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要不，我们回去看看？说不定入口并没有被彻底关闭？”离白满怀希望的说道。
“没——我是说，就听你的，去看看好了。”
从下往上走的路比原来要难走很多，加上一些融化的雪水不知道从那里流了进来，脚下一片湿滑，衣服也早就被刺骨的雪水浸透，手脚冻得冰凉。再加上地道里的空气不流通，头脑也显得有些昏昏沉沉，同样的路程，两个人走了至少三倍的时间才爬回到入口处——准确的说，是离入口还有那么一点距离的地方。一道原本并不存在的闸门将逃生的希望彻底锁在了外面，从阀门的缝隙往外看去，没有一丝光亮。
“我们走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些缝隙什么的？让外面能看到这里有个地道的入口？”离白依旧不死心的问道。
然而石白影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按照当初的设计，入口处的那块门是会自动关起来的，为了以免被敌人发现。为了隐藏它，我还特意下了几番功夫呢。”
“所以他们会在里面耽搁些时间，最后不得不原路返回？”离竹湮皱了皱眉头，“这就是为什么一开始苏苍洵没有遇到他们吗？”
“差不多吧。”药师耸了耸肩。
“什么叫差不多？”离竹湮的神色也紧张了起来。
“那个地道，一旦进去之后，入口也会被自动的堵死。估计现在他们早就回到入口处，已经对着那扇石白影自己建造的铁门发呆了一整天了呢。”
“所以，等我们死在这里，离大人也发现不了我们，是吗？”离白终于露出了无助的神情，“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我不知道……对不起……”石白影亦是满脸的绝望，然而看到离白的样子，却又不自觉的想要做些什么。“不管怎么说，我们先在附近找个平整干燥的地方坐下好了。这里离入口比较近，他们知道我们是在这里消失的，或许——”后面的话石白影没有说出来。或许什么呢？或许会突然地震了将他们两个给翻出去吗？但至少，这句没有完成话给离白留下了些希望。
摸索着找到了快干燥的地方，两个人将身上还能找到的多余的布匹铺在了地上，背靠背席地而坐。黑暗中，一片寂静。
不知道是谁肚子发出一声尴尬的响声，石白影这才想起来两个人已经有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当时带的东西还算充裕，然而在地面上耽搁了两天，已经消耗了不少，本来路途也只要两天，虽然带的稍微多了点，但现在也剩不了多少。
“饿了吧，给。”石白影从身边已经瘪了下去的布袋里掏出一块肉干，递给了离白。
“那你呢？”离白的接过东西的手有些犹豫。
“我在之前你睡觉的时候已经吃过不少了，现在不饿，等我饿了自然自己会拿的。放心好了，带的干粮挺多的，一时半会饿不死。”
离白将信将疑的结果了肉干，饿了这么久，终究还是没有抵御住诱惑，大口的撕咬了起来。一股肉香味在空气里弥漫了开来，石白影不禁咽了口口水。
“对了，这地下有雪水，我去找找哪里有积雪，把水壶装满好了。你坐在这别乱跑啊。”石白影叮嘱了一声，便拿起水壶站了起来。其实水壶里面还有大半壶，本身这么低的温度也喝不了多少，石白影只是想找个借口等离白吃完了再回来罢了。
“嗯，你去吧。”离白也没多想，一口答应道。
“你说什么！快点让我回去——”离竹湮焦急的说道。
“急什么，我当时看了下，他们还是带了些干粮的，应该能撑个几天。”
“现在——离他们进入地道，究竟过了几天了？”
“我来算算。加上飞过来所花费的时间，一共大概——五天吧？”
“什么——！”
即便石白影将绝大多数的食物都分给了离白，即便石白影中间几次暗示说为了尽可能长的呆下去，每次吃的东西要减少一些，三天过去之后，布袋里面最后一丝食物的残渣也已经被消耗殆尽。好久没有吃的东西递过来了，感觉到身边的人将袋子翻过来翻过去，最终还是没有什么动作，离白便也知道了这个事实。
“对不起……”最终，石白影只能以这句话来打破沉寂。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离白想要强作镇定，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忍不住有些想要啜泣，只得猛吸了一下鼻子来掩饰。
“呵，”石白影也连忙努力的开起了玩笑想要缓解这压抑的死亡的气氛，“想不到我两次差点死掉，都是跟一个当朝丞相一起，真是有幸啊。”石白影特意强调了差点两个字。
“说起来，如果——等逃出去之后，你……会跟我抢离大人吗？”离白沉默了片刻，说道。
“什么？”话题一下子转换的太快，石白影有些不知所措。
“我是说，看起来你对离大人也——”
“你是说这个啊，呵呵，怎么会呢。”石白影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忍不住笑了一声，“我和他只是逢场作戏罢了，我其实——”
“五天而已，又饿不死人。”药师耸了耸肩，“你自己的人你怎么都不相信。”
“问题是之后——”
“说起来，他们两个应该是不知道苏苍洵也过去了的吧？这样的话，那种情况下，他们两个真的觉得自己死定了也不一定。那么的话，石白影那家伙，又会不会把自己老底给兜出来呢？”药师刻完了字，满意的拍了拍手，闲散的靠在了旁边的一棵树上。顺着他不经意的示意，离竹湮看了过去——那棵树的树干之上，石白影三个字格外的刺眼。从树皮的疤痕上来看，应该已经有好几年了，然而原本的字体却没有一丝扭曲。那把锋利的小刀上，肯定沾了什么特殊的药吧，离竹湮想到，竟然感到有一丝莫名绝望。“你不是说那个人不是他——”
“本来就不是他。如我之前所述，石白影那家伙擅长建筑，那个城堡，包括这边的一些增添修缮，都是我请他来办的。虽然和你的规格不同，但留下名字也是应该的。其实石白影那个人——”
“石将军其实有喜欢的人了吗？”黑暗中，离白的眼睛仿佛闪了一下。
“喜欢的人吗……？算是曾经有过吧。”
“什么叫——”
“那个人，现在——”石白影深吸了口气，犹豫了片刻，“已经死了。”
“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因为那个人的事，所以前几年在军营那边一直过的比较糜烂，你的离大人去的时候也就下意识的勾搭他了——”
“谢谢。”离白低下头，突然说道。
“谢什么——？”
“对了，说起来，石将军认识上面那个自称药师的人是吗？”离白并没有回答之前的问题——本来也没什么必要多做什么解释，如果真的就这么要死在这里，好歹先把所有的疑惑都解答了吧。
“对。那是——大概十年前的事了吧……”
石白影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到北疆的时候被冻得直哆嗦的经历，当时自己还是个普通的士兵，运气不好——至少在当时看来是的——被选召去戍守边疆。石白影的祖父是皇宫里面的建筑师，主持修缮了几个大的陵园，石白影自小也受到熏陶，学了不少木工和设计，自己的第一把木剑也是亲手制造。虽然最终听从了父亲的愿望参了军，但底子还是在那里的。北疆新来了一批人，住房紧张，需要新建一批宿舍，石白影也就毛遂自荐，带领一帮战友一步到位修建了一片巨大的军营——石白影三十来岁就能当上将军，或许和这个也有点关系也说不定，毕竟北疆这边相当长一段时间都没什么战乱，基本上没希望靠战争获得什么功绩——这也是大家都不愿意来这边的原因之一，因而建造军营，反而成了一笔可以记下的成就——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建造军营需要许多材料，其中不少是不得不去其它地方买的，北疆那边当时唯一一个算是比较大的镇子就是现在这个宫殿的所在地了，而也就是在来回的购买材料的过程中，石白影结识了那个人——药师。
当时的药师，看起来和现在并没有两样，只是游荡的时间更多一些。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不过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无所不知也没有什么让人感到奇怪的。当时这个宫殿还只有一个雏形，而药师当时正在以国王身边的顾问的身份，寻找一个能够帮他建造宫殿的人。不知道究竟使了什么手段——不过石白影丝毫不怀疑他能做到——当时自己的上头竟然就那么让自己从快要完工了的军营中脱身，只身来到这边。
“他怎么了？”离竹湮有些警觉的问道。
“在某些方面还是挺有才能的呢。否则的话，我也不会那么看重他，甚至邀请他来这边了。”
两个人的合作其实还算很愉快，当时的药师并没有现在这么咄咄逼人，而石白影也很高兴能有个机会尽情发挥自己在建筑方面的才能，给这座宫殿设计了许多巧妙的机关。而当药师提出自己有一处私人的地方希望他也能去帮忙时，石白影自然是一口答应了。然后——
“他带我去了个地方，叫做——”石白影打了个寒颤，“梅林。”
石白影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去的，只知道那一块地方美的不真实。该有的东西应有尽有，石白影也得以完全自由的创作。闲暇时候两个人也常常喝喝酒聊聊天，相见甚欢。然而，等到工程彻底结束的时候，一切却突然都变了个样——
“只是，这个人有些太高估自己了，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以为自己真的和竹湮兄一样，是这里的客人了，甚至还对我指指点点，妄图牵扯我的脚步，真是可笑。”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仿佛突然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一样，极度骇人。而我喜欢的那个人，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石白影的声音慢慢低沉了下去。
“节哀顺变……”离白只能苍白的安慰道。
“不过，我马上就能去见他了，不是吗？”石白影突然苦笑了一声。
“这就是为什么他那么害怕你吗？你到底对他做什么了？”离竹湮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我什么也没做，”药师一眼无辜的说道，离竹湮还想追问，药师却打断了他，摆了摆手，“说起来，时间也差不多了，是时候让他们两个重见天日了。”
“什么意思——你能够救他们？”
药师微微一笑，不知从哪来的一只鹰落到了他的手臂上，只是轻轻一挥，鹰便又飞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天边。
“不要放弃啊，那个人肯定也希望你能够代替他好好活下去的！”意识到石白影状态有些不对劲，离白连忙喊道。“有没有人能听到啊，快点挖开地道就我们出去啊！”
石白影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彻底的瘫倒了下去。大部分的食物都分给了离白，此刻哪还有什么力气？身体开始慢慢的变冷，意识也开始涣散。“呼，能碰到你们，也算很有缘分呢。”
巨大的爆破声在头顶上方响起，就在眼睛闭上前的一瞬间，一缕柔和的阳光照进了瞳孔。
第67章：梅林（下）
“应该已经找到了吧。”药师懒洋洋的抬头看了下天空，打了个哈欠，说道。
“我怎么能相信你——以及，那只鹰是什么？信使吗？”离竹湮有些诧异的说道。
“可以这么说吧。看——”天边的黑点又重新出现了，只不过这次鹰的嘴里叼了一小片布条。“这是离白的衣服上面割下来的，现在你总算相信离白已经被救出来了吧？”
离竹湮呆呆的接过了布条，分别前离白确实穿着这样的一身衣服，然而仅凭这个，还是不能百分百的确定。然而另一方面，面前的这个人同样也没有必要花那么大精力来骗自己。“好吧，我相信——然后又怎么样呢？”
“然后？然后你自然就可以放下心来，闲庭信步的陪我在这里好好欣赏了。”
“不是已经看——欣赏完了吗……？”
“不，还有一处地方，需要让你认真的去看看。”药师的嘴角掠过一丝诡异的笑容。
“这是——刑房？”屋外本来就没什么阳光，透过严实的窗户透进来的，更只有寥寥数缕，只是映的地面愈发的惨白。几朵白梅花瓣落了进来，亦是不增一丝生气。“为什么让我——”
“准确的说，叫做刑床。当年你的好朋友石白影，可是在上面睡了很久呢。”药师抚摸着床边闪着寒光的粗重的铁链，意味深长的说道。铁链上至今依旧沾了点点暗黑，仿佛是许久前的血迹。
“你为什么要——”看着床边各种带刺的工具，离竹湮不禁打了个寒战。
“无理取闹的小孩子必须要接受些惩罚。以前的石将军，可没有现在这么温顺。言周教他，可是花了我不小的功夫。况且，他——当时还是相当享受的呢。”药师的眼里，满是和清秀的外貌不相称的残忍。
“享受——？你是说——”离竹湮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你知道为什么他一见到你就那么极力的想要勾引你吗？原因之一便是，他在你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药师仿佛在叙述一个与自己完全无关的故事，眼里满是看破尘世的唏嘘。
“石将军他竟然会——”离竹湮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人。不得不承认，面前的人长相确实与自己有那么几分相似，甚至包括深邃的眼神和略带一丝桀骜不驯的眉毛都有几分神似。唯一的区别，便是面前的人少了几分稳重，多了一丝鬼魅。而这样的鬼魅，或许在不更世事的石白影眼里，更有一种独特的诱惑吧。“可是这不是他的错，为什么你非得——”离竹湮有些无力的想要帮石白影辩解。
“不是他的错吗？”药师不以为然的扬了扬眉毛。“只是建筑期间的逢场作戏罢了，结束了之后竟然还一副可怜兮兮的拽住我裤脚不让走，我也只能带他过来好好教训一顿了。哪里想到他还竟然是个天生的受虐狂，都昏死成那样了还是不肯放手。”
“所以你就不断的加重刑罚的力度？”听到药师描述石白影的样子，离竹湮不知怎么竟然想到了离白，心里有些莫名的难受。
“在他眼里，这些可不算是刑罚，而是我对他的宠爱呢。离竹湮，不也常常，被皇帝这般的宠爱吗？”药师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凛冽，往离竹湮这边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