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速翻转身体，朝远离凌霄的方向急退，罗勒凌厉的双眼更显冷峻。他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刚才那一击，原本按照估计，能够将火焰兽背部两枚左翼尽数斩落才对。这头怪物的实力，比他预估的还要强上许多！

因为失去了一枚火翼而暴怒的巨兽，三颗摇晃的头颅发出了某种低沉的鸣吼，尖细的火尾在空气中啪啪抽动，岩石地面也被它躁动的四蹄踩踏成无数细小裂片。但让人想不通的是，尽管已经如此，它却并未朝着罗勒立刻发动反击。

而对面的罗勒也在思考下一步行动，两方都暂时维持着身形不变，在那个最早砸出的大坑两端，火焰兽与褐发的狂战士，形成了一种微妙而又险恶的对峙之势。

这种短暂脆弱的平静并未延续多久，罗勒就动了。

他再度以之前相同的攻势，朝着巨兽飞身直扑了过去，看样子这次的目标，仍旧是巨兽左侧仅剩的那一枚火翼。

而那头由火焰凝结而成的异兽，却像是能够思考般迅速侧转身体，蓄势待发的尾部更是正等着这一刻，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火焰的金色残光，以电闪雷鸣之势拦腰朝罗勒狠狠抽击而去。

看似自投罗网已避无可避的罗勒，身处半空，又无处借力，但即便这样的情况下，凭借古提瓦兽人出色的肉体爆发力，罗勒竟又硬生生再度窜高了一截！其脚尖踏上火焰兽高速掠过的尾部，身体弓缩，右手执剑，左掌推压剑柄，整个人彻底化身为一把出鞘利刃，炮弹般弹射向巨兽瞬间暴露出的其中一颗头颅——

即使再怎么眼花缭乱复杂多变的过程，发生却只在短短几秒内，从头至尾，罗勒的应变都堪称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让人不由得怀疑是经过了缜密计算。

“好啊！”

看到正酣处，全情投入的汪林奇甚至不管不顾，拍着手喝起彩来。看他那样，真是让人十分哭笑不得。

而罗勒这边，通体变作火红的长剑，已经顺利地尽数刺入了巨兽左侧的头颅。

与这些由火元素凝化而成的异兽对阵良久，罗勒、凌霄还有汪林奇三人，虽然因为高强度的战斗而狼狈不堪，但他们逐渐也摸清了一些规律。比如无论形态力量怎样提升变化，这些火焰兽的头部，似乎都是它们最大的弱点。

任由脚下的火焰兽不停咆哮，颠簸起伏，挂在它身上的罗勒伏低身体，却始终都没有松开手。持续呲呲作响的声音下，整柄剑像是没入了滚沸的岩浆之中，咬牙握紧手下正变得越来越热的剑柄，同时再度向剑身注入精神力，不这样的话，巨兽头部深处那猛烈的热毒，能在顷刻间就让罗勒的长剑开始融化分解！

到最后，情况就演变成了一场耐力的角逐。

一方，是被重创了要害的火焰巨兽，它没头没脑地发狂乱窜，挥舞拍打剩下的三枚火翼，高高立起前蹄，试图将骑在它颈部的敌人甩落下去；而另一方，罗勒凭借着受到强化的皮肤护铠，能一定程度免疫高温灼伤的优势，他紧握长剑，按压住深入巨兽脑部的剑身不放，与那头凶悍的巨兽誓要死磕到底！

慢慢的，浑身都覆盖燃烧着金黄色火焰的巨兽，终于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鸣，身体的光芒反复闪烁不定了几下，才逐渐归于黯淡。最后嘭的一声，失去战斗力跪伏下来的整头巨兽，突然从体内发生了爆炸，硕大的身躯化作无数星星点点细小的火光，还未落地，这些漫天飘洒的火星，就都在半空中如盛大壮丽的焰火般熄灭了。

“这鬼东西，死了还那么大动静！”

被面前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力，嘴里正啧啧连声的汪林奇，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一扫，却让他刚巧瞥见有东西掉落到他和凌霄脚边的一幕。

“嗯？这是什么？”

89、火焰竞技场（二）

那是块拥有黄金质感的石头，只有橄榄核大小，石块不规则的表面上镶嵌了一层微小的细碎晶体，此刻正散发着金色光芒，被汪林奇握在手中，也无法阻挡那纯粹的光芒从他掌心指缝间透出。

“好烫！”虽然已经不幸成为了一个亡灵，但这并不能妨碍汪林奇感知各种来自外界的刺激。这不，作为一个既能酗酒宿醉还会晕船的古怪亡灵，他才刚弯腰把那块闪闪发亮的石头捡起来，没过片刻就因为手心剧烈的灼痛，下意识地就将那块外表美丽的危险石头像烫手山芋似的，给远远扔了出去。

石头划出了一道金色的抛物线，稳稳落到了从不远处赶到的罗勒的手里。

“罗勒，没事吧？”如今在场的只有他们三人，站在汪林奇身边同样旁观了整场战斗的凌霄，于是也就顾不上那些拗口的假名，情急之下迎上去开口便问。

摇摇头，拜凌霄之前的护铠强化之赐，收回了他那把金红色长剑，罗勒除了双手掌心的皮肤有些发红外，与那头火焰巨兽刚才一场对阵下来，并没有受到任何大的伤害。

“喂，你真的没事？”一旁的汪林奇也插话进来，他可不关心这个兽人有没受伤，而是盯着罗勒握住那块石头的右手，脸色有些古怪，“你不觉得手里很烫？”

顺着汪林奇的视线，罗勒摊开了手，与凌霄一起望向了此刻正躺在他手心的发光石块——

“有点发热。”见凌霄也和那个聒噪的汪林奇一样，神色间担心地望着他，罗勒停顿了一下，这才开口。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对于面无表情的罗勒如此明显的差别待遇，汪林奇气得直牙痒痒，可又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围着罗勒的手掌研究了半天，也没能够弄明白这块烫得自己失手扔出去，到了罗勒手里，就令人嫉妒地变成只有一点点发热的石头疙瘩究竟是什么。

“是那只三头火兽脑袋里的东西。”

任由汪林奇磨破了嘴皮都毫无反应的罗勒，又是看到了凌霄也在好奇地盯着他手心里的石块打量，才再度出声回答。也只有到夜晚时的罗勒，才会把好恶表现得这样明显，不喜欢的东西、讨厌的人，就彻底无视。

从那头火焰巨兽整个爆炸前一刻，飞身后退的罗勒虽然隔开了一段距离，但相比站在远处旁观的凌霄与汪林奇而言，他的距离还是足够近到能看清一些其他两人看不到的情况。

这块像石头疙瘩一样散发着金光的物体，正是从巨兽被他一剑洞穿的左边那个头颅中，随无数闪烁的星火一起，迸飞了出来，在地面上弹跳了几下，最后才滴溜溜落到凌霄他们的脚边。

“上面有能量波动。”仔细感受了一下，罗勒紧接着开口，小小的一块，虽然跟泰拉大陆上能量晶石的外观截然迥异，但活跃旺盛的波动却又非常相近。

“我看看、我看看！”汪林奇一听，立即喜不自胜。在这片大陆历经了漫长数千年时光的他，自然比谁都清楚，这个星球上，并非生物却又能产生能量波动的存在，大多都是好东西。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泰拉大陆的能量晶石了。

而此次迅风小队冒着巨大的风险，在泰勒斯之眼生物蜕化伊始，潜入深海寻找的，也正是充斥了整片海域的，某种未知而又强大的能量波动。

有了之前在香料镇时收获晶沙的经历，汪林奇一听罗勒说完，立马就争着把这块怪石又抢了过来。动作滑稽地折腾了半天，被烫得左右手不停互换，汪林奇脸上却是眉开眼笑——

“还真的是有波动！”

在他咋咋呼呼的叫嚷声下，凌霄顺势将这块光芒闪烁的石头接过。一入手，凌霄只觉沉甸甸的，并且手心滚烫。随后，怪石散发出的充沛力量就传递过来，只要忽略那可怕的热度，就能很清晰地捕捉到。

三人的注意力这时都被这块奇特的石头所吸引，而四周遍布熊熊金焰的广场上，自从那三头四翼的火焰巨兽爆炸后，似乎暂时平静了下来，很久都没再看到新一波的火焰兽凝形出现。

“这东西，大概是火焰兽能量的结晶。”

凌霄说着话，视线在一片狼藉、满地碎石的广场地面上巡梭，可能是罗勒正巧击中了巨兽三个头颅中，唯一蕴藏有结晶石的其中一个。或是之前其他成群出现的火焰兽都太过弱小，毕竟四五米高的庞然巨物，最后也只剩下橄榄核大小的一块结晶。找了一圈，凌霄反正没在地面上发现还有另外多余的发光石块。

他把结晶石递回给罗勒，对这块本来就是由罗勒打败那头巨兽后才收获的结晶石，其表面与火焰并无差别的滚烫热度，也只有拥有强化皮肤护铠的罗勒，才能长时间安然地捏在手里。在还不清楚这古怪结晶的用途前，交由罗勒收好自然也是最为妥当的办法。就算是一边的汪林奇，张了张口却也没再多置喙什么。

“我们快找找还有没有其他出路。”

从那头巨兽爆炸消散至今，还没有新的一波火焰兽出现。这样的情况，似乎给了凌霄他们一个信号，那就是这些难缠的异兽，并非真的能够无穷无尽持续出现，火焰兽在越来越强的同时，出现的速度间隔也在延长。之前因为忙于应付抵挡一波波的攻势，而被三人忽略的细节逐一显现，也让疲惫不堪的他们似乎终于看到了一线希望的曙光。

他们都不愿意放弃这一难得的机会，三个人立刻分头开始沿着偌大的场地搜索了起来。

蹲下身体，凌霄的双手一遍遍在岩石地面上摸索敲打，按照他原先的想法，四周这一片火海的情况，火势最早都是从地底开始蔓延向上，并且后来出现的火焰兽，也是一波波从地底下冒头出现。那么这块广场的地下，肯定有什么玄机才对。

可找了半天，凌霄的额头出了一层汗，旁边的罗勒与汪林奇也没好到哪里去，三个人却是一无所获。由于周围那一圈火墙的缘故，整个圆形竞技场内都十分燥热，空气似乎也正在渐渐稀薄。

眼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继续被困在这里，即便难缠的火焰兽暂时停止了出现，时间一长，他们三个人也会被活活烤干。周围那些跳跃不息的金色妖火可并非是普通的火焰，其纯粹炽烈的热度，连凌霄他们体内深处的精神力都受到了影响，随着越来越干燥的空气一块，仿佛正被慢慢地蒸发熬干。

凌霄这一刻心里拿不定主意，围困住了他们的金色妖火，无论用水还是其他魔法都无法将其熄灭。但要强行突破出去的话，只要有人能够吸引牵制住火焰的攻势，身为亡灵还拥有闪现能力的汪先生却并非全无机会。还有罗勒，凭借那层强化过的皮肤护铠，也能够奋力一搏。他们至今还困兽般被耽误在这里的一个最大原因——就是他。

将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不远处，见一边敲打着地面，一边还不放心回头看他的罗勒，脸上那表情让凌霄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想要脱口而出的话，于是怎么也说不出了。

怎么办？

“罗勒。”咬咬牙，凌霄最后还是朝着罗勒招招手。

听见呼唤马上就回过头的罗勒，三两步走近，见到凌霄脸上欲言又止的凝重表情，罗勒先是疑惑地皱了皱眉，随后就似乎一瞬间想起领悟到什么般，脸色瞬间跟着变得难看了起来。

而对面的凌霄，则是努力镇定了下情绪，试图尽量用最平静的语调开口：“罗勒，你好好听我说完——”

“休想。”

愣了愣，凌霄觉得自己大概听错了，面对眉峰紧锁，眼睛深处仿佛正肆虐着暴风的罗勒，他结结巴巴想要解释：“罗……”

“你休想再把我推开！”

这一声咆哮，不止让根本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的凌霄傻了，就连不远处蹲在地上四处探索的汪林奇也瞠目结舌，惊得几乎合不拢嘴。难道丽媞与拜鲁坦打西边出来了？凌霄和罗勒，这两个甜甜蜜蜜到无时不在闪瞎他汪林奇眼睛的讨厌家伙，这是——吵架了？

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汪林奇痛得呲牙咧嘴，发觉自己不是在做梦，才定了定神。

从香料镇后跟着他们一起游历的汪林奇，对于凌霄与罗勒两个人之前的事并不清楚，可就算听不明白那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怒极的咆哮，从罗勒身上源源不绝释放出的伤心与愤怒，即便是他，这一刻也能够清晰感受到。

胸膛剧烈起伏，眼神紧紧盯着对面凌霄不放的罗勒，是真的动怒了。

不断急促地喘息，连眼睛都迅速烧红了，罗勒的脑袋里嗡嗡作响乱成了一片，他无法自控，也无法平息自己的愤怒。这种失控的情况，已经很多年没有在他身上出现过了，他看着面前的人满面焦急，嘴唇不停开合，却无法听见凌霄在说些什么。

这个人，就是这个人。

双眼一眨不眨盯着凌霄，无数的念头划过，可又是什么也抓不住。心脏猛烈地收缩，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捏住了，太阳穴的血管突突跳动，罗勒觉得他的头要炸开了。千百个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吵成一团，嘈杂，混乱，什么也听不清，闭嘴，闭嘴！

“喂喂喂！他这是怎么了？”

眼看凌霄快要压制不住他手下正不停挣动的罗勒，而眼底一片血红的那个兽人，嘴里发出的呜呜声音都已经不似人声，更接近野兽低沉的嘶吼。远远在一边看热闹的汪林奇也终于发觉不对，嘴里一边碎碎念着千万别在这要命的当口犯病，一边快步地朝凌霄与罗勒他们接近。

“噢，见鬼了！”手忙脚乱地帮忙按压住罗勒不停试图挣扎的双臂，汪林奇翻着白眼，嘴巴更是不闲着，“凌霄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啊？”

看把他刺激的。最后半句，汪林奇自认非常给面子地没有直接戳破。

“我什么也……”正急得满脑门汗，凌霄才下意识想说他什么也没来得及说，随即脸色却刷地白了。有些话他是没说，可在心里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却是转了无数遍的。难倒是那个时候，罗勒就察觉到了他心底的犹疑不决？

“喂喂，凌霄！怎么连你也傻了，现在是什么时候，见鬼的你们都给我快点清醒啊！”

汪林奇洪亮的大嗓门，让凌霄迅速地惊醒过来，他慌忙集中思维，凝聚起体内已经不多的精神力，全身泛出一层淡淡的光华，褐色的眼睛里也划过了丝丝流光，声音柔软轻缓，仿佛一双能够抚平不安与狂暴的温柔之手——

“罗勒，醒过来。”

等清醒过来，再让我和你说句抱歉。

90、

“……罗勒，还好吗？”

“罗勒？”

眼底蒙上的那层血色荫翳逐渐褪去，用力甩了甩头，见到凌霄忧心忡忡的表情和话语声传来，罗勒想开口，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意识还有些昏昏沉沉。刚才有那么一瞬间，看到凌霄脸上的表情，和眼神里那种不顾一切、明亮得可怕的光芒，不知怎么的，罗勒就打从心底升腾起了某种抵触的情绪。记忆里，仿佛曾同样有过这样讨厌的经历，于是很快的，整个脑海便被那股突如其来的黑暗狂潮给彻底吞没了。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罗勒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记忆出现了一段奇怪而又短暂的空白。

“他怎么了？”汪林奇边用视线四处打量，警惕着周围的动静，边询问着身边的凌霄，对面前神色困惑又不发一语，眼神似乎异常迟钝的罗勒，连他心里都有些不妥的感觉。

“……”摇摇头，凌霄没有说话，他的喉咙隐隐作痛，过度频繁地使用禁咒魔法，身体的负担明显在逐渐加重。

“凌霄？”拧着眉毛，汪林奇来回看了眼彼此站在一块儿的凌霄与罗勒，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两人间的气氛这一刻说不上来的别扭。

“汪先生，我没事。”尽管声音有些发涩干哑，但休息了片刻，凌霄还是认真地回答了汪林奇，“罗勒他不记得刚才发生的事了，请你——”

见汪林奇直接瞪圆了眼，满脸不信，一副你怎么知道他不记得了的模样，凌霄苦笑了下，“因为他是我的护卫者，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