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自有颜如玉 下+番外——竹篱
竹篱  发于:2015年04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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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景,连秦书自己都觉得他像是在趁机占颜如玉便宜,以前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这情况,都是颜如玉还昏着他就已经洗好了。

总不能愣着吧?一会儿水都要凉了。

秦书若无其事将布巾搭在桶沿上,若无其事扯了干布,若无其事道:“我在帮你泡澡,商陆说要泡药浴。”最后若无其事裹了颜如玉,将他塞进了被子里头。

颜如玉:……

颜如玉本来没有不好意思的,秦书表情实在过于僵硬,解释过于刻意,倒是让颜如玉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而后一阵好笑。

“你的手怎么了?”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话,一开口有些沙哑,颜如玉只露着头,眼睛盯着秦书左手手臂。

秦书下意识挥了挥左手:“啊,没什么,很好啊。”

颜如玉过了一会儿笑了,低低的笑声,秦书知道他在笑什么,那阵不好意思和手足无措过后也跟着笑了起来。

满心欢喜,心意相通。

惊涛骇浪在他舒展开的眉眼之间平静下来。

笑罢了颜如玉道:“你家泡过澡之后都这般裹着的?你别欺负我这会儿手脚不能动弹。”

秦书嗯一声,扯了被,快手快脚擦干换上干净里衣,颜如玉心里嘀咕着怎么就不能动弹呢,一边若无其事看着大帐顶,睡得时间长了,这会儿醒来也感不到痛,精神倒是好。

秦书着人抬了水出去,端过木盆来兑好水,搬只床头的小矮凳,撩了衣袍坐在上头给颜如玉洗头发,一时觉得像是在做梦。

颜如玉听头顶上秦书开了口:“远舟,你说我现在是不是在做梦。”

颜如玉眨眨眼:“我也觉得像是在做梦,那会儿我还觉得自己这回真的要死了,看见你还以为是幻觉,现在是哪一年?”

秦书手上没停:“四十一年十二月,还有三天就要过年了,等明年就要改年号了,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颜如玉长出一口气:“真好。”

秦书腾出一只手来打胰子,淡淡的香味飘了整个大帐:“可不是。”

“可惜了,这两年都被关在那里头,转眼都这么大年纪了。”

颜如玉约是在安慰他,秦书觉得挺好笑又挺心酸:“咱们以后把时间都给补回来,好好躺两个月就好了,好了之后再带你去外头看看。”

“要怎么补回来,这两个月都动弹不得?”

“哪里能呢,你也太小看商陆了,约摸明天就能动了,慢慢来,过几天再走路。”

一边说话一边洗头发,不一会儿就洗好了,秦书擦干了头发出去倒水,颜如玉四处打量了一番,心里有个大概猜测,很多话想问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睡着的小家伙儿忽然放声大哭,颜如玉吓了一跳,秦书赶紧跑过去,心说大半夜的没怎么哭过,怎么这会儿就哭了呢?

哄来哄去好大一会儿终于哄好了,颜如玉怔怔地看着,觉得秦书哪里和从前不一样,心里蓦地说不上什么滋味,有种缺席了什么的感觉,可这本就是自己选择的。

秦书忽然发现颜如玉在看,有一瞬间的尴尬。

颜如玉回过神这才问了问:“香伶呢?怎的不见她?”

秦书喉结动了动:“她……不在了。”

意识到秦书口中的不在了是个什么意思,颜如玉有些不敢置信,他方才还以为秦书冷落了香伶,是以帐中除了秦书的东西别无他物,却是他猜错了,娃娃这么小,想必是……

到底是自己……害了她。

意识到这一点,颜如玉心里一痛,转过了脸去,秦书放下小家伙,轻手轻脚躺过去:“远舟?”

“嗯?”

“我与你一样难过。”

不一样的,怎么会一样呢?你是伤心是难过,可是颜如玉心里不止如此,他很后悔很愧疚,对不起的人太多了,现在又加了一个香伶。

颜如玉只嗯了一声,什么也没说,秦书却明白。

“远舟,以后不要躲了好不好?”颜如玉依旧是沉默,秦书试着轻轻揽了他,将头埋在他脖颈里,淡淡的药味。“一男一女,小女儿的名字香伶取好了,你想知道吗?”不待颜如玉回答又自顾自道:“她姓颜,叫如心,颜如心。”

颜如玉心神巨震。

如心者,恕也。

秦书也是很长时间才明白,这名字当中包含了什么。

“香伶说,另一个名字让你来取,小家伙儿现在还没有名字,等着你取名字呢,远舟,你不知道,为着这个,钟叔可是好些天没有给我好脸色看,远舟……”

颜如玉心里有些乱:“你等我想想,等我好好想想,好不好?”

颜如玉需要时间,不止需要取名字的时间,秦书的意思他懂,只是一时之间还接受不了,他需要时间好好想想,以后的脚步,到底要走去哪里。

各自退让一步,秦书知道,他愿意再等等。“不急,你慢慢想,时间还很长……”

颜如玉转过头来,看了一会儿,秦书侧过脸,轻轻在他额头上吻了吻,很认真,嘴唇湿润又温热:“睡吧。”

颜如玉嗯一声闭了眼睛。

夜很长,大帐里没有一丝月光,很黑。

颜如玉睡不着,在夜里睁着眼,发现胳膊能稍微动了,秦书也睁了眼,毫无睡意问道:“睡不着?”

颜如玉无声点头。

“我也是。”

颜如玉睁着眼:“不如你给我说说话吧,就讲讲那年你被乞颜抓去,是怎么出来的吧,那会儿我本是要来西北的,只是还未出城门,就被百里璟的龙卫带了回去。”

秦书摸索着找到颜如玉的手,慢慢扣紧,心里一抽一抽地疼,到底还有多少,是自己不知道的呢?

“那年我被抓去,关在距格诺不远的地方,格诺就是乞颜新任的王,他手下有一名骁勇善战的将军,名唤阿木尔,此外他还有个妹妹,名字唤作乌云……”

秦书讲,颜如玉听,偶尔问两句。

“那乌云公主看上你了,想招你做驸马?”颜如玉带着笑意问。

“……”秦书觉得这个话题选得不大好,“别闹,这个不是重点。于是那天阿木尔不在,乌云带着我出了大帐……”

讲到烧了粮草,正好遇见赵俭洪飞去和乞颜交涉,颜如玉低笑:“也算是运气不错了……”

“……于是就这么逃了出来。”秦书终于讲完了,只觉得那场景还历历在目。

颜如玉想了一会儿,想起颜夫人常常说得那句话,下了结论:“腹黑。”

秦书不大明白:“腹黑是什么意思?”

颜如玉一本正经:“就是肚子很黑的意思。”

秦书知道他是在说笑,也不接话,静静等了一会儿,颜如玉道:“同你个呆子说话真没意思,你也不问问。腹黑呢,大约就是,怎么说呢,嗯,看起来很厚道,实际上却不大厚道,会算计人的。”

秦书觉得这个词儿有点儿复杂,颜如玉解释一番,他也大约明白些,和狡猾有点儿像。

“总不能留在乞颜娶了乌云带着乞颜人攻打大梁吧。”秦书想为自己辩解一番。

颜如玉在黑暗里笑了笑:“其实你做得很好,我娘说腹黑呢,是夸奖人的话,长得好看的人使心眼就叫腹黑,长得不好看的人那叫狡猾或者是……”

秦书挑挑眉毛有些期待,颜如玉接着道:“……卑鄙。”

第一三二章

颜夫人行事作风一向与其他人不大一样,同样也是语出惊人,秦书大约明白那词儿是个什么意思了,想了想觉得很好笑,忍了忍没忍住:“伯母真是妙语……”

“其实我挺想她,不知道两年不见还好不好……”

颜如玉说着,心想应该还不错,他娘亲总能将平常的日子过出惊天动地的效果。

秦书以为他想家了,拍拍他的肩膀:“再等些日子就能见着了,天都快亮了,睡一会儿吧。”

颜如玉点点头,两人不说话,一会儿抵着头便睡了。

因为两人叙话叙到夜半,第二日秦书醒得有些晚,眼看天光大亮,想着不如多睡一会儿,就这么小半个时辰的空儿,没料齐钟恰好去营中巡视,正好没遇见秦书,要知道平日里秦书都起得很早,要练功夫拳脚的。

晚了小半个时辰,足够被齐钟抓小尾巴。

洗完了脸,又吃过饭,收拾好了又和颜如玉随意说了两句话,出门的时候阳光不太好,云低沉沉的,像是又要下雪,还没想好要去哪边看看,齐钟的亲兵小跑着过来道:“将军,咱齐将军说了,在中央大帐等着您。”

秦书脚步一顿:“什么事?等了多长时间了?”

亲兵看看秦书的脸色,这么久了也知道个察言观色,压低了声音道:“小的也不大清楚,只是今日跟着将军视察营地的时候,见将军没有起床,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就让我在这儿等着了,说是您什么时候起来,就什么时候去……”

秦书暗道不好,恐怕要出大事:“你怎的不早些叫我?快去找先生也过去,就说有事相商,快去,先生一向起得晚,直接进去叫他起床便好,天冷,记得穿厚实点儿。”

那亲兵知道秦书是要搬救兵,忙不迭笑嘻嘻地去了,秦书笑着骂了两句,加快脚步跑向了中央大帐。

刚掀开帘子,人还没进去,齐钟的长枪就挥了出来,秦书本想躲,随后却牙一咬,硬生生受了一下,血气上涌差点儿摔在地上。

齐钟出枪的时候用了实劲儿,没想到秦书居然不躲,实打实的一下打在身上可想而知,赶紧跑出来上下打量他:“死小子你找死啊!”

秦书吸了两口气:“父亲打儿子天经地义,秦书怎能躲?只希望钟叔不要气到身子,再打两下也无妨。”

秦书越是如此,齐钟心里就越是不舒服,哼一声进了大帐:“你早晨做什么去了?”

秦书低眼:“昨天睡得晚,今日起晚了。”

“再过几天我看你就不用来了,直接在你那帐篷里头看儿子陪男人就好,将军也不用做了,四方城也不用打了!”

“是怀远的错,钟叔莫气,以后再不会了。”

齐钟不会说什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话,说来说去的,还是因为颜如玉,别的人他管不着,可是秦书他不能不管,在齐钟心里,秦书这样子,有他的一半责任,当初都告诉了些秦书什么,他不该告诉秦书那么多的。

秦书也知道,起晚一次没什么,关键是齐钟心里不舒服。

“钟叔,远舟其实……”

“别给我提他!”还未说完,齐钟便打断了,“主母这才刚没了两个月,尸骨未寒,你这样对得起她么!”

秦书不说话,里面的事情牵扯太多了,一句两句的也说不清楚,时间长了,等齐钟知道了颜如玉的好,自然就不会这么反对了,事情要慢慢说清楚,急不得。

一边挨骂,一边祈祷韩承信快些来,功夫不负有心人,千等万等终于等来了,韩承信和齐钟一起时间长了,摸得到他的脾气,加之和齐钟又勉强算得上平辈,说话分量也重。

几句话将齐钟火气压了下来,不一会儿便转到了今年军营过年的抚恤上头,说起正事来很快就将秦书这一桩事忘记了。

和韩承信回大帐的时候秦书暗暗告诫自己:以后千万千万不能再这样,只要自己犯了什么错,按着齐钟的性子,肯定又怪罪到颜如玉头上。

韩承信跟着秦书停在帐前:“听说他醒了?”

秦书没听出言下之意,以为韩承信只是单纯问一问,点头答道:“昨天刚醒,只是现在还下不得榻,需要人照顾着。”

韩承信只得点明了:“你不请先生进去看看?”

秦书犹豫一下知道自己犯浑了:“怎会,先生快进来。”

韩承信笑着进去,秦书的茶水还没倒,他径直去了里间,“看看咱们小如心又哭了没有……”明着是朝着颜如心去的,心里却是朝着颜如玉去的。

秦书心中一凛,只怕韩承信不怀好意,他可不止见识过一次,赶紧跟上。

颜如玉听到动静,放下手中的书看向来人,裹着氅衣,应当就是秦书口中极其怕冷的韩先生。

“嗳,你醒了?怀远怎的也没给我说一声?”韩承信言笑宴宴,笑容温和,说出的话也温和有礼,秦书跟在后头,不动声色给颜如玉使了个口型。

小心。

颜如玉点点头,并不习惯笑脸迎人,面色如常打了招呼:“远舟见过先生,不能相迎是远舟失礼,昨晚方醒,没来得及与先生打招呼,本想等好些去拜访,倒是劳烦先生走一趟了。”

披着外衣,里头只穿了里衣,发散着,气色比刚来那几天好了些,人家是病人,韩承信也不好说什么,说了几句话就走了,秦书白白担心了一场。

“你方才要我小心?”

秦书点头,从床头倒了白水递给他:“嗯,先生是个极其护短的人,我怕他……”说了一半差点咬了舌头。

颜如玉了然笑笑:“我竟然不知道你在我这儿受了委屈还是怎的?”

秦书担心的是,从前他与韩承信说话,讲到过自己一厢情愿之类的,生怕韩承信拿这个来做文章,韩承信性子就这样,没什么恶意,甚至他也许还挺高兴颜如玉到这儿,就是嘴上有些不饶人,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怎么会?”秦书笑道。秦书不说,或者说不觉得,可是颜如玉心里一清二楚,他给秦书多少伤害,又让秦书受了多少委屈,颜如玉都一一记在心里。

岁月安稳下来便显得有些快,转眼年都过了,因为粮草等辎重缺得紧,这个年大家也都过得紧巴巴的,这么紧一紧也过去了。

汉人的新年,乞颜人向来不觉得重要,也深知新年对于汉人的重要,没料到年三十晚上秦书带了三千来人去骚扰,一时大意,被偷袭了一下,将阿木尔气得火冒三丈。

国不可一日无君,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国丧算是过了,普天同庆,军中上下撤了缟素,压在秦书心里的阴霾算是彻底扫清了,百里容继位,年号定为永和,是年为永和元年。

十五还未过,颜如玉便能下地了,趁着秦书不在的空儿,还特意去和齐钟韩承信问了好,齐钟当然没有好脸色,韩承信倒是温文,要他好好歇着,别到处乱跑。

这日依旧如往常一般,颜如玉从齐钟帐中出来,齐钟说了几句不大中听的话,颜如玉回到帐中越想越是不大舒服,书看了一半儿也不看了,随手抱着两床锦被便睡下。

睡到一半儿小家伙哭声震天,秦书不在,颜如玉手忙脚乱也没能哄好,隔壁奶娘喂了一次这才消停,颜如玉这才知道应该是饿了。

秦书从早出去到一中午还都未回,赵俭也不在,好不容易寻着个洪飞,颜如玉拉住问道:“秦书去哪儿了?”

病一天天好起来,秦书小心照顾着,颜如玉气色也渐渐好了,虽然一时半会儿还养不过来,但是这时看起来也没有刚来那会儿的憔悴。

发未束,青丝白衣,随便往那儿一站,宛若天人。

洪飞脸上没露出什么来,心里知道话不能乱说,想了想道:“许是去西边儿那儿巡视了吧,可能回来得晚些。”

颜如玉若无其事,抬眼看了看洪飞:“如果我没记错,自打我到西北,他还没有回来这么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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