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出,是有收获的。
这一“刺”,没有什么花哨,甚至半点变化都没有,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刺,看上去速度也不快,平淡无奇,毫无威力,但是从玉棒那四四方方的顶端,却窜出一道剑芒,很小,恰如一点星光。
“嗤!”
剑芒与螺旋状的刀气相撞,发出一声微响,而后,便从刀气一穿而过。
两道刀气忽地分离,如同散了架,刚者一头撞地,柔者一飘冲天。
那一点剑芒,看似也缩小了三分之二的体积,细弱得几乎难以看清,但在穿透刀气之后,它依然坚定不移地,向着既定的目标窜过去。
李一刀双眼瞳孔猛缩,身形向后疾退,同时双刀又是一振,挥出第二道刀气,这一次,不是刚柔并济,而是纯粹的刚猛无比的刀气,如同平地刮起一股烈风,发出了剧烈的呼啸声,向那一点几乎已经看不清的剑芒刮去。
似乎感受到了来自对面的压力,那一点剑芒聚然间加快了速度,若说之前它向前窜行的速度,迅如闪电的话,此时却是根本就无法以速度去形容,前一刻它还在刀风面前颤抖,下一刻它已到了李一刀的身前,准准地刺中了他的咽唯。
寒意浸透全身,李一刀呆若木鸡,执刀的双手不自觉地垂下。
“滋……”
直到此时,剑芒穿透刀风的声音才晌起,将李一刀从呆滞中惊醒,下意识地一抹脖子,别说鲜血了,连皮都没被刺醴半点,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
“多谢莫道友手下留情!”
若不留情,这一点剑芒便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顿一顿,他又拍腿后悔道,“我错了,我不该以刚劲挡剑芒,剑芒锋锐无比,最擅长的便是以点破面,若我以柔劲来挡,此时输的便是莫道友。”
李一刀果然极有刀道天赋,一瞬间已经明白过来,还是经验不够,他自习解衣刀法以来,大多都是在灵石庄里对着石头练习刀法,与人交手的经验太少,更没有与剑修交过手,若是多些经验,就绝不会在修为相当的情形下,以刚劲去破剑芒,这纯属吃力不讨好,正如盾与矛相对,硬度相当的情形下,肯定是盾吃亏。
“哪里哪里……是我运气好而已……”
莫不乐微微一笑,没好意思说不是他手下留情,而是他的修为有限,这剑芒本来就支撑不了太久,还有,准头也不太好,其实他本来是瞄准李一刀的胳膊刺的,抱着万一刺中也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的念头,谁知道这一偏,居然就偏到了李一刀的咽喉处,如果不是剑芒连经两道刀气,被耗尽了内蕴的真元,他冷汗都要流下来了,虽然心中笃定这剑芒就算刺中了咽喉要害,余力也不会给李一刀造成太大的伤害,顶多就是入肉一分,刺破一层皮而已,但误伤道友,总是有愧。不过莫不乐也是无奈,他苦练这一“刺”百万下,能练到刺出剑芒已是不易,毕竟修炼的时候太短了,哪里还有时间去练准头。
第九十五章:不该说
说起来话多,其实从莫不乐出剑,到李一刀认输,也就是短短一瞬间的工夫,观擂者们才刚抬眼看擂台,就见胜负已分,一时无人不惊诧,这就结了?真是一招定胜负?可问题是,这一招他们还没有看出什么名堂呀,就只看到莫不乐刺了一剑,然后李一刀就认输了,哪有这么快的,不会是假打吧?
眼力差一些的人,压根儿就没有看到那一点微若星光的剑芒。
“上仙,吾等不明,还请讲解一二。”终于,有人忍不住向柳正道要求道。
柳正道一点头,双手掐出法记住,把倒映在天空中的镜像,放大了一倍,终于将那一点剑芒给显露出来。
不必多说,许多人立刻冼然大悟,不过也有浑闹不浩的,不解道:“一点剑芒,如何能破李道友的刚猛刀风?”
“莫师侄与李小友修为相当,剑芒虽锐,然而刀风刚猛,本应是两者相当之局,或可说,还应是李小友胜面更多一些,毕竟李小友刀法品级高,且沉浸多年,于刀之一道的造诣,胜过莫师侄初习剑远矣……”
柳正道缓缓地点评着,将普通修士看不透的地方一一点出。
“然而莫师侄这一剑刺得极妙,恰是一举击中李小友所使出的螺旋刀风中的破绽处,未费多少力气,便将螺旋刀风击破……”
李一刀心中一怔,他的螺旋刀风有破绽?
“李小友……”柳正道这时看向他,指点道,“刀行霸道,刚猛有余而灵巧不足,小友以筑基修为,能将刀之柔劲修炼出来,且与刚劲结合,使之威力大增,确有值得称道之处,然而螺旋之力,虽则能结合刚柔二劲,但到底只是以外力强行结合,而非刚柔并济,相辅相承,所以二劲结合之处,亦是破绽之所在,小友若欲在此道更进一步,或可参考本宗的两仪剑诀中阴阳转化之道。”
李一刀全身一震,脑中辖然开朗,深躬一礼,道:“多谢上仙指点。”他虽因奇遇而得刀道传承,但终究缺乏指点,全靠自己摸索才修炼到今日柳正道一席话,无疑对他益处良多。
柳正道微微一笑,继续道:“其后李小友又以刚劲相阻剑芒,想来是因平日里多用刚劲之故,故而危机之前,下意识地便使出来,确如李小友自己所言,当时剑芒余力不足,若以柔劲反弹,更为恰当,不过以道理而言,李小友的刀法造诣极高,纯以刚劲,也应能挡下剑芒,这其中的缘故,本座却也瞧得不甚分明,不如请莫师侄自己说吧。”
理论上,莫不乐刺出的剑芒,在破去第一道螺旋刀风之后,就已经余力不足,即使李一刀应对不当,也应该能挡下,为什么剑芒却会突然加速,以至于劲力大增,竟然直接以点破面,刺穿了李一刀的第二道刀风。柳正道心中也挺好奇,他本以为,莫不乐这一场是输定了。
莫不乐笑了笑,道:“无他,向常仙子偷法而已。”
他说的常仙子,当然不是广寒宫的那位殿下常夕,而是与明净打过一场的昆仑仙宗那位女剑修常贞。
“原来是剑芒之内,暗藏了两重劲,前劲不足,后劲发力,颇有出奇不意之效,好,很好。”柳正道恍然,而看莫不乐的目光,亦是充满了赞赏,这偷法之说,说来容易,做来却是极难,别人的功法,岂是看过一遍就能偷去的,若如此,天下道诀功法,早就不值得稀罕了。
莫不乐能做到此点,亦可见他的修炼天赋之佳,纵使没有明净那变态的。悟性那样让人难以置信,却也是非常难得了。关键是,这前后两重劲,体现出的是莫不乐的战斗经验,明显比李一刀要高出不少,这才是最难得的。
“师叔谬赞了。”
莫不乐向柳正道施了一礼,又对李一刀悄悄地挤了一个眼神,示意过后有工夫再来寻他三人,而后才飘悠悠地离开了试天擂。
“哈,想不到你还挺有一手的!”
白狐狸又赌赢了一次,兴高采烈地对着他摇尾巴。
莫不乐看着那几个输了全部身家的仙宗弟子,见他们脸都白得没人色了,这才哈哈一笑,附在白狐狸耳边道:“其实我真的就会这一剑,而且剑劲不足,刺中了也不伤李道友分毫,若李道友继续出招,我便只有认输了。”
说是附耳,其实声音不低,基本上谁都听得到,那几个仙宗弟子的脸色瞬间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黑,恰如一个调色盘,什么色儿的都有。
“啊……那我不是差一点就输了?”白狐狸抬爪擦擦毛茸茸的额角,居然真甩出几滴冷汗下来。
莫不乐这时又附耳继续道:“不会啊,这一场我必赢的,告诉你,李道友和我是朋友,他不会让我没面子的。”这次是真的说悄悄话了,直接以真元将声音凝成一线传音。
李一刀是何等讲义气的人,当看这么多修士的面,怎么可能会让莫不乐那么没面子,别说什么好兄弟,不作弊之类的傻话,莫不乐是落霞宫首徒,这一战,他无论如何都是输不起的。其实就算对手不是李一刀,莫不乐也有杀手铜,他刚刚修炼出来的一丝神识,暗藏火毒之力,且无形无相,用来阴人无往不利,与他修为相当的人,绝不会是他的对手,当然,代价也大,非不得已不能用。除此之外,还有从叶艳飞那里坑过来的几张符篆,叶艳飞出手,岂有次货,随便一张恐怕就能横扫这里除了柳正道之外的所有人了。
不过早在莫不乐发现那几个仙宗好死不死地挑中李一刀来试探他的时候,就知道这一场自己必赢,所以杀手锏也不用拿出来,要不然,他岂能想出做赌局的法子来坑那几个仙宗弟子。
白狐狸顿时一双狐眼变得幽怨起来。
“你不该说的……”
害得她一点赌赢的喜悦都没有了。
莫不乐哈哈大笑,这只狐妖真可爱。
第九十六章:做客
“莫师弟,你这一剑,颇得精髓,厉害!”谢不言微笑着过来,对他竖了竖拇指。
“谢师兄这是在寒渗我吧。”莫不乐想起明净和谢不言的一战,那天地三相的威势,他虽只是旁观,也有余悸之感。与之相比,他这一剑,只能算小孩子过家家酒。
谢不言轻笑出声,道:“纯以剑道而论,师弟这一剑,自然平平无奇,但那暗藏两重劲,却颇为精妙,与谢某的洪泄之相,倒是有几分息息相通之处,我正想与师弟探讨一二……”
没等他说完,莫不乐的眼睛就亮了,没错,虽然当时谢不言并没有把洪泄之相的重重暗劲施展出来,不过傻子也知道,谢不言对暗劲的掌握绝对要比女剑修常贞高明得多。
“谢师兄,不如移步到我的烈火楼里,你我坐而论道,如何?”
“那自然好。”
白狐狸有些犹豫,她想留下看热闹,又觉得跟莫不乐相处,很好玩儿,一时难以取舍,忽见云从龙又有凑上前来的趋势,顿时便觉心中犯堵,一甩尾巴,高喝一声“等等我”,撒着丫子就追了上去。
“还有哪位道友想下注吗?”
苏留仙清点了赌注,而后笑眯眯地向众人道,却被秦留情狠狠瞪了一眼。
“大师兄,小赌怡情嘛,不用太在意……”有莫不乐榜样在前,苏留仙竟是难得的没有发怵,大有接过庄家的盘子一坐到底的姿态。
秦留情抚额,再一次庆幸莫不乐没入青云宫,否则这一对儿绝对是狼狈为女干的货。
“烈火楼……这就是莫师弟的洞府?”
此时,莫不乐二人一孤已经到了苍龙岭,看着伫立在岭间的这座七层白玉小楼,精美之中不失雅致,符篆纹路以一种相当巧妙的形式刻印在楼身上,数种阵法相互嵌合,以谢不言的眼力,在仔细观察过后,竟然也只认出其中三种阵法,而剩余的两种,怎么也瞧不分明。
一阵固若金汤,一阵强锁天地灵气,一阵可遁于天地,这三种符阵都是最为实用的阵法,可见炼制此楼的人,真是下了大工夫。
“家师所赐,疏于打理,谢师兄,胡师姐,莫要见笑,请进。”
门环上,两条幼龙精魄见来了客人,立时精神一振,甩着尾巴打开门,一个喷水洒地,一个喷火射天成烟花,四只圆溜溜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摆足了热情好客的架子,替自家主人撑门面。
白狐狸顿时乐了,道:“这两个小东西,才丁点儿大,倒把你们人类的那一套给学全了。”
莫不乐大有面子,却还一脸不好意思道:“见笑见笑,平时也没怎么言周教过它们……”
“这客斤倒是简洁之极……”谢不言一步迈了进去,眼见空荡荡地就只有几张桌椅的客厅,心知莫不乐说的疏于打理还真不是自谦,不由得打趣了一句。
莫不乐顿时干咳一声,面色微微发红,道:“哪里……也就只得干净二字而已。”
什么布置都没有,确实是干净之极。
白狐狸没听懂他们话中的真意,尾巴在一张椅子上扫了一下,然后甩到眼前看了看,洁白胜雪的尾巴,依然洁白胜雪,当下就跳了上去,点头道:“确实干净。”
谢不言闷笑起来,粉面朱唇,笑若春花,瞬间照亮简陋的客斤。
莫不乐说不出话来,干脆抬起头看屋顶,仿佛屋顶的雕花特别漂亮。
只有那条水属性的幼龙精魄欢快地在墙壁上游动,它每天都会喷水把小楼从里到外清洗一遍,自然是干净无比。
好在尴尬并来多久,李真便奉了灵茶进来,肖浮生紧随其后,送进来几样用灵果灵谷做成的点心。
白狐狸贪嘴,没等莫不乐这个主人开口,就一口吞了一盘点心,又用灵茶海灌一气,最后砸了砸舌,道:“不爽,你这里就没有酒肉么?”
莫不乐一脸黑线,最后还是吩咐李真,弄了些酒肉过来。白狐狸这才痛快了,自己蹲在一边胡吃海喝,竖着耳朵听谢不言和莫不乐交流道法,自己并不插言,妖修功法和人类修士的功法差异巨大,而且她也不懂暗劲,所以只听不说。
听一会儿,便觉得无趣,酒肉又吃净了,更加无趣,见他二人论得入神,白狐狸纵是再野性不羁,也不好意思打断他们让莫不乐再给她上些酒肉,便甩着尾巴跳下椅子在客厅里转起圈子,然而客厅里空空荡荡,委实没什么好瞧的,白狐狸实在闷坏了,一转眼看到隐在一角的楼梯,干脆就一步窜了上去,待见到二楼内空间豁然开朗,一座百丈雪山傲然耸立,漫天雪花飘飘洒洒,好一派冰天雪地的美景,立时惊喜地大叫一声,撒开四足就在雪山间纵跃奔跑起来。
白狐狸自小就生在一片霄山里,摸爬打滚十余年,才被妖仙宗一位修士发现,带回了妖仙宗,修炼之途漫漫,她亦记不请自己有多少年未曾回到故乡去望一眼,只大略估算,怕不有数百年了,此时乍见这仿如家乡的一幕,心中雀跃之情,实在难以言语描述。
却说谢不言虽与莫不乐说得投机,但注意力却仍一丝在白狐狸身上,此时见她耐不住寂寞,跑到二层玩耍去,粉面之上,立时透出些许笑意来。
“莫师弟,有一事谢某心中好奇,欲问又恐冒昧……”
莫不乐正在推敲如何将两重暗劲化为三重暗劲,刚有所得,一时喜欢,正待谢过谢不言的指点,却忽听得他转了话题,心中也未在意,随口应道:“谢师兄直言便是,你我兄弟,何必如此见外。”
“如此,那愚兄就冒昧一回……”谢不言端起茶盏,略一润喉,方道,“不知师弟体内火毒,从何而来?”
“嗯?”莫不乐怔愣片刻,心思终于转了回来,苦笑着摸摸鼻子,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得道:“天降横祸,哪里有什么由来。”
谢不言抬眉看他,不语。
第九十七章:往事(1)
莫不乐的神思又开始有些飘忽,当年那一场祸事,埋藏在他心中百多年,不想,不思,若说是刻意遗忘,那也不是,只是每每想起,难免心痛若锥刺,再深思,便痛入骨髓,比火毒燎身,比寒风刺耳,更加难以忍受。
那一场祸事,几乎绝了他的长生途,若真知道由来,他又岂能安心在冰风谷里一待百多年,需知那时他正值年少气盛,本就不是什么安分的性子,又跟程白眉学了一身天不怕地不怕的臭脾气,哪怕拼却一死也要咬下仇人一口血肉来。
倒是这百多年还真把他的性子磨淡了许多,乍被谢不言提起此事,他竟还能平静地坐在这里。
谢不言见他神色恍惚。心中一动,道:“既是天降横祸,自然也无由来,是谢某冒昧,便以茶代酒告一声罪,莫师弟勿要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