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重在地府的日常生活+番外——狐添棋
狐添棋  发于:2015年04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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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随他一起去。”

“那这朝京以后怎办?” 看我说不出来话。他摇摇头。“那放下舍不得,离开也不能,那要怎样才行呢”

“那便等他回来吧!”

“要是他不回来了呢?”我问。

“继续等,等他回来为止。”

什么东西能让一个人有这般心思,一直等一直等,到老到死,就是不肯放下。我对华兆的这句话一直记着。

那一日酒词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感觉。一个人若是能对你这般,那么就算是铁打的心也会有所撼动。

到老到死,你离开,但是知道总有那么一个人一直等你归来。

——第三卷·明灯往故·完——

第四卷:燃灯归途

叁拾壹章

昔日天街小雨,恒古石桥。念归桥上又出现了个人影在上头,许久许久,岿然不动。一念之差铸成离别,终究是错过了,于是身居鬼府,不得一窥人间烟火。然又有不死之念,还是等来了。

八重和卞君就站在桥下,一同看着桥上的人,皆不言说。不会,桥上的影有了动静,猛的转身去看桥下,整个人都雀跃起来。八重顺着影的视线望去,正对上一个黑衫男子执着黑伞从柔风细雨里前来,那画面如同水墨的渲染在纸上打开,无声黑白,天地失色,久久的激荡在八重的心上,他看着黑衣男子来到酒词身边,替酒词遮住雨水,并肩的立在桥上,就如同他和卞君一样。

有千言万语,却无法说出口,卞君正是如此。幻象已走了一番了,八重和卞君一同来到一处新桥之上。

“生死不悔。原来是大人亲手拓上去的。”八重此时已经将前因后果全部得知,幻象里,正是当时的卞君与酒词将不悔石碑凿刻之景。

“你该都明白了,若不是我,他一个上仙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许久,卞君才吐出这样一番话来,话语里没有起伏,听不出悲喜。他看着幻景的两人,真的就好像将自己置身度外,中肯的给出评价。“酒词离开之后的那么多年,我唯一学会的就是沉默,将这些事统统的埋起来,不去想也不愿去想。我怕一旦我想多了,我就走不下去了。”

世间有千万条出路,或是崎岖或是平顺,只要行路之人坚持不懈,不畏艰险,必然都会有出路。而唯有心路,不可同论。八重知道,卞君将自己的心封住了,只给自己留了条死路,打算将自己一同封死,再也见不得天日。只不过,八重决不会同意。“ 大人可知八重为何会来到这里?”他先问卞君,然又自答。“因为八重在寻找一个解。”

一个八重与酒词的解。

雨水冲刷着街砖青石,从天色隐约明色便降至而下,再未停歇。华生从窗外望去,院中的物件皆被雨水清洗了一遍,焕然一新。酒词他,已经好几日都未出现。从那日艳鬼将人请走后,就没了消息,他被百目千叮咛万嘱咐不可踏出这个院落,于是百无聊赖的,只在院里打发无聊,顺便打发出一个,姑且算是牌位的木板子来。上面刻的简单,几笔刀刻,看得出是个小兽。这应该就是,自己的前生,一只禽兽?华生实在没什么好说,只好又对着窗外的小雨,看似不甚在意的,发呆。

又是一日,酒词约他到了念归桥上,此时也无人再去阻拦他不能出院,他从院里出来,朝约定的地方去了。

雨,又开始落了,华生行在路上,忘了带伞。似乎自从他来到地府的那日起,这雨水便没完没了的下,总是不肯停歇,沿途的河水已升涨到于护栏底端,只要一个激荡便能漫出河道,承载不下这多余的落水。

桥上的人静候多时了,华生的眼里一落进那抹影,突如其来的就出了萌动。他有种感觉,似乎只有在哪里等,无论什么都能够等来。这是酒词带给他的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却实实在在的在华生的心里扎了根,发了芽,只等有人来浇水灌溉。

那桥上有一位仙人,白发翩然,眼眸温润,他等了千百年,将自己等来了。念归念归,念的就是他的归。

犹如黑夜降临,将一切光亮都笼罩,只有一处是透着光的。八重看着桥上两个影被那道光束包容在内,不禁动容。他转头看卞君,手上却被攥紧,逐渐的收着力。

“你的解就要来了,好好的看。”卞君对八重道,虽然并没有转头与八重对视,但是八重却能感受到卞君的颤抖,他握紧卞君的手,一同等着那个解的到来。

青生一睁眼望见就是他家橘名指大人的俊美容颜,顿时感动的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一把抱住他寻了许久的大人嚎的将堂外的暴雨声都压过了风头,让堂内的一干众人皆挂了三条黑线。

游显和魔君回来的时候手上提了个青生,说是路上看见青生倒在了雨里,顺手就给带回来了。橘名指接过青生,只听到昏迷中青生的喃喃呓语,说的尽是些我不要离开大人,大人别不要我的胡话。并且刚落入橘名指的怀里,就像吃了回魂丹一般睁开了眼,八爪鱼似得扒着橘名指哭诉起来。

橘名指任青生动作,拍了拍青生的背做了安慰,微微的叹了口气,就这个模样,他哪里放心将青生放去转世投胎,还是留在身边算了。于是对着游显和蹄皈点了点头,算是谢过。

“不知真君和魔君大人将这阴石带来是为何用?”柳无常注意到了游显手上拎着的阴石,好奇问起,这石头柳无常可不算陌生,好歹是他亲手带回地府的。

“卞君他们出不出的来,就要看它了。”游显将石头摆在众人眼前,青石板兄得了万众瞩目的关注,太久没有受过这种待遇,有些羞怯了起来,扭扭捏捏的发声道。“不要这样看着在下,羞死人了。”说罢,还嘤嘤了两声。

在场诸位又是三条黑线,青生在橘名指怀里回过了神,哇的又从橘名指怀里跳出来,跌了个开花,完全不明情况,小崔大人将他拉到一旁,大致说了八重和卞君的情况,又让青生情绪激动了一番,扑到镜前。

“八重兄弟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别闹,正要紧呢。”橘名指把青生招到身后,一群人等着游显的下文。

“听过天灵石么?”游显道。

“略有耳闻,可天书上记载天灵八卦石不是早就被毁了么?”橘名指隐约记得天书上有过关于天灵八卦石的记载,据说是上古吾父神识所汇聚的神物之一,但早在分天之前就被毁了,所以天书上也只记载了其名,而无其用。

“当时天地动荡,各方气息不稳,远古上仙们便搜寻出吾父遗留下的神器镇守各道,可唯独就是没找到天灵八卦石,关键时刻,还是酒词上仙挺身而出,将人间的结界补整,才没造成祸乱。”

橘名指身为天书之一,对上古纪事多有耳闻,所以当他知道酒词上仙入了地府之后,对狐君的要求也就没了什么异议,毕竟跟着那么一个头头,他觉得至少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结果刚到地府,上仙他就……

“这个嘛,也可以那么说。”游显想起了天灵石被毁的场景,不禁有点汗颜,他要不要告诉大家天灵石被毁的真相其实就是酒词不小心给玩坏了,然后偷偷的给藏起来了,后来的挺身而出其实就是没瞒住,自己去补自己造的孽……

“天灵石被毁之后断成两块灵石,虽然没了之前整石的威力,但却意外的让酒词上仙得到了别的用途,于是将其中一块带到了地府,立起了轮镜台。”游显大致解释了下灵石的来历。

“那么说,这一块就是另一块天灵八卦石?”橘名指若有所思,他倒是知道这块阴石是柳无常和云馆带回来的,当时没怎么在意,现在竟然忽然冒出来成了另一块灵石,这真是……

“真是巧啊。”魔君将橘名指想的话直接道了出来,冷哼了一声。

“不是巧合,是必然。昔日上仙就将后事断定,命本君届时前来地府助一臂之力,这灵石也是本君安排入的地府,只是没想到多出了意外,将阴灵吸收成了一体。”游显道。“上仙交代两块灵石合二为整之后,可让世间所有灵识窥见三生三世,安置于地府可助其建档立案,成就生死之薄,掌人间阳寿之用。”

“届时天界来封,你们也好有筹码,不至于任人摆布。”

橘名指听完游显解释,一时感慨万千,上仙啊,您就算仙去了都能那么靠谱,可惜我来的晚了,没有机会追随您,真是莫大的憾事一桩。再望众人,皆是流露出对上仙的崇拜之情。

游显和蹄皈顿时无语,也不好戳破什么,蹄皈属于知情人情,对酒词的秉性算是了解,瞧见众人一片唏嘘,当下和游显对望两眼,心中同时呸了一声。未了,柳无常发话了。

“若是按真君的话说来,两石若要合一,那么这石头里的阴灵,恐怕得有所牺牲。”此话一出,石板兄又聚集了大伙的目光,只不过这次没了羞怯,取而代之的是惊慌。

“牺牲?慢着,诸位在说些什么牺牲不牺牲的话?在下怎么不懂呢?”石板兄越听越不对劲,看着众人瞧他的眼光越发的意味深长,让石板兄有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惊心感。“你们就这样当着在下的面决定在下的生死…好吧…姑且算是生死问题,这样好么,好歹和在下商量商量啊!在下觉得在下还可以拯救一下下的。”石板兄还想要挣扎一番番,只不过说完之后,又问了一问。

“在下刚才听一旁的小兄弟说,是不是一个叫八重出了事,才要什么天灵石来救。”青生猛点头,大人们皆是不语。

其实本来两石合一并没有什么难处,可现在难就难在其中一块灵石现在得了阴灵的意识,算不得死物了,既然算不得死物,那么这决定就得再三斟酌,所以才犯了难。

此时空中又是一道惊雷落地,电光划亮夜空,将堂内闪亮,劈的众位皆是心中一惊,青生吓的躲在了橘名指的身后,轮镜台的堂中除去风雨雷击,再无声响。

半响,石板兄发话了。

“其实在下有一个心愿,能不能请诸位帮个忙替在下实现一下。”

叁拾贰章

“这样就好,在下也没有遗憾的了,仔细一想,在下的一生也算是跌宕起伏,有够惊奇了。来吧!”石板兄交代完后事便豪言壮语,觉得自己好歹也是死得其所,算的上一个烈士。

“还请魔君助力。”游显上前一步,朝蹄皈做了个请的手势。这重合天灵八卦石光靠自己一个人是不够的,还得有魔君的一身灵力支撑。

其实说实话,游显觉得蹄皈也挺可怜,酒词当初给了蹄皈灵力让他坐上了魔君的位子,可是真计较起来真是一点也不划算。为了建铸鬼门每次蹄皈都得耗费大半的体力,几百年来从不间断,加上荒域大大小小的琐事也有够忙的,最后天界那里更是讨不到什么好。

你说你图个啥?游显是真的挺同情蹄皈的,只不过该怎么样还得怎么样,谁让蹄皈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了一个既小心眼又护短的上仙,被坑的连骨头都不剩还得替人数钱,也怪不得别人头上。

游显和蹄皈同时出力将石板移至镜面之前,利用灵力强行打开了镜中的结界,让石板兄一点一点的没入了镜中,在快要全部没入之前,石板兄拼死的留下他的遗世名句。

“在下曾经活过!所以从未后悔!你们一定要完成在下的心愿啊啊啊啊。”

“你就放心的去吧!大人一定会完成你的心愿!”

青生在一旁早就泪流满面,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抱着橘名指的大腿朝石板兄挥着手,橘名指扶着额觉的头又痛起来,也不知因为八重和卞君,还是因为青生,总是就是很糟心就是了。

小崔大人倒是没被影响,全程关注着镜中的情况。唯有柳无常时不时关注着堂外的雨势,冒出些微的不安来。他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可却指不出是那里不对劲,他能感受到一分不稳的气息,这份气息正是从魔君的身上散发出来,却让柳无常无法定夺,只好不动声色的立到了蹄皈的身后,坐以待备。

石板没入镜中后,游显和魔君收了助力,游显道:“天灵石合一之后,这里头的阴灵是个什么结果并不好说。”游显又道:“最坏的结果,无非是被天灵八卦石所吸纳,归为一体。”

“接下来是个什么情况,等一等就晓得了。”游显大步的跨出堂,迎着灌满一室的风雨,朝身后的橘名指道:“还望司史准备起来,天界的旨意,就要来了。”

晦暗的天色随着雨势半点不收,街道的砖路已然被漫出的河水淹了,空空荡荡,整个地府犹如空城,也不知何时这场暴雨才能停歇。不悔桥已被雷击打断,隔断了新旧两街的连接。在地府里干事多年的老差事躲在一处,三三两两的聊着。这暴雨雷击轰隆入府的场景已经多年不现,让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那一日。

那一日,念归桥上,华生应邀而来,一出门便落了一身的雨,又转回院落里寻了把黑油纸伞,在萧条的街道上行着,朝约定的地方缓步前行。在华生的印象里,地府似乎总是在下着雨,总是在漫着雾,他走过潺潺的不悔河,行过长长的街道,折了弯到了黄泉的支流,他走上桥的时候,雾浓重的要连前路都看不清了。雨越下越大,他撑不起伞,只能花费力气逐步逐步的挺近,来到了酒词的身边,似是又回到了许多许多年前的某日,风雨击打追逐,他衔着天珠拼了命的朝可以躲避的地方奔去,拼尽了全力,想要找寻他想要找寻的那个人。

而这一次,他找到了。桥上的人已恭候多时,那人孤身而立,风雨绕道而行,从不沾湿他的衣。

酒词将黑衣男子拉至身旁,温柔浅笑,两人周身幽浮起淡淡的星光,如同星河永灿,入夜生辉,又像极了夏夜里田林间闪烁飞舞的萤火,诡秘而引人往更深处追寻。酒词将头靠入身边人的肩膀,背着人将一缕银丝取下合入云雾,朝往生之处挥洒殆尽,那抹云雾飘飘荡荡就着星光毅然的越行越远。酒词将人入怀,温柔的抚着他的发,在怀中人耳旁轻声细语。

轰隆的一声雷响将大雨带至而下,直接劈裂了桥身,在石杆上留下焦灼的劣迹。伴着怀中人惊颤的眼,淋漓尽致的倾洒。柔光将两人包裹,迅速的形成漩涡,彻底的将风雨抵挡在外。酒词身上散发出的温柔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最后一刻,他把心上人放入怀里,终于也将自己放入他的心上。

在一切都归于平静之后,雨停歇了,风静止了,所有的星光都隐去,念归桥上只余了下一人。他有一头如雪的发,静静的立在桥上,他听不见桥下的喧嚣,也看不见重现的天日。他只知道,从此之后,他会独自的孤寂的,带着前生今生的记忆在幽冥之地徘徊,带着酒词最后的话语,心如磐石一般的守着酒词曾经等着他的地方。

浮云遮眼,未至九重。一缕银丝,往来人世。

八重终于明白了国师为他命名的意义,九重天之下的一抹浮云,和酒词的一缕白发,成就了八重。他将一切都明白了,明白了酒词,也明白了卞君,更是,明白了自己。

幻景如潮已全部退去,虚浮的境地里是缭绕的无边云海与千重叠起的茫茫远山。若八重此刻还活在人世,那么他一定知道什么叫做撕心裂肺,可惜的是,身为阴魂后,便没了心,这些痛无法用心排解,只能全部的烙印在原始的魂灵里,纵有千言万语,也不得言说。

八重的痛里,有着酒词曾经抛却一切守在地府的漫长期盼,也有着魂散之际的不舍和坚忍,而最重要的,却是卞君所带来的。自此酒词魂散后卞君就再也没尝过欢喜是何滋味,他的发在那一刻青丝成雪,如同他刚得到就永远消失的恋人一样,再也回不来了。他看到卞君的第一眼,就知道那双眸子里的无波死水,没有生气,没有依恋,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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