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定和镜中的自己对视，良久，叶轩无力地垮下了双肩。长叹一声，难道他命中注定只能找个男的了吗？不对不对，他没有女朋友，只是因为他对她们没有感觉，是因为他洁身自好不想欺骗小姑娘们，并不是因为他没有魅力！只要他想，什么样的女生不是手到擒来？

可是，他对她们没有恋爱的感觉，要怎么跟她们相处，还有……亲吻？等等，这么说，阿轾性幻想的对象就是那个女生了？

惊骇地瞪大眼睛，叶轩怎么也想象不出那个总是绷着脸的叶轾幻想着女生高朝的样子。

不行不行不行，脑袋中乱糟糟的，再这样下去他会被自己逼疯的，他要出去散散心。

刚走下楼梯，听到身后传来说话声，回头见是住四楼的一对小夫妻，拎着大包小包不知道要去哪儿。叶轾和他们不算熟，但是碰到的时候也会多多少少寒暄几句，所以他习惯性地扬起唇角问：“大包小包的这是要去旅游吗？”

“嗯，要去爬T山，要不要一起？”叶轩总是笑脸迎人，小夫妻对他也很有好感。

“我才不当电灯泡呢，你们自己去吧，晚上爬正好早上看日出。”

“什么电灯泡？你要是去我就把他给甩了。”妻子笑嘻嘻开玩笑，一个眼神都不赐给身旁捧心做伤心状的老公。

“哈哈，我还想在这里继续住下去呢。”朝他们摆摆手：“一路顺风。”

小夫妻也不逗留，笑着道声再见，便手挽手甜甜蜜蜜走了。看着他们离去，叶轩手插在口袋里，想着去哪里溜达溜达，正看到一楼老大爷把家里的贵宾牵了出来，叶轩便跟着他遛狗去了。这狗在家里特呆不住，早中晚要各遛一次还不消停。老大爷一人遛狗也挺闷，有叶轩陪着他非常乐呵。

三十分钟绕个圈回来，叶轩无事可做突然便想去爬山了。想到叶轾那个没良心的晚饭前才能回来，叶轩更是憋着一股气，找出很久不用的双肩包，塞了件风衣进去，拿上钱包和手机就出门了。在车站买了水和面包，坐上火车直奔T山。

T山离N市并不远，两个小时的车程，下了火车坐公交，叶轩站到山脚下的时候正好下午三点。在火车上吃了碗泡面，此时他精力充沛，买了票就开始往上爬。T山是名山，海拔一千六百多米，虽有人工凿砌的台阶，陡峭的地方也是很难攀爬的，一般人要想爬到峰顶，怎么着也得六个小时。

跟别人在一起的时候，叶轩是极为健谈的，但是独自一人的时候，他也可以沉默是金一整天。大家爬山都是成群结队，他孤身一人未免有些冷清。虽说是要出来散心，潇洒的来了个说走就走的旅程，但是真来了之后还是感到了寂寞。因为这山，他曾经和叶轾一起爬过。

虽然是周六，但是因为刚过了十一长假，在这个时间爬山的人并不多。叶轩一边爬，看着熟悉的景色，突然就想起了叶轾站在比他高的台阶上回身递给他矿泉水的样子。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抽痛了一下，以后，陪阿轾四处游玩的就不是他了吧？

摇摇头挥去叶轾的影像，叶轩坐下来稍作休息。天色还很亮，四周松树林立，远岱连绵，可以看到山顶上若隐若现的凉亭。现在，阿轾还没回去吧？在和那位美女做什么呢？

“阿轩，站起来，不要休息太久。”——可恶，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听到他说过的话？真是阴魂不散。

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喝完半瓶水，叶轩深吸一口气站起来继续攀登。

暮色，渐渐重了起来。爬了有两个小时了吧？开始有些厌烦了。抬头看看，是一个大陡坡。当时叶轾就是站在这里朝他伸出手来，他握住，然后两人一口气爬了上去。

气息，有些粗重了，是累的吧；脸颊有些红，是夕阳的余韵。

原来，他早就和阿轾牵过手了。什么呀，男生和男生牵手不是很平常的事吗？都怪古意之，害他胡思乱想起来。其实那两个男生也不过是好朋友罢了，肯定就像他和阿轾是好兄弟一样。

爬上陡坡有块平台，三三两两坐了几个人。叶轩坐过去，一边和问他“怎么一个人”的人笑着搭话，一边拿出面包来啃。啃到一半想：要不给阿轾打个电话吧？他现在应该已经回去了，找不到自己会担心……算了，他要真担心，肯定会打电话吧。而且，说不定他现在正在和美女卿卿我我呢，也说不定，晚上就宿在外面了……

突然烦躁起来，叶轩腾地站起身，在身旁人讶异的目光中一步两个台阶继续往上爬。

阿轾有了女朋友，一切就都改变了。或许他会搬出去和那女生同居，也或许他会让自己搬出去——那也没什么，反正可以住宿舍。那样的话就要每天都去挤食堂——这也没什么，大一上半学期他也没饿死。然后呢，他的时间用来陪女朋友，肯定就不会常来找他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正好可以和同学舍友加深加深感情，反正阿轾是兄弟，又跑不了。

对了，明年大三他就要出国做交换生了，不知道爸爸会不会安排阿轾一起出去……最好让他呆在国内，阿轾肯定也是这样期望的吧，毕竟谁都不想和自己的女朋友分开。不过要是爸妈认同了她，就可以安排她和阿轾一起出去，说不定回来的时候就抱上小baby了呢。

……

心里为什么这么堵得慌？为什么这么难受？有些酸酸的感觉。

人都会长大的，至亲的兄弟姐妹也都会各自成家立业分道扬镳，这本就是人类发展的规律，没什么难以接受的。对，他们年纪也不小了，不能还像现在这样黏在一起，要渐渐学会习惯没有对方的生活。——阿轾已经启程了，他怎么还留在原地？！照顾人的人不照顾人了，也不事先打个招呼……

已经几点了？虽然有路灯，但是因为距离远只能看到脚下的台阶。四周阒然无声，自己这是爬到哪里了？阿轾，也没有打电话过来……

突然感觉四周鬼影幢幢，脊背一阵发凉，叶轩加快了脚步，先找到个有人的地方再说。

前面有灯光，是一栋庙宇，供奉着神明的屋子被上了锁，屋外摆着一个大香炉，香炉四周挂满了锁，高高的香灰上还插着高香。有几个人在这里休息，叶轩走过去找个石凳坐下，拿下背包来找手机。

翻遍书包，心里咯噔一声，起身摸摸口袋，叶轩懊恼地叹了一口气。买完票，他把钱包手机都塞背包里，往肩上一背就上山了，进检票路口后不久就被人撞了一下，他还对人家说了声对不起，那人很大度得头也不回摆了摆手蹭蹭跑远了，他心里还想一开始不要爬那么快啊……没想到，竟然遇到扒手了。

作为扒手，他是合格了，完全不考虑别人的心情。叶轩真想大吼一声，最好别让他逮住他！逮什么呀？他连人家的脸都没看到……现在该怎么办？

没有手机没有钱，他总不能走回N市吧？看看正对面左手边的三男两女，再看看右手边的四个男生，叶轩站起来往左手边走去。落难了，总得找人求救，而男生在女生面前总是更有英雄气概些。

堆出笑容，把背包往五人面前一伸：“对不起打扰一下，我手机被人偷走了，可不可以借你们的手机打个电话？一分钟就行。”

就算叶轩是个容易引人怀疑意图不轨的帅哥，陌生的男生还是在女生递出手机之前递出了自己的手机。道声谢，叶轩不走开，在五人面前拨那个和自己的号码只差一个数字的手机号。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那边沉默着不说话，三秒钟，叶轩有些无奈地道：“阿轾，可能我打扰了你的好事……”

“阿轩，你在哪里？！”回到家发现他不在，立刻给他打电话没人接听，再打就被挂断了，心下狐疑再打过去却变成了不方便接听电话。心里哐当一声，立刻面如死灰。好的情况，是叶轩的手机被人偷了；坏的情况，就不可想象了。因为家里的关系，因为舅舅的身份，小的时候被绑架、初中被人用刀子顶着的记忆仍然历历在目，他不敢想象叶轩被人伤害的情景。发了疯似地找他，最后见他的人是楼下大爷，这之后他去了哪里？！心急如焚打给舅舅，如困兽般焦躁地等待着结果。

无数次责怪自己为什么今天要去学校，为什么不在家里陪着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发揪下来。在噬血因子开始活动的时候，发现了未关严的储物柜，背包不见了，冬季的衣服少了一件……心中开始升起一丝希望，但愿他只是出去走走，但愿他只是丢了电话……可是，他为什么要一个人出去？

虽然不明就里，但是考虑到他拿走了冬天的衣服，叶轾立刻想到了T山，一边打电话让叶轩的同学帮忙找他，一边等着家里的消息，叶轾直奔火车站。刚进车站就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的电话，立刻接起来，却因为担心对方是匪徒而屏住了呼吸，直到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

叶轾的声音如此焦急，带着极力压抑下的激动和恐惧，叶轩不由得怔愣了一下，他几乎已经忘了叶轾也有害怕的时候……知道自己害他担心了，叶轩有些赧然道：“我在T山X庙里，钱包和手机被人偷了。”

“呆在那里别乱跑，我立刻过去。你背包的里袋里有一颗钻戒，用它把这个手机买下来。”

哈？还有这种东西？拉开拉链一看，果然在。收回前言，扒手啊扒手，你还没出师呢。被自己幽了一小默，叶轩不由得笑了：“怎么可能买下来？黑灯瞎火谁知道钻石是真是假？”

“是真的。”

被叶轾一本正经的语气逗笑，叶轩摇摇头：“我等着你，你快来吧，手机要还给人家了。”他当然知道是真的，而且这个戒指还很眼熟，应该是母亲大人的东西，不知道被她自己还是哪个亲戚家的小孩不慎掉落到里面，叶轾看到就收起来了吧。

知道不太可能买下手机来，叶轾又问：“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

“我就是最可疑的了。不说了，挂了。”

“把衣服穿上，别坐着，起来跑跑。”

“知道了知道了，拜。”挂掉电话，道声谢还给别人，叶轩微微笑了出来。心情，好了很多。拿出风衣来穿上，为了不无聊，主动攀谈：“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爬山，最忌讳中途坐下来长久休息，所以歇息的人坐了一会就要起身走了，客气地邀请叶轩一起，叶轩摆摆手笑得一脸和煦：“我得在这里等人来接我。”唉，他要是说在山脚见面就好了，那样的话阿轾赶过来说不定他正好走到山脚。

既来之，则安之吧。

陆陆续续又来了几批人，叶轩刚开始还有兴致和他们说话，后来就有些扛不住了。毕竟已经是秋末，又是在这七八百米的半山腰上，面包吃完了，阵阵冷风袭来冻得人直打哆嗦。折腾了一天，有些困了，脚也很累。不会冻死在这里吧？

自嘲地一笑，叶轩望着漆黑的山麓，有些委屈：阿轾怎么还不来？

像今天这种情况，若是以后再发生的话就不能打给他了吧？以后，要好好看好自己的钱包才行。好饿呀，整整一天只吃了一桶泡面两个面包，怎么能扛得住？这个时候已经没有缆车了，等阿轾爬上来，怎么着也得接近十二点了吧？早知这么冷，就下去等他了……

“阿轩，我会保护你的。就算我死了，我也不会让他们伤害你一丝一毫。”——想起初中时候的事来了。阿轾，你真能逞强啊，明明自己也是害怕到发抖。而且，我是哥哥，应该我保护你才对。

越冷的话，不是应该越清醒吗？为什么他却这么想睡？不能睡，不能坐着，阿轾说要起来跑跑……到底几点了？为什么这么久？

努力站起来走两圈，可是真的很累啊……

是啊……阿轾已经有女朋友了，已经不能再依靠他了啊。以后，要找个会做饭的老婆，她要会洗衣服，要知道他需要的东西放在哪里，要耐心地听他讲发生的趣事，要静静地听他抱怨，比起吵架要更喜欢沉默以对，就算吵了架第二天也要和好……——为什么他在想自己未来的老婆的时候满脑子都是阿轾的样子？

原来，阿轾有了女朋友，是这么悲伤的事……

尽力蜷缩起身子，往手上哈着气，祈祷着快来个人，来个人和他说说话，阿轾不在了，他会寂寞而死的。

这么多年，那么多人追阿轾，为什么他没有感觉到寂寞呢？因为阿轾一向都是面无表情直接冷淡地回绝那些女生的。从来不怕有女生喜欢阿轾，因为知道阿轾一定会拒绝，所以一直一直很安心。可是，那个女生，果然是不同寻常的吧？能被阿轾青睐，她真有福气。

弟、妹……吗？二十一年了，真无情啊阿轾，就这么撇开了我，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还欺骗我。我不是和你最亲密无间最形影不离、唇齿相依的哥哥吗？

……

原来，怕寂寞的其实是他。怕有了女朋友会改变两人的关系，所以才没有试图去和女生交往……

“阿轩！”

猛然听到叶轾的声音，叶轩噌得清醒过来，想要站起来迎着他，冰冷的腿却僵硬到不听使唤了，只能扯着有些嘶哑的嗓音喊：“阿轾，我在这里！”

一个人影爬了上来，下一刻，就毫无预兆地被抱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粗重的呼吸，汗湿的衣衫——他跑着上来的……鼻头一酸，叶轩很丢脸得就要哭出来。

“阿轩，”松开他，双手摸上他冰凉的脸颊，下滑到双肩，然后拉住冰冷僵硬的双手，合在自己手心中一边摩擦着一边往里面哈气：“阿轩，感觉怎么样？哪里冷？哪里疼？”

双手被他捂在手心中，这算是牵手吗？

强忍下鼻中的酸意，勉强露出一抹笑容来：“我没事。”

不行，阿轩的身体太冰了。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一件上衣，一条裤子，为什么他不多穿件外套？！都是他害阿轩……

咬咬牙，终是伸臂一把把他再次搂入了怀中：“阿轩，我们要继续往上走，半小时应该就能遇到出租帐篷和衣服的，半小时，能坚持到吗？”

他的怀抱，真温暖。“别小看我，又不是遇到雪难了，只是有些冷有些累而已。倒是你，跑上来还有力气继续爬吗？”

叶轾不说话，只是微侧了身子搂紧了他的腰。

或许是因为叶轾来了，心里感到了温暖，僵硬的身子渐渐活跃了起来，被叶轾扶着走到庙门口，一百米多一些，竟然感觉自己已经不可战胜了。该继续拾阶而上了，叶轩轻轻推开他，在叶轾的错愕中把手伸给了他：“拉着我，阿轾。”

有力的手伸了过来，握住。没有心潮澎湃，只有无与伦比的安心感。冷吗？身体很冷，心里却很暖。

叶轩从来不知道，灯光和人语竟然会让叶轾如此开心。租了帐篷，穿上有些怪味道的军大衣，捧着一碗热腾腾的方便面，叶轩感到了无以言喻的幸福。

餍足地吃饱喝足，躺倒在伸不直腿的狭小帐篷里，叶轩在黑暗中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阿轾，有你真好……”

本该是为他的话感动的，然而，安下心来，首先窜上心头的是压也压不住的怒意。叶轩的气息、叶轩的声音正在击溃他的理智，控制着撕碎面前这人的冲动，叶轾尽量用平稳的声音问：“为什么要一个人来这里？”

声音中的僵硬还是被叶轩听了出来，明明心里很难过，叶轩却笑着回答道：“就是突然想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