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帝(三)——碧藤萦溪
碧藤萦溪  发于:2015年04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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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被这老爷子吓了一跳,江天一看着洒在地上的姜汤,心疼的吸了吸鼻子,要知道,卢云生熬的姜汤,那可是京城一绝,香甜爽口不说,单单是那暖人心脾、醒脑明目的效果,就让人不禁想多喝上几碗。

铜壶落地,卢云生一下子缓过神来,慌忙弯腰把壶捡起,不好意思的笑笑,“殿下,老头子不中用了,没拿住。锅里还有很多,我再去盛一些。”

煜珣一笑,对一边的严峰道:“外面冷,老爷子就别去了,严峰你去盛些过来吧。”

严峰应声,从卢云生手中拿过铜壶,转身出去了。卢云生尴尬的站在原地,眼角却在不停的望着一旁的何灿。何灿似乎很冷,他的身子不停的抖着,看着让人不禁心疼的想把他抱在怀里。卢云生闭了一下眼睛,咬咬牙,对煜珣道:“殿下,我刚才在门外听着,您要杀何灿?”

煜珣也发现何灿的样子有点怪,更发觉了卢云生的不对,他淡淡一笑,探究的看着卢云生,“卢老先生,以为如何?”

卢云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殿下开恩,求您放过他吧!”

煜珣了然一笑,看了一眼一脸差异的王石弼,伸手扶起了卢云生,“本王并不想杀他,只是,王老先生觉得他罪孽深重,不应活在这世上。”

卢云生斩钉截铁道:“那些女人绝对不是他杀的!殿下,他被冤枉了三十多年,你一定要帮他啊,不然,这世间就再没公道了!殿下,老头子我求求你了,只要你肯帮他,就是要我死我也愿意!”

何灿听着,突然身子一震,快步走到卢云生身边,也跪了下去。

煜珣一愣,急忙将两人扶起,笑道:“如果本王能帮上忙,那再好不过了。只是,本王有个条件。”

卢云生一愣,点头道:“殿下请讲,老夫能办到的,绝不含糊!”

“你不一定办得到,但何老前辈应该可以办到。”煜珣鬼灵精怪的看了看何灿,见何灿点头,他便道:“本王想让你帮忙说服虞庆兰虞堂主,把小修嫁给三皇兄炊筱,行不行?”

何灿眨了眨眼,一时间没转过弯来。

煜珣又道:“我哥和小修两情相悦,只是虞堂主不同意,他两个就不欢而散了。我哥是真心喜欢小修的,小修也喜欢他,老前辈放心,我不会乱点鸳鸯谱的。你要你一句话,让虞堂主别再难为我哥了,我就帮你们草荷堂,好不好?”

何灿还没回答,一旁的王石弼不禁笑道:“殿下想留着他,原来是为了翼王殿下啊?自己和草荷堂纠缠不清不说,还要拉着自己的哥哥趟这浑水,真是兄弟情深!”

煜珣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不高兴了。草荷堂被武林围攻的事情,肯定是有人陷害,看到何灿如今的样子,他心里就堵了一块大石头,草荷堂的事情他洪煜珣管定了!

冷冷杀气渐渐汇聚,他微微侧脸,狠狠瞥了王石弼一眼,淡淡道:“本王做事自有分寸,还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

王石弼被噎的一愣,气势瞬间弱了下来,“殿下,老臣一片苦心,还望你能了解。”

煜珣突然鬼魅一笑,“了解,本王自然了解。不止你的心思,你的一切本王都了解得很。就比如,你们云山门后山祭坛下的密室里有什么东西,还比如你放在卧房牡丹花瓶里的那个蓝色本子,本王都很清楚。”

王石弼瞬间脸色青白,直直的跪了下去,瑟瑟发抖、一头杵地,“殿……下,殿下饶命……”

煜珣厌恶的弯了弯嘴角,冷冷道:“关于今晚的事情,所有人都不许外泄一个字,不然,本王要的,就不止你们脖子上的一颗人头了,明白吗?”

屋中众人齐声跪倒称是。煜珣无奈的叹了口气,拍了拍脸,恢复了和煦的面容,对何灿道:“何老前辈,本王刚刚跟你商量的事情,你觉得怎么样?要么这样,你见到小修后问问她,若是她也不愿意,那就算了,若是她愿意,你就去帮我跟虞堂主那里说些好话,行不?”

何灿随即笑着点了点头。

煜珣心里早就乐开了花,炊筱和凌焰修的事情他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如今终于促成一对良缘,他能不高兴嘛,“好,那这事就先这么定了啊,何前辈一定要帮我哥。哦,对了,卢老爷子,何前辈的嗓子被毒哑了,你有空帮他看看吧。”

卢云生惊慌的看着何灿,眼中的心痛再也掩饰不住。他紧握着拳头,强行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压着颤抖的声音,对煜珣道:“好,我一定治好他,一定!殿下,我能不能先带他去我那里,换身衣服啊?”

煜珣点头。卢云生欣喜的上前抓着何灿,慌忙离开了大屋。一出门,他便打横把人抱在了怀里,运起轻功,奔向了自己住的小院。

何灿没有挣扎,更没有慌乱害怕。因为那人熟悉的眼神、温柔的声音,还有那身上淡淡的药香,无一不让他倍感安心。早在那人进屋的那一刻,他就认出来了,这个人,就是这三十二年来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理由,他的爱人,终于找到他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毒师和鬼

日子滴在时间的洪流里,渐渐消失了身影,不见了踪迹。老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话也跟着换了一波又一波,但却始终热闹得让人不禁侧耳细听,抑或是插上几句。没有人会去刻意记着几十年前的闲话,更没有人会去追究那时的是非曲直,一切早已尘埃落定,一切早已被丢弃在了记忆的边缘、时间的夹缝,不再被人问津,除了……那些闲话中的主角,还有和主角息息相关的人……

花开花落年复年,他没有停止过寻找的脚步,他不相信爱人真的是众人口中的恶魔,他更不相信爱人已经死在了断崖之下。他不是不想放弃,但是每次放弃后、心中难忍的苦涩便就让他痛不欲生;他不是不想一死了之,去鬼府寻找一圈,只是,他输不起。年复一年的失望,年复一年的寻找,直到苍老的皱纹刻在了他英俊年轻的面容上,直到满头乌发变成了根根白丝,他依旧没有停止脚步,依旧抱着希望,在不停寻找着那个闲话中的主角,那个被所有人认定了的恶魔……

他在江湖上曾经有一个很响亮的名号,叫做‘鬼手毒师’,人们提到他时,无不竖起大拇指,称赞其精湛的医术、豪爽的为人、古道热肠的侠义之风。他的名号,曾经一度震慑着黑道上擅于用毒的几个门派,那时他是武林中最令人看好的后起之秀,师门也为之骄傲……

但这一切,都被他自己亲手毁了……

原本他跟着江湖上的一群朋友,一起去围杀一个传说中万恶的氵壬贼,但是追着追着,他发现,这个人其实并非人们口中十恶不赦的恶魔,而是一个温柔体贴、知书达理的谦谦君子……

他爱上了这个人,爱得一发不可收拾。为了这个人,他背叛了师门,背叛了整个武林,但那个人却几次三番伤他的心,甚至不惜将他至于生死之境。但他依旧没有放弃对他的追求,直到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得知,这一切并非是这个人要害他,而是不想连累他。他欣喜之余,更加坚信自己的决定,这个人绝不是恶人,他要护他平安,护他幸福!

但最终,他却没能守护住爱人,爱人被逼得跳下了万丈深渊,而他,也陷入了‘巡天兽’的追杀。巡天兽,这个武林中最厉害的杀手组织,没有一个门派敢与之为敌,他也被逼上了绝路……

他不甘心,他知道爱人是被冤枉的,所以,他不能死。渐渐的,他终于知道了真相……

那些个贪声逐色的大侠义士们、看中了爱人的美貌,逼他就范,他不从,他们就丧心病狂的群起攻之,硬说他是采花氵壬贼。爱人百口莫辩,含恨自戕,不为别的,只是想用自己的死来换得那群‘大侠们’对他高抬贵手。可是那些个‘大侠们’怎会信守诺言?眼看他就要死在这群毫无血性的巡天兽手里,又有哪个‘大侠’站出来为他说一句话?

想到爱人为了保全自己,身首异处,他的心碎了,碎得比那海滩上的沙粒还要彻底。他不明白为何三人成虎的谎言牢不可破,不明白这世间为何一丝公道都不存在。他更不明白,爱人为何要为了自己选择放弃生命,难道他不知道自己根本不在乎名利,根本不在乎生死,自己在乎的,只有他,只有那个被人戏称为‘残荷艳鬼’的‘万恶氵壬贼’!

最后,他逃到了南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寨收留了他,把他保护了起来。于是,他改头换面,在这个叫做‘肖家堡’的地方安顿了下来。

‘鬼手毒师、卢雨天’自此在江湖上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是一个肖家堡里的郎中,卢云生……

几年以后,他终于跑去了爱人坠落的那个悬崖,想着可以寻回爱人的尸骨,但却一无所获。撕心裂肺的哭喊让整个山谷中的草木都为之动容!他不禁仰头,质问苍天,公理何在?!道义何存?!

灿烂的阳光暖暖的照耀着整个山谷,他却冷得浑身发抖,摇摇欲坠。最后,他抬头看了一眼高耸入云的崖顶,决定离开,但,只是这不经意的一瞥,一个闪着翠绿光泽的东西便夺去了他全部的心神,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了。那年灯会他挑了七家珠宝店才买到那支镶着祖母绿的古朴银簪,爱人一直随身戴着。

带着一脸痴傻的笑,他不顾一切的朝着那支簪子的位置,爬了上去。看着那支簪子,他那颗死了的心突然强劲的跳动了起来……。簪子被深深插入了一块石头,石头上潦草的刻着一个字,一个让他欣喜若狂的字——‘亦’!

他认识,这是爱人的笔迹,他知道,爱人还没死,爱人在等着他!只是这个‘亦’字究竟是何意思?他却无从查起。他小心翼翼的把那块石头抠了下来,放在了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里,而那只簪子,则被他贴身藏在了怀里……

流水东逝,雁飞雁又归,荏苒的时光就这样一点一滴的消失不见。穿了新衣,点了炮竹,岁过,岁又近。怀里的银簪已经被他摸得没了花纹,阳光下却依旧闪耀着动人的光泽。受不了一个人的寂寞时,他便会对着簪子说说话;受不了一次又一次徒劳无果的寻觅时,他会看着那盒子里的石块发一阵儿呆。然后收拾心情,去忙忙其他的事情,再后,他便会再次背起行囊,踏上另一条未知的寻人之路……

不记得过了多少年了,只知道自己从一个小伙子变成了大叔,他还在找着。但是,那年,肖家堡还是被巡天兽给灭了。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肖家堡的少主肖子琪喜欢上了一个巡天兽的猎物。肖家堡惨败之后,肖子琪带着一帮子兄弟成立了‘羽杀楼’,势与巡天兽分庭抗礼,他也就跟这群年轻人一起掺和起来,成了羽杀楼的郎中。然后,又从大叔变成了孩子们口中的‘鬼爷爷’。

事事难料,羽杀楼虽然用尽了各种方法,巡天兽却依旧是杀手界不可撼动的老大,而羽杀楼却始终是个三流的小团伙,直到被太子洪煜珣收编,他又成了泽生堂的当家名医。而这个时候,无情的岁月已经在他的脸上刻上了几道深深的皱纹,头发也全被染上了霜色,但他依旧没有找到爱人,也依旧没有放弃寻找……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那个“亦”字,是“栾”的一半,原来,他一直找错了方向……

当高远的苍穹再一次迎来黎明的曙光,照亮天地万物,融化皑皑白雪时,那个被时间遗忘在角落的人重新露出了笑脸。公道世间唯白发,贵人头上不曾饶,朱颜未改发已白,镜中佳人笑依旧。

何灿看着头上那根古旧的银簪,开心的笑了,原来,他看见自己留下的字了,原来,他一直在找自己,原来,自己选择活下去是对的……

煜珣一边吃着桌上的小点心,一边静静听着卢云生的讲述。他知道卢云生是‘鬼手毒师’,也知道他暗中一直在寻找一个人,只是没有想到,这人竟是草荷堂的老堂主,更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被栾建华囚禁在那棵黑梅树下。自己误打误撞,竟给了他们这么大的一个人情,且不说今后他们如何报答,单是何灿的身份,就足以让他更加接近草荷堂。他心里的如意算盘现在正噼噼啪啪的响着,关于下一步如何趁火打劫,收了草荷堂,他是信心十足。

卢云生红着一张老脸,将当年事情的大概说了一下。他偷眼一看,煜珣正慢慢悠悠吃着一块桂花糕,一双晶亮的大眼睛却在叽里咕噜的乱转。凭着多年的经验,他知道,这位小主子又在想鬼点子了。

煜珣听他不说了,意犹未尽的望了对面的俩人一眼,笑道:“老爷子今后打算如何?”

卢云生一愣,皱了皱眉,关于以后,他还真的没怎么打算,毕竟自己现在是煜珣手里的一颗棋子,身不由己。但看看身边失而复得的爱人,他犹豫了,他真的不想让他再次卷入乱世纷争了。

“我……我想……”他皱皱眉,最终还是没能说出退隐山林这个词,只一抱拳,道:“单听殿下吩咐。”

“听本王的安排?”煜珣眨眨大眼睛,坏坏一笑,“你不怕本王把何灿当敲门砖送给即将召开的武林大会?”

何灿一听此话,顿时惨白了一张脸,他咬了咬微微有些颤抖的唇,伸手轻轻拉住了卢云生的衣角。这么多年,他真是怕了……

卢云生花白的胡子抖了一抖,回手握紧了何灿的手,坚定道:“殿下不会!”

“你那么信任本王啊?”

卢云生直觉不好,煜珣很少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自称本王,他如此说,难道是真的要用何灿讨武林大会的一席主位?但他不是曾经说过不想掺和进武林大会吗?“殿下想参加武林大会,用太子的身份很容易啊,为何非要送礼?”

“就是因为本王不想用太子的身份,所以才需要一个礼物。”煜珣若偶所思的拿起一块桃酥,继续吃。一开始,他的确不想搅和进去,但是,当他接到贝耀飞带着草荷堂的人赶过来参加那个武林大会时,他就不想那么早回攸城了。

卢云生思量了一下,抓着何灿跪了下去,“求殿下放过阿灿,属下有别的办法让您参加武林大会。”

煜珣眼前一亮,笑道:“别跪着,起来说。”

卢云生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道:“只要属下配制出解药,江湖上中毒的人肯定会让泽生堂参加武林大会,到时候殿下就可以用泽生堂掌柜的身份参加武林大会了。”

煜珣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是这个理儿,但问题是你能顺利做出解药吗?”

“殿下,属下说过,七天之内,栾建华的毒肯定能解。”

“栾建华要是死了,或者又被别人下了其他的毒呢?”煜珣不经意的说着,眼角却扫着身前的两个人。他其实不想难为这对苦命鸳鸯,但是,就是因为这两人被害的太惨,让他不由得担心、他们会不顾大局向栾建华实施报复。

卢云生终于明白了煜珣的用意。不过二十出头的一个孩子,居然思虑如此之全,让他不禁汗颜。“殿下放心,属下会全力把他救活,绝不报复。”

煜珣咧嘴一笑,一双大眼睛立刻弯成了两个月牙,“也不是不让你报仇,只是时候未到。等时间到了,我帮你整他!”

卢云生看着突然一脸孩子气的煜珣,无奈的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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