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让您帮我查个人，姓宋，中年男人，大约四五十岁左右，应该是肝脏科出诊的的。”

“这个比较难查，明天吧，我把条件符合的人的信息给你。”

“嗯，谢谢张叔叔，改天我上门去拜访您。”刘子越说道。

“哈哈，好，我等着你！”

刘子越挂上电话后觉得自己也没事，刚好想买本书，就抬脚朝居安街走去。

刘子越进来的时候宋城正在前台给一个小女生结账，“总共是42.5块。”

女生正顺着宋城低下的脖子往下看，不防宋城猛地抬头，便赶紧低头从包里掏钱，“给，你，你昨天为什么没来啊？”女生脸红通通的问道。

“啊？我，昨天家里有些事。”宋城有些拘束的答道。

“哦，那，再见！”女生羞涩的摆摆手。

“再见。”宋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咳”刘子越觉得嗓子有些发痒，便咳了一声。

“你来啦？”不知道刚那一幕有没有被刘子越看到，宋城有些尴尬

“嗯，我想买几本社会科学之类的书，但我对那类型的书不是很了解。”刘子越说到这儿便不开口了，看着宋城。

“那，我帮你挑？”宋城试探道。

“嗯，走哪边？”

“跟我来吧。”宋城绕道刘子越身前。

刘子越要比宋城高些，因为宋城走在前面，所以刘子越甚至可以看见由宋城头顶的发旋绕下来的，略有些发棕的，柔软的头发。发际边是大概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红的耳朵。往下是宋城看起来纤细白皙的脖颈，消瘦的肩膀被隐在T恤里。

“这边都是……这类型的书，你自己看看哪些是你需要的，有事叫我。”宋城回过头说话，却被刘子越赤裸的目光戳的愣了一下。

刘子越淡定的收回目光“谢谢。”

宋城从刘子越身边擦过的时候，刘子越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但却一纵即逝。

刘子越走到书架旁，随手抽了一本，便往外走。

“这么快？”宋城有些诧异。

“里面有些闷”刘子越说完后，便坐到宋城旁边的椅子上，翻开书。

“哦”宋城点点头，习惯的在他旁边坐下也摊开自己的书。

半晌后，刘子越把目光从书上移到宋城脸上。

明明和刘子越那次在长廊看到的一样，一样微蹙的眉毛，一样专注的眼神，还有细小的绒毛。

但刘子越就是觉得哪里不一样，至于是哪里，他也不知道。刘子越这下真的觉得有些气闷了。于是他起身和宋城说，“结账吧，我有事先走了。”

“哦”宋城跟着起身。

宋城接过书后开始扫码，刘子越站在刚那个女生站的地方，低头看着他，神情有些微妙。

“给你。”宋城把书递给刘子越。

“嗯”刘子越点过头，转身就走了。

对刘子越那些微妙的抵抗，经过这些日子，宋城已经放弃了。有些人，有些事，是自己不能猜测的，就算再珍贵，太小心翼翼的，也是不好的。

宋城坐到椅子上，想着待会儿书店关门后，买什么菜回家，做给宋爸爸吃。

推开门后，宋城就闻到烧焦味儿。赶紧朝厨房走去，宋爸爸听见声响后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些讪讪道“好久没做了，菜都糊了！”

宋城不禁好笑，“我来，你烧水吧。”宋城十分自然的接过宋爸爸手里的菜勺。

“对了，检查结果怎么样？”宋城偏头问道。

“啊！”宋爸爸愣了一下，接着说道“没什么，就是酒喝多了，以后注意点儿就好了。”

“真的？”宋城站直了，黑漆漆的眼睛带着希冀和询问。

“嗯”宋爸爸别开眼睛应道，“别分心，小心饭又糊了！”

“哎！”宋城应道。

“小城啊，你，怎么打算以后的生活的？”宋爸爸突然问道。

“也没怎么打算，老板对我挺好的。”

“可你总有成家的一天，不能让老婆孩子陪着你受罪吧？”

“那我就不成家了，和您呆一起。”宋城回道。

“胡闹！”宋爸爸突然提高声音。

宋城诧异的回头看了眼有些生气的宋爸爸，然后低声道“我，我去好多地方应聘过，被拒绝了很多次，现在能这样我也挺满足的。”

宋爸爸怔忪了片刻，张了张口，缓缓道“爸爸，对不起你！”

宋城惊慌道“爸，你别这么说，我从来没有怪过您！而且，我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您现在也要戒酒了，以后咱们两个好好活，我能养得起您！”

宋爸爸抬头吸了口气，摸了摸宋城的头，“是，小城长大了，能养活我了！”

宋城吸了吸鼻子，重重的点了点头“嗯”

吃完饭后，宋爸爸就睡觉了，为了不吵到父亲，宋城轻手轻脚的收拾着屋子。

可卧室里，宋爸爸冒着青筋的手抓紧床单，无声的喘着粗气，来回翻滚着。

15.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

宋城早上走的时候把早饭放在餐桌上，父亲那会儿还在睡觉，他从门缝里看着父亲乌青的眼睑，想着什么能安神，回来的时候买点。轻轻把门带上后，他就去上班了。

自从宋城来了后，老板是越来越懒，现在干脆把钥匙都交给宋城，自己一天象征性的露个面就可以了。

宋城远远地就看见一个人站在书店门口，走近后发现是刘子越，旁边立着一辆黑色的摩托。

刘子越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根烟。

宋城从来没见过刘子越抽烟，更不能想象刘子越跨着摩托车在街道间极速穿梭的样子。刘子越一直是自制的，优雅的。但此刻他微微皱着眉头，背靠在墙上，脚尖在地上慢慢的划着。

听见有脚步声，刘子越把头转过来，即使是夏天，早晨还是有些清凉的。刘子越好像来了有一会儿了，眉目间也沾上股凉气。

宋城不得不承认，刘子越抽烟也能抽出他自己的味道。

“来找我吗？”宋城赶紧走上去。

刘子越皱了皱眉，看了宋城片刻后，摇了摇头。

“那你？”宋城有些莫名其妙。

“这附近有卖吃的的地方吗？”

“有，你没吃早饭？”

“唔”刘子越点点头。

“这样吧，你先在书店里坐一会儿，我很快回来。对了，包子和豆浆行吗？”宋城边开门边说。

“嗯”

宋城转身就要走刘子越却先一步拉住他，宋城抬头询问的看着刘子越，“早点儿回来。”刘子越吐出几个字。

“嗯”宋城哭笑不得。

宋城回来的时候刘子越靠在椅子上，眼睛闭着，不知道睡着没有。好在宋城轻轻叫了一声，刘子越便睁开了眼睛。

宋城把豆浆和包子放在桌上，“趁热吃吧。”

“谢谢。”

宋城等刘子越吃完后递上纸巾问道“你今天不上课么？”

“嗯”

“怎么，一大早的等在这里，有什么事吗？”

刘子越看了宋城片刻道“没事，突然想起一本书。”

“哦，要我帮你找吗？”宋城了然道。

“嗯，《目送》能找到吗？”

“《目送》？是龙应台的吗？”宋城有些讶异。

“嗯”

“你，为什么突然要找这本书？”

“羡慕我吗？”刘子越突然问道。

“什么？”宋城有些不能理解。

刘子越笑了一声，可眼睛里却没有多少笑意，“我父亲是xx集团的董事，我高中的时候，他曾以我的名义为我的学校捐赠过一栋楼。我的母亲是著名的艺术家，走在路上还会有人前来要签名。我从小可以说要什么有什么，难道你不羡慕我吗？”刘子越满眼嘲讽的看着宋城。

宋城不知道他为什么以这种口气说着似乎炫耀的话，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可我，从来就没有家，除了那栋大房子。”

宋城看着眼前的刘子越，觉得他是需要安慰的，但碍于宋城在刘子越面前卑微惯了，加之他实在不善于安慰别人，半晌后呐呐的说道“你已经长大了，像你这么好的人，以后一定会有属于自己的家的。”

“那你呢？”

“我？等我爸把酒戒了，以后会好起来的。”宋城说的声音很低但却带着一股无法忽视的希冀。

刘子越看着他，嘴张了又阖，最终开口道“假如，假如你爸他……”

看刘子越停住了，宋城偏过头问道“怎么了？”

刘子越神色暗了暗，斟酌着开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这是我们作为亲人或者朋友不能左右的。但能陪他们走过一程，也算是圆满了。”刘子越握着宋城的肩膀的说道“没有谁离不开谁，一个人也可以好好地过，对吗？”

“嗯！”宋城看着刘子越眼中的浓重，想着他大概是很难过。

突然地风铃声打断俩人，刘子越抬头，正是前几天见过的那个女生，女生正笑意盈盈的看着宋城，刘子越忽地生出一股怒气，宋城却不觉。

“这么早？”宋城道。

“嗯，今天早上没课，就过来转转。”

“哦，这边都是新来的书，你可以看看。”

“嗯，谢谢！”女生甜甜的应道。

宋城说完后转头看刘子越，刘子越黑着一张脸从书架上随手拿下一本书，走到之前的桌子旁，椅子一拉，便坐下了。

直到女生走了，刘子越的脸色才好看一些，“你什么时候下班？”

“哦，老板今天中午不过来了，所以我要呆到下午。”宋城正整理着书，回头说道。

“午饭怎么吃？”

“旁边有小超市，买几个面包就好了。”宋城突然意识到，刘子越这是中午不走的意思？便补充道“那，我去买盒饭回来，你吃得惯吗？”

“不用了，我去买，你喜欢吃什么？”刘子越起身道。

“还是我去吧，你对周围也不熟。”

“你喜欢吃什么？”刘子越又问了一遍。

“随便吧，我不挑食的。”宋城无奈的说道。

没用很久刘子越就回来了，宋城打开饭盒后看了刘子越一眼，刘子越微微别开眼睛，“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买了些。”

几个饭盒里不是肉就是肉，宋城觉得刘子越也不是那么爱吃肉啊，难道，是给自己买的？宋城笑了笑，挑起一块送进嘴里，道“蛮好吃的，你快尝尝。”

刘子越这才掰开筷子。

宋城在书店的这一天，就从早上刘子越莫名其妙的等在门口开始，到俩人安静的看了一下午的书结束，除了刘子越中间有过短暂的黑脸，这一天还是很美好的。

让宋城最开心的是，刘子越竟然和自己讲起了他的家庭。虽然刘子越讲的很不正式，而且短暂。

除此之外，宋城隐隐的觉得刘子越好像是要告诉自己什么。但刘子越既然没说，宋城也不会问。因为刘子越一直都是对的，他不说可能是没有必要，也可能是自己不知道比较好吧。

“再见”宋城看着刘子越走出书店，刘子越挥了挥手，便跨上那辆黑色的摩托呼啸而去。

宋城把书整理好后，便锁上门，在旁边的超市买了一箱牛奶后就朝家走去。

宋城走到门口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有些苦，还很刺鼻。他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惊慌，推了推门，门锁着！

宋城把牛奶箱放到地上，开始翻找钥匙，钥匙找到后，他急急地插入锁孔，却因为有些紧张，试了几次后才打开。门打开后，那股味道就更强烈了。

宋城觉得自己好像猜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半晌后，他定了定神，喊了声“爸？”，也不等有回应，他抬着有些发抖的步子，朝里屋走去。

16.你是孤儿了！

主屋的门没有被锁上，宋城慢慢推开门后，发现客厅里很干净，就跟自己早上走的时候一样。餐桌上的早饭已经不见了，碟子也被收起来了。整个屋子安静得很，只有墙上挂着的老吊钟在节奏缓慢的滴答滴答……

“爸？”宋城又喊了一声，可是仍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宋城停了停后，看向父亲卧室紧闭的门。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质，或许父亲只是酒瘾又犯了，还没回家呢。他一边笑自己太过紧张，一边祈祷，至于到底祈祷什么，他也不太清楚。

终于宋城推开了那扇门，味道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刺鼻的味道。

宋爸爸就躺在床上，脸部十分扭曲，嘴角泛着白沫，身体蜷缩着。

宋城有些不敢相信，他扑过去，抱住宋爸爸喊了声“爸！”

可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连往常不耐烦的挥挥手都没有。

“爸，你醒醒，我是小城啊！”宋城晃了晃宋爸爸。

“爸！你快醒一醒！不要睡了！”宋城惊恐的看着宋爸爸无力垂下的手臂和那双紧紧闭上的眼睛。

“我们去医院，我马上带你去！你再坚持一下！”宋城飞奔出去，“王叔！王叔！我爸！我爸他……”

“孩子，你爸怎么了？你慢慢说。”王叔扶着浑身发抖的宋城安抚道。

“我爸，我爸他中毒了，我要送他去医院！可是我一个人没办法！”宋城抽噎着说道。

宋爸爸被宋城背在背上，王叔在背后扶着宋爸爸因为没有意识而一直下滑的身体。

“小城，你慢一些！”王叔吃力的扶着宋爸爸有些歪斜的身体。

宋城闻言后偏过头看见宋爸爸的头已经滑到他肩膀处，他使劲腾了腾身体，想让宋爸爸靠上来，但他看见父亲的身体又软软的倒下去，毫无生机。

宋城心头一阵刺痛，额头上的汗滴到他眼睛里，宋城觉得火辣辣的，却腾不出手擦一擦，他咬咬牙从背后紧紧箍住宋爸爸。

宋城觉得往常那条窄窄的小巷变的很崎岖，很漫长，他走的异常艰辛，感觉每一脚都踩在刀尖上，而且，一眼望不到尽头。

小时候，他欢快的在小巷里窜来窜去，父亲和母亲担心他摔倒，往往两步就跟上来，拉住他的手，带着他稳稳当当的走出去。

长大后，他背着书包，自己走的稳稳当当的。偶尔着急的时候跑几步，也就过去了。

再后来，他有一条腿瘸了，即使不能跑了，但也是稳稳当当的穿过小巷，很快就能回家。

等走出小巷，拦到计程车，把宋爸爸送到医院后，天已经完全黑了，可医院里却是灯火通明，往来的人行色匆匆。

宋城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等着结果。

他觉得自己这一天就像把一生都过完了。

早上自己看着父亲睡梦中皱起的眉头，还想着买什么回来可以让他睡得舒服一些。然后呢？他带着对自己和父亲的未来的憧憬，轻轻地把门阖上。

可等他晚上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父亲冰冷的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预示。宋城措手不及，只觉晴天霹雳！

直到前一刻，他亲眼看着父亲被抬上担架车。他多希望父亲能再摸一摸他的头，哪怕只一下，告诉他，“小城你不要害怕，爸爸不会丢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