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奇很快摇了摇头，缩着肩膀，他那张圆滚滚的脸上也很快皱成一团，一副饶了我吧的模样，“我才不出去，营地结界外面的死灵花简直难闻得要命！比起这个，泥沼周围飘荡的毒雾气味还要好闻些哩！”

杰奇抱怨的话才说完，他周围的哥达尔、科里还有汪林奇三人就都深有感触般地跟着点头。当他们一进入这个变异泰勒斯之眼时，对于盗贼莫林所说的，甚至能够将人从精神控制状态下，提前强行唤醒过来的死灵花的气味，迅风小队的成员们就有了极为深刻的认识。

那简直就是直击灵魂般的恶臭，让原本还不信邪的小队众人们差点被熏得一头栽倒。到头来，队员们也只能感叹：数量与种类至今仍无法预估的泰勒斯之眼内，果然是无奇不有。

如果不是马上确定了适合扎营的地点，并立即设立下屏蔽那股恶臭的魔法结界，这个变异泰勒斯之眼简直一刻都让人呆不下去。虽然是整条路线上的必经之处，但即使盗贼也不愿意过多在这里停留，而迅风小队之所以会选择在这个泰勒斯之眼内休整，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连贪婪的盗贼都避之不及的地方，没有比这里更好的隐蔽过夜地点了。

矮人杰奇一脸牙疼的模样，当他得知凌霄与罗勒竟然能不畏死灵花那股奇臭跑了出去，立刻打从心底佩服起了两人的勇气。

丝毫不知道被深深敬佩了一番的凌霄与罗勒两个，这时已经绕着整个队伍临时驻扎地的外围走完了一圈。相较于其他地方生长得密密麻麻的死灵花，这附近由于迅风小队刚才的一番扫荡，地面上只留下黑褐色的泥土与岩石，显得空空荡荡的。

对于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克制、抵消精神魔法所造成的影响的死灵花，凌霄从一开始就非常好奇。

撇开那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单从外表来说，这种不见叶片的植物粗看时甚至能称得上美丽。细长的绿色枝茎上盛开着单朵鲜艳的明黄花朵，但若再仔细观察的话，三片水滴形的花瓣包裹下，靠近花蕊部分的黑色斑点却恰巧组成了一张骷髅脸部的模样，这大概就是死灵花这名字的由来。

在之前矮人法师杰奇的火焰魔法扫荡下，附近只剩下零星几株的漏网之鱼，等凌霄从某块岩石背面挖完了最后一棵站起身，还想往更远一些的地方走的时候，手臂却被默默跟在他身边的罗勒拉住了。

“罗勒？”

“死灵花的气味变淡了。”罗勒的声音简洁利落，他环顾了周围一圈，适时提醒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凌霄。

“啊……”把环绕在周身的魔法屏障强度减弱，蛋壳形状的金黄色结界很快转为透明，凌霄深吸了一口周围涌来的空气后，立即惊讶地睁开了眼，“真的，那股恶臭好像消散了。”

“看。”罗勒示意着低头，而凌霄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向了自己手里，那最后一棵被他挖掘出来，还来不及收放好的死灵花单株，原本明黄色的艳丽花朵这时竟然打着蔫，仿佛休眠般皱缩、合拢了。

凌霄似有所悟地抬起头，发现不止是他手里的这株，远处本来繁茂不已，正盛开的一丛又一丛死灵花的花海，都发生了同样的情形。

“怪不得……”凌霄表情有些遗憾，他想起了那个年纪不大，却懂得许多稀奇古怪东西的少女莫林。

她之前就说过，死灵花并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每次身上只携带两三株就够了。因为就算勉强连着土挖出来的话，在泰勒斯之眼外，死灵花也只能够保证存活最多三天的时间而已。而且，即使在这三天里，还是将近有一多半的时间，这种奇异的植物是处于花朵休眠状态中的。

凌霄于是也就放弃了继续挖掘的打算，只是研究的话，他手里的几棵已经足够了。又在附近转了一圈后，虽然对于那名奇怪的盗贼少女莫林，小队全体都仍抱有疑虑，但这个目前看来只单一生长着死灵花的中型植物裂隙，凌霄和罗勒却都看不出什么不妥来。

“即使是少见的变异泰勒斯之眼，也并不一定全都是危险的。”

等到出外去查看周围情况的凌霄与罗勒回到队伍，在露营地的帐篷外，正帮着菲亚一起准备全队晚餐的队长曼蒂听完他们两人的叙述后，如是说道。

“不过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说着，曼蒂又话锋一转，接着开口道：“毕竟大家是在泰勒斯之眼内过夜，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晚上还是得留出人手轮流守夜才行。”

“更何况这里还是盗贼之路，随时都可能与其他的盗贼碰上！”队长曼蒂的话刚说完，一旁跟着伦恩、路德他们搭完帐篷回来的莫林，又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她一边插嘴，一边上下瞄着队长曼蒂身边的凌霄和罗勒两人，话里的意思再明白没有了。

和身上套着盗贼黑衣的小队其他成员不一样，凌霄和罗勒两个人现在都穿着自己本来的普通衣物，而衣服上面都割开划破了一些口子，这让他们在清一色盗贼装扮的队伍里非常显眼。

因为两个人现在的身份，是盗贼集团虏获的‘人质’。或者用莫林更干脆的解释是，想要顺利混进余烬城的地下人口黑市，手里没货的话只会惹人怀疑。凌霄跟罗勒眼下所扮演的角色，就是冒牌货的夜魔盗贼团手里，将要出售的‘货物’。

按照盗贼莫林透露的情报，那座由始至终都敞开了大门，对泰拉的恶党们来者不拒的余烬城，最近人员出入方面的盘查也意外严格了起来。不过莫林作为一名盗贼，自有她盗贼的门路。

一开始的计划里，只准备全体乔装成盗贼混入余烬城的迅风小队，莫林对他们提出的唯一要求，便是至少得有一个人出来扮演盗贼团战利品的角色。

这事当然不能让小队里的曼蒂、菲亚或是黑龙阿娜丝几位女性去做，剩下副队长哥达尔、矮人三兄弟、兽人科里他们，把这些无一不是体格健硕，一张脸更是拿不上台面的糙汉都排除后，盗贼莫林两眼一转手一挥，就指定了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弱不禁风的凌霄。

而不可能放着凌霄一人冒险的罗勒，自然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附带的战利品二号。

“真是的。”队长曼蒂没好气地把笑嘻嘻凑到跟前的莫林再次驱赶到一边，才回头冲凌霄与罗勒两人道：“别听她的！如果能不惊动任何人就混进余烬城当然最好，不过要是这办法行不通，到时候我们还是见机行事。”

凌霄听了点点头，紧接着露出了笑容，“队长，你别担心我们了，只是伪装而已不会有事的。”

面对那温柔的声音与笑容，又被他一语道破了心中的担忧，队长曼蒂脸色虽然有些发红，但很快也点点头，就仿佛被微风轻拂一般，动摇不安的内心就跟着平静了下来。

虽然嘴上都不说，但这次深入余烬城的任务，队员们对于将要面临的难关与其中难以想象的艰险，都是有些忐忑的。

“晚饭准备好了！”

“咕叽！”

跟着小队一起行动的阿娜丝，这时肩膀上驮着小龙崽亚度尼斯出现在菲亚身边，当她代替菲亚敲打着锅边发出喊声，三三两两分散在露营地各处的成员们，很快打破了原本显得有些沉静的气氛，闹哄哄地聚集了过来。

139、

整片灰棘森林的地势呈西高东低，面临狂暴怒海的西部边界，全都是由落差垂直的海岸高崖组成。五天后，迅风小队一行终于穿过死灵泥沼的剧毒雾霾，有惊无险地来到了曾经的要塞遗址，如今的余烬城脚下。

当视线越过一重又一重不规则阶梯状的巨大峰峦，被灰黑色的石化灰棘树密林簇拥在最高处的那座血色之城，仿佛夕阳下最壮烈的一抹残辉，又像是一道凝固干涸的血迹，就那样闯入了迅风小队所有队员们的眼中。

“我们走吧。”走在一行人最前的莫林，从包裹的蒙面巾下发出模糊的声音催促，这一路来都在忙着向队员们示好的她，此刻的语气中难得带上了焦急“一定得赶在天黑前到达石脉最高那层，咱们现在所处的，是被称作最后阶梯的地方！”

最后的阶梯，顾名思义，除了整条梯形的石脉是抵达余烬城的最后一段路程外，它所代表的另一重意思，可能听来就不那么让人舒服了。

“如果不想让这段路成为人生旅途的终点，那咱们就得赶快走！”似乎是嫌光说还不够，全身同样裹在盗贼黑色斗篷下的莫林又抬起手向前指道：“这儿、这儿、还有这儿，通往余烬城的每一层丛林中，都盘踞着不计其数的盗贼。整条石脉就是灰棘森林所有盗贼团伙的大本营，一旦入夜，这里将变得非常非常危险！”

莫林连用了两个‘非常’，看她郑重其事的模样完全不像是在说笑，被眼前火红夕阳映衬下的余烬城身姿震慑住，因而一度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的小队成员们，很快回过神，再次迈开步伐。

沿着由一层层不规则的梯形石脉开辟出的蜿蜒道路向上攀越，这条曲折盘旋的阶梯之路，是抵达小队最终目的地——余烬城的唯一道路。千年之前，愤怒的高地矮人与兽人联军越过澎湃的大河贝尔索斯加，想要摧毁冲垮余烬要塞的企图，也最终因这道最后阶梯的阻碍而未能如愿。

这里每一层的石脉阶梯，都代表着一道边缘垂直陡峭的峰峦，人力无法逾越。而当千年后战争硝烟散尽的今天，入夜时分，迅风小队一行的身影，终于凭借那条独一无二、依地势开辟出的道路，登顶出现在石脉最高的那层。

“到了这里就差不多安全了。”虽然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莫林的语气中明显是松了口气，她边走边回过头，冲迅风小队解释道：“穿过这两边的森林，前面就是石脉镇，我们可以在那里稍做休息。所有当天来不及进城的人都会在那歇脚，那里的规矩是不允许随便闹事动手的，所以大可以放心。”

“哦，对了。”像是想起什么遗漏的关键，那个身形瘦小的盗贼莫林压低声音强调道：“要混入余烬城就必须得找到接头人，而那个人也在前面的镇子里。”

小队众人彼此无声地点点头，在他们前方远处的余烬城，因黑暗降临，这时已化作一片乌压压的阴影投射于众人的头顶。沿路两旁，已经死去千年而冰冷、坚硬的灰棘树枝干向着泰拉的天幕延伸。

穿越这片令人心情压抑的树林，莫林所说的石脉镇果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穿过低矮的石墙，没有守卫或任何形式的盘问，一条碎石铺就的道路将石脉镇分成了左右两部分。进入集镇后小队沿路所见，都是由大块岩石垒筑而成的简陋房舍，点点的火光伴随着喧嚣的人声，以及烈酒食物的香气从其中传来，这让在整片阴沉乏味的林地间长途跋涉至此的他们，明知前路危机重重，这时仍不由得心生神往。

最终，由莫林带领的迅风小队走到了一座最为喧闹的石屋前，夜色之中，石脉酒馆的招牌在队伍头顶被风吹得吱呀作响，推开酒馆那扇同样嘎吱作响的木门，热烘烘的气流夹杂着辛辣的酒浆气味，烧烤肉食的香气扑面而来。

而鼎沸的人声在迅风小队出现的瞬间一致诡异停顿后，便很快又热闹喧腾了起来。

整个酒馆内部呈不规则的椭圆形，四处摆放着一张又一张石桌与木质的条形长凳，大堂中央的石柱与四周墙壁上，火把正熊熊燃烧，火光将此时酒馆中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照耀得异常清晰。

眼下显然是酒馆生意最为红火的时候，能容纳数百人的整个大堂，已经有多半的座位都挤满了人，这些穿着打扮迥异，种族身份也不尽相同，但无一例外都有着凶狠表情及嗜血目光的大陆堕落者，即使表面上恢复了谈笑，迅风小队众人却仍能感受到无数打量的视线，正从暗地的阴影中射向他们。

“小心你们身上的贵重物品！”刻意压低嗓门，朝迅风小队其他成员留下这样一句提醒后，盗贼莫林就拉着此时作为人质的凌霄与罗勒两人，挤开众人以及酒馆内熙攘的人群，很快就从石脉酒馆另一扇后门处消失了。

“队长，我们要不要跟过去？”黑色的蒙面布下，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兽人科里望着莫林消失的方向，有些不放心地低声朝一边的队长曼蒂他们问道。

而浑身同样包裹在盗贼夜行衣下的曼蒂只是摇了摇头，便以眼神示意其他队员稍安勿躁。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在离余烬城近在咫尺的关键时候，再要推翻原先的计划就实在显得有些不智了。

“我们去那边。”小队前面的副队长哥达尔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他示意队员们跟在他身后，向酒馆东边角落空着的座位处移动。毕竟一群人就这么杵在大门口不进不退，实在是有些显眼和奇怪，这时候表现得与众不同只会徒惹人怀疑罢了。

等到乔装成盗贼团模样的迅风小队开始越过拥挤的人群，大摇大摆朝酒馆另一侧移动时，果然之前那些打量窥探的视线便迅速减少了。

“呸！该死的夜魔盗贼团嚣张个什么劲啊！”

小队经过最后几桌时，某张石桌旁，台面上堆满了小山般高的空酒杯，一位显然已喝得醉醺醺的大汉突然朝着曼蒂他们经过的背影吐了一口口水。不过，他还想继续谩骂的企图很快就被他的同伴制止了。

那一桌人盯着闻言停下脚步的迅风小队，或者说是盯着他们黑衣上，后肩处那个眼窝中插着血红刀刃的惨白骷髅标志，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畏惧。

小队成员互相看了一眼，倒是没料到这个灰棘森林最大盗贼集团的标志，还能带来如此额外的好处。等到他们全员落座，又点了和酒馆内其他人差不多的食物后，队员们就开始边不动声色地用餐，边焦急等待着莫林的消息。

而与迅风小队分开，消失在石脉酒馆后门的莫林，以及跟在那名盗贼少女身后的凌霄与罗勒，三人的眼前都被蒙上了黑布。而为求伪装得逼真，凌霄和罗勒的双手更是从死灵泥沼的盗贼之路走出后，就被捆绑在身后。

本来是由莫林特制的毒草汁液浸泡编织而成的绳索，透过皮肤渗透，毒草汁能够蚕食体力，让思维麻痹，反应变得迟钝。不过被菲亚的清毒术一遍遍荡涤净化后，这时他们手腕上的绳索，只不过是徒有其表的逼真道具罢了。

凌霄很快听到莫林与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交谈，随后，就有不止一双手伸了过来，一左一右押着他跌跌撞撞地继续向前。

通过周围空旷的回响，凌霄判断他们正行经在一条走廊或者类似甬道的地方。由于双眼不能视物，凌霄只能沉下心神感知了一下，在凌乱的步伐声以及四周芜杂陌生的能量波动外，熟悉的金红色光芒就在他身后不远处闪耀，知道他与罗勒没有被分开，凌霄于是很快地放松下来。

左右各转了两个弯，凌霄默默计算走到两百八十三步的时候，他们停下了脚步。

在某扇沉重大门被开启的声响过后，脚步趔趄的凌霄紧跟着被向前推出了一段距离。覆盖全身的斗篷被掀开，蒙眼布也一同被拉下来时，因为突如其来的刺眼光线，凌霄一时难以适应地眯起了眼——

等到让双眼尽量适应明亮的光线后，凌霄小心环顾四周，才发现他眼下所身处的，是某个宽广的大厅。与地面上一路行来的死寂与荒芜不同，这座堪称金碧辉煌的大厅，墙壁与地面上，黄金和秘银的雕刻随处可见，到处镶嵌的晶石所发出的光芒，更是将整个空间照耀得如同白昼。

而大厅两边，或愤怒咆哮，或低哑嘶鸣的各类泰勒斯之眼中的珍禽异兽，被无数印刻了符文的坚实牢笼与锁链拘禁在极为有限的空间内。当它们发现大门开启有人进入后，这些被桎梏的凶兽便像是彻底疯狂了一般，绝望地冲撞着牢笼，或不断挣扎着朝凌霄所在的方向发出吼叫，试图挣脱它们脖子上沉重的锁链。

被眼前触目惊心的一幕震住，毫无心理准备的凌霄下意识就想要转开视线，而同时被推进门内的罗勒，则很快挡在了他的身前，这让前一刻还惊魂未定的凌霄心底立刻泛起了一阵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