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昊无辜的翻了个白眼,幽幽一叹,“他的大哥多了去了,这种事儿,他才不跟我们说呢。”他突然正色道:“我觉得,他倒是跟殿下你亲一些,我看他状态不是很好,你有空劝劝他吧。”
“嗯,好。”
“还有,殿下,小天不想一直假扮胡安,毕竟和他不熟,恐怕时间长了会露馅。”
“嗯,有道理。你们想怎么做?”煜珣说着,继续朝贝耀飞的营帐走去。
杜昊一边跟着,一边道:“小天负伤了。”
“什么?”煜珣再次停下了脚步,定定的看着杜昊,“你怎不早说啊?他在那个帐里?我先去看他。”
“殿下你别急,是假的。”
煜珣无语的望望天,皱眉瞪了一眼杜昊。
“我们想让胡安在众人面前死了。贝耀飞已经给小天吃了绝命丹,就是一种假死药。现在,他在贝耀飞的营帐里。”
“哦,行,就这么办吧。”
煜珣挑帘进入营帐,就见贝耀飞正在给床上的‘胡安’把脉,帐中炊筱、夏德海、段飞鹏等人均在。
贝耀飞看着煜珣,微微摇了摇头,松开了‘胡安’的手腕。
煜珣悲痛的看着帐中的众人,肃然道:“胡将军为国尽忠,英勇可嘉,他日班师回朝,本王定会上书为其请功。马革裹尸虽是军人的夙愿,但客死异乡终是不妥。还是带着将军的骨灰回去吧。你们有异议吗?”
夏德海望着安然而眠的好友,半晌,道:“胡安的眼睛是蓝色的,这个人怎么是绿的?他真的是胡安吗?”
煜珣暗中一惊,却道:“天色太暗,恐怕是你没看清楚吧?本王一直在城楼,不曾下去,刚刚接到胡将军重伤的消息便赶过来了,却没想,连将军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哎,可惜啊,我大宏又少了一员虎将!”
贝耀飞一挑眉,淡淡道:“人临死之前,瞳孔涣散,目不能视,眼睛变色也是有可能的。”
杜昊嘴角有些抽筋,心说:「神医就是神医,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别人都比不了。」
夏德海瘪瘪嘴,没再说什么。沙华细长的丹凤眼一眯,心中有了计较,却没搭茬。
石山荣、葛笏生、王大力匆匆赶到,看着床上已经僵硬的尸首,不禁黯然。
煜珣轻咳一声,“胡安的第六军暂且交由葛笏生代管。其他人,各司其事,大军调整两日,攻琳城。”
众将领命。
钟鼓大作,大军集结。夏德海、沙华、段飞鹏、石山荣,四人抬着‘胡安’的尸身,缓缓走过众人。煜珣亲自点燃了高搭的木柴。随着熊熊烈焰,昔日宏国中央军第六军总帅,胡安,长眠地下……
宏太子煜珣率兵二十余万强渡梅琳江,月太子和霞退守琳城,琳城危。于漠沙口与宏谨王焓琦对峙的月将冶笛,兵分两路,一路固守江上,一路逆水而上,回师琳城……
——第二卷·河贝之石·完——
第三卷:他朝为鸟
第七十九章:兵的秀才
秀才遇上兵,那是有理说不清;但如果是兵遇上秀才,那便是一肚子闷气了。江天一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坚持着和谢锡铭走下去。他只知道自己喜欢那个无欲无求的白衣书生,只知道自己离不开那个人……。但是对方,似乎并非如此。他们两个人的距离太大了,一个是满腹经纶的天子门生,一个是刀头舔血的江湖杀手,一个秀才,一个兵……
秀才会好好的跟兵解释事情的始末,兵也会耐心的听着,试着去理解;但是,兵的话,秀才却未能悉数放在心上,认真思量,只因为,二人的出发点不同。然后兵生气了,秀才却浑然不觉。兵用最大的宽容去维护着秀才清雅的笑容,但一颗看似粗糙却十分脆弱的心,却早已不堪重负,伤痕累累……
煜珣静静听着江天一近乎哽咽的控诉,心中计较的却是司徒韶……
烛光摇曳,清风习习,煜珣坐在贝耀飞床边,拿着江天一带来的消息,仔细的看着。床上是浅浅入睡的贝耀飞,身边是抓着自己一条胳膊撒娇的江天一……
白天,杜昊利用给‘胡安’整理仪容的当口,悄悄把一个早就化装好的死尸抬入,替换了假死的江天一。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贝耀飞便解了江天一的毒。江天一化妆成葛笏生的一个副将,在第一时间,跑到了煜珣身边,黏在了他身上……。而贝耀飞由于失血过多,终于在确定再无他事之后,倒在了煜珣怀里……
煜珣抬手摸了摸贝耀飞微烫的额头,皱了皱眉,“小天,去我帐里吧。”
江天一点点头,松开了煜珣的胳膊,像个受气跑回娘家的小媳妇,乖顺的跟着自己的娘亲……
煜珣为贝耀飞掖掖薄被,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叫了贺拨蒙在此处服侍,自己带着江天一回转营帐。
靠近梅琳江的景垣城,有着一股淡淡的水汽,风有些凉,却不是北方惯常的寒冷。煜珣借着莹亮的月光,信步而行。江天一低着头,不断释放着委屈的气压,他不明白,为什么煜珣一句话也没有,更不知道那人在想什么。但是,除了眼前这个人,他不想依靠任何人……
“小天,你猜小螃蟹现在在想什么?”
江天一瘪瘪嘴,不甘道:“还能有什么,不是治水,就是那个司徒韶。他就一花心大萝卜,我哪里不好了……”
“小天,”煜珣安抚的眼神让江天一狂躁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殿下,你说好好的,为什么会冒出来一个司徒韶啊?他跟铭也不是一个部的啊。”
煜珣欣慰一笑,拍了拍江天一的肩膀,“你这脑子终于开窍了,问对了!”
江天一愁眉苦脸的看着煜珣,眼泪围着眼圈直转,“我就是想不明白,才来找殿下的。”
“嗯。还好小螃蟹在司徒韶过去之前,把兵藏好了,不然就麻烦了。”
“殿下,你是说他是来监视铭的?”
“不全是。”煜珣边走,边细细琢磨着,半晌,道:“明着,他是父皇派去监视小螃蟹的,暗中恐怕还有事情。那个人不简单。”
江天一一听这话,心里‘咚咚咚’一阵狂跳,“铭,铭不会有危险吧?”
煜珣宠溺的刮了一下江天一圆润的鼻子,笑道:“这下着急了?想赶回去了吧?”
“殿下,你也欺负我……”江天一说着,嘴一撇,眼泪就掉了下来。
煜珣终于把这个小别扭的泪珠子给逼出来了,他轻笑着,抓着江天一,快速进了营帐。
“小天,我给你讲个故事。”
江天一摸着再也止不住的泪,坐在煜珣身边,点了点头。
“贺嘉有一种被视为神明的马,叫‘骐骅火龙’。几百年来只有一人驯服过这种马,就是贺嘉的第一个王,贺拨拓魁。这马其实性情并不烈,也不认生,就是喜欢自由。所以,即使你驯服了它,它还是会趁你不备,偷偷逃走。”
煜珣抿了口茶,若有所思道:“谢锡铭就是这样一匹马,平静之中向往着自由自在的生活,但却是一匹难得的千里良驹,一旦认定主人,绝不变心。”
“铭,他不会弃殿下而去的。”江天一低头看着手里被自己揉皱了的衣角,不知道煜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呵呵,我什么时候说他会弃我啊?”
江天一疑惑的抬头,烛光摇曳之下,那双深绿色的眸子里,泪光滢滢。煜珣心疼的把人拉进了自己怀里。他一直把江天一当弟弟,而江天一也就真如弟弟一样,偶尔跟他撒撒娇、耍个贫嘴,关键时刻却把他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
“殿下,我想铭,可他不理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然后就跑来了……”江天一把头埋在煜珣怀里,闷闷的说着,一颗心苦得好似掉进了黄连汁里。
煜珣轻叹一声,心道:「毕竟还是个孩子,谢锡铭啊谢锡铭,你怎么就不哄着点呢?」
“你知道贺拨拓魁是怎么驯服那匹马的吗?”
江天一摇摇头,静静听着煜珣的故事。
“他抓了那马八次,放了八次,到第九次上,那马见了他,直接就跑过去,和他黏在一起了。”
江天一转了转红彤彤的兔子眼,皱着眉头,嘟着嘴,“殿下要我学贺嘉王?”
煜珣淡淡一笑,点头,“嗯,这办法,对付他准灵。”
江天一立马来了精神,“那,具体怎么做啊?”
煜珣一刮江天一圆润的鼻子,笑道:“就四个字,‘若即若离’。你来找我,这步棋,也对,也不对。”
“啊?殿下,你别逗我了,快告诉我吧。”
“说你做对了,是离开他;说你不对,是离的太远了。万一他被人拐走怎么办?”
江天一煞白了一张脸,水汪汪的大眼睛立时雾气缭绕,“那,那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谢锡铭能看到咱们暗中传递的战报吗?”
“能,我在他身边留人了,只要他想看,就一定能看到。”
“好,下一份战报,写上你受伤了。”
“啊?那,铭要是着急了怎么办啊?”
“你就是对他太好了,该让他着着急。这是第一次,下次,他再敢这么对你,你就抱着他儿子,回泓宝阁去。”
“殿下,你怎么说的我跟小媳妇似的啊。”江天一不高兴的撅起了嘴。
煜珣笑问:“不是吗?”
江天一瞬间羞红了一张脸,不再吱声。
“谢锡铭无欲无求惯了,若要他心里全都是你,难;但若是让他一直牵挂着你,容易。”
“我不贪心,不要他心里全是我。就是他能平等的待我就好了。他说什么,我听什么;但是我说的,他经常不理。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我也有我自己的考虑,可是他……”
“所以,我要你学那贺拨拓魁。要让他最后乖乖的跑回你身边。”
“殿下,小天不懂。”
“看准时机,给他自由,但时不时还要骚扰他,让他为你揪着心,最终还得绕回到你这里,才能舒心。久而久之,他也就不想离开你了。”
煜珣以一个长辈的身份教导着江天一,江天一心领神会的点点头,但是煜珣心里也没底……
“啊,对了,小天,我问你啊,两个男人在一起,怎么做啊?”
江天一刚退下的羞涩再次席卷上白皙的面庞,他惊讶的看着一脸正经的煜珣,半晌,馁然道:“殿下问这个……?”他突然转了转眼睛,贼兮兮的笑道:“殿下想要了那个贝耀飞?”
煜珣不自在的点点头,“嗯,就是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所以……”
“殿下,你想看活的还是死的?”
“啊?”
“活的,咱们打下琳城后我带你去个地方,直接看。死的嘛,有画儿。”
“呃……,我再考虑考虑……”煜珣突然有些心虚,不知怎么,他对这种事情总有些怕……
“其实也没什么,”江天一见煜珣面露忧色,不禁开口劝道,“不管是在上边的,还是在下面,都是很舒服的。”
“舒服?”煜珣将信将疑的反问了一句,脑海中不禁浮现贝耀飞强健的体魄,随即摇摇头,“怎么可能,下边那个,不死、半条命也没了。”
“哪有,我不是活的好好的?”江天一不服气的看着煜珣,又道:“殿下,你在上边就行了啊,干嘛要他压你?”
“我……”煜珣转转眼睛,心说也是,随即道:“我不会啊……”
江天一彻底无语了……
“所以才问你嘛,快说。”
“殿下,我也不知道啊,我回头带你去看看吧?”江天一跟煜珣打着商量,心下却盘算开了,「我被铭压着也就算了,殿下是真命天子,绝对不能被那个死河贝压!」
第八十章:水之女帅
煜珣透过墙板上的窟窿,窥探着屋里的情形。这是琳城百花街上一家中等规模的女支院,明着叫嫣翠楼,实际上是汀兰院在这里的别称。
树大招风,煜珣当初在安排的时候,就让手下在琳城多设点,但不做大。他进入琳城已经两天,本想接近岳和霞,试着谈谈,但太子府守备十分严密,无法混入。他急的直上火,江天一就把他带到这了这里……
煜珣一张脸羞得通红,瞥了一眼,立马不看了。
江天一津津有味的翻着桌子上搜刮来的春宫图,一时也没注意到煜珣坐在了他身边。
“小天,我们还是回去想想怎么和岳和霞见面吧。”
江天一猛一眨眼,看着煜珣好似苹果的一张红脸,忍不住笑了,“殿下,这个是人生的一大快事,你怎么能怯场啊。”
煜珣抿抿嘴,不知道怎么辩解,“这种事,还是算了吧。赶紧跟岳和霞联系上。二十几万弟兄还在等着我们呢。”
“殿下,你别着急,我不是派人去问了嘛,明天准定能有信儿。”
煜珣依旧有些担心,而隔壁房间传来的阵阵放浪情迷之声,却让他慌乱欲逃……
“殿下,要么你看看这个,画工不错呢。”江天一继续道。
“还是走吧,我不太舒服。”煜珣感觉自己的脸快烧起来了,实在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好了,我们回去吧。”
江天一看着煜珣沉下来的脸,无奈的点点头,匆忙收拾了桌子上的书,一本不落的抱在怀里,跟着煜珣离开了嫣翠楼。
感受着银子一样的月光,踩着五彩斑斓的石板路,看着斜伸到古老庭院头儿上、泼辣繁盛的三角梅,听着巷子边淙淙流淌的叮咚溪水,嗅着南方独有的温润空气……,煜珣的心慢慢平静、沉淀,思路也随之豁然开朗……
滔滔江水翻滚激涌,十三艘三桅大帆船雁翅形排开,好似一枚箭头,驰骋梅琳江,直逼琳城。为首的一艘特别大的舰船上高挑帅旗,白底蓝边,上书一巨大的‘冶’字。风扯旌旗,水拍船舷,一位英姿飒爽、满身戎装的女将军立于船头,眺望江畔。
江风凛冽,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从上游蔓延开来,冶笛皱眉,左手紧紧握住了剑柄。慢慢的,江水变了颜色,横七竖八的尸体好似一块块碎布,在湍急的江水中沉浮翻转,若隐若现……
船上的士兵愤怒的红了眼,紧了拳,为这些逝去的战友默默祈祷着,发誓为他们报仇雪恨……
突然,冶笛瞪大了眼睛,江中并非全是尸体,还有活着的。她忙命人减缓船速,搭救仍然活着的月兵。
一个受伤较轻的兵丁上了帅船,直接跪爬到冶笛脚下,急道:“将军,快去景垣救救咱们的人吧。”
冶笛一把扶起这人,忙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们是孔祥将军的兵,前几日被宏军俘虏了。但他们粮食不够,就打算把我们都杀了。”这人说着,一双晶亮的小眼睛瞬间骇然一片,“将军,快去救救兄弟们吧,宏军开杀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