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自有颜如玉 下+番外——竹篱
竹篱  发于:2015年04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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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书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颜相和颜夫人看过了颜如玉,某天一早一言不发走了,只留了一封信,言明继续和颜相去混江湖了,有空了两人可以去听她说书,说《大话西游》,信的末尾大大的字写了一句:相信娘亲,小玉,你是亲生的,不是买手机送的。

颜夫人其实想写充话费送的来着,奈何怕颜如玉看不懂,给改了。秦书拿着信表示疑问:“《大话西游》是什么?手……机又是什么?”

颜如玉黑了脸,对于自家娘亲不告而别十分生气,将纸随便一团扔在地上:“不知道!谁知道她整日里乱七八糟说些什么!”秦书搂搂抱抱安慰着,又亲亲吻吻安慰到了床上,折腾了一早上,颜如玉气得一整天没理人。

秦书旁敲侧击,商陆没有要走的意思,便也默许两人住下了,商问天整日里看着他的小媳妇,秦书对于一只吃肉的鹿不多做评价,直到这天,忽然发现商问天在喂他心爱的鹿喝酒,还是烧酒。

秦书只觉得脑中一黑。

第一五一章

这世界上很多不可思议甚至可以称之为诡异的事情,眼前的这一人一鹿尤甚,秦书默默感概。

不久齐钟那边回了信,信是韩承信执笔代写,一条一分析利弊,言明议和可换得百年安宁,但会像以前那样埋下祸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一番分析之后,到底是议和或者继续战还是交给秦书决定。

“远舟你看呢?”颜如玉无所事事,正在灯下画一幅画,秦书将信递给他示意他看,颜如玉瞄了两眼笑道:“你不都已经在心底做好选择了?还问我作什么?”

秦书觉得十分棘手:“历来都是这般,打仗,议和,休养生息后卷土重来,这次议和,能为我大梁带来多少年的和平呢?”

颜如玉心底隐隐有个想法,索性将画了一半的画扔在一旁:“先生不也说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是赶尽杀绝……”

秦书连连摆手:“不不不,绝对不能赶尽杀绝,有违天理,何况女人老弱亦是无辜,屠戮只会让双方仇怨结得更深。”

颜如玉似是想要长谈,斟了茶水,手指在桌上敲了一会儿:”议和已成定局,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怎么能让议和发挥更大的效力,只要汉人与草原人之间的分异尚在,就永远不可能一劳永逸,停止征战。”

“正是如此,不仅汉人想要安定与和平,草原人也是一样,他们觊觎中原的丰饶,想要入主中原,这永远都不会改变。”秦书叹了一口气。

所有人都在追求公平,但是从来没有真正的公平,所以才会有不停的争斗。秦书不自觉地出了声:“也许等有朝一日,大家不分草原人与汉人,才能真正的和平起来……”

颜如玉好像被触动了脑中某一点:“你方才说什么?”

秦书重复了一遍:“我说要真正的和平,非要等……”

“不分草原人与汉人?”颜如玉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看过的一篇策论,那是科举改制之前,他爹写过的一篇策论,写之前颜夫人曾经有意无意说过那么几句话。

秦书没发现颜如玉异常,继续接口:“这何等困难?且不说草原与我汉人生活习性不同,风俗观念不同,言语不通,而且道德伦理观念也有所出入……”

比方说婚俗,在草原上,哥哥去世,弟弟娶嫂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甚至父亲去世之后,儿子也可以娶名义上的母亲,圣人所言的温良恭俭让他们更是半点儿不放在心上……

消除隔阂是何等的艰难。

颜如玉脑中隐约有个大概:“如此说的话,倒是有个法子,只是这法子不在一朝一夕之间,花得时间也可能会很长……”

秦书觉得时间长短没有问题,听居然有法子,面色一下轻松不少:“什么法子,你且说来听听,时间长些没有关系。”

颜如玉薄唇轻启:“教化,朝夕数载不可为,少则一百年,多则两百年,甚至三百年。”

“教化?”什么样的教化?一百年都还不够么?

颜如玉斟酌着解释:“不单单是教育,教他们识汉字,说汉话,明白汉人的信仰与礼仪,最最重要的,你应该知道,历史之上两国邦交最好的法子……”

“联姻?”

“确切来说,是通婚,无论对哪个种族来说,血脉都是他们最割舍不下的东西,所以说,一百年犹显得短暂。”

秦书被颜如玉这番说辞彻底震撼住,以至于站在原地动弹不得,脑中什么东西轰隆隆而过,那一刻,秦书恍然有种感觉,他超越了时间,超越了历史,站在时间的河岸上,俯视滚滚的历史潮流一往无前。

站在时间的河岸之上,像一个旁观者,历史所有的烟尘都从眼前散去,往日那些狭隘的制约着眼界的东西全部散去,那一刻,他不仅看清了遮遮掩掩的历史的过去,甚至看清了明白清楚的历史的未来。

汉字,汉话,汉礼仪,甚至婚姻血脉,假如真的可以推行三百年,那么三百年之后的情景将会是……

胡汉一家。

甚至是……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乞颜蒙古这个民族。

他们将彻底被汉人所同化,就像一杯水倒进深井里,激起短暂的,小小的波澜涟漪之后,于井水相融,再不会,也不能被分离出去,这杯水,将永远成为井水的一部分。

秦书曾经以为,他与颜如玉隔着一座山,只要他强大起来,就能同颜如玉并肩而行,他做到了,也终于强大了起来,但这一刻才发现,无论如何,都没有人可以同颜如玉比肩而立。颜如玉的眼,看向未知又久远的未来,本以为颜如玉是站在山巅上的,可是等秦书爬到山巅又发现,他与颜如玉还是差了一截,颜如玉始终站在天上,不可企及。

恍然中竟然生出一种要失去的慌张感,他觉得,他留不住颜如玉,也没有人能留住。

颜如玉开始未发现秦书的异常,等了一会儿不见秦书说话,才抬脸去看,惊喜的,讶异的,震撼的表情从秦书脸上一一划过,短暂停留过后,慌张的,痛苦的,欲言又止的种种表情混在一起,让秦书看起来有点儿不知所措。

颜如玉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秦书露出这种表情,到底是怎么了,还是说自己哪句话触动了他的某个关节?

“怎么了,发什么呆?”

秦书渐渐缓过神来,手心居然出了汗,伸出手想拉颜如玉的手,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手一直在发抖。那种感觉太强烈了,强烈到令人觉得可怕。

颜如玉十分不解,伸出手让秦书握住,这才发现秦书手心里全是汗,不由得担心起来:“怎么了?你倒是说句话?”

秦书莫名其妙陷入恐慌不能自控,几乎用尽了力气握住颜如玉的手,颜如玉面上显出一丝痛楚,但是远远及不上心里对秦书的担忧,连忙从桌旁跨过来,另一只手在秦书眼前晃了晃,立刻被秦书牢牢握住,不出所料,一样的全是汗水。

“你到底怎么了,说句话,别吓我!”

秦书被这么一吼,清醒不少,回过神来后背全都湿透了,开口却带着颤意:“远舟,我不知道,我方才,忽然就很怕,你应该不知道,那种比死亡还要令人恐慌的感觉,我,我说不上来……”

颜如玉还以为他方才是中了什么邪,这会儿方松了气:“好端端的,怕什么,我不是还在这里吗?”说完安抚一笑。

秦书惊魂未定,直直看着颜如玉:“我方才忽然有种感觉,远舟,我觉得……”秦书努力组织词语,想将刚才那阵惶恐表达出来,想了一会儿,“那一瞬间忽然有种,你不属于这里,不,不是这里,而是感到你根本就不属于这个时代……我觉得,我留不住你,远舟……”

颜如玉有些愣,不明白好端端地正谈着与乞颜议和,实行教化互通婚姻,秦书怎么就想到了这些,以至于如此惶恐?

“想多了不是,我不属于这里,能属于哪里呢?除了你这里,我还能到哪里去?你若是留不住我,谁又留得住?”颜如玉主动依偎进秦书怀里,竟然破天荒显出一丝乖巧,柔顺婉娈。

秦书心跳依旧剧烈,嘭嘭嘭震得胸口疼。

咽了咽口水,那阵惶恐犹在,但已经比方才好了许多,尽量让声音镇静下来:“刚才吓着你了?好了,是我想得太多,莫要担心。”

两人偎了好一大会儿,秦书终于平静了,似叹息,又似安慰:“是我不好,远舟,你这么聪明,又这么好,聪明得让我害怕,好得让我惶恐,总觉得哪一会忽然就不见了。”

颜如玉不禁反思,是自己从前对秦书留下的信任感太薄弱了吗?好好的话,说着说着,居然让秦书生出这种感觉,害怕到像是被梦魇住了一样,这呆子,到底是有多害怕失去自己呢?

这傻子。

颜如玉又是难过又是心酸,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怎样去安慰,要怎样去让秦书安心。

颜如玉不知道,因为颜夫人的关系,他自小耳濡目染不少东西,加上天生伶俐聪慧,比别人总是要通透,想事情的时候就不自觉将那些影响带入其中,这才让秦书惶恐,殊不知真正的旁观者,其实是颜夫人。

“要怎样,你才能不恐慌,要怎样,你才能安心呢,呆子?你告诉我……”

秦书摇摇头,他也不知道,那瞬间的感觉过于强烈,明明就在眼前的人,却好像下一刻就能凭空消失一般。

“我是你的,谁都抢不走,你放心好了,除非你要赶我走,否则小爷这辈子就赖着你,谁都不跟,就跟着你。”

“我一定不会赶你,好不容易等到,爱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赶。”

“我知道,秦书,我也爱你。”

这半年来,除了在床上或者是极其特殊的情况下,颜如玉才会叫秦书,其他时间要么就是直接省了称呼,要么就是开玩笑似的叫秦大将军,这么认认真真叫秦书,还是头一次。

更重要的是,他说爱他。

像是承诺一样。秦书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慢慢上升,然后满溢出来,接着包裹了全身,像是夜晚包裹睡眠一样,安静又安心。

第一五二章

灯光昏黄,偶尔的火焰晃动,光像是水面的涟漪在两人身上荡漾开来。

颜如玉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大起大落皆经历过了,经历的事情太多,很多事已经惊不起内心的涟漪,他甚至觉得到如今自个儿心绪已经是如老僧入定,泥牛入海一般,纹丝不动。

但他还是想错了。

历经过大喜大悲,恨意滔天,伤心至极,到了这会儿颜如玉头一次感受到心疼是个什么滋味,那种钝钝的,心里头逐渐被收紧的感觉,压得他喉头几乎要哽咽。

眼前人高马大的英伟丈夫,统领几十万将士的将军,竟然只是因为想了想可能会失去自己,就像丢了魂儿一般,恨不得下一刻便放声嚎啕大哭,委屈惶恐竟如孩童。

心内温柔忽生,纵然是颜如玉也无法形容的那种感觉,像是一颗冰雪之中等待发芽的种子,忽然感受一夜春风袭来,冰消雪融,熏风暖人。颜如玉静静将头靠在秦书肩膀上,两只手揽住他的脖颈,踮脚用鼻尖在他耳侧蹭了蹭,盯着他的眼睛:

“秦书,有些承诺太重,我不敢轻许,但是你要知道,在颜如玉的心里,他待你一如你待他,再不会像从前一样,不会了……”

秦书痴痴地看着颜如玉,那人瞳孔里倒映着自己,也惟有自己。

一时内心炽热情感犹如泉涌,难以自禁,想说些什么,终是无语,只能紧紧将人抱住。

秦书相信,有些话,他不说,颜如玉也懂,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此事很快翻过,颜如玉心里头对于议和一事已经有了个大概,便给赵子宴去了信,秦书亦着手开始对四方城那边施加压力,只是洪飞这边出了岔子。

无论怎么说,洪飞不愿意议和。

“洪飞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但是议和,万万不可!”洪飞拎着战衣,直接丢在了秦书面前,面容阴鸷,带着嗜血之气,秦书一愣,颜如玉听到动静赶忙出来看。

“大清早的,怎么了?”

秦书看向颜如玉,颜如玉一看这情形,当即明白过来,遂一言不发坐在一旁,秦书伸手将洪飞扶起,洪飞却不起,只固执:“洪飞宁死不议和,将军,你不愿意打,洪飞可以打!”

秦书有些头疼,话不是一两句能够说得清的,该说的前几天也都说了个遍:“洪飞,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家仇国恨是没有错,你要打,能把乞颜人杀得光吗?杀不光乞颜人,你杀了我的妻子,我又反过来杀你的儿子,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打了这么些年,西北该安定下来了,我以为你该知道。”

洪飞双眼发红:“我不管,我跟着将军是来打仗的,不是来与乞颜狗和解的,乞颜狗杀了阿晨!你叫我怎么……将军若是不愿,尽可将洪飞逐出军营,洪飞自己去杀乞颜狗!”

前些天话都说尽了,一直没用,洪飞纠结于此事半点儿放不下,秦书也不愿刺激了他。“我不会逐你出军营,洪飞,大家在一起这么些时候,都是兄弟,议和乃是大势,你……”

洪飞十分激动打断他:“大势,什么是大势!今日议和,百年之后再等乞颜狗与我们开战,杀我大梁百姓吗?恕洪飞说话难听……”洪飞手指指向在一旁十分安静坐着的颜如玉,几乎是声嘶力竭:“若是公子如阿晨一般战死沙场,你还……”

秦书脑中轰一声,颜如玉只觉得不好,洪飞提什么不好,偏偏提此事,秦书站起,颜如玉还不及阻拦,只见秦书气得双眼发红,飞起一脚踹在了洪飞胸口。

洪飞本就无意躲闪,登时被秦书踹翻在地。

颜如玉一把将秦书推到后面,瞪了一眼示意他冷静,想要扶起洪飞,洪飞却拨开颜如玉的手,毫不领情,依旧咄咄相逼:“我只是这般说了说,你就恨不得杀了我,秦书,若换了是你,你会议和吗!”

秦书意识到自己鲁莽,再不受洪飞所激,深吸一口气:“亲兵!来人!给我将洪飞关起来,没有本将军的命令,不得让他出大帐半步!”

洪飞不服,终究架不住人多,帐中再次安静下来,秦书揉揉头坐在椅上,隔了好大一会儿才将心里的气压下来:“又鲁莽了不是?每回只要碰上你的事情,总是忍不住……”

颜如玉失笑:“以后莫要这么冲动,你这一脚踹过去,叫洪飞怎么想?”

秦书也有些后悔:“那话说得也太难听了些,我一时没有忍住,就……算了,等他自己想一想,到时候我去道个歉。”

颜如玉点头,秦书又问:“赵子宴还没有回信?这都一个月了,他在做什么?”

颜如玉也觉得奇怪,这回也太慢了些,还是说百里容想要继续打,两人争执不下,所以才迟迟没有回信?“再等等吧,只是钟叔赵俭那边,万一乞颜人狗急跳墙,反扑过去拼个鱼死网破,我们若是支援不及……”

秦书想了想:“应当不会,再往北就是乞颜人的地界,他们总要顾忌着族中老弱,我们不动他族中老弱,他们不动我四方城城中百姓,再说,打起来无论对我们哪一方都不好,若是因此失了四方城,他们便没了筹码,就等于白白打了这么几年。先大致拟一份议和书明儿着人送过去,探探他们态度如何,这一个多月来,想必他们也被围得不耐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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