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自有颜如玉 下+番外——竹篱
竹篱  发于:2015年04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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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书摇头示意没事,这边阿木尔已经冲到眼前,目标直指秦书,只要将秦书斩于马下,对方士气全失,方才不负了这出城一战,他们再也耗不下去了。

此战若是不能胜,来日必将败退关外。

秦书显然知道阿木尔心中所想,策动惊帆后退两步,猝不及防调转马头,大红披风如同天边火云翻滚,异常显眼,阿木尔哪里容得他走,未加思索抬手又要取身后长弓,洪飞手持长枪一枪刺过去:“你的对手是我。”

阿木尔冷冷一笑,并不将洪飞放进眼里,脸上一抹轻蔑之色,洪飞岿然不动,阿木尔取弓的手握紧了长刀,与当年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一招,长刀挟裹风声一挥而下。

避无可避,洪飞在长枪断的最后一刻,拼了全力使出最后一招,空门大开,那架势似是不要命了一般,饶是阿木尔也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就在下一刻,失了枪头的枪杆重重击在阿木尔胸前,嘭一声,阿木尔刀慢了一步,但也砍在了洪飞的肩上,洪飞整条胳膊几乎被卸下,人摔在地上。

洪飞用了全力,阿木尔胸口一痛,闷哼一声,来不及补上一刀,眼看着那大红的披风还未走出很远,策马追上去,刀光闪过,血肉横飞,无人可拦,黑色的战甲于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

惊帆速度非常快,通人性一般越过自己人,直接从敌军身上踏过,阿木尔满身鲜血,恍若修罗,眼睛紧紧盯着前面的那一骑,无数大梁将士挡在那人前,那人停也不停,一直往前走。

秦书受伤了,因为打不过,所以才会逃?

不,阿木尔立刻在心里否认了这个猜测,这一战虽然艰难,秦书也万万伤不至此,即使伤了,也不见得会逃。

不是受伤,那么只有……

不好!阿木尔紧紧拉住缰绳,战马双蹄离地,嘶鸣一声高高扬起,险些将阿木尔从马上掀翻下去,他太大意了!是诱敌之策!往周围看了看,清一色的大梁将士,手持长矛盾牌虎视眈眈。

阿木尔握紧了手中的长刀,凭这些人,就想要拦住他吗?那也未免太小看他了,下意识地看向惊帆背上的人影,这才确定了,那不是秦书,是什么时候……

惊帆又跑出几步也停下来,几乎是个慢动作般,惊帆载着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头盔下面容精致,唇角上翘的弧度刚刚好,仿佛是在春日踏青时候无意的邂逅,而不是在这烽火连天的战场相逢。

“你是谁?”

颜如玉摘下头盔露出整张脸:“阿木尔将军果然神勇,久仰大名。”

趁着洪飞拖住阿木尔的那一小会儿,颜如玉已经迅速同秦书换了过来,而等阿木尔再次追过来的时候,商陆已经过去救洪飞了,原定是要让洪飞拖那么半刻就退,不想洪飞却拼着不要命给了阿木尔这么一下,最后受了重伤,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打败本将军?呵,真是天真。”阿木尔丝毫不将周围这些人放进眼里。

颜如玉摇摇头:“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不是我,这一次你的对手,是他——”颜如玉一指,阿木尔回头看去,秦书缓缓从人群中策马走出,银红相间的战甲与眼前的人如出一辙,只是身后披风已然不见。

“你们……”

“配合得还不错?远舟引将军前来,这会儿就让秦书断将军后路吧,杀我大梁兵士,占我大梁城邦,害我先生性命,今日秦书就一并与将军讨还——”

话音甫落,秦书将手中长枪随意扔在地上,长枪落地砰的一声,接着秦书抽出一根长鞭,那鞭子闪着银光,由细细的金属丝拧成,秦书挥了挥:“秦书没有趁手兵器挡得住将军手中的刀,无奈出此下策,让将军见笑了。”

据秦书所说,阿木尔长刀过于霸道,又是特地打造的神兵利器,若是银月枪在手,或可一较也未准,可是银月枪早就不知失落何处,兵器也是同将士们一样的长枪,怎能敌得过阿木尔手中的刀?

以柔克刚,用鞭子再好不过。当初商定战策的时候,颜如玉提了提,没想到秦书从前是用过鞭子的,这就好说了,于是几人又东奔西走,好不容易替他寻了这鞭子来,这才有了今日的一出。

阿木尔握住长刀一挥,刀尖朝天斜指,觉得今日一定不止如此简单:“今日本将军若是不追来,岂不是白费了你们这一番算计?”

颜如玉骑在惊帆上纹丝不动,大风吹得他头发纷乱贴在脸上,摸了摸惊帆的鬃毛,颜如玉微微一笑:“将军一定会追来,你们等不起了,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从来不做。”

那种没有把握的蠢事,做过一次就够了,颜如玉如是想着,即使阿木尔真的不会追来,只要今日阿木尔出了城,他也有的是法子让阿木尔有来无回。

阿木尔双眼发红,眼中杀意顿起:“那就来吧。”

颜如玉唇角始终勾着,唯恐天下不乱,又补上几句:“将军难道没有发现我方将士少了很多么?将军想必还不知道,他们都绕过了九黎山去,现在大约已经兵临四方城下了。”

甫一听闻此事,阿木尔心神有一瞬间的慌乱,他迫使自己镇静下来,知今日之凶险,这马上的男人究竟是谁?言谈之间竟然轻而易举将乞颜逼入绝境,如果他说得是真的话,大梁的军队又是如何绕过九黎山的?

转念一想,火烧四方城,日日骚扰,乞颜那么多的将士有去无回,到这会儿逼着自己出了四方城又落进这圈套,也是他想出的主意了?

“你究竟,是谁?”

颜如玉笑了笑,惊帆缓缓后退:“你现在还没有资格知道。”

说罢颜如玉使了个手势,包围圈跟着惊帆缓缓后退,露出中间一片空地来,秦书催动战马,缓缓出列,手中鞭子一挥,地上被抽出一道深深的沟。

颜如玉同秦书对视一眼,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刻他的心跳得有多快,而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相信秦书,相信秦书一定能赢。

秦书,这一战千万不能输,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败过一次不要紧,这是颜如玉特意留给你的机会,要你赢过来一洗前耻,要所有人知道,颜如玉的男人,不会输给任何人。

第一五零章

除了不远处兵器的交接声,周围所有的将士皆是静默不语,也没有看清是谁先动的,亦或是两人同时动的也未可知,围观的众人回过神来,就见当中两人斗在了一处。

银光闪闪,带起的风在耳边呼啸,分不清那银光是属于鞭子还是属于长刀,颜如玉将手抄在袖口里,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秦书虽然没有落在下风,但是也未占上风。

胯下的马虽然也是百里挑一,但是毕竟比不上惊帆,鞭子虽然使得不错,但是也不如枪熟练,唯一占了优势的是,方才阿木尔被颜如玉一番话说得心神微乱,而阿木尔用刀,秦书使鞭也在兵器上占了半分的便宜。

两厢抵之,其实差不多。

生死相斗,秦书和阿木尔谁都不敢大意。

秦书一个俯身紧紧贴在马背上,阿木尔长刀堪堪贴着他的背扫过,颜如玉出了一身汗,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眼看秦书手腕一动,那挥出的鞭子生生被他扯得换了方向,银光带着杀气竟然一鞭将阿木尔胯下的马前腿抽断了。

阿木尔并不慌张,翻身从马背上跃下,持刀回身准确无比将秦书的马砍断了一条腿,这下两人均没了马,只得站在地上缠斗。

呆子挺聪明的,颜如玉暗赞,当断则断,马不合用便立刻弃了它,免得反受其乱。

秦书抿抿唇,心内亦是有半分紧张,阿木尔太强了,天生神力不是一般的强,若是今日同样用刀枪,现在他恐怕已经被阿木尔劈成了两半,鞭子优势在于长,阿木尔近不得身,但是如此耗下去,败的人还是自己。

阿木尔也开始隐隐有些急躁,一方面全力应对秦书,一方面分心去想方才颜如玉说得那些话,不能再拖下去了。

颜如玉手心滑腻腻全是汗,胸膛里怦怦直跳,此刻恨不得亲自下去帮秦书一把,早知道阿木尔强大若此,就叫爹来帮忙了,自己是胡乱逞什么强?

正想着,场中却生了变故,颜如玉听着身后将士齐齐抽了一口气,接下来的那一幕过于震撼,奇险至极,以至于让颜如玉毕生难忘。

被关在皇宫大内严刑拷问的时候,颜如玉都没这般紧张过。

阿木尔长刀翻转,刀锋朝外刀背紧贴手臂,硬生生侧身受了秦书一鞭,阿木尔动作很快,颜如玉几乎可以预见等阿木尔转过身那刀划过秦书喉咙的场景。

下意识带着哭腔喊了一声:“秦书!”

绝望凄厉的声音传出好远,人也从马上滚下来,脚软得站不住,只能靠在惊帆身上,似乎是慢动作一般,颜如玉绝望地看着阿木尔转过了身,那刀几乎抵上了秦书的颈项。

秦书动作却更快,右手鞭子已经被他扔在地上,袖口中寒光一闪,匕首已然在手,脚尖一点,右肩顺势侧了侧,阿木尔长刀砍入身体的声音清晰可辩。

那一刻时间像静止了一般,耳边什么都听不见,只有草原上呼呼的风声,直到秦书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他在这里看着,我又怎会输?”

阿木尔的长刀砍中了秦书的右肩,秦书的匕首却深深划过了阿木尔的咽喉。

蓦然爆发的欢呼让颜如玉缓过神来,脚依旧是软的,一下瘫在地上,方才积蓄在眼里的泪水不知是失了控制,还是喜极而泣,这一刻终于夺眶而出。

他还以为,方才真的又要失去秦书了。

还好,还好,不是这样,秦书没有让他失望。

阿木尔的眼神看向瘫在地上的颜如玉,手中长刀再也握不住,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也不知是谁的血,滴滴答答打在草上。

秦书保持着那个姿势,感到阿木尔渐渐将重量压在了他的身上,温热的血隔了战甲都感觉得到,阿木尔声音极其艰难,像是马上就要飘散在空中:“他是谁……”

秦书抿抿唇:“颜如玉,我大梁颜相唯一的公子,也是我……爱的人。”

“真好……”阿木尔喃喃,“秦将军,可惜你我为敌,若不然……”

“敌人不一定就不能成为朋友,秦书也敬佩将军,如此情势之下并未为难我四方城中无辜百姓。”

“四方城……的百姓都很好,还请将军,莫要……为难我的族人……”呼吸短促,阿木尔说完这话已经是进气少了。

秦书忽然感到一阵难过,战争已经使他厌烦,到底要什么时候,这世界上才能没有战争呢?

周围欢呼过后已经静了下来,肩上人已经没有了呼吸,秦书点点头:“将军放心。”

像是得到了秦书的承诺,阿木尔膝盖一弯滑落下来,秦书却用未伤的左肩抢先一步撑住了阿木尔的尸体,让他仰躺在地上,草原的人,眼睛都是盯着天空的,即使死了也一样。

让一名勇者在死后屈膝,是一种侮辱。

乞颜的第一勇士就这么败了,短短的一生,却在乞颜的历史上永远闪耀。

乞颜大军兵败如山倒,偶有负隅顽抗者杀红了眼,也敌不过大梁士气高涨,秦书将颜如玉从地上拉起来抱进怀里,眼睛望着天空,进而又看着颜如玉的脸:“好了,一切就要结束了……”

若不是顾忌着是在战场上,又有这么些人都在看着,颜如玉恨不得放声大哭一场,刚才委实被吓坏了,他还以为秦书要死了。

他真的不能再失去什么了,若是秦书真的……他不敢想象。颜如玉将头埋在秦书肩膀上,紧紧抱住他的腰不愿意松手,心里是劫后余生的庆幸,然后被无限放大成喜悦。

“远舟,我带你回家。”

“好。”

惊帆好似感受到了什么,长嘶一声载着两人朝后方而去,远远将血腥肃杀的战场抛在身后。

终于不负这几月的筹划,虽然秦书与洪飞都受了伤,但好在不是伤在要害,加上有商陆在,颜如玉那阵担心很快就过去了,洪飞和秦书并排趴在单独为两人辟出的大帐里面面相觑养伤。

宋夏来了两趟,打听到赵俭还在那边围着四方城不能回来十分不开心,这两天也不怎么来了,颜如玉倒是每天往这里跑,颜相和颜夫人也偶尔来看一下两人。

倒是商问天,牵着鹿到处溜达,溜达完了之后就来帐中看看他们,也不说话,一蹲就是半天,秦书洪飞总是逗他说话,逗得狠了,商问天便一言不发牵了鹿走,这天商问天刚走,颜如玉就抱着秦尧来了。

“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们,一个是好消息,另一个……勉强算是好消息,先听哪个?”颜如玉坐在凳上,秦尧穿了肚兜,还穿了小鞋,颜如玉扶住他,秦尧站在地上脚不离地蹦跶。

洪飞和秦书正好一人抓着一只秦尧的手,互相看了一眼异口同声:“好消息。”

颜如玉咳一声,脸上透出些晕红来:“秦尧会叫爹爹了。”

秦书晃秦尧的手停住了,以为没有听清楚,这就会叫爹了?激动之下动了动扯了肩上伤口,痛得脸色一变,秦尧大多数还是咿咿呀呀,正在努力挣脱两人的手,想要吮手指。

“来叫一声,爹爹……”秦书诱哄,奈何小家伙没听见似的,只顾着同手作斗争。

颜如玉将两人的手松开,抱起秦尧,十分温柔地亲了一口:“来,阿尧,叫,爹爹……”

秦尧小手抓了颜如玉一绺头发:“爹……哒……”

颜如玉十分得意,秦书十分郁闷,终于明白当初商问天整日缠着颜如玉商陆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了。这边抱怨了一阵儿,将洪飞笑得不行,实在没有想到秦书也有这么不着边际的时候,连忙打断:“公子不是说还有一件事儿……”

颜如玉点头。秦书闷闷的:“那件说不上是好消息的消息难不成是如心还没有学会叫爹爹?”

话一出,洪飞便又笑了,秦尧不知道洪飞笑什么,见人笑也跟着咯咯直笑。

等都笑够了,颜如玉这才笑起来,幸灾乐祸似的:“我娘这两天一直担心你们,咳,炖了补汤让我带给你们两个。”说完朝外叫了一声,亲兵提了瓦罐,不多不少盛了两碗汤搁在桌上。

秦书脸色登时十分精彩。

洪飞大为不解。

颜如玉不由得笑出了声,顺手捏了捏秦尧的小脸:“你应该感谢厨房里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材料可以放,我方才看着,尝了一口,还可以。”又斟酌着补一句,“只是略咸了。”

欺负洪飞没有见识过颜夫人手艺,第一碗汤在秦书殷切的目光下洪飞干了,不是略咸,是很咸,洪飞想。没想到秦书喝完之后却大为称赞,真的很好,简直是神一样的进步。

洪飞不解:“明明很不好喝。”

秦书很耐心讲了讲颜夫人的光荣事迹,末了总结了一句:“有比较你才知道是不是真的好,以后你试试就知道了。”

洪飞木着脸表示他不想喝放了朝天椒的汤,然后一下午两人都在问亲兵倒水喝,可苦了外头跑来跑去的小亲兵。

秦书伤势还算可以,趴了三天,洪飞却挺严重,估摸着再趴三天也不一定好,阿木尔那一刀差点将整个臂膀卸下来,被问起时洪飞说是,想着秦书还要同阿木尔打,他那会儿就想着能帮一点儿是一点儿,又偷着眼看颜如玉:“不会被军法处置吧?”

当然不会,秦书唱黑脸凶了两句,知他不是真心怪罪,洪飞也没放在心上,不听指挥的事儿就此揭过。

伤好了还要继续忙四方城的事儿,两面围城,就等着里头乞颜人粮尽水绝,秦书的意思是,让乞颜人投降,让出四方城,退居四方城以北,洪飞却恼了起来,无论如何不愿意议和,要继续领着人去打,和秦书吵了一场,两人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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