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羡捧着相册的手微微颤抖，片刻后脑海里似乎响起一声惊叫……然而瞬间之后，世界便又被抽离回来，客厅里静得只剩下他胸腔里心脏咚咚跳动的声音。

042.监控

林羡走出沈宅，两名保镖站在大门外，恭敬地道：“荣少爷，丰少爷吩咐，若您需要出门，将由我们全程保护。”

保护？

林羡皱了皱眉，直想起秦渊昨天说的“想见你恐怕就没这么简单了”，隐隐觉得事情不妙。

“我不需要你们的保护。”林羡越过两人往前一步，却被其中一人拦了下来。

管家在身后道：“荣少爷，丰少爷说了，这段日子沈家也许情况不妙，原本是让您尽量不要出门的好，若是一定要外出，就必须带上保镖。”

末了，管家补充道：“丰少爷这是在为荣少爷的安全着想。”

林羡抬了眸，温和地看着管家，道：“我只是去公司找我哥而已，如果你们真的要跟着，那就跟着吧。”

如此的配合让管家与两位保镖都松了口气，管家吩咐其中一人去开车，随后又递给林羡一把伞，礼貌道：“今天会有暴雨，荣少爷还是带着雨伞比较好。”

“谢谢。”林羡接过伞，上车，忽而又转身对管家道：“钟叔，您还记得我二哥吗？如果他突然回来，您会怎么办？”

管家一愣，微笑道：“耀少爷去世已经二十年了，荣少爷，您……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林羡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看到照片，突然想到了而已。”

管家道：“逝者已矣，对您、对丰少爷都是如此，需要时刻记得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那我算什么？林羡心想。

有些人活得太离谱，连自己是死是活都分不清。

……

秦渊面前坐着白弘，上好的西湖龙井成涓涓细流状，在安静古朴的小茶馆里，清脆明朗的坠入杯中。

白弘为秦渊倒满茶，面带微笑的正准备开口，一旁的助理却突然将手机拿过来，道：“白总，有您的短信。”

白弘满含歉意地道：“不好意思，池先生请稍等。”

“我已经被沈辰丰严密监控了，白先生，我想我应该选择相信你一次。”

发件人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但这并不影响白弘收到信息之后的愉快心情。他眉眼飞扬起来，望向对面的秦渊，道：“池先生，在加拿大的时候，我不止一次听过家父提起你。”

秦渊关上手机，屏幕最后闪过“如你所愿”四个字，也微微笑了笑：“哦，白叔叔一切可还安好？”

白弘道：“家父精神尚可，只是一则心中余怨未了，二则思念故土小辈，始终食不下咽。”

秦渊道：“白叔叔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过吞并沈氏非一日之功，望白叔叔还是以身体为重，这些事交给我们小辈去做就可以了。”

白弘笑道：“这话我会如实替你转达。家父常常说到他上次回国，最大的收获就是找回了你这么好侄儿。他老人家一直对你赞赏有加，认为你坚韧聪颖，日后必有所成。倒是我那不成才的弟弟，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不够杀伐果决，实在叫人怒其不争，拿他没办法。”

秦渊了然道：“白屿不过是惦记着他与沈辰荣流着相同的一半血，有所不忍罢了。”

白弘冷哼了一声：“他不忍，沈家那小子对他这个哥哥可没半点眷念，昨天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无论是丧母之痛，还是兄弟相见，沈辰荣都能够无动于衷，沈家的人果然冰冷绝情。”

秦渊唇角冰冷上挑，似一个讽刺般的微笑，并没有搭腔。

白弘抿了一口杯，轻咂了两下，道：“不管他沈家再怎么得意，也没几天好日子过了。你们在T市忙和了这么久，也是该收线的时候了吧？”

秦渊脸色凝重起来，敛神道：“不瞒白总说，现在还不是收线时候。一则我们筹码不够，二则……沈氏根基深沉，不是那么容易撼得动的。”

白弘也严肃起来，沉吟道：“的确，想动沈氏就必须得多些心眼，目前光凭你们那点布置还远远不够，白家的势力又多在国外，虽然已经开始向国内转移，但这样耗力巨大，杯水车薪……可是不瞒你说，”白弘面露几分忧色，“家父一个月前刚被确诊为胃癌……这种白家的遗传病，虽然他早有准备，但此刻心里也难免开始担心时间不够了……”

秦渊眸色一闪，继而皱起了眉。白家的遗传病……池瑞与那个人有血缘关系？

“白叔叔他……”秦渊顿了一下，道：“现如今癌症也并非什么不治之症，白叔叔他一定会没事的。”

白弘苦笑道：“人活到他那个年纪，就知道认命了。来之前他对我说……无论如何，希望你能亲口叫他一声叔叔。”

秦渊愣了愣，白弘继续自嘲笑道：“你也不用勉强，他也知道当初没能救下你妈妈，心中有愧，当不起这一声。所以他在有生之年，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帮你妈妈报仇。”

秦渊沉默了。

白弘拿出一张光盘，轻轻的推给他，道：“必要的时候，把这个散播出去，我们会配合你尽可能的令沈辰丰手忙脚乱，给你创造机会的。”

秦渊看着白弘志在必得的笑容，顿时明白自己又被人当棋子使了。然而他不动声色的接过光盘，看了看，抬眸道：“白总，恕我直言，这种东西，交给白屿怕是比交给我更保险得多。”

白弘笑道：“家父一直希望由你亲手葬送沈氏，这是他余生最大的心愿。”

……

到达沈氏，沈辰丰正在办公室与客户洽谈，林羡制止了助理的通报，在偌大的沈氏顶层办公室逛了两圈。

这里的环境设置得像一座高级宾馆，前方是装修典雅大气的大厅，左侧是一条宽阔的走廊，董事长办公室就在走廊的最尽头，一如沈辰丰的人一般，不可动摇的静静伫立在那里。两边分散着会议室、陈列室、休息室与会客室。董事长办公室除了沈辰丰本人及他特许的助理，连最尊贵的客户都不能进。

林羡要进，自然是无人阻拦的。

他找前台助理拿了钥匙，推开门，意外的发现办公室里并不是空无一人。

“前辈？”江奕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炸了眨眼，道：“哦，不对，上次差点被荣少爷给骗了，您是来找沈董的吗？沈董现在正在会客室会客，一会儿就会过来。”

林羡靠在门边，目光落到他手中的资料上。江奕随手将文件夹关上，放进文件柜里。道：“荣少爷想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我去给您倒来。”

“不用了。”林羡冷冰冰地道：“你继续忙你的吧。”

江奕挠了挠头，说：“这样……不太好吧？沈董回来会骂我的。”

林羡道：“没关系，你要是怕挨骂，我就去休息室等他好了。”

江奕撇了撇嘴，最后也没办法，只好说：“那您随意。”说罢又转身去取架子上的文件。翻开来一页一页的仔细查看，对比，偶尔抽出几张来，放到另一本里，看样子是在做文件归类。

江奕工作的样子生动而又认真，漂亮的丹凤眼灵气逼人，时而皱眉时而叹气，偶尔捂着嘴打个哈欠，仿佛十分无聊，但又不得不做的样子，令人觉得既好笑又不忍。

林羡盯着他看了半晌，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

他这个弟弟从小就比他机灵，要抓住他的把柄，真是一点也不容易。

他走到茶水间冲咖啡，抬头，却看到玻璃门后沈辰丰与一个挺着大肚腩的人从会客室里走了出来，两人在走廊上又寒暄了几句，将那人送到电梯处，才回身走向办公室。

片刻后，江奕从办公室跑了出来，进会客室拿了一件什么东西，乘电梯追了下去。

林羡放下咖啡，从茶水间走出来，看到江奕的电梯停在了二十七层。他想了想，最终按了电梯，跟了下去。

二十七层是沈氏财务部所在的楼层，林羡出了电梯却没看见江奕与那名客户，财务助理道：“荣少，您下来找什么人吗？”

林羡道：“刚刚有一个客户在我哥的会客室掉了东西，正好其他人有事走不开，我给他送下来。”

助理道：“咦？刚才新来的江助理不是已经送下来了？”

“江助理忘了拿这个。”林羡从容扬扬手中的手机。

助理笑道：“这样啊，客户方才去了洗手间，江助理估计在外面等他呢，前边左转就是了。”

林羡道了声谢，却没在洗手间门口见到江奕，走廊尽头的窗台边传来鬼祟的说话声，他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在转角处却听见江奕惊呼的声音：“陈先生，您别这样！”

一个猥琐的声音道：“不这样你想哪样？想让全公司都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你就叫啊！”

江奕声音惊而不乱，道：“陈先生，您是沈董的重要客户，我不想与您争执，请您放尊重点！”

“尊重？”那人笑道，“我就是看沈董的几分薄面，才对你这个张狐狸脸有几分兴趣，啧啧……谁都知道沈辰丰是出了名的不解风情，你这张脸跟了他……才叫浪费。怎么样，辞了沈氏的工作来我手下做事，我给你个经理做做？”

江奕兀自镇定道：“陈先生您别拿我寻开心了，我既没学历又没经验，怎么有能耐做经理呢？再说沈氏的这份工作我十分珍惜，沈董也在我入职的第一天就跟我说过，如果我坚持不了半途跑人，他会让我哪儿也干不下去，您还是放过我吧……”

“这有何难……”那人道，“以我的面子，去向他沈辰丰要个人，他也不会不给，你还是乖乖听话，往后有你的好日子过。”

江奕静了片刻，呼吸声加重，闷闷的挣扎越发激烈。林羡探出头去，看到江奕整个人被人按在墙上，身上衬衣已经被扯得凌乱不堪。他的脸别到一边，双手死死的挡住面前不住将脸凑向自己的人。

043.撒谎

林羡注意到他双拳紧握，颈侧青筋暴现，那是隐忍而愤怒的表现。然而他无望挣扎片刻，最终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扭头道：“陈先生，我再警告你一句，你找沈董要我这个人，可以！但是，至少在我还在被他独占的这一刻，你最好别碰我！”

听闻这话，那人的动作顿时僵硬了起来，慌乱的放开江奕，不可置信地道：“你……你说什么？你是沈辰丰的人？这不可能，谁都知道沈辰丰眼里向来都只有他那个宝贝弟弟……怎么可能会突然冒出个助理来？”

江奕松了口气，嘲道：“有什么不可能的？我没学历没经验，只有一张脸蛋，凭什么坐上沈董助理的位子？陈先生混迹商场多时，应该明白许多事情亲眼所见都不一定是真，更何况只是传言？他沈辰丰又不是圣人，有需求就要纾解，很惊讶吗？”

江奕顿了顿，气势顿时强撑了起来，继续道：“不过沈董一向比较在乎人言，陈先生要是不小心将这件事抖了出去，相信您的公司、包括您对外的一切伪装，都将被撕扯得分毫不剩！”

“你你你……”那人瞪着眼说不出话来，“你威胁我？”

江奕冷冷笑道：“我只是个小角色，谈何威胁？今日这事我可以当作没发生过，我只是下来为陈先生送一份文件而已，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只是不知道陈先生意下如何？”

那人面上踌躇，显然是并不十分相信江奕，但是转念一想，要玩手段，这毛头小子断不是自己的对手，况且自己与沈氏还有合作合同在手，对付一个小小的助理，简直是易如反掌。

想到这里那人便稍稍放了心，指着江奕嚣张地道：“臭小子，今天算你运气好！如果你敢在沈董面前兴风作浪，我定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林羡闪进卫生间，片刻后听到门外脚步声，却只有一人。

他走出来，看到江奕站在窗边，双手紧抓着栏杆，整个人却在瑟瑟发抖。

仿佛应景一般，原本还万里无云的天，倏忽间便乌云密布，雷鸣声从上空轰隆而下，玻璃哗啦啦直响，世界都要倾倒了一般，令林羡生出几分惧意，担忧地望着窗前单薄的身影。

“如果换做以前的你，应该早已经把人打得一颗牙都不剩了吧。”林羡没有忘记他来的目的，这个时候，竟然还能对他曾经最亲近的人说出如此冰冷话语。

“谁？”江奕犹如一只受惊的小猫，立刻张牙舞爪的转身过来，见到是林羡，顿时慌了神：“荣……荣少爷……您怎么会在这里的？”

“我只是来看看故人罢了。”林羡冷笑道：“这反应可不像你，五年前你因为别人的轻薄而将人打成重伤，有你的哥哥帮你顶罪，最后他被人赶出了家门，两年前旧事重演……不过这回你下手更狠，将人揍得脾脏破裂不治而亡，最终你自己沦为逃犯葬身大海……没想到过了两年，你又以新的身份出现在这里。”

江奕脸色发白，手足无措的退后了一步，轰隆一道惊雷降下，将他吓了一跳，茫然道：“荣少爷，您……在说什么呀？”

“要让一只小豹子收起爪子的确不很不容，我很奇怪你究竟是动了何种心思，竟然有胆子潜入沈氏。”他一字一顿，叫出一个名字：“陆--海--”

林羡狞笑道：“你哥哥林羡已经死了，怎么，你现在是来为他报仇的吗？”

江奕辩解道：“荣少爷……我想您误会了……我、我根本就没有哥哥……我父母都是澳洲移民，我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啊！”

“还想否认？”林羡抬了眉，神色倨傲阴鸷，“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本少爷就开始怀疑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相似的两个人？既然你说到W城，那我就只好仔细的查一查喽。只可惜你从出生到两年前的所有照片都被毁了，不过这世界上倒还有很多方法来辨别一个人的，比如说--DNA。”

江奕的脸色霎那间全变了，他抓着栏杆的手逐渐用力，咬牙强自镇定道：“呵……荣少爷果真不好骗，难怪我哥他们……会栽到你手里。不过你若是想揭穿我，当着沈董的面便是，何必绕这么大圈子，还转程跑下来看我笑话？”

林羡道：“我只是想想你求证一件事情。”

“两年前，是谁帮你安排的这一手？”

江奕眼神闪烁，片刻后静静道：“是一个叫池瑞的人。”

“我打了人，看到那人似乎伤得很重，所以我害怕出现三年前那种事，被一群气势汹汹的人围在家里，不敢出声，更不敢开门……三年前我爸把我哥丢了出去，让他被人打个半死，还为了摆脱关系将他赶出家门……然而再来一次话，被丢出去的人就该是我了……”

“我很害怕，所以我才偷了家里的钱逃了出来，原本只是想见我哥一面……跟他道歉，然而半途却传来那人不治身亡的消息，我吓坏了，偷偷摸摸跑到秦宅，没见着我哥……就碰见那个叫池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