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片刻组成的永恒——秋本明
秋本明  发于:2015年04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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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手臂上传来阿东的热度,建志很快就发觉阿东正生病且发着高烧。

「你生病了!有去看医生吗?」建志随手将拎着的蛋糕往榻榻米上一放,双手扶住阿东的身躯躺回睡垫上。

阿东紧闭双眼,急促喘息着,似乎起身走动已让他消耗太多体力,病情因而加剧。看着他难受的模样,建志深深自责,脸色也不由得凝重起来。

「我能帮你做什么事吗?」建志跪坐在他身边,焦灼地问着。他没有回答,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建志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立即被手掌上传来的热度吓到,脱口喊道:

「好烫!」

建志起身想去拿冷毛巾,一站起来才发现他还穿着鞋,慌忙将鞋子脱下,才摸黑走入屋内窄窄的走廊。由于屋内的情况他不熟,一会才在走廊尽头发现了厨房。他亮了灯找到可以盛水的锅子,就是遍寻不着干净的毛巾。于是他回过头重新搜寻,却找不到浴室。

「什么鬼房子,怎么会没有浴室?」建志急得出口抱怨。

日后他才知浴室是另建在屋外的,而这时他只能用锅子装了水,脱下身上的棉布T恤当毛巾,急急忙忙跑回陈超东的身边。

阿东睡着了,但呼吸急促且不平衡,双颊因发烧而泛着桃红。建志将衣服沾水扭乾,轻轻擦拭着阿东那发烫的额头。感觉到他的动作,阿东慢慢张开双眼,幽黑深邃的瞳眸漾着湿润的雾气,花瓣似的红唇展露天使般的笑容。

建志的胸口突地一紧,痛得他差点无法呼吸。

阿东缓缓伸出手碰触建志的脸颊,建志浑身僵硬得无法动弹,任由他掌心灼热的热度由脸颊延烧至全身。

「阿杰,你、你好温柔噢……」阿东低语说着。

建志身子一震,燃烧的热度骤降至冰点。

他想大叫,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跑开,身子却连动都无法动一下。

他原来是别人的替代品、是别人的替身!建志的脑子里不停闪过这样的声音,眼底的痛楚也随之加深,然后他却无法移开视线,无法不看那柔情似水般的双眸,正痴痴地看着他的双眼。

阿东他看的不是我,他看的根本不是我!建志不断地告诉自己,拚命想逃开他温柔的纠缠,但僵硬的身体却无法移动一丝一毫,就像中了迷咒似的,完全任人摆弄。

「希杰……阿杰……郑希杰……你是阿杰吗?」陈超东低唤着,红通通的脸上,闪过一丝丝的困惑。

「沈建志!我是沈建志。」在他覆上他的双唇之前,建志喃喃低喊着,俯下身,双唇深深地贴在阿东那炽热的嘴巴上,就像那晚酒醉后,与毛医生那双唇一样的火热地缠绵着、交卷着……

三十一

清晨,凉爽的微风吹入房里,轻轻拂动覆在额前的细柔黑发,露出白皙圆润的额头。被风吹着的阿东缓缓地睁开双眼,明亮的阳光伴随着蓝天,全映入他的瞳眸。

看到窗外让人心旷神怡的景色,阿东微微地笑着!难得的好心情让他想尽快离开床铺,猛然地起身却让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力不从心地躺回枕上,微微喘息着,原来心情好得居然让他忘了自己在发烧生病的事?

随着记忆逐渐清晰,再看着打开的窗户,他突然皱起眉,像是想起了什么讨厌的事情似的。昨晚他好像看见建志像小偷似的爬窗进到屋里来,是做梦吗?他再度坐起身,狐疑地盯着窗户猛瞧。

建志跳进房里来了以后 他怎么也想不起那些似梦非梦的事呢?

「我昨天应该有关窗的。」阿东慢慢站起身,跟着缓缓走到窗边。他一向有睡前关窗的习惯,难道是昨天病得忘了关吗?一想起半夜可能有人从窗户爬进他的房间,他蓦地涨红了眼,觉得自己有种被侵犯、被亵渎的感觉。

也许他的反应有点过度,但他最忌讳别人侵犯他的隐私。那会让他觉得非常没有安全感。建志若真做了这种事,他绝不原谅他!

陈超东顾不得全身还不舒服,气呼呼地走出房外,想找出昨夜建志是不是有来过的蛛丝马迹。他一来到客厅就看到每周来帮忙打扫两次的阿婆,她正努力擦着地板。

「阿婆早!」

「少爷早。」阿婆抬起满布皱纹的脸,笑眯眯地打着招呼。「你身体不舒服,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呢?」

「咦?」陈超东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

「是你的朋友告诉我的。」阿婆看出他的疑惑,自动解释:「他说你昨晚发烧,天快亮时才退了烧,叫我不要吵醒你。」

「我的朋友?」阿东不敢相信建志竟然自称是他的朋友。不过他也有错,竟然让一个才见过几次面的人在家里过夜而一点都没有察觉,难怪阿婆会相信他的话。

「是啊,他看起来是个很亲切的孩子,听说我来打扫,还帮我提水呢。」

亲切?他才不亲切呢!他缠人缠得让人吃不消。陈超东在心里咕哝着。

沈建志他到底想干什么?总不会三更半夜跑来只为了请他当模特儿吧?

像是要回答他的疑惑似的,阿婆指了指桌上一个四方形的盒子说到:「他要我转告你,盒里的蛋糕是为了向你道歉的。」

「道歉?」陈超东惊讶他居然也懂得道歉这种事。

「是啊!我告诉他既然是要道歉,还是亲自送给你比较好;可他说还有事,就匆匆忙忙地走掉了。」阿婆边打扫边微笑的说着。

陈超东走到桌前坐下,将盒子上的彩带拆了下来,打开一看,竟然是他最喜欢的咖啡蛋糕。一时间,他觉得有种激动的情绪在胸口翻腾着。

「怎么啦?不喜欢吗?」阿婆发现他神色有异,忍不住问道。

「不!是我最喜欢的蛋糕。」阿东轻声回答,双眼怔怔地瞧者眼前的蛋糕。

沈建志他怎么会知道?是他胡乱猜的,还是他记住了他在店里点的东西而可以买来的 一连串无解的问题搅得他心乱如麻。

陈超东为了治疗心中的伤才逃到北部来的,绝不能让自己再次掉进相同的漩涡里。所以他故意冷淡、疏远建志,用傲慢无礼的态度去伤害他,希望他不会来接近自己;可是建志终究还是迷上他的容貌,苦苦逼着他当模特儿,如今还送来这样的东西,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摆脱这种噩梦般的纠缠?他不想再受伤,若再受一次伤害,他一定会受不了的。

「少爷,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你的脸色好难看。」阿婆亲切的问说。

「只是有点头晕,没事的。」阿东摇摇头,唇边带着凄楚的笑意。

「你还是赶快回房里去休息。」阿婆关心地催促他。

阿东听话地回房里去,却再也无法让心情获得平静。

咖啡店里,那让陈超东心神不宁的人,心情也正陷入混乱中。建志如同被困的野兽般焦躁不安,一向明亮的黑眸变得沉郁、阴暗,充满拒绝任何人接近的敌意。

他知道自己就像随时会爆裂的定时炸弹,也竭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只要一想起陈超东的脸,他就会连想到毛医生,为何阿东的脸庞长得跟毛医生有那么几分相像,自己这两年的刻意疏离,极力想忘记的人。不对!阿东的神韵更酷似那已经过世的初恋情人、陈东城老师,天啊!自己所有的努力就在瞬间冰消瓦解。

他好恨、好恶、好懊恼!恨不得能将所有关于陈超东的记忆一笔抹煞。然而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那柔软唇瓣的触感就会毫无预警地闯进脑海,害他恨得只想将脑袋敲碎。

这时,咖啡店中的一位客人小心翼翼地用颤抖的声音打断建志的思绪。

「我……要……拿铁咖啡。」

「拿铁咖啡?」他重复客人所点的咖啡名称,眼里带着询问。

客人被他一看,猛地坐直,连忙点头回道:「是!是!」

「好!请稍等。」

建志很快就写好客人点的东西,当他转身走向柜台时,听到身后的客人发出大大松了口气的叹息声。他忍不住摇摇头露出苦笑。

回到柜台,建志又看到阿志欲言又止的模样,先发制人地开口:「不要和我说话,我现在很想揍人。」建志他冷硬的语气让柯承志到了嘴边的话硬是吞回肚子里,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好朋友发飙,却一点也帮不上忙,只能乞求建志那如狂风暴雨般的怒气能赶快退去。

到底是谁让建志气成这样的?阿志瞧着建志,担心的眼神里加入了一丝好奇。担忧的不仅是阿志而已,店长更是胆战心惊地看着建志工作,升怕他一个不小心得罪了客人。

幸好,气归气,建志尚能恪尽职守,直到下班都没出什么岔子。然而长时间的情绪紧绷,让他整个人一下班就形同虚脱,累得全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力气来。但身体明明累瘫了,脑子却异常清晰,尤其夜风一吹,更是清楚明白得吓人!他想见阿东!

当这个想法由心底浮现时,建志猛地在幽暗的街上停下脚步,夏夜凉风却吹得他背脊发凉、全身寒毛直竖。手里拧着的想要灌醉自己的啤酒脱手掉落,发出刺耳的清脆响声。

不会的!没这种事!建志拚命摇头否认。他是情不自禁才吻了他,是不小心的!几个路人好奇地看着建志,但他一点也没发觉,仍自顾自地和心里的渴望缠斗,抵死不承认对陈超东有任何个人的情感存在。

陈超东适合当模特儿,有时孤单一个人,所以他才会同情他,只是同情他罢了,绝对没有什么其怪的想法。他不断想说服自己。那不是他对毛医生感情的转移,绝对不是的,也不是对陈东城老师思念的移转,真的不是的。

忿然拾起掉落的啤酒,他以充满怒气的步伐大踏步地往回家的路走去。但没多久,他就用所有能记得的字眼来咒骂自作主张的双脚。

他明明是想走回自己的住处,双脚却偏偏与他作对,竟直往阿东家的方向走去。他努力想回头,可是身体就像另有意识似的,全然不听他这个主人的指挥。百般挣扎之下,他还是来到陈超东家门口。

沈建志看着大门,重重叹了口气,不再压抑自己的想法。「算了,人都来了就进去看看他吧!也不知道他病好了没。」

早上离开时,虽然他已经退了烧,但没亲眼看到他复元。他就是放心不下,而这就是他为自己的行为所找的合理借口。

既然心意已定,建志放下手里的啤酒,使出爬墙功。真的是一回生、两回熟,手脚比上次更为利落,如果再多来几趟,他一定可以得到爬墙冠军。建志边开门拿起地上的啤酒,边苦笑想着。

由于已经熟门熟路,他很快就站在走廊上,而客厅的灯还亮着,表示阿东还没有睡觉。这让他颇为庆幸。至少不用在爬窗。伸吸口气,他伸手敲了敲客厅的门。

一阵沉寂之后,屋里传出脚步声。打开门,陈超东一看到他,露出不敢置信的惊诧神色!

「是你!你怎么进来的?」

陈超东总以为自己不再为他开门,就绝对能免去他的打扰,谁知他还是出现在他眼前。他忽而想到,昨晚也没人为建志开大门,但他还是进到他房间。

「爬墙。」建志老实回答,脱下鞋子,迳直往客厅而去。

「爬墙?」阿东完全无法想像有人会做这种事,他追上建志仔细问着:「你说的是我家外面那堵高的墙?你爬过那道墙?」

「不好意思,因为你家大门没有装门铃。」建志嘴里虽然道歉,人却大剌剌地往客厅桌前一坐,就像这里是他家似的。

「不装门铃表示主人不喜欢被打扰,你明白吗?」阿东不得不提醒他:「你是真的一点礼节都不懂还是故意装笨?正常人才不会爬墙进门然后告诉主人说,因为你家没装门铃,所以我爬墙进来的。」

建志看到他很有精神的教训人,心里放心不少。但也发觉只是看着他、听他说话,自己就觉得好满足、好高兴,原先的烦躁不安都不翼而飞。所以,自己真正的心意是怎样已经不再重要,即便是当别人的替身也没有关系,只要能待在阿东身边,能一直看着他,他就心满意足了,他真的是这么想的。

「我在骂你耶!你不要笑得那么诡异好不好!?」阿东不满地说着。

「给我钥匙或装门铃,我就不用爬墙了。」建志微笑的说。

「不行!」阿东他才不接受威胁。

「那我只好继续爬墙罗。」建志理所当然地说道。

「你还要再来?」阿东吃惊地张大嘴,半天都合不拢。

建志傻傻地瞧着他可爱的模样,突然涌现一股想吻他的冲动,但这回他只是伸手拍了拍阿东的脸颊,轻声地说道:

「阿东,我当然还会再来,只是今天我还有事情,我先告辞了。」

三十二

这一、两个星期以来,陈超东的世界被一个完全不懂什么是礼貌、什么是不要的家伙给破坏,建志会一早拎着早餐来叫他起床,甚至有一回还三更半夜的硬拉着阿东出去吃消夜,连一天的清净都不留给他。

昨天,建志竟然还自作主张,厚着脸皮对阿东说:「让我搬来陪你吧!每天这样爬墙好累。」

「不用!不需要!」阿东当然是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回说。

可是建志却拍拍阿东的肩说:「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你不愿意,那我只好继续爬墙好了,不过我有言在先,假如那天我摔跤受伤了,医药费可是要你负责的噢。」

遇上这种事,任凭陈超东再怎么有修养、再怎么温驯,都不得不气得火冒三丈。然而气归气,他却拿建志的强势作风一点办法都没有。想这会儿,他也只能眼巴巴看着建志将行李一件件的往屋里搬。

「沈建志,我不要和你一起住!你听到了吗?」阿东吼着说。

建志将行李放在阿东卧室隔壁的房间,然后回头大言不惭地说:「阿东,反正你一个人住,房间空着也是空着,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堆一份关心,你说是不是?再说我可是很想和你住呢」

看到建志那种只要他要、任何事都可以做的表情,陈超东真想狠狠地踹他一脚,但他又不会做这种粗鲁的事,只能僵立在原地,气得眼冒金星。

「我会付房租的!」建志赶快表明自己不会白住的立场。

「我不需要钱!」阿东怒视着回说。

「那……我可以替你做饭喔!」建志得意地说。

「我不要,我自己会叫外卖。」

建志不禁露出苦恼的表情。左思右想之后,他比画了下打架的架式:「那我可以帮你击退小偷。」

陈超东的嘴角在抽搐,额上直冒着青筋,虽然他很努力地克制怒气,但还是忍不住提高音调喊道:「会爬墙进来的小偷就你一个,还会有谁?」

「那正好!」建志连连点头,振振有辞地说道:「我搬进来就不用再爬墙,当然便不再是小偷,那也算是替你除了一个小偷,你说是不是?」

听着建志胡说八道的歪理,阿东气得直跳脚,却找不到话来反驳他,只能甩头气呼呼地走向屋外的庭院。

庭院里除了枝叶茂密的榕树之外,还种了些修剪、造型过的松柏,树间还有座小小的石造池塘。若真要算起来,阿东这几天生气的次数,算算是他过去好几年加起来都比不上的,而神经受损程度比他来北部之前还严重。

「阿东,你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

「啊!」耳边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陈超东吓了一跳,他猛地站起身来,让蹲得发麻的脚来不及支撑他的身体,他惊叫着跌向池塘,幸好建志的双手及时伸出拉住阿东那微微颤抖的身躯。

「别怕!有我在不会有事的。」建志柔声安抚着,大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但看到阿东脸上奇怪的表情,他忍不住又问道:「怎么!哪里不舒服?」

「我脚麻了,你别动!」双脚如万虫钻动的酸麻让阿东十分难受。听到命令,建志正好有借口继续将他拥在胸前。他是第一次这样抱着一个比自己年龄小的大男生,这与先前所接触过的长者,例如陈东城老师,夏秋隆老师,毛医生等人,那种感觉完全不同,或者说阿东是他们三个人的综合体。从阿东身上发出的淡淡清香,建志竟然一点都有不觉得讨厌。两人静静相拥而立,四周竟是一片沉寂,只有树上的夏蝉仍吵闹不休。

「你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阿东在酸麻感受消退之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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