华语的视野里时，手里拿着盒香草味的冰激凌，华语无语的看着他把冰激凌递到自己眼前，听他用对待闹脾气的小孩的口吻道：“好了，别生气了，我不逗你了。”

被当成小孩宽容对待的华语不领情的板着脸，说：“还我钥匙！”

周律也从善如流的坐在了沙发上，揭了冰激凌的盖子，放在了华语面前的茶几上，眉宇间带着点笑，道：“晚上叫外卖，你想吃什么？”

华语瞪着眼睛，半晌之后把争执中扔到地上的手机拿了起来，咬牙切齿的说：“我就不信没人治得了你！”

说话间摁了回拨，12580的话务员很快就接通了电话，对方漕着甜美的声音询问华语需要什么帮助，华语眼睛盯着安之若素的周律也，冷声说：“精神病院的电话是多少？”

周律也‘噗嗤’一笑，同时速度奇快的把手机缴了下来，挂断之后往身后一扔，将扑上来抢手机的华语抱在怀里，啼笑皆非的道：“那个刘总缠你的时候你慌的跟什么似的，对我怎么这么大本事？”

华语被他困的不能脱身，只能以这个毫无威慑力的姿势咆哮：“是你欺人太甚！我是人，不是你拿来逗闷子的小猫小狗，你敢给我点尊重吗？”

“我没拿你当小猫小狗，我想对你好，可你不让，你总想着跑。”周律也拍着他的后背道，“好了，别生气了，我带你去拿钥匙，你想回家就回家，想躲我就躲我，我不逼你了。”妥协之余，周律也忍不住叹了口气，真不想放他走，可也不想看他委屈成这样。

华语一怔，继而七手八脚的挣开一点，一脸慎重的确认：“真的？”

周律也笑着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顺势松了钳制，起身道：“钥匙在诊所，我去给你找套衣服，你跟我过去拿。”说完就迈步去了卧室，将因为一点亲昵的碰触就僵住的华语留在了客厅。

周律也找齐了衣裤，正准备去拿华语的鞋，半掩的房门忽然被推开了，华语慌慌张张的说：“快，送我去医院！”

周律也见状忙道：“别慌。”把放在床头的衣裤递了过去，示意他先把衣服换了。

只知华太后出了车祸不知具体情况的华语也无心避嫌了，当即七手八脚的脱了睡衣开始换衣服。

周律也把鞋找了出来，放到他跟前就出去做准备了。

电梯慢慢下滑时，周律也蹲了下来，他一边给慌了神儿的华语系鞋带一边说：“车让囡囡开走了，我们打车过去。”

华语听了忍不住骂了句粗话，骂完以后没再说什么，只是在电梯门打开时离弦之箭似的冲了出去。好在这个时段不难打车，两人从小区出来不久就上了出租车，华语报出要去的医院之后就开始打电话，周律也偏头看着他，发现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拨号的手指竟然在小幅度的发抖。

后来周律也才知道，华语会慌成这样是因为他父亲是车祸去世的，医院、车祸、亲人，这三样人事物拼凑在一起就是华语的噩梦。

“哥，妈出车祸了。”华语脸色煞白的与电话那端的霍里说，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握的好像要捏碎什么似的，他深吸了口气，想让自己镇定一点，可声音还是急促不稳，“我在往医院赶，就是你们公司附近的那家医院，你先过去。”

周律也这时才知道出了什么事，华语有多孝顺他心里清楚，也知道这种时候不管是安抚还是规劝都起不到作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六神无主的华语送到医院去。

两人行色匆匆的来到医院时，急救室外除去应该出现的霍里之外还有一个周律也没有想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