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去年十一月双草堂的病患陆续横死街头开始,到今年六月中旬,被池鹏焰当作棋子害死的无辜之人已不下百名,但是,江湖人似乎是商量好的,矛头直指草荷堂,认定是他们为了寻仇而来,根本没往别的地方想。池鹏焰将流云教的栾建华毒害后便怂恿冉青,劫了青龙果,本想借朝廷之手,给流云教和江湖众人施压,挑起江湖和草荷堂的矛盾,却不料,煜珣先是夺回了青龙果、平了皇帝的怒气,而后又斡旋在江湖人中,欲给草荷堂寻一个解释的机会。他原本的计划一次又一次被打乱,就在快沉不住气的时候,他接到朋友的消息,翼王、谨王从攸城赶到,各自出动自己的暗中势力,也开始帮助草荷堂。紧跟着,左江门门主衡秋生、清风派掌门了虚道长,双双毒解,真相呼之欲出。他坐不住了,不顾师弟唐骏的阻拦,执意夜闯悦来客栈,意图毒杀那两人,将草荷堂的罪状坐实,却被等在那里的人们逮了个正着。
草荷堂沉冤得雪,泽生堂广发解药,姜百善带着武林盟会的人上门赔礼。一时间被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就这样在众人惊诧的议论声中尘埃落定,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沓,除了第二天消失不见的两个人……
煜珣在江天一和谢锡铭的悉心照料下,终于退烧了。只是这一病却也折腾得他元气大伤,浑身虚浮无力。但就是再不想动弹,他也起身出了门。这天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只是三天前武林盟会告知众人,今日举行武林大会,而他,也被邀请在其中。
如今这场武林大会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打算,姜百善和其他十九位副盟主商议好了,决定在大会开始前,用池鹏焰的血为死去的冤魂报仇雪恨,之后才是正常的比武论输赢,选出下届武林盟会。参赛者不再只局限在抓捕草荷堂的门派之间,其他没有参加抓捕的门派也可以参赛,毕竟草荷堂是被冤枉的,在拿他们说事儿就不合江湖道义了。于是,煜珣、炊筱、焓琦全部被请了过去,当然也包括强鹿山庄等一直站在草荷堂一方的人。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大赛开始前传来消息,被严加看管的池鹏焰失踪了。姜百善随即下令,武林大会照常进行,三天内定要决出新一届武林盟会,而新一届武林盟会的第一个任务,便是捉拿池鹏焰。
三天的时间,足够一个人逃离险境、隐匿于世,但是江湖人并没有太多的不满,相反,有了解药的众人更热衷于比武,而不是捉拿逃犯。于是,武林大会如火如荼的开打了。煜珣本想去陪着贝耀飞,却被各种事情缠住,不得已,又耽误了三天。心不在焉的坐在看台上,他除了给黑猫顺毛以外,没心思去观战。反而是炊筱、焓琦两人,看得津津有味,从头跟到了尾。最后一天,武林大会圆满结束,新一届武林盟会的盟主归了强鹿山庄的二公子,陆怀谦。煜珣手下的杜昊,炊筱手下周丁礼,流云教的冉青,草荷堂的凌焰修,全都位列十九位副盟主之位。而凌焰修更是因她惊为天人的容貌被江湖众人颂为‘大宏第一美人’。在看台上忙的不亦乐乎、大把大把赚银子的江暖竹,也得了封号,还是两个,一个是‘大宏第二美人’,还有一个是‘只爱雪花银的小算盘’。一时间,泓宝阁名声大噪,竟超过了夺得盟主大位的强鹿山庄。泓宝阁的生意也就更不用说,那是红火的快要烧起来的状态。煜珣对这些结果自是满意,唯一一点让他闹心的,就是上门提亲人变多了,猛虎堂的胡剑波更是殷勤的让人无语。江天一郁闷得最后直接把裙子扔回了煜珣手里,撂挑子不干了……
煜珣笑笑,决定不再跟这群江湖莽夫搅和,编出各种缘由,将提亲之人拒之门外,然后放出话,即日离开梅城,回转攸城江府。
一连忙了三天,煜珣终于腾出手去看贝耀飞了。他想着有卢云生、虞庆兰他们在,贝耀飞应该不会有事,也就没有在意太多。但是,当他跨出驿馆,打算去草荷堂在梅城重新建起的分堂时,一堆人拦住了他。属下支支吾吾的样子告诉他,贝耀飞肯定出事了。碧眸一眯,慑人的寒气顿时让在场的众人心惊,但是贺拨蒙硬着头皮,就是不让他去。莫名的慌乱、恐惧溢满了整颗心脏,但是看着众人跪地死谏的状况,他强行让自己恢复了表面上的冷静,回转驿馆,也不继续去追问事情的原因,只是冷冰冰的看着众人,一言不发。这些人最终还是没有告诉他贝耀飞出了什么事情。
煜珣不悦的回了自己的屋子,静等天黑。他心说,明着不让我出去,暗中总有办法混出去!但是,当他换上一席黑衣、打算逃出众人监护时,一个黑影却从对面墙头飘了下来,直接闯进了他屋里……
三天前失踪的人一共有两个,一个是武林大会结束后被悬赏缉拿的池鹏焰,而另一个,就是煜珣朝思暮想、日夜牵挂的人,贝耀飞。那日,池鹏焰认罪,真相大白,姜百善就让人将贝耀飞送回了草荷堂,荀水音负责安排,安排好后,她就去招待姜百善等人了,可等她回来时,贝耀飞已经不知所踪,只留下了一封焓琦留给煜珣的亲笔信。这事情本来不应该瞒着煜珣,依着凌焰修的意思,便让煜珣出面直接解决此事,却不料,炊筱坚决反对,贺拨蒙等人也是被炊筱几句话给说服的。于是,贝耀飞失踪之事,便被瞒了下来……
炊筱用一个从政者敏感的神经推断,焓琦要借着天高皇帝远的机会,对他兄弟二人动手了。信的内容很简单,就一句话:“五千万两黄金换一命,钱到放人。”落款‘焓琦’,还印了一个皇室专用的章子。炊筱心里冷笑,就是国库里也没有这么多钱,煜珣一个不得势的太子,怎么可能拿得出?摆明了是阴谋!
凌焰修拗不过他,也就没有去告诉煜珣,便让荀水音帮忙,荀水音当下就跑去找焓琦了,可事关皇家,焓琦又怎会轻易松口?无奈之下,她只能自己暗中派人查找,可是,一个刚刚受创、元气还未恢复的江湖小门派,怎么能对付得了现在正如日中天的谨王殿下?
武林大会结束当晚,焓琦又送了一封信。凌焰修没等炊筱,直接打开看了,这一看不打紧,把她吓出了一身冷汗。信上说让煜珣三日内交钱,不交的话就准备收尸。信封里还有一大把黑色的头发。凌焰修这下慌神儿了,她不敢再找炊筱商量,便趁着浓浓夜色,翻墙进了驿馆,找到了煜珣。
煜珣点上蜡烛,仔细看了看两封信,沉默不语。凌焰修不敢打扰,坐在椅子上干着急。半晌,煜珣才问:“我哥怎么说?”
凌焰修一愣,心思百转,“你问这个干什么?你不打算救小飞吗?”
“我只是想知道,这两封信的信皮上既然写得是‘煜珣亲启’,为什么会送到草荷堂让我哥看见。”
“欸?”凌焰修一愣,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想过,回忆了一下当时炊筱的话,她不禁皱起了秀眉,“筱筱看过信以后,只跟我说小飞不会有事,焓琦是想用他诱你。”
煜珣看着她,见她不说了,翻了个白眼,“我哥就说了这两句,你就答应他瞒着我?”
“不是啊,不止这两句……”凌焰修声音渐渐变小,脸也晕开了一抹桃色,抿抿嘴,又道:“他答应帮我找小飞,所以,我想着……,哎。”
煜珣面沉似水,冰冷的看着眼前的人,强忍怒气,“你想着,翼王肯定比本王厉害,比本王有办法救出贝耀飞,是不是?!”
凌焰修被一语道破心思,撅撅嘴,无辜的瞪了这人一眼,“你本来就不如他嘛。”
煜珣被气得一乐,点点头道:“对,你说的对,我的确不如他,但是贝耀飞在我这儿是个不能随便丢弃的人,在他那儿呢?你也不好好想想,他一心要我为王,他会管贝贝的死活吗?我和贝贝想在一起,最大的敌人不是父皇、不是市井流言,而是翼王炊筱!”
凌焰修傻了,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闺中娇女,但却没有想过这一点。男子相恋在这片宏月大陆上虽然不是什么稀奇事,却是被人所不齿的。煜珣要想为王,炊筱断然不会让他行龙阳之好,不然,煜珣根基未稳就会被百姓所唾弃,炊筱的全部努力也就会付诸东流。
煜珣捂着突然开始绞痛的心脏,锁紧了眉毛,“荀水音的那个孩子,还在你们手里吗?”
第一百五十七章:始末原由
阳光顺着对面的小窗倾洒而下,照亮了一室的昏暗。屋子很小,却被一个铁制牢笼占去了四分之三的空间。铁牢之中,一人被铁链穿透肩胛吊于梁上,黑衣破烂,披散的长发遮住了一张清白无血的面孔。
冷冷看着面前几近疯狂的女人,他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丝怜悯。这女人如此执着的爱着一个并不爱她的人,费尽心机想得到那人的心却一直徒劳无功,说实话,他还有真有那么一点佩服她。如果自己被所爱之人用计送人,自己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这人。可是这个女人不同,她不但不怪他,反而爱得更深。他不禁有些糊涂,不知道这女人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焓琦对她不够好吗?为什么她非要跟自己争抢一个并不爱她的男人呢?
荀水音握着鞭子,怒目横眉瞪着这个怎么也不肯说实话的人,心急如焚。孩子现在越来越不正常了,她仔细研究过贝耀飞给孩子吃的药,那药绝对有问题,可是自己用尽手段,他死活都不肯告诉自己。
贝耀飞闭着眼睛,拒绝回答她提出的一切问题。孩子要是死了,煜珣跟她就不可能再有任何联系,所以现在着急的,不是自己而是她。只要自己什么都不说,就不会死,这么浅显的道理,他还是想得明白的。
荀水音打累了,靠在铁栅上,颓然的望着早已面目全非的人,话语中不禁带上了几分恳求,“贝耀飞,算是我求你了,你告诉我那个方子的破解之法吧,孩子这几天越来越怪,你不心疼啊?”
贝耀飞依旧无语,那孩子不怪才是怪事。在娘胎里呆了还不到七个月,要不是他用巫族的古方养着,这孩子早就死了。即使是懂行的人看,也定会说是好方子,根本不会有意外。除了……,心思一转,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自己出于私心多加的两味只有驯兽时才用的药物,不为别的,只是想让那小家伙跟自己更亲近一些,让他不会变成有奶就是娘的一般小儿。但那两味药对孩子并无伤害,而一般的医者也不会看出这里面的门道儿,除非那人同是巫族。那么,究竟是谁在背后帮着荀水音呢?这人又是何目的?孩子会不会有事?
荀水音见他仍然不肯回答自己,心一横,解开吊着他的两根锁链,上手撤了出来。贝耀飞惨叫一声,几近昏厥。可是被强行灌了提神药的他根本无法用晕厥逃离疼痛,只能受着。他突然怨恨起煜珣,想着就是死后变成厉鬼也要去缠着他,谁让他至今都不来救自己……
忽然,一个下人敲了敲门,在荀水音耳边低语几句,荀水音看看蜷在地上的人,冷哼一声,离开了屋子。
煜珣抱着这个他第一次见面的儿子,感慨万千。没想到自己是在这种情况下跟孩子见面,更没想到,一见面,自己不但什么礼物都没带,还可能会扼杀掉这个脆弱的生命。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干的事情,他心里就一阵抽痛,但是那个等着自己去救的人比起这个孩子来,让他更是不舍。
炊筱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心中并没有责怪凌焰修的擅自行事。以煜珣的脑子,这个事情能瞒三天已经很不容易了。
孩子抓着煜珣一根手指,啃得不亦乐乎,他觉得这个人的味道和总是抱着自己的那个男人很像,让他没来由的安心。煜珣任由他玩,只是眉头越皱越紧。他在这里坐着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可等的人就是不回来。
凌焰修也有些着急了,她叫来一个手下,面有不悦的问道:“还没找到右护法吗?”
来人摇头,恭敬道:“回少堂主,我们把右护法常去的地方都找了,还是没找到。”
“这几日她每天都出去吗?一般出去多久?”煜珣开口问道。
“回殿下,自从左护法失踪,右护法每天都会出门寻找,晚上才会回来。”
“你们知道她去哪里找人吗?”
“小的不知。右护法嫌我们碍事,每次都不许我们跟着。”
“是吗?”煜珣眼睛转了转,对凌焰修道:“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急招她回来?”
凌焰修皱眉,“你这么急着找她,要干嘛啊?我们现在首要的事情是救出小飞,你找她做什么?”
煜珣看看一屋子的下人,保持沉默。炊筱暗叹一声,给凌焰修使了一个眼色,凌焰修会意,摆手屏退外人,屋中只剩下她、炊筱、还有煜珣和那个不懂世事的孩子。
“煜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怎么打算的了吧?”
“贝贝是荀水音卖给焓琦的。只要问问她,就能知道贝贝的下落。”煜珣不慌不忙道。
“你胡说什么?这……,不可能!”凌焰修不信,虽然知道荀水音在跟贝耀飞抢煜珣,但是打死她也不信,那个被众人宠着护着的小师妹会做出这等绝情的事。
“哼,不是她是谁?你知道贝贝为什么会被姜百善那些人抓住吗?就是因为荀水音。当初她晚上来泓宝阁找我,我就跟她说驿馆里有埋伏,莫要让任何人来,结果第二天晚上贝贝却跑来了。难道不是她误传消息吗?”
“这……”凌焰修秀眉紧锁,她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认。当时荀水音说煜珣身中剧毒无人能医时,她就在一旁。但她和贝耀飞却没有怀疑过这话的真伪。
“昨天晚上我问你,为什么信皮上写的是我的名字,信却没有送到驿馆,而是放在了草荷堂。你能想出是怎么回事吗?”煜珣脸色不善。
凌焰修摇头,转而向炊筱求援,这样的煜珣,让她不寒而栗。
炊筱薄唇微启,竟是一叹,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越来越受不了凌焰修的眼神了,明明应该无情的自己,似乎已经陷入了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不能自拔。
“筱筱,你也觉得是水音干的么?可是她一直在找小飞啊。”
“小珣说的应该是真的,贝耀飞是被荀水音给卖了。”
“怎么会!你们两个不要打哑谜了好不好,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一封信应该是荀水音特意留在草荷堂的,因为她想让看信的人变成我。”炊筱说罢,看了一眼愁眉不展的煜珣,煜珣赌气的哼了一声,扭脸不看他。“小珣,这件事情,你不应该怪我瞒你。焓琦打的什么主意你难道不清楚?他现在正挖好了一个陷阱等你往里跳呢,我能眼睁睁看着你陷入危险而不顾吗?”
“哥,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到底有没有派人去找贝贝?”
“派了,没找到。”
“我不信!荀水音就是料到你会阻拦我救贝贝,才把信留在了草荷堂而不是让人直接送去驿馆。要不是焓琦见我没有反应,又扔了一封信给小修,你还想瞒我多久?!”
凌焰修不敢置信的看着炊筱,喃喃道:“筱筱,是这样吗?”
炊筱淡漠的点点头,似乎觉得此事无伤大雅,转而对煜珣道:“我没打算瞒你太久,也不可能瞒得住。你这不是已经找过来了嘛。贝耀飞对我来说,可有可无,但是你,必须好好的活着!明白吗?”
煜珣咽了一口口水,炊筱突然施压让他从心底生出一丝凉意,他知道,在炊筱眼里,自己的命比什么都重要,但是……!“哥,我不能没有他!”
凌焰修狠狠一拍桌子,对炊筱吼道:“你怎么能这么冷血?!我再也不管你了!”说罢,她一甩袖子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