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陛下所见，虽是有些轻伤，但没什么大问题。”离竹湮轻轻的咧开了嘴，笑着回答道。

“丞相刚才所说的，之所以冒这么大的险都是为了扳倒欧阳青，这些话都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说过谎？”离竹湮依旧是微笑着说道。

“那他们说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在你的预料之中，也是真的？”苏苍洵的表情有些苦涩。

“只是准备好了应付许多种可能性而已，”离竹湮意识到了问题，连忙柔声说道，“因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把每一种可能都尽可能的考虑到了，这样我不在的时候这些人才能知道要帮我做什么。”

“你的这些死士们——很早就跟着你了吗？”苏苍洵依旧有些不甘心。

“死士？”离竹湮愣了一下，转而笑了起来，“哪来的什么死士，只是一些信得过的属下，自愿跟着我出生入死，他们非要这么称呼自己罢了，我也奈何不了他们。”

“他们看起来对你都挺忠心啊，尤其是那个叫小白的。”苏苍洵有些酸酸的说道。

“小白？呵呵，那孩子可怜，父母死得早，我之前在外地做巡抚的时候刚好看到他一个人无依无靠，于是就收留了他，我也一直把他当孩子看待罢了——”

“那我呢？”苏苍洵逼近了一步，问道。离竹湮诧异的看到，苏苍洵的眼里仿佛闪烁着一丝泪花。面前的这个少年，难道一直都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

“陛下，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要继承先帝遗志，统领江山社稷的人，我自然一直都是兢兢业业，为了将你培养成一个合格的皇位继承人而努力的，所以对你，我没办法那么随意，没办法去纵容你的缺点，没办法放任你像他那样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成长。这些，我想陛下也都是明白的吧。”离竹湮低声说道。

“我只是想问，如果在我和小白之间选一个……”苏苍洵抹了抹眼泪，不争气的问道。

“当然是陛下了，这怎么可能有疑问呢。”果然还是个孩子吗？离竹湮将苏苍洵搂进了怀里，轻轻的拍着他的肩膀。

苏苍洵挣扎着抬起了头，“就因为我是皇帝吗？如果我和小白倒过来，他是皇帝，我是被你解救的孤儿，你是不是就会毫无疑问的选他了？”

真是让人伤脑筋的问题，离竹湮感觉还没有痊愈的太阳穴有些生疼。“不会有那种如果的，你就是你啊，先帝的遗子，未来的皇帝，而小白就是个差一点就流落街头的平民家的孩子，这些东西是无法改变的，就像你肩头的重任也无法改变一样。况且，陛下身为九五之尊，有无数人会为诸如皇城的布局合不合你的心意等问题考虑，而对于小白而言，如果我也不去关心他了，这世界上可能就再也没有人会顾忌他的感受了。你和他在一起呆了这么长时间，应该也多少能感觉到他隐藏的自卑与寂寞吧。所以，陛下，希望您不要逼我做出这种选择，好吗？”离竹湮的眼神，仿佛是在注视着几年之后的苏苍洵一般，平静，却有些忧伤。

苏苍洵好像心思被看穿了一般，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坐到了离竹湮的对面。“对了，我当时没有来得及赶回地面，让欧阳青成功夺取了皇位，真不好意思……不过既然你说这也是你预料到的，应该就没什么关系了吧？”

离竹湮轻轻笑了一声，“嗯，就算你早点赶回来，估计欧阳青也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肯定还是要择时发动政变的，只是说那样的话对你而言可能有准备一些。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着急，不过放心吧，后面的事我自然有办法，就让朕，来教陛下要如何应对欧阳青这个难缠的对手吧。”离竹湮轻松的说道。

苏苍洵听到如此熟悉的一句话，也是扑哧一声笑了，突然又仿佛想到了什么，脸上不禁有些微红，“对了……刚刚在那边，那个人……你们，究竟是在做什么？”

虽然大概可以才出来苏苍洵肯定会跟着小白一起来这里，而且应该也听到了他们的交谈，不过离竹湮还是没有想到连那一幕也被看到了个正着，不禁也是有些尴尬，“只是一种诊疗方法罢了，在地下那个房间里，陛下与我见到了不少幻象，便是拜这些药物所赐，具体的细节，陛下也不必多虑了。时候也不早了，是时候回去吃饭了，小白那孩子虽然勤奋，但做菜实在不是怎么在行，估计你也早就受不了了吧？今晚我来好好坐一桌大餐，也算是犒劳你我好了。”

离竹湮和苏苍洵两个人因为身份特殊，所以劲量还是少出去为好，离竹湮便写好了菜单，让小白出去了。不一会儿，小白便领着慢慢一篮子的食材回来了。苏苍洵第一次看到离竹湮穿上围裙下厨房做菜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离竹湮也是难得的好心情，也一边忙碌，一边打趣的和他聊了起来，“笑什么，我当丞相之前，在家都是自己做饭的……厨房全是油烟，你就别进来了，让小白来帮我就好了……好好好，你要非得帮忙，就去把这几颗白菜洗了吧……小白鱼剖好了就递过来吧，苍洵你让一下小心身上沾到鱼腥，说起来你一直站在这里看着我是要做什么，你不在我又不会偷吃……你要学做菜？算了吧，估计你这辈子都没机会碰菜刀的……呼，菜做好了，一起端过去总行了吧？小白你去盛一下饭吧……你还非得看着我端的？另外这身围裙真的有这么好笑吗，看你一直傻笑到现在了……你还要喝酒的？真是麻烦，小白你去看看后院里我上次放的那一坛还在不在了，倒上一壶拿过来好了，话说小白你喝酒吗？你不喝的话就帮我一起倒上两杯茶好了，菜可能有些油腻，喝点茶去一下油……你又怎么不高兴了，不是你自己要喝酒的，我和小白不喝酒喝茶还不行吗？罢了罢了我陪你喝酒还不行吗？话先说在前头，我是一点不能喝酒，到时候我要发起酒疯可别怪我！那小白你也喝点酒好了，我记得这酒不是很烈，就当尝尝吧！”

饭桌上，三人一起举杯，一杯酒下肚，离竹湮已然是被呛的不住咳嗽，连忙用袖子捂住了嘴，脸也红的发烫，苏苍洵虽是想看看所谓的发酒疯究竟是什么样子，但也不忍心继续敬下去，倒是离竹湮兴致挺高，反而反过来邀苏苍洵又喝了几杯，一边咳嗽，一边将鱼肚子上的肉往苏苍洵碗里夹，鱼背上的肉被放进了小白的碗里，鱼头……“其实我也不吃这玩意，哈哈！”离竹湮突然莫名的大声笑了起来，夹起了剩下的鱼头，丢给了院子里的野狗，树枝上的麻雀被惊的飞了起来，渐渐变黑的夜幕之下，一片安宁。

第13章：彻夜长谈

离竹湮因为不胜酒力，早早的便借口去休息了，少年小白服侍着离竹湮洗漱完毕，帮他打理好了床铺，也一个人回到房间去了。苏苍洵对此虽是不介意，但酒喝多了，脸上也有些发烫，便走出房间打算吹吹风。夜幕缓缓升起，一轮弯月斜斜的挂在树梢，稀疏的银河从天幕正中拉开，仿佛正从苍穹之上流到地平线上一般。晚风吹散了白天的暑意，漆黑的夏夜寂凉如水，街上纳凉的人们也都陆陆续续的搬着小板凳回家去了。闲步来到离竹湮的窗边，本想再心里嘲笑一下这个人竟然三杯酒就醉成那样，却意外的看到里面隐隐的有些蜡烛的光亮。苏苍洵在门口踌躇了片刻，敲了敲门，没等你们的人应答，便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人正斜坐在床头，借着微弱的烛火，盯着桌上的一张皇城的地图发着呆，一时间竟然没有意识到苏苍洵的到来，直到对面墙上的烛光被挡住留下了一大片黑影，离竹湮来慕然的抬起了头，看到来到人是苏苍洵后，便微微一笑以作示意，“你怎么来了？”虽是问句，却全然没有责问的意思。

“嗯，酒喝多了出来吹吹风，丞相不也是还没睡吗？”苏苍洵挨着离竹湮坐在了床头，“这是皇城的地图吗？”

“所以说酒那种东西还是少喝为妙，我也是喝多了有些头疼，打算喝些茶来解酒，却不想茶喝多了，反而是睡不着了，干脆点起蜡烛，随便看看了。”离竹湮往边上挪了挪，给苏苍洵让出了点位置。“这次计划，最好还是不要失败为好。毕竟欧阳青实力强劲，如果这次没有将其彻底摧毁，后面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丞相——究竟打算怎么做？”苏苍洵好奇的问道。

“陛下真的想知道吗？”离竹湮眨了眨眼。

“自然是想的了！丞相不是也一直跟我说要教我怎么剿灭反贼，怎么应对欧阳青的吗！”苏苍洵激动的说道。

离竹湮呵呵的笑了起来，“既然你想知道……帮我把油灯点上，那边那几本册子也拿过来吧，我腿上刚刚上了药，不好乱动。”

苏苍洵听罢，连忙殷勤的拿来了油灯和册子，顺便给离竹湮倒上了一杯茶，坐在旁边等着听离竹湮说下去。

“其实我在六年前接下这个王位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来自欧阳青的敌意了。当时的那场政变中，欧阳家其实也参与了其中，只不过隐藏的比较深，一直在幕后指挥罢了。当时我自己在皇城的根基也没有立稳，又急于恢复朝中秩序，只是处死了那几个比较明显的反臣，剩下的那些人，这么些年里来我一直都在慢慢的铲除他们的根基，慢慢的把他们给挖出来。而欧阳青，则是这其中最棘手的一位，所以直到前一段时间，我都没有下定决心要去挑战他。不过现在看来，计划得提前了。”

离竹湮顿了顿，喝了口茶，“我一直很好奇，朝中的大臣基本上都是经过我考核，没有什么明显的污点的人，包括你的那个御林军的长官——叫什么来着忘了，总之之前看起来也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怎么一下子就突然转过头来对欧燕青摇尾巴了？职权而言，他们几乎也是到顶了，唯一的可能，便是钱财了。这段时间我和我的手下们也一直是在搜寻着这方面的信息。在你走之后，我在地下所做的工作，便是在寻找欧阳青的宝藏。”

“宝藏？”苏苍洵有些诧异的问道。

“说宝藏可能有些夸张了，但每年国库都需要拨出很大的一笔开支来维持军队，而欧阳青的那只地下大军，我们也都见识过了，即便是以欧阳青这样一个大的家族每年在地租和利息等方面的收入，也完全不足以养活这么多人，更不用说保持那么精良的装备了。所以基本上可以断定，欧阳青在其它某个地方，要么有很大的一笔宝藏，要么便是有一笔稳定的极大的收入。问题一般情况下，欧阳青应该是不会让人有机会接触到相关的信息的，但——”

“血迹？”苏苍洵扬了扬眉毛。

“孺子可教也。”离竹湮点了点头，“那是第二步，第一步是打算假装投奔他的，毕竟我当时也算是处在落魄失意之境，本指望正好在这个时候可以去接近他，但没想到即便是此时欧阳青的疑心也依旧那么重……或者说，他不是不相信别人，而是压根不回去听别人在说什么，只是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办事，所有的人，对他来说只是好用或是不好用的工具罢了。不过好在在确定我已经失去意识之后，欧燕青的戒心便没有那么大了，所以抱着我四处走的时候，也没有发现我垂下去的手臂上不断流下的血迹。”

“但是事后的话欧阳青不可能大意到连地上的血迹都不冲洗吧？就算关押你的地方到地道门口那一块没注意，他自己的地方肯定也还是会多加留意的吧？还有，为什么他会抱着你四处走啊？”苏苍洵疑惑的问道。

“这两个问题的答案，”离竹湮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我只打算告诉你一个，你选一个吧。”

“你想让我问哪一个呢？”苏苍洵饶有兴致的说道。

“都不想。”离竹湮简短的回答道。

“那就……后面一个问题吧。”苏苍洵有些失望的想了想，说道。毕竟这才是重点吗。

“那个……嗯……要不你还是问前一个吧？”离竹湮一脸纠结。

“不要，都说好了。”被离竹湮这么一说，苏苍洵更加坚定自己的选择是没错的了。

“好吧。”离竹湮叹了口气，“你也看到了，地府的地面是用大理石铺制的，虽然血迹可以用水很轻易的冲洗干净，但有一样东西，可以在大理石表面留下一道无法抹除的痕迹。”

“那是什么？”

“水银。”

“我不明白……”

“微量的水银就可以和大理石发生作用，使得大理石变得更加有光泽，并且可能会留下一条轻微的凹槽。所以只要提前往血管里面注入一些水银，到时候让它混合在血管之中，随着血液一同留在地面之上，到时候就算血迹被彻底冲干净，也能够从这条痕迹中找到要前往的方向。”

“水银……？但是那样不是会死的吗！”苏苍洵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只要控制好剂量就没事。”离竹湮仿佛在说着一个很轻松的故事，“我年少的时候也是钻研过两年炼金之道的，对这方面可是驾轻就熟，怎么可能会有事呢？”

“入筋络，缓筋骨，杀人不可计，百药不可制，这是丞相教的医术里面说的吧。”苏苍洵不由的握紧了拳头。

“嗯，本草纲目，没想到你后来还看了啊。”离竹湮满意的点了点头。

“可是谁都知道，那种东西只要沾上了身，就根本就不可能会没事啊！”苏苍洵激动的说道。

离竹湮微笑着的摇了摇头，“那是你没有自己多看书，姹女纯则性朴，杂则伤人，少量纯净的水银不仅无毒，还能治许多病，诸如——”

“那些都是外用吧！内服的话，不管怎么样都是有毒的，更何况融入血脉之中！血脉中的水银，一辈子都没办法除去吧？”

“怎么会没办法除去呢，有专门的方子是用来解此毒的……”

“你自己不也说是毒。”苏苍洵嘟哝道。

“罢了罢了，我是说不过你了，就当是我的错好了。我后面还有很多东西要说呢，你难道就打算就这问题跟我扯一个晚上了？”离竹湮扬了扬嘴角。

“本来就是你的错……”苏苍洵小声说道，“那接下来，顺着水银留下的轨迹，你发现什么了？”

“一个巨大的金山！里面的金子至少可以供整个国家挥霍上万年！”离竹湮夸张的说道，见苏苍洵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狡黠的笑了，“哈哈，开玩笑的。说起来，如果真的有这么大一座金山，你有什么打算呢？”

“如果真有这么多钱的话，整个国家不就一下子富有起来了！”苏苍洵已然有些沉浸在白日梦中了。

离竹湮笑着摇了摇头，“对欧阳青来说，发现了一座金山确实立马就富有了起来，但对我们来说，其实这座金山并没有太大的价值。”

“可是为什么？这不都是金子吗？”苏苍洵睁大了眼睛问道。

“在你呆在皇位上的那几天，有接触过铸币的计划吗？”

“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