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不要动。
狂风翻卷,大片的落叶掀过眼前,罗恩纳德下意识的眯了眯眼,朦胧的视线里似乎慢慢的有一个人在靠近。只是那个人走路的姿势却莫名的让人觉得诡异。
——简直不像是真人。
“初次见面,【君座之狼】罗恩纳德公爵。”那个身影在他前方不远处站定,然后夸张的扬起手臂挥下,躬身行礼。罗恩纳德微微瞠目,却发现面前站着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人偶。而那个说话的人明显不是它,但是此刻在他眼前的,却没有第二个陌生的影子。
恍惚明白了什么,他慢慢放松下来。虽然脖子上的指爪很碍事,但是既然那个人不打算杀他,那么他此刻也没什么可怕的。反倒是面前的这个人偶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撒霸特大手笔,”他语调轻松的笑道。“竟然连【人偶师】这样隐世的人都请的出来。”
“与其说是撒霸特大手笔,不如说是公爵您的鹰堡太过吸引人了。”人偶站直了身体面对着他,材料拼出的身体并没有任何特别的修饰,就连面孔也没有雕刻,只是全身保持着一个人形而已。此刻这个人形就面对着他,空气中是对方的声音,这样的场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啊,说的也是。”罗恩纳德很不客气的接受他的恭维。“这个地方的客流量总是很大。”
“您还是这么冷静呢。”面前周围的风景似乎都被刻意推拒的遥远而显得空旷寂静起来,那些明明就在身旁的其他的吸血鬼和魔化植被的声音和气息都不见了,偌大的庭院似乎就只有他和分别站在他身后身前没有散发敌意却存着恶意的两个“敌人”。
“不冷静又怎么做您的对手呢?”罗恩纳德低低笑了,夜幕下幽幽抬起的眼眸仿佛浸在血池之中一般泛着邪意的涟漪,他抬高唇角轻轻扭了扭头,感觉到放在颈部的指爪的力度又增大了些,兴味的眯起眼睛。“是你控制了克劳?”
“啊,感觉很好不是吗?被自己的同伴所制约着、所威胁着。”人偶的节肢在空中挥动着,仿佛是在表达声音主人的愉悦之情,然后又做出了一个娇羞的捧面的动作,轻轻晃了晃身体。“这种想要施力却又无法下手的无奈表情,是我最喜欢的了啊。”
罗恩纳德楞了一下笑出声来,轻轻摇了摇手指。“不不不,我一点也不会感到无奈呢。同样身为血族,阁下难道是忘记了我们的心可是很冷的吗?哪怕现在站在我身后的是我的恋人,我也会毫不犹豫的——”话音之间,数根冰尖柱倏然从他背后地面之下猛刺而出,他听到一声不适的闷哼,伴随着血腥味散开的是紧扣在自己颈部的双手。
罗恩纳德迅速的闪身下了庭院,也没回头,只是看着面前的人偶吃吃笑了。“被人打昏这种事情你也遇的上,克劳,果然啊,没有王在身边你的运气一向很烂呢。”
“咳咳咳……”被几根冰棱柱戳的透心凉的克劳不爽的咳嗽两声吐出堵在喉咙里的血液,抬起头一脸烦躁的盯着前面的罗恩纳德以及他面前的人偶,尝试着动了动身体,依然能够感觉有东西牵引着四肢,当然了眼前这个不良的家伙那几根冰柱只是为了把他弄醒而已,根本没有救他的意思,否则他现在绝对不会被他钉在冰锥上。
一想到这里他就不爽的咬牙。“还那么悠闲干什么,还不快点把我解开,就是不想让我给你添麻烦也应该让我离开这里吧?”只要那个人还控制着他,一会儿真的打起来的话他一定会被作为盾牌给他带来麻烦的。
“不不不,你呆在那里就好。”罗恩纳德摇头,轻轻晃了晃手指,刺穿克劳身体的冰尖柱蔓延开一片冰霜,竟然将他完完全全的冻住了。
“罗恩纳德我——”这个混蛋!被冰锥刺透外加又被冻进冰层里的克劳动弹不得,只能恶狠狠的瞪着那个依然优雅矫健的背影,心中将他翻来覆去咬了千八百遍。
“据说狼不会丢下自己的同伴……不过您的做法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人偶饶有兴趣的点了点头,似乎对他的做法感到非常好奇。
罗恩纳德笑着眯起了眼睛,身后的冰霜一层层的延伸下来,有一丝竟然凌空向前拉开数条冰线,冰结的咔咔声听起来有些像是骨骸扭动的声音,罗恩纳德轻轻垂下手,脚步微微错开了些,眼中的血光更胜。
“他当然不能离开了,否则我去哪儿找您呢……”
“——【人偶师】西奈泽尔。”
顺着无形线条飞快延伸开来的冰雪渲染庭院之中隐藏的危险,无数线条如同蛛网般在房屋和树林之间张开,树林里黑暗中潜藏的人偶被冰雪妆点的明亮刺目,大致扫过一眼,那数量却是令人心中骇然!
群聚到此的吸血鬼此刻已经尽数落地化为狰狞的吸血鬼,沉闷的天空中只有惶惶欲坠的浓云随风成团翻涌,偶尔能看见几只乌鸦飞快的拍打着翅膀落荒而逃一般的远离此处的天空,仿佛这里存在着一种怎样令人忌惮的力量在时刻的将它们的生命威胁。
血祭的身影倏然出现,被狂风吹的张开的黑色外袍就像是一只巨大的黑色蝙蝠,缭绕在周身的气息在浓重的黑暗中隐隐呈现着诡异的暗红色。
并没有在原处停留太久,鬼魅般的身影突然向前一个猛冲,扬起的手臂就像是蝙蝠张开的宽大翅翼,然后带着汹涌澎湃的凌然杀意对着空中某处空白狠狠地砍了下去。不过手臂才打到一半就被迫无法再继续下去,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存在哪里挡住了他。血祭飞快的收回手同时身体向后褪去,而之前攻击的地方的空间却慢慢扭曲开来,一个在黑暗中呈现着惨灰色的身影如同被那扭曲的空间吐出一般的出现在那里。
“只有在战斗中完全凭借本能的【杀戮者】才有能力在我完全隐藏气息的时候察觉到我的方位。”被风吹的蓬松摇摆的长袍绒领半掩未掩的苍白脸孔,浅棕色短发随风张扬,一双柔亮的浅色杏眼和发丝同样色彩,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中依然就像是藏着星空一样的耀眼闪亮,盈盈含笑顾盼生姿。虽然在风中有些模糊,但是从那些捕捉到的片段之中依然能拼凑出他如同女子一般精致灵动的五官来。
藏在沉重黑色兜帽下的冰冷血眸缓缓的眨了眨,血祭没有回应,只是慢慢抬起了手臂。
“我身后的东西不是你有资格觊觎的,费兹。”狂风掀开的袍袖露出他修长又纤细的苍白手指,微微泛红发亮的诡异雾气缭绕在他手掌周围,就像是蠢蠢欲动的猛兽。
“啧……”费兹轻咬着尖牙微微笑了笑,摊开双手一副无辜的样子。“其实我对那个也没什么兴趣,可是同为人臣,想必你也明白,有些事情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对吧?”
血祭的眼神更加冰冷,围绕在他周围的杀气愈发浓厚的翻涌,浓重的腥雾几乎要凝成实质,如同怒海涌浪一般,似乎只要他稍稍放松就会不顾一切的扑上去。
他的反应让费兹的虹膜泛开血光,然后垂下袖子又露出一开始那般看似甜美无害的笑容来。
“好吧,如果你是这样的回答,我也只能全力以赴了啊。”
“撒霸特四‘天王’【云行者】费兹拉斯奥尔托瑞多,”血祭却在此刻突然开口,“撒霸特‘天王’中实力最深不可测之人。”
“啊呀这可真是夸大的说法呢,”费兹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摆着衣袖笑了。“最强的明明是【咏叹者】啊。”
血祭恍若未闻,只是看着他的眼神中冰冷中有带上了一丝忌惮的讥诮。“据说最接近三觉醒程度的撒霸特血族,天赋奇特——”
费兹脸上的笑容终于慢慢变得危险起来。
“能够将自己的核砝血能输出控制到最低单位的——【计量者】。”
血祭在这里停了下来,费兹则是眯起眼盯着他黑暗中一片阴暗的脸孔慢慢笑了。
“帝梵代尔的《覆月谭》真是一件可怕的神器啊……好了,说了这么多关于我的隐秘消息,你到底是想要跟我说什么呢?”
黑暗中只有闪着血光的眼眸成为整个世界唯一的光线来源。
“可以自由控制自己核砝能量输出的【云行者】每次战斗的‘全力以赴’都是个值得思虑的问题。”
似乎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费兹大笑起来,“我喜欢和敌人势均力敌,那样才有战斗的乐趣不是吗?强者诸如【杀戮者】,定然也喜欢那种和对方拼尽全力的厮杀吧?实力的差距总是会产生让人不爽的结果呢。不过你大可放心,面对你我可是绝对不会控制自己呢……守护着整个血族王座的【黑袍执政官】的实力与我相比,只会高不会低对吧?……”
“咱们两个,才是真正的势均力敌啊……”
血祭满意的垂下眼,身旁杀意凝聚而成的腥气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愉悦心情,而变得更加活跃兴奋起来。
“那么……”费兹看着他微微咧开嘴露出獠牙,垂在身侧的手臂也慢慢的绷紧了。
两人这一刻似乎突然陷入了战前沉默的对峙之中,不过这种对峙从来没有开始也会立刻结束——下一刻,二人的身影猛地如同离弦的箭矢般冲向对方,快的连身影都已经变成了空白——
73.第二十二夜:溃毁原罪之塔(下)
仿佛拼尽性命的一击被对方挥出的那仿佛数量无数的手术刀轻易化解,迪奥洛特翻身站定,身体微微向前弓,双手握紧细剑,做出防御的姿势,平常美丽的脸庞在此刻竟然狰狞的可怕。
“赫瑟尔”依然站在原地,数十把手术刀凌空浮在周身刀刃朝着他,黝黑的眼眸流转着月光一样轻盈而深沉的血色,诡谲的泛着阴森的笑意。
“真没用啊,哥哥。”
迪奥洛特紧紧地握着剑柄,手背上的青筋崩起几乎要炸裂开来,尖利的指甲深深刺入肉体,但是一切忍耐都无法再讶异心中如同挣脱囚笼野兽一般疯狂的怒火和憎恨。
“赫瑟尔”再次抬起手指,静止浮空的手术刀开始发出轻微的震颤,那张脸孔上似乎也露出了怪异的笑容。
“您也是很有天赋的人呢。”
“只可惜那天赋实在是太没用了呀。”五指张开,利器飞出,看似毫无规律毫无标准路线杂乱翻飞的刀刃却有着一个共同的目标,——迪奥洛特的脸。
“就像您的这张脸一样,呵呵。”
“哐当!”迪奥洛特挥剑甩开那些刀刃,其余的利器仿佛都长了眼睛,扭曲路径避开了他举起的细剑,开始从两旁攻击过来。
他向后翻身躲开那些左右夹击的刀子,但是相撞的刀刃彼此全部错开,然后再度绕出一个弧线向他不折不挠的袭去。
被染成血红的兽瞳里瞳仁紧收变成细细的一条诡异的线,迪奥洛特突然停了下来,半开的唇间溢出浅浅的深长的喘息声。
一些刀子游戏一般的快速从他身旁掠过,锋利的刀刃划破了皮肤却又飞快的愈合起来,从脸上滑落的血液还没掉下去就又被毛孔全部吸收了回去。
“赫瑟尔”轻轻眯起眼睛,空中的利器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用更加猛烈的速度和气势袭向他。
太过激怒可不行,眼前这个人其实还没发挥出完全的力量啊。
不过眼下的情况看来是有些危险了。
迪奥洛特站在原地没有动,但是他的衣摆和发丝都已经慢慢的飘扬起来,周围的墙壁和门窗发出被什么东西挤压一般的嘶哑的咔咔声并开始出现裂纹,浓郁的血腥气在空间之中逸散,就像是地点突然转换到了血池里一般,连呼吸进来的空气都能感觉到粘稠和粗砾。
他的眼睛就像是一双被血水冲刷的格外明亮的血红宝石,那种颜色几乎就要从他的眼睛里流淌出来,“赫瑟尔”听到他那似乎是被极力压抑却依然无法压制的粗重如同呻吟的喘息,与此同时脚下的地面开始隐隐的轰鸣颤动起来,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已经在他们脚下慢慢的苏醒了过来。
血红色的花纹从他的左边太阳穴开始飞快的顺着脸孔颈部蔓延到身体下方,将那张脸孔竟衬托的如同魔神般美丽又恐怖。迪奥洛特张开嘴,锋利的獠牙缭绕着森森寒意,他的声音变得极为沙哑,那血腥味似乎已经深深浸透了每一个字符,从他的灵魂深处,带着被激怒的暴戾,被惊醒的残虐,被触动的悲拗,一点点的挥发出来。
“让我杀了他,荒骨。”
此刻鹰堡不管是外面还是里面都被浓重的血腥气笼罩着,到处都充满了血族和吸血鬼身上的寒意和杀气,到处都是嘈杂的轰鸣和叫嚣。
但是地下的封印室依然很安静。
二十九根符文石柱在黑暗中散发着一种不明亮却依然醒目的幽幽暗光,被他们围绕的封印中间那条神奇的细锁却没有那么安静,而是时不时的带起一阵微微的颤栗,那是整个鹰堡整个【切点】大地所发出的颤动,被它全部都细细的接受了。
诺伊站在锁链旁边的空地上,围绕锁链周围有一个被雕刻在地面上的阴刻的复杂圆形图腾,那并不是一种法阵,至少看起来是,那更像是一种特殊的封印,拥有着繁复又暗含规律的各种花纹和图形,锁链从图形正中的菱形图案之间穿过,周围的图形围绕着它排列组合成数种看似毫无关联各自成像的图形,诺伊并不能理解这些东西的意义,但是她能够感知到在这之下所沉睡的是一种极为巨大的力量。
就像整个【切点】一样,被不同的力量所充斥着,最终凝合成一种看似平和却实际上威力巨大的力量。
她站在这里已经很久了,几乎没有动过,不过她并不是很在意这些,因为她的身体在封印没有解开的时候也就像眼前这沉默而内敛的大殿一样,不管怎么都不会发生一点变化。
虽然身处黑暗,但是她的眼睛依然像镜子一样明亮冰雪一样冷酷,丝毫没有装进一丝一毫此处的阴暗深沉。扣着锁链的手臂垂在身侧,拖曳在地的黑色暗金纹锁链就像是一条沉睡着但是却依然警惕的凶蛇。
半晌,她的眼珠微微一动,耳朵也动了一下,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不过很快那声音就消失了,封印室里依然安静如初,也依然只有她一个人——
那可不一定。
冰色的眸子泛开一丝冷冰冰的寒意,诺伊轻轻动了动手臂,淡银色的嘴唇微动:
“以彼之名,垂怜于吾——安叙利亚。”
“咔嗒。”微不足道的轻响伴随着锁链从她的手腕上脱落,而就在那沉重的锁链还没有坠地的时候,诺伊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滚出这里。”下一刻她出现在某根符文石柱的后面,张开的半侧血红翅翼张开挥起,扇开的冷风带着与她周身相同的凌厉杀意,狠狠地将一个东西掀飞撞在了周围的墙壁上。
那个东西撞上墙壁然后掉落在地,那应该是一个人,他很快又慢慢的站了起来,丝毫感觉不到痛感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说的不错,守护封印的人果然是……”
“——嗜血者。”他站直了身体,血红的双瞳在黑暗中就像是两盏灯火,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人。
“不,是堕落嗜血者。”另一个突然出现的声音矫正说。
“是的,没错,奇怪的血液味道。”前一个声音肯定。
“……”诺伊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人,封印室内的黑暗并不仅仅是自然无光,因此哪怕拥有可以看穿夜幕的眼睛也不能完全看清眼前,不过从声音她已经清楚入侵者是一个女性……不,或许是两个。她听到了两个声音,虽然只看到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