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头去不理他，把视线投到叶轩身上，他刚刚进了一球，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得不到回答，古意之也不恼，自顾自道：“小的时候爷爷曾经跟我说过一种新的历史纪年，他将现在普遍认为的公元零年记为古历前一千八百年，然后将中国历史划分为六部分，古历前5100年到前3100年是诸神时期，前3100年到前2600年是群侠争霸时期，前2600年到前1800年是大齐时期，前1800年到前600年是大姬时期，前600年到零年是武末文治时期，零年到现在的后210年则为大化时期。”停住话，偏头看看叶轾：果然对历史不感兴趣呢……

比赛结束，叶轩擦着汗走了过来，古意之站起身朝叶轩挥手致意，然后贴在同样站起来的叶轾耳边轻声问：“喜欢学长吗？”

退开，欣赏着叶轾瞬间惊愕的表情和变得凌厉的眼神，古意之笑意嫣然：“我也喜欢他。”不等叶轾有所反应，转身朝走近的叶轩伸出大拇指：“学长，好球！”

第2章

表面再不动声色，也无法平息心中的波澜，叶轾被古意之爆炸性的发言吓到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隐藏了这么多年的感情竟然会被才见过一次面的人一眼看破。“喜欢学长吗？”——轻柔至极的话语，恶作剧般的语气，却如此得笃定，以至于叶轾无论如何都不能把他话中的“喜欢”，理解为兄弟之间的友爱。古意之看透了他，然后一语道破天机。

喜欢吗？喜欢。喜欢到想把他绑在身边片刻不离，喜欢到宁愿每天每天忍受着欲望的折磨也要和他共处一室，喜欢到小心翼翼藏起心意，只为守护他的笑容……

自恋的水仙花爱上了自己的倒影，他不自恋，却爱上了和自己如此相像的双胞胎哥哥。是的，他不自恋，因为他清楚地明白，他厌恶自己。觊觎着自己的哥哥，他是如此得肮脏……

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的哥哥？他不明白，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答案。别人家的兄弟姐妹之间是怎么相处的？为什么他们能保持住纯洁的亲情？没有人告诉他，他也不敢去问别人。只是从小就觉得叶轩是他的另一半，他要一直一直陪在他身边。然后，在第一次看到男生和女生牵手、亲吻，第一次明白了自己的不正常后，彷徨、凄楚，最后决定将自己的感情一生埋藏。

不是没想过要表白，可是冥冥之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不能说，说了，就会毁掉一切。怯懦得、静静得在背后看着他，几次冲动地放出心中的魔鬼，却总是被他纯净的毫不设防的眼神击败。铩羽而归，默默地收敛翅膀，摆出一副无害的样子，陪在他身边，偷偷难过、偷偷开心。

一点点长大，渐渐看清人性，明白父母的期许，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化身鸵鸟贪婪地享受最后的一点安宁。可是这最后的安宁也被打破了，那个人，古意之，他说他也喜欢他。

这么多年，不是没有过竞争对手，但是却从来没有男生对叶轩说“喜欢”……手，在微微颤抖着，最初的恐惧过后竟然会是兴奋。心中那嗜血的魔兽被关押太久，叫嚣着要破笼而出：阿轩是他的，他谁都不给！

扭曲的笑容在脸颊上浮现，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恢复了正常。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叶轾仰躺在床上用手臂盖住了眼睛。

千头万绪，脑中一片混乱。他的血可以沸腾，也可以冰冻。古意之，你到底想做什么？不要惹怒我，不要让我失去理性。

古意之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他还是会去找叶轩，也还是会试图激起叶轾对历史的兴趣，却再也没说过喜欢不喜欢的问题。时间飞逝，一不留神军训竟然已经结束了。

慢慢冷静下来，强抑下心中的躁动不安，面对叶轩，叶轾依旧如故。

A大正式上课后的第一周周五晚上，很多院系为本院学生单独办了迎新晚会，外语院也不例外。八点，独自一人在黑暗中躺在沙发上，枕着中午叶轩枕后没有收起来的枕头，感受着他残留的气息，叶轾祈祷着自家哥哥早点回来。

人们总是以为自己等待的时间要比实际时间长很多，叶轾也不例外。若是什么都不做，只是这样枯等着，心中就会越来越焦躁，思想也会越来越阴暗，所以他不再贪恋枕头的舒适，起身，开灯、开电脑，打游戏。一看不到叶轩就寂寞，这么多年他已经学会了怎么和寂寞为友，也学会了怎么关押蠢动的野兽。

快十点的时候传来了门锁转动的声音，叶轾放下心来，继续打他的游戏，不是因为沉迷，只是需要做给叶轩看。

叶轩进门，先是探头看了看叶轾的房间，知道他在打游戏后便踢掉鞋，脱衣服换睡衣，进行睡前的一系列洗漱。

估计他快洗完了，叶轾便关了电脑，给他和自己一人倒了一杯水。捧着水杯看着他出来，压下想去给他吹头发的冲动，叶轾状若不经意地看着他，心下微微感到有些奇怪：阿轩回来有二十分钟了，到现在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电吹风呜呜的声音终于结束，叶轩走到茶几旁伸手摸了摸杯子，还有些烫，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侧头看着叶轾。

把自己手中的杯子放到茶几上，叶轾侧头和他对视：“怎么了？”

“梅汁你好好拿着怎么会掉地上？”

叶轩没头没脑一句话说得叶轾微微一愣，随即才意识到是一个月前的事。当时叶轩虽然抱怨没能喝上梅汁，但是也没有特别生气，而且他本人也不是会斤斤计较的人。虽然不明白叶轩为什么会旧事重提，叶轾还是如实答道：“被人撞了一下，没拿稳就掉地上了。”

“……”

被人默默盯着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当那人是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叶轩的静默让叶轾的心砰砰跳了起来：到底怎么了？

就在叶轾不自然地想打破沉默的时候，叶轩唇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笑靥随即在脸上绽放，周围的空气立刻活跃了起来，他笑着道：“我的弟弟永远都不知道撒谎啊~~”

心中想着“我一直在对你撒着弥天大谎，只是你不知道罢了”叶轾为他的变脸之快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阿轩，不知道自己的情绪对别人有多大的影响，是一种罪啊。

“你桃花运来了阿轾，”没有意识到弟弟百转的心思，叶轩脸上挂着促狭的笑容：“你知道撞你的是谁吗？是我们的学妹！她把我认成了你，非要改天请我喝梅汁，当她知道其实我不是你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那表情真是太可爱了！”没有发现叶轾变得僵硬的脸，叶轩继续笑道：“感谢我吧阿轾，要不是我，你怎么会有这种奇缘？那么漂亮的女生主动问我要你的电话号码啊，这是多么……”

“你给她了？”打断叶轩的话，叶轾的表情已经可以用难看来形容了。

“当然没有。”终于发现了自家弟弟的不满，叶轩敛去笑容讨好般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臭脾气？虽然对方很漂亮，但哥哥我还是以你的意志为先的。”

脸上的表情稍稍缓和，叶轾还没来得及开心一下就听叶轩接着道：“我把我的给她了。要知道那本来就是我的梅汁，她还给我也是天经地义。”叶轩还要说什么，蓦地发现自家弟弟脸上风雨欲来眼看就要发怒，便慌忙道：“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和你抢她的。再说了，她本来喜欢的……”叶轾的表情太可怕，所以叶轩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的“就是你”三个字硬是压在了喉咙里没有说出来。

蓦然回过神来，看到叶轩脸上受惊的表情，叶轾心下一痛，暗骂自己不理智，他站起身来低低说了句“对不起”，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不觉得叶轾有哪里对不起自己，叶轩条件反射站起身追到他房间里问：“你为什么生气？”

“我没有生气。”伸手解衣扣，叶轾不敢看他：“只是有些累了。”顿了一顿又道：“玩游戏玩的时间太长了。”

“……”

叶轩不接话，叶轾心下慌乱了起来，感受到叶轩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叶轾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收敛心神转头迎上他的目光：“我要睡觉了，明天学生会有活动。”叶轩的目光如此清澈明亮，在他的目光下仿佛一切都无可遁形，但是叶轾已经习惯了对着这样的眸子说谎，只要面具不碎裂，他就游刃有余。

“阿轾，”终于开口，叶轩的口吻极其认真：“你为什么不交女朋友？”

“……你不是也没有吗？”

“……”

叶轩不答话，被他直直的目光注视着，叶轾突然后怕了起来：万一阿轩赌气去找女朋友了怎么办？悔意瞬间涌上心头，叶轾的拳头不由自主握了起来。然而，叶轩出乎意料猛地垮下了肩，一下扑到了他的床上，有些气急败坏地抱怨道：“他们问我为什么没有女朋友，我说没有合适的，他们就调侃我说我的要求高，问我想要什么样的，可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啊！他们就乱说话，说没有女的能入我的眼，问我是不是喜欢男的。可是你也没有女朋友啊，为什么他们就不问你？没有女朋友真的这么奇怪吗？”

心，漏跳了一拍。叶轾看着他弧线优美的后背，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女生？”叶轩的事情从来不瞒他，所以他知道向叶轩表白的女生，也知道叶轩回绝她们时的愧疚，他为此偷偷开心着，却从来没有想过叶轩为什么回绝她们，也从来不知道什么样的女生才能得到叶轩的青睐。

“不是说了不知道吗？！”叶轩翻身仰视着他，皱着眉头有些烦躁：“我知道哪个女生很漂亮，像杜雪——就是撞你的那个——身材很好，性格也不错，我欣赏她，但是就是没有爱的感觉，没有想在一起的冲动。对她是这样，对二十一年来认识的所有女生都是这样。”蓦地坐起来，叶轩眼睛瞪得大大的：“我是不是很奇怪？”

喉咙，有些干涩，叶轾听到自己问：“那你对男的有没有感觉？”

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叶轩不悦道：“你在说什么啊？连你都在调侃我！”感觉到自己被冒犯了，叶轩站起来委屈地往外走：“不就是女朋友吗？有什么了不……”

“那你，”一把拉住他，叶轾用无比沉静的语气问：“自己解决的时候有没有性幻想对象？”

叶轩的脸刷得就红了，他撇开脸恼怒道：“有什么好幻想的？！感觉来了就……自然而然……”感觉难以启齿，叶轩恼羞成怒了起来，一边提高声音道：“这只是生理现象，和女朋友没关系吧？！”一边用力想甩开叶轾逃回自己的房间。

可是叶轾不仅没有放手，反而用力一把把他拉到了自己面前，看着眼前红透了的俊脸，叶轾感觉自己的血液噌地冲到了脑中，让他激动了起来：“怎么没关系？一般人都想和自己的女朋友做吧？性幻想的对象，就是自己想要得到的人，难道你不知道吗？”

“那是针对有女朋友的人吧？！阿轾你没有女朋友，难道你也会去幻想别人吗？！”叶轩又急又气，他可不想被弟弟说教！

“当然会。”低沉的声音，灼灼的眸子……

叶轾的回答让叶轩瞬间呆愣了，他呐呐地，突然感觉很不好意思：“那你，会幻想谁？”

“我会幻想……”叶轾的脸靠了过来，灼热的气息喷到了叶轩的脖子上。

叶轩感觉叶轾的嘴唇碰到了自己的耳朵，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猛地一把推开了他。

如一盆凉水当头泼下，叶轾瞬间清醒了过来，他有些呆愣地看着叶轩，感觉手脚一片冰凉。

“会幻想谁？！”脸上的红云散去，叶轩后退一步变得咄咄逼人了起来：“难道你有了喜欢的人不成？为什么我不知道？！”

定定地看着他，叶轾突然有些恶质地一笑：“你当然不知道，因为我不会告诉你。”

叶轩的脸刷得变得苍白了，他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面前的人，不相信这样的话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的。虽然他是哥哥，但是连他都不得不承认作为弟弟的叶轾一直宠着他护着他让着他，可是这样的他竟然对他说出如此伤人心的话……为什么？

看到叶轩表情的那一刻，叶轾瞬间就后悔了，不能让阿轩伤心，所以他立刻就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微微露出一丝惊讶来，大手抚上叶轩的头轻轻往下一压：“你不会当真了吧？我说着玩的。”

一把甩开他的手，叶轩瞪着他，胸口剧烈起伏着：“你刚才没在开玩笑！”

讶然地看着隐忍着暴怒的他，叶轾握紧了拳头：你是要我，说实话吗？！……阿轩生气了，所以他不能再惹他生气——露出一抹疑惑的表情来，叶轾微皱眉道：“阿轩，我们住在一起，我有没有喜欢的人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眼中的怒意慢慢敛起，叶轩后知后觉得有些疑惑：刚才，他为什么那么生气？

叹口气，叶轾问：“你不觉得我们的话题跑远了吗？”

咦？幡然醒悟过来，叶轩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刚才是怎么回事啊到底？！

“我要睡觉了，你也快去睡吧，都快十一点了。”

“嗯。”还是有些迷糊，但是……算了。转身出去，顺便帮他关上门，但是在门闭上之前却又想到什么似的，叶轩又反身探头道：“如果你有了喜欢的人一定要告诉我，你有女朋友了我也就安心了。”

“怎么可能不让你知道？快去睡吧。”把叶轩推出去，关上门，背抵到门上，叶轾仰头闭上了眼睛。阿轩，阿轩！你让我怎么告诉你？！你连同性都接受不了，又怎么能接受身为你弟弟的我？！我有女朋友你就安心了？你安P心！

关上卧室的门，扑到自己的床上，叶轩狠命捶了捶自己的头。今晚他是怎么了？不就是被调侃了几句吗？回来怎么会和阿轾吵起来？！为什么不找女朋友？因为就是没有爱的感觉啊。而且，阿轾也没有女朋友，如果自己有了，阿轾岂不是会很孤单？若是两人能够同时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就好了……

第3章

周六早上叶轩习惯性赖床，加上昨晚胡思乱想了很多很晚才睡着，直到九点多了才被电话铃声吵醒。给他打电话的是杜雪，说是想要还他的梅汁，叶轩没心情，但是又不好意思拒绝女生的主动邀请，便笑着说“还是我请你吃冰吧”，约好十点见面，叶轩打着呵欠起床洗漱。叶轾的卧室门开着，人却已经不在了，叶轩想起来昨晚他说今天学生会有活动。厨房冰箱上贴着便条，叶轾要他自己下清汤面吃，还说菜在冰箱里，让他自己热一下。打开冰箱看一眼，瞅瞅天然气灶上的铁锅，摸摸肚子，叶轩掰了两根香蕉走出了厨房。

坐在去学校的公交上，看着窗外掠过的熟悉的景色，叶轩微微有些抑郁。在别人眼里，叶轩是极好相与之人，他行事不拘小节，就算别人和他开了很过分的玩笑也从来不气不恼；他很开朗，对朋友来者不拒，而且，若是别人有求于他，几乎从不拒绝。真实的他是什么样的呢？他觉得别人眼中的自己是真实的自己，但是只是自己的一部分，是那真善美的一部分。大家一起开他没有女朋友的玩笑，说两句也就罢了，但若没完没了说起来，他便有些恼了，有种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感觉，他很想朝他们吼“关你们什么事？！”可是还是说不出口，所以只好把心中的不快对着叶轾说出来；杜雪问他要叶轾的电话号码，他不好意思拒绝又不想惹叶轾生气，所以才折中把自己的给了她——有时候，挺讨厌这样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