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又见小祖

“师父，弟子没用，给您惹麻烦了。”

送客完毕，莫不乐回到殿内，在程白眉的身前老老实实地跪下。天外天到贺，都没有让程白眉从清凉台里出来，如果这次不是他遇险，师父依然在闭关。

“男儿膝下有黄金，起来。”程白眉冷淡道。

莫不乐连忙起身，狗腿地捧来灵茶，眉开眼笑道：“师父，吃茶。”

程白眉神情稍缓，星眸微眯，横了他一眼，道：“有时间多花点心思在修炼上，这种端茶递水的小事，用不着你。”

“是，弟子以后再也不乱跑了，一定努力修炼。”莫不乐暗下决心，确实要努力修炼了，最好再修炼几样实用的法诀，以后再遇到危险，打不过起码也得跑得过。

“这份剑道真解，是本座这数百年来练剑心得，你拿去，先看一看，等你的修为恢复到筑基期，再开始修炼。”

“弟子谨尊师命。”莫不乐接过玉简，一时眉开眼笑，算起来，这还是程白眉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履行身为人师的责任，以前他是药王宗弟子，修炼的是药王宗的功法，程白眉没什么好教他的，白当了一个师父的名义而已，一直到他筑基，如果不是当时出了意外，本来在一百多年前，这份剑道真解就该到他手上了。

一时难免唏吁，尽管迟到了一百多年，但是他的，到底还是他的。

“还有……等会儿你到莲岛仙境走一趟。”程白眉罕见地犹豫了片刻，才嘱咐道。

“啊？”莫不乐一怔，转而反应过来，“是，弟子一会儿就去向师祖赔罪及谢恩。”

常华真人赐下的小剑，本该当宝贝一样供起来，谁知这才没过多久，就毁掉了，去给师祖赔罪也是应该的，也要谢过师祖的救命之恩，说到底，小剑救了他两次。

程白眉瞥了他一眼，道：“师父在闭关，你就不用去打扰他了，在岛外磕个头就够了。”

“是。”莫不乐应了一声，而后才反应过来，师父这么说，那么让他去莲岛仙境就不是去见师祖的，一时满眼不解。

“去给小祖问一声安吧。”程白眉恢复了一贯的表情，那就是没有表情。

“诶？”莫不乐瞠目结舌，给小祖问安？理由呢？

“刚才本座隐瞒了一件事。”

程白眉眸子幽深，看着莫不乐，可是目光却越过了他，落到了殿外那片蔚蓝的天空上。

“你的识海里，有一道小祖的道烙……裴香圣第一次对你出手，是小祖的道印替你挡下了魔识。”

裴香圣第一次出手时，魔识幻化的鬼脸已经咬住了莫不乐的头，虽然摇光真人出手很快，但事实上到底还是晚了一步，那一次，莫不乐已经被魔念侵入了识海，而当时他还没有学会神识凝练术，即使是学了，也来不及凝练神识抵挡。

抚着自己的眉心，莫不乐越发惊愕，忽而想起当日跟着程白眉去见师祖时，正遇上小祖出关，当时他的眉心中确实被印下了一道身影，还以为是错觉，却不想竟是小祖在他的识海里烙下了道印。这样说来，隐藏在他识海内壁里的那团黑影，其实就是小祖道印。

原来，当时小祖的馈赠，并不止十二品金莲镇魔香一样。

“师父，只是一次碰巧，小祖为何如此厚待弟子？”

惊愕过后，就是疑惑，小祖给他的馈赠，实在太丰厚了，可问题是，他并不是小祖一脉的直系弟子，连常华真人这个亲师祖所赐，都没有小祖的馈赠丰厚，这不合常理啊。

“休要胡思乱想，小祖辈份太高，与宗内小辈们并不亲近，你也只是运道好，正碰上小祖出关，想是小祖修炼有所得，心中高兴，这才对你格外宽厚些，你莫要太过在意，本座替你隐瞒，也是不想你被人眼红，无端招人嫉妒，你过去问个安，谢一声就立刻回苍龙岭闭关修炼，不到筑基不许出关。”程白眉横眸斥道。

“是，弟子知道了。”

师父说得也有道理，莫不乐当下应道，果然就没有太放在心上，又陪着说了一会儿话，见程白眉已面露不耐之色，这才知趣地告辞，却是先回了烈火楼，取了一些灵果让李真给谢不言送去，然后才招来一只灵鹤代步，晃悠悠地往莲岛仙境去了。

哪怕外面闹翻了天，莲岛仙境也依然平静安详，过于浓郁的灵气，让莫不乐全身都不舒坦，没有师父的剑罡护体，他也不敢降下灵鹤随意踏足任何一座莲岛，要是一不留神让灵气给活活憋死，这脸可就丢大发了。

好吧，其实很多时候，莫不乐也没打算过要脸，不过也犯不着选择这样一种窝囊死法不是。所以找到了常华真人闭关的那座莲岛后，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在岛外磕头，先赔罪，再谢恩。

岛上没什么反应，想来师祖闭关修炼也顾不上他，莫不乐一拍灵鹤的背，让这只仙禽载着他继续往莲岛仙境的深处去。

小祖潜修的莲岛具体位置在哪里他不知道，但却知道方向，在这片莲岛仙境中，只有唯一的一朵十二品金莲，也是最大的一朵，所以沿着这个方向，看到最大的那座莲岛，那就是了。

灵鹤整整又飞了三个多时辰，终于让莫不乐找到了那朵十二品金莲，整整十二层的莲瓣，半开半合着，让莲心看上去就像是被重重叠叠山峦给包裹住一样，莲叶铺在海面上，就像大片青翠草原，几声“呱”叫传来，莫不乐才发现，莲叶上还生活着三只巨大的金背蟾蜍，两大一小，看上去像是一家仨口，关键还都只长着三条腿。

三足金蟾啊，传说中能招财的灵兽，据说三足金蟾生活的地方，天上都会凭空掉灵石……他咂咂舌，这是小祖养的灵宠吗？真教人眼红。

“你下来！”

正在莫不乐犹豫着是不是跟这一家仨口打声招呼套套近乎顺便蹭蹭财气时，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莲岛上传来。

“啊……”

莫不乐一探头，看到莲岛中心位置上，一个青袍道士手里扛着一把药锄，正向他招手。

“弟子拜见小祖！莲岛上灵气太过浓稠，弟子修为低微，不敢下来，望小祖体谅。弟子此来，是为谢过当日蒙小祖赐与道印，救弟子免陷魔念入侵之劫。”

赶紧叩拜，虽然他只看到过小祖的背影，还有些模糊，但是看到道士身上的青袍与碧华真人身上的青袍宛如一件，便知道青袍道士的身份了。能穿上和宗主身份地位一样的道袍的人，又在这座莲岛上，除了小祖不会有别人。

青袍道士微微一笑，道：“下来吧，我在莲岛上种了许多灵药，灵气都凝于药根中，闷不死你。”

好吧，小祖既然这么说了，那就下去吧。

第六十九章：绛朱果

莫不乐一拍鹤背，灵鹤通灵，便收翅落了下去。一落地，果然没有被灵气压迫的感觉，他这才认认真真上前行叩拜大礼，还未跪下，便被一股柔劲扶起。

“不用谢我什么，那是你的机缘，机缘天定，与人无由。你即来了，就坐下陪我说说话，我这里难得有人来，不拘什么礼数，随意些就好。”青袍道士随手一拂，落下两只玉凳。

“是，小祖。”

莫不乐本就不是十分拘礼之人，在程白眉跟前别提多跳脱了，青袍道士神情随和，语声柔缓，他自然也就少了拘谨，一屁股坐下，还扭了几下，这玉凳不是凡品，有丝丝清凉之意透体而入，仿佛将他全身都清洗了一遍，说不出的舒畅。

青袍道士又微笑起来，如青云乍破，日光漫天，有种极其炫目之感。他随手放下药锄，便也坐了下来，指着脚下一株灵药道：“这株灵草，当年我师父自昆仑之巅移至此处，道是它果熟之日，便是我飞升之时，如今这果儿青青，离熟透已是不远，却也不知我是否能如师父之言，果熟之日，即为飞升之时。”

莫不乐只觉得目光被那炫烂笑容所吸引，难以移开，费了好大的劲力，才终于看向那株灵药，却见是一株半尺来高的九叶灵草，九叶之间，环拱着一颗青豆大小的果子，怔了片刻，方瞳孔一缩，惊道：“啊……这是九千年绛珠草……”

药王宗的药典中，有几页专门记载世间各种天材地宝，不管是曾经出现过的，还是只有传闻从来没有人见过实物的，九千年绛珠草和万年子夜兰心露都名列其中。

其实绛珠草并不罕见，恰恰相反，它是明界最常用的药材之一，因其药性温和，包容力强，很多种丹方中，都用它来中和一些药性偏激的灵药，因此又号称炼丹万金油。

绛珠草对生长环境几乎没有任何要求，只要是有灵气之地，浓些淡些无所谓，旱些涝些不妨事，冷些热些都不怕，给点阳光它就能灿烂一季。

没错，是灿烂一季，这也是绛珠草最大的弱点，它的生长期，只有三个月，一年十二个月，足够收割四茬儿，生长期短，药效就弱，灵药以品划分，绛朱草是最低一品。所以别说是千年绛珠草，就是能长足一年的，都是稀罕，何况是九千年份的。

莫不乐现在能明白为什么这株唯一的十二品金莲上的灵气，反而不如其他金莲浓郁，就这一株九千年绛珠草，起码就能吸掉十份之一灵气，错非有这样浓郁的灵气供应，它也不可能九千年不败不凋，反而还结了果。

绛珠草本身只有温补调和之效，无管是生长了一季，还是生长了九千年，哪怕这温补的药效足足累积了九千年，它也不会改变药性，如果此时把它摘下拿出去，其作用也就相当于数万株普通绛珠草而已。然而它所吸取的这庞大灵气，却在这九千年中，全都凝结成了这一颗绛珠果，真正达到天材地宝级别的，正是这颗果子。

绛珠草，长满一年便能结出果子，而需万年才能成熟，总计算来，竟是要日日不间断地吸取这庞大灵气足足九千九百九十九年，才尽全功。如今草生九叶，便是九千年，算来离成熟也不过就剩下九百年而已。

莫不乐看看这草，又看看青袍修士，心中只剩下了对天生仙骨的无限羡慕。如果罗生老祖一语成箴，那么至多九百年，眼前这位看上去跟自己一样年轻的青袍修士，就能飞升成仙。

人比人……果然还是找块豆腐一头撞死会比较痛快啊。

“不要胡思乱想……”

青袍道士一指点在了他的额间，表情认真道：“无需羡慕，也无需嫉妒，天生仙骨固然修炼如喝水一般容易，然而欲要飞升，却难如登天，天道不仁，天道大公，天道轮回，天道冥冥，万物众生在天道眼中，皆是平等，岂会故意偏爱于某一人。尔等证道，无非是多走些路，多翻几座山，多淌几条河，而我欲证道，却要开路，移山，引水，何其难也……”

莫不乐一想，果然是这道理，心中顿时就平衡了许多，笑嘻嘻道：“小祖得入仙宗，便是造化，也是机缘，我仙宗弟子必然倾全力，为小祖建一座登天梯，何需开路，移山，引水，一桥飞架，自然便过去了。”

好吧，这个时候表忠心、拍马屁，难免显得有些贱格，不过莫不乐认准了小祖出手大方，又见他为人随和，自然是免费的马屁不要钱，有多少拍多少，小祖指缝里随便漏漏，可不就够他享用一辈子？虽说修炼走不得捷径，可莫不乐仅有百年寿元，又被火毒拖累，怀着上等的资质可是修炼的效率却与普通修士无异，难保能不能在寿元耗尽前结成金丹，所以眼瞅着一根白白胖胖的大腿摆在眼前，他岂有不抱之理。用师父的话说，这也是他的机缘嘛，不要白不要啊。

青袍修士又笑了，笑容依然是那样的炫目，也不知他是久隔人世听不出莫不乐是在拍他马屁，还是听出来了却不在意，居然认真点头道：“承你吉言。”

莫不乐顿时就受宠若惊了，又被那笑容炫花了眼，忍不住道：“小祖，你笑得真好看。”

其实青袍修士的五官分开来看，并不精致美丽，反而显得极清淡，淡眉，淡眼，连嘴唇上的色泽，也偏淡红色，可是组合在一起，却是怎么瞧着怎么舒服，不是如明净那种如画般的俊美，也不是谢不言那种如白玉般的秀美，更没有叶艳飞那样慵懒危险的迤逦风采，许是因为天生仙骨的缘故，他的气质便如传说中的仙人一样虚无飘渺，清净无为。

然而当他微笑时，那清净飘渺的气质就仿佛如碧波荡漾，令人沉醉，清淡的五官，瞬间便似染上了一层春色，说不尽的炫丽动人。

唯有四字足以形容，风华绝代。

青袍修士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浓致极处，醉人心魂。

“谢谢。我这里有灵酒一壶，小酌一番如何？”

于是莫不乐彻底醉了，甚至忘了自己一身火毒，沾不得酒，也不知是醉在酒中，还是醉在笑容里，反正很快就迷迷糊糊没了意识。当他再清醒时，人已经回到了烈火楼里，阿水阿火两条幼龙精魄正兴奋地在墙壁上游来游去，嘴里戏的不再是颗鲛人珠，而是一颗如同青豆一样果子，一会儿吞入，一会儿吐出，一会儿拱起，玩得不亦乐呼。

莫不乐直接从云床上滚了下来，一把将那颗青豆一样的果子夺过来，放在眼前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像那株九千年绛朱草上结的那颗还没有成熟的果子。

第七十章：筑基

“妈呀，我我我……不会吃醉了酒就手贱将这颗绛珠果给摘下来了……”

想到这种可能性，莫不乐脸都青了，然后团团转，惨了惨了，他又闯祸了，摘了小祖的证道之果，怎么办？

正在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却有一只纸鹤自窗外飘来，落在了他的眼前，化成一行由灵气凝结而成的字迹。

相见即有缘，赠尔绛珠果，可助修炼。他日若有暇，来我莲岛，小酌畅饮，任君选取。

下面的落款却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云舒。

字迹飘逸若仙，望而使人舒心，莫不乐的眼前依稀便出现了青袍道士的身影。原来小祖名云舒，果然是字如其人，人如其名。

一拍脑袋，也是，在小祖跟前，他就是喝得再醉，也不可能摘下这颗绛珠果，刚才真是急糊涂了。既然是小祖所赠，那他就不必惊慌了，收好就是，仔细想一想，自己的机缘还真是不错，小祖的馈赠，确实够他享用一辈子。而后又想到，幸好小祖不常出来见人，若是见一个就送一个，身家再厚也早就破产了吧。

小祖说这绛朱果可助修炼，莫非是指果子内蕴藏的灵气？九千年灵气滋养，才结出这么小的一颗果子，如果一口吞下去，估计自己马上就被撑得死透了。若用来炼丹，倒是再恰当不过，可是普通的丹法炼出来的丹，他根本就不能服用，而水火济丹诀的修炼，却还没有头绪。就算有了头绪，也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才能用得上这颗绛珠果，罢了，还是找个机会给小祖还回去。

“阿火，阿水，从现在开始，我要闭关，你们俩守好烈火楼。”

两条幼龙精魄点点头，一摆尾回到墙壁，转眼间已回到了门环上。

收起绛珠果，莫不乐回到云床之上，摆出五心朝天的姿势，静气凝神，须臾间已入玄玄之境。

曾经学过的各种控火诀在脑海中浮现，一次次地解析，一次次尝试，失败，失败，还是失败。

不知过了多久，莫不乐轻轻叹了一口气，自玄玄之境中退出来，这样的尝试，他已经做过很多次，可惜没有一次成功过，所有的失败都再一次证明，这些控火诀根本就无法操控火毒。

同样都是火，为什么控火诀可以控制其他任何一种火，却偏偏控制不了无明之火呢？也许，从一开始，他的思路就错了，再换个角度想一想，无明之火和别的火，有什么不一样？

要说不一样，还真有，无论是实中火，还是虚中火，一旦燃起，都是肉眼可见，然而无明之火，无有来处，也无有去处，既使烧灼猛烈，却无象无形，肉眼根本不可见，只有神识能感应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