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其他人也快回来了。”

凌霄点点头。毕竟只是一张小小的附魔符纸，虽然可以让人在水下保持呼吸，但并不能够无限制地使用下去。在水底待上一段时间后，符纸上的魔法能量便会被逐渐消耗。这时候，下水的人就不得不抓紧时间，重新浮出水面，等再次换上新的魔符或是给旧符纸充能后，才可以到水下继续地活动。

而寻常的冒险者队伍，也支持不起用一张扔一张这样奢侈地消耗，他们通常选择的都是后者，即使用能量晶石，给魔符再次充能的办法。

这三天来，为了那个报酬极为丰厚的七级竞争任务，迅风小队全员十三人，除了身为魔法师的凌霄、汪林奇、曼蒂菲亚姐妹与矮人杰奇五人，战士职业的其余八位队员，每天都会分批下海进行搜索定位的工作，以期在八目鱼群求偶交配之后的产卵期，能够尽量缩小寻找范围。

见罗勒刚才的表现，看来目前搜寻还是没有什么大的进展。

不过最迟，大概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凌霄望了眼几乎快被金色完全覆盖的这片海面——根据记载，那些自泰勒斯之眼光旋中产生、降落的温暖结晶，能够达到让海水逐渐变温的效果，海莲的开花结果，八目鱼的交配产卵期等等，似乎都与这片海域的温度变化息息相关。

凌霄与罗勒交谈没过多久，附近的海面之上，果然接二连三就冒出了迅风小队其他几名队员的身影。

凌霄站起身，一一招呼引领着他们归船。大鼻子矮人三兄弟中的老三杰奇，这时登上船顶，接替了他之后的工作。

在这样平静无波，堪称有些枯燥的重复搜寻与轮值放哨中，进入泰勒斯水之裂隙的第三天，眼看也即将要平安无事度过了。

“洛尔，我去厨房看看菲亚需不需要帮忙，你要不要先休息？”

两人站在了甲板上，身边是哥达尔、科里等几个在海水里泡了半天的小队成员正各自坐着休息，凌霄于是有些不放心地看着罗勒开了口。

“我和你一起。”摇摇头，罗勒几乎没怎么考虑就答道。

“那好，等下你就帮忙切肉吧，今天菲亚说要煮火鬣蜥肉汤。”

“嗯。”

随着两人的声音逐渐飘远，还在甲板上东倒西歪，毫无形象可言的小队其他成员们，纷纷满脸羡慕地目送着他们离开——

“兄弟两人感情可真好。”

这是副队长红头发矮人哥达尔的声音。

“连做饭都要一起哩。”

“好像没见过他们吵架。”

“就是……”

这是半人马族的伦恩和路德，以及巨狼族的兽人科里三人一起的合奏。

于是不管围观群众怎么议论，凌霄与罗勒两个径自跑去了厨房，忙上忙下帮着曼蒂菲亚两姐妹一起，准备好了可供十三个人取用的晚餐。

而闻到肉汁的浓烈香气，从各个角落钻了出来的众人，纷纷抬出桌椅，端着菜盆碗碟，在甲板上左右排开，开始了热热闹闹的晚餐时间。

“好吃！”

嗷呜一口，年轻的兽人科里就撕掉了一大块碗里的火鬣蜥肉，热气腾腾的肉汤，稍事片刻就被他喝了个碗底朝天。

“我的！”

“胡说，明明是我先叉到的！”

已经彻底化身为吃货的半人马族战士伦恩与路德，吃得满嘴冒油，为了争夺大盆里最后一块鬣蜥肉，正斗鸡似的互不相让。

今晚凌霄添加了少许他随身携带香料的肉汤，简直是大受欢迎。

“都别抢，厨房里还有，要吃自己去盛！”队长曼蒂几乎把她那张美丽的脸孔都埋进了碗里，半晌，才意犹未尽地抬起来，丢出了那么一句。

于是，当凌霄端着第二盆火鬣蜥肉汤出现在甲板上时，又是一阵预料之内的兵荒马乱。

“肖……肖那……”

在周围小队成员们推杯换盏的笑闹呼喝声中，轻得快听不见的声音从餐桌那头传来，如果不是凌霄的耳力还不错，就几乎要被他忽略过去了。

“有什么事吗，菲亚？”放下了手里的汤勺，凌霄尽量放软了声调问道。

这位与她的双胞胎姐姐曼蒂性格截然迥异，像兔子一样容易受惊的害羞女性，还是第一次主动向凌霄开口招呼。

“那个……汤……香料……”

从那些支离破碎、语焉不详的词语中，竟然推断出了对方真实的意思，凌霄简直有些佩服自己了。

“这是之前在厨房时，我提起的关于家乡的香料。”他微微笑了下，便从腰袋里掏出了一小瓶自己磨碎后，按比例调配混合的香料，向正满脸通红的菲亚递了过去。“如果不嫌弃，就请你收下吧，菲亚。”

似乎对下厨比研究魔法更有热情的菲亚，能鼓足勇气向她姐姐之外的人主动开口，这本身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虽然不得不说凌霄此举有些冒险，一旦被追问家乡在哪里，为什么会出产这种从未听闻的香料之类的疑问，那么凌霄目前，就只能用更大的谎言去圆，去解释。

但这一刻，凌霄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判断。在这些细枝末节上，他相信面前这些人，这群热情但又体贴人意，似乎明白他们背负着某种苦衷的冒险者们，从来不会过多地追究他们的来历因缘。

而事实也证明凌霄的选择是对的。

那个害羞得不得了的菲亚，在激动地道谢后，只是紧拉着她身边姐姐曼蒂的手臂，两人不停咬着耳朵，却没有继续再追问凌霄什么。

暗暗松了口气，凌霄顺势捏了捏餐桌下罗勒握住他的手指，他的视线不经意地投向了船外，下一刻，微笑便僵在了脸上，他失声惊呼着直直站立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

“肖那，出什么事了？”

看着他满脸震惊的模样，一旁本来还处在欢声笑语中的小队其他人也都紧张了起来。他们你言我语地出声询问，顺着凌霄目光死死盯住的方向，在看清了前方海面上的东西后，也都瞬间神情遽变——

这时的天光已有些暗了，但拜头顶泰勒斯之眼所构成的庞大光团之赐，足够让人看清金光粼粼的幽蓝水面上，在波浪轻微的起伏间，那群一个又一个探出半身，不知道悄无声息窥探了他们多久的生物们。

赤身裸体的类人生物，皮肤上覆盖着细密的青色鱼鳞，在海水的映衬下正幽幽泛着冷光。仿佛银线织就的长发飘浮在他们周身，美艳绝伦的脸上，一对红色的眼珠却散发着无比血腥的残忍凶光。

此刻，恐怕迅风小队的所有人心里，都有那么一个相同的疑问。

这群空有人形却毫无人性，只知杀戮，天生嗜血的凶兽——

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该死的潮汐鱼人！”

81、

“小心！”

副队长哥达尔脸色难看，随着他出声警告，原本围坐在餐桌前的迅风小队全员，都沉默又迅速地站立了起来。他们互相背对着围成了一圈，面对附近海面上不知出现了多久的那群嗜血生物，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莱恩港丰饶海角下的海中之海裂隙内，最为臭名昭着的潮汐鱼人，即便是第一次进到这个泰勒斯之眼的凌霄，也被队伍里其他成员耳提面命，仔细强调过数次它们的危害与凶残程度。

潮汐鱼人，又被熟知这个海中之海的冒险者们称为东部食脑鱼人，从这个沾染了不详与凶煞之气的别称，就能够直观了解这群位居凶兽级别、喜爱成群结队行动的可怕生物的猎食习性——它们嗜食其他生物的大脑，尤其是高等级的智慧生命，它们会用石块砸开猎物的颅骨，在猎物还没断气的哀嚎惨叫声中大口生啖其脑浆。

但光凭这点，也仅仅是令人反胃又血腥的杀戮取食方式罢了。

这群容貌充满欺骗性的恐怖凶兽，在大陆上无数泰勒斯之眼的危险生物中都排得上号的最大原因，也是令人如此胆寒以及不齿的一个更重要的缘故——是这种雌雄同体的氵壬兽，它们发情交配的对象绝不仅局限于同类之间。有无数的冒险者队伍，在遭遇到食脑鱼人的血战中，曾亲眼目睹他们之中的同伴，前一刻还在并肩战斗抵抗攻击，下一刻就被拖入海中，在这群畜生轮番的女干氵壬之后，又被活生生凿开头颅撕碎四肢而死的惨状。除了女性，大多时候它们甚至连男性都不会放过。

“见鬼了，这里是西部海域啊！”

兽人科里的一声怒吼，喊出了此刻神经紧绷的小队所有成员们心底的疑惑。

此刻稍稍有些暗下来的海面之上，金黄与靛蓝交错起伏的波涛间，错落围住迅风小队整艘捕猎船的，大概足有十几头目露凶光的潮汐鱼人。

这群臭名远扬，但只在东方海域内活动的潮汐鱼人，今夜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为什么会跑到外围西海域他们的捕猎船这里来了？

“都把避水魔符贴上，以防万一落水！”

作为小队队长的曼蒂，这时便显示出了她出色的判断力，首先把最坏的情况提醒给了她的队员们。她快速地从空间储藏手环中掏出了她那支通体漆黑的法杖，无数金色魔纹在整根法杖上不断隐现，曼蒂挥舞着手中的法杖，再度高声向身边的队员，尤其是作为新手的凌霄他们叮嘱道——

“捕猎船的防御屏障对这些高魔抗的鱼人不起作用，但物理攻击对它们有效！”

“战士上前，法师们在后！”

面对那些被发现行踪后，正高速破开海浪朝捕猎船挺进的嗜血凶兽，曼蒂的声音也愈来愈急，看着身边和她一同退居后方的凌霄、汪林奇、菲亚以及矮人三兄弟中的老三杰奇，队长曼蒂美丽的脸庞上此刻尽是肃穆。

“我们从旁协助哥达尔他们，进行干扰，绝不能让那些东西窜上甲板！”

“明白了！”

面对着此刻堪称严峻的情势，所有队员在整齐划一地回应曼蒂的话语后，就没有人再多说一句废话。转眼之间，就在曼蒂几句话的工夫，那些之前远远窥探着他们船只的食脑鱼人们，已经如水中激射而出的箭矢一般，来到了众人的眼皮底下。

凌霄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第一个发现情况的是他，在此之前只是听队员们谈论起，还没有来得及亲眼目睹的凌霄，在看到那些鱼人的第一眼，瞬间就对这群生物令人毛骨悚然的美丽与血腥有了真切的感受。

从它们那对凶态毕露散发着红光的眼珠里，看不到悲喜，只有杀戮以及无尽的空虚。

如果这群声名狼藉的鱼人确实如曼蒂所说，是属于对魔法拥有高度抵抗力的生物。那么，就意味着魔法师的法术可能对它们完全无法造成伤害或者影响。

施放一个伤害攻击力为十分的魔法，你的敌人却同样拥有十分的魔法抵抗，两者相碰撞的最后结果，只能是能量归零。

那么若是二十分的攻击力呢？这时候的魔法又能造成多大的伤害？这些鱼人的抗魔力又究竟达到了多高的程度？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让凌霄的头脑高速运转。眼下他的状态，倒像是回到了一个月前的幽暗地穴中，每天在先知吉吉的灌输下，脑袋里装满了无数的魔法知识与理论体系，一刻不停地强迫自身去理解与记忆。

“注意，它们上来了！”

在哥达尔的厉声警示下，整艘船的左舷率先遭到了鱼人们的攻击。那层拥有超强防御力，带领着小队成员们安然突破了狂暴海水瀑布的魔法外壳，果然如队长曼蒂所言，变得如同摆设一般，对那些天生能够忽略魔法防御的鱼人们毫无作用。

简直如入无人之境，轻松侵入到船壳内部的三头潮汐鱼人，覆盖着青色细鳞并长有指蹼的手掌似乎带着吸盘，砰砰声中，它们牢牢吸附住了船身木质的外壁，向着上方小队众人所在的甲板处，手脚并用迅速地移动接近。

至此，凌霄也算是彻底看清了这些鱼人的真面目，它们赤裸着身体，银线般华丽的长发如同海藻一样缠绕在它们的周身。有别于地球童话中美人鱼的形象，这群类人生物，除了浑身披覆的细鳞，以及四肢的指蹼脚蹼外，与普通人类年轻男性的身体外观几乎毫无二致。

“别让他们上甲板！”

队长曼蒂再一次出声提醒。她挥动着发出光芒的法杖，沿着左舷的栏杆向着那三头鱼人的头顶，直直挥洒出了一道火焰组成的圆弧。

此刻的凌霄他们，至少还拥有居高临下的有利地势，一旦被这些鱼人窜上甲板与众人面对面，那么这点优势也将荡然无存。这也是曼蒂为什么接连强调不能让它们爬上甲板的最大原因。

曼蒂的火焰魔法，在甫一接触到这些高魔抗的鱼人身体时，就像是蜡烛的微光被浸到湖水中一样，顺着鱼人们的皮肤游走了一圈后，便嗤地熄灭了。不痛不痒的灼烧，甚至根本没能丝毫减慢它们爬行的速度。

“啧，看我的——”

见状，一旁的巨狼族兽人科里，扛起他那把背在身后的银色重剑跳上了栏杆，他双手执握，高高擎举，高喝一声，赤红色的剑气就随着他挥剑斩落的姿势，朝三头鱼人的头顶直扑了过去——

“笨……”整艘船剧烈晃动，让队长曼蒂的骂声才出口便戛然而止。

被科里的剑气横扫而过，三头潮汐鱼人倒是不得不松开了手，向着后方的海面迅速跌落。但在科里全力的一击下，剑气落空后，那股狂猛的力量却依旧去势不停，朝船只所在的海面劈落。哗啦炸开的水面，激起了十来米高的海浪，由于跟捕猎船的距离极近，也因此让整艘船只发生了可怕的倾斜。

“科里，你小子搞什么鬼！”

“船要翻了怎么办？你个笨蛋！”

随着船体的歪斜，骤然失去平衡的迅风小队众人，纷纷狼狈地扒住栏杆或是手边一切能抓到的东西。而作为小队辅助与治疗师的菲亚，开始手忙脚乱地挥舞法杖释放稳定术。

在众人的痛骂声中，被喷了个狗血淋头的科里尴尬至极，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曼蒂毫不客气地狠狠剜了他一眼，于是年轻的兽人便灰溜溜地垂下了头——

“对不住大家。”

在队伍的一片嘘声中，其实并没有放松警惕的众人很快发现，仍在晃动的船只左右舷，这次分别同时出现了那些恐怖鱼人的身影。

“队长，船头也有！”

“船尾也是！”

被包围了。

所有小队成员的心，此刻都不约而同地高高提了起来。

人数方面，他们并不占优。这群数量与他们目前的队员人数基本持平的狡猾鱼人，这样分散各处试探着接近狩猎船，很可能是想让他们在疲于奔波中顾此失彼，哪怕只是出现了一个空档或是漏洞，一旦被撕开缺口，后果都将是非常致命的。

目前的情况，小队众人只能非常被动地防守，甚至因为顾及到狩猎船本身的安全，哥达尔科里等几名战士，动手时都不能够全力以赴。

而那些潮汐鱼人在第一波的试探之后，侵扰的频率便越来越密集，左右前后，毫无规律，毫无征兆，随时随地也许在下一刻，这些鱼人中的几只，就会突然冒出水面，让人来不及反应地快速在船舱外缘攀爬窜越。

这些家伙实在太过狡猾了，眼看苗头不对，它们往往就毫不恋战干脆地撒手，重新跃入到海中。其敏捷的身手与反应力，只能让甲板上的一干人等望洋兴叹。

“汪先生，我们来试试看冻结术。”

眼看情势危急，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忙，凌霄拉着一边同样也有些茫然的汪林奇，两人商量了几句，凌霄想要尝试的，是用冻结整艘船外层舱壁的办法，来阻止这些鱼人的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