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信眼眉还保着笑意的余温,{一般。}
两人不着边地天南地北地聊着天。偶尔比斗一下冷笑话的功力。偶尔扯扯淡。反正话题不需要绞尽脑汁,就能顺其自然地顺溜下去。直到,何信手里还握着手机就睡着了。屏幕里还闪着还留着一条未读的信息。
第二天,众伙儿在老二操他大爷的咆嚎中连滚带爬地洗刷赶过去了。跑到集合地,不出意外,孙老头正在玩命儿地骂人。骂得脸红脖粗。突地,字眼达到某个尾音的时候,光荣破音了。整个场子死一般的寂静。蝉叫嘶鸣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在绿油葱葱的田野间。
然后,扑哧一声。终于有人忍不住在胸腔里即将迸发浆溢的疯狂笑意了。接踵而来是捶地飙泪拍桌狂笑的取笑声。孙老头看着底下的学生都往死里笑。脸上红一片白一块青一坨,煞是让人爆发了端椅子托下巴突眼珠的观赏欲望。
这世界,有些事情是等价交换的。乐极生悲,盛极必衰。这是古往今来的铁道理。他们刚才怎么往死里笑,孙老头现在就怎么往死里整。哀怨连天。
何信甩了甩发酸的手腕。老二跟老三早就借着中暑的借口溜了。侧头看了眼对面趴在画板上睡觉的老大。觉得自己也有些发困。太阳在头顶上火辣地燃烧着,榕树枝头夏蝉聒噪。朝池塘里看,甚至能看到水面蒸发升腾的水雾。整个村子被热浪笼罩着,景物线条弯曲扭动。几只鸭子在凉棚底下忽悠着游荡。
何信眨了眨眼,使劲看着前面被热浪扭曲的屋檐底下朝这晃荡过来的人影。近了,只瞧得见那口白森森的牙齿。
彭怀爽朗的声音响起,“在这上课呀?”
孙老头激光一样的视线往彭怀身上扫射,“找谁?”
彭怀笑眯眯一副谦虚老实巴巴的村里人模样,举起手里拎着的点心,点头哈腰,“老师我久仰您大名了,今儿知道老师在这,特地过来给老师送点心登门拜访。望老师笑纳。”
孙老头盯着彭怀眯了眯眼,片刻摆手,“不了,你回去。”
闻言,彭怀的脸一下子就垮了,好不痛惜,“别啊老师,我这是真心诚意地给您拜访的!您大名在我们那村里头可响铛儿了,这些点心都是咱们一片心意。要是——要是您不接,我回去如何交代!我还有什么颜面回去见乡亲父老!要不——要不我就长跪不起了!”
听完彭怀一席话,眼看他掩脸而泣,孙老头有些惭愧又有些自我膨胀,优越感胖啦胖啦地完外冒。可是多年坚守的贞节牌坊哪能那么容易让彭怀摧毁,架上欲拒还迎姿态,“这——这似乎不太合规矩——”
后面的学生知道解放有望,连忙起哄,“老师,这人真心仰慕您!不能辜负了人家一片心意呀!”
“您这要是不接,您要人家回去怎么交代?这村里人就这么几户人家,这事儿要是没法交代,以后子孙后代也必要受人唾弃了!”
孙老头动容,身形动了动。彭怀眼儿尖,合着时机连忙把点心递上。孙老头犹豫了片刻便面容为难地接上了。彭怀特体贴地凑上去,“老师,您这快趁凉吃,这豆腐花在咱们这里特出名,都是本地人亲手磨的。等会儿被太阳晒热了就没那滋味儿了。”
孙老头看着手里冰凉冰凉的豆腐花沉吟了半刻,抬头对底下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学生摆手道,“那今儿的课就散了。明天继续。”
欢呼声响彻酷热干旱的盛夏蓝空。
第十八章:弃明投暗
彭怀得意洋洋地朝何信走过去。何信托着画板,画笔尖儿上的颜料仍未干枯,欲坠不落。往上看,丝丝缕缕的斑驳碎阳穿透叠层叶隙间洒落,磷光闪烁。那人坐在树荫底下眼眉弯弯的,有点儿炫目。
彭怀看得叫一个怦然心动小鹿乱撞心猿意马。直想扑上去往脸蛋上啵两口。
刮了下自己鼻子,好不得意,“老子厉害吧!”
何信笑道,“少臭美。”
相处时间久了,何信话多了,爱笑了,连话语间都透着两人熟络味儿。
“快收拾东西走人!”
“去哪儿?”
“昨天不是说好了要去吃饭么?”
何信愣了愣,估计没想到彭怀千方百计地混过来就为了昨天说好的,而且还是原本以为已经夭折了的事儿。随即便道,“可还没到吃饭时间。”
“你这人真死板,吃饭之前哥带你去玩乐。”
说话间,何信已经收拾好东西。两人正往宿舍里走。老大就屁颠儿地跑过来了,“幺子,等会儿我女朋友过来,想你哥们帮个忙,成不?”
两人一愣,何信转头瞟了眼彭怀,后者一脸苦逼小媳妇儿样,还是回头向老大问道,“什么事?”
“小娟你知道吧,特喜欢玩儿。前几天知道我来这写生,趁着今天周末放假特意跑过来说想见识一下。你也知道我——”老大有点儿腼腆,黝黑老实的脸泛着红晕,看得人直冒冷汗,“我不太喜欢出去玩,这地方不熟悉。而且,我不知道她要过来,钱带得也不算多。恰巧你哥们熟悉这带,就想——就想他带个路。”
这下彭怀明白了。老大就是想要个免费导游。
何信有些为难,这不答应吧,老大女朋友他见识过,特刁蛮泼辣的一个女孩儿,她说不,老大连个屁也不敢放。老大家庭背景也一般,平时日子也掰着指头着凑合。要是要他请个导游真要他命。可这要答应吧,彭怀的意思他真摸不准。毕竟何信认为他跟彭怀还没熟到能帮他应约这地步。
至于彭怀,其实这人还真是打从心里老大不乐意的。他好不容易才约到何信过个二人世界。心里别提多乐多美多欢了。一大堆的行程排得比中学生课程表还要繁琐密麻紧凑。恨不得把一天24个小时挤出25个小时出来。死磨烂凑终于把那个老头撵走了,现在又来一个呆瓜。彭怀当然死活也不答应。
可是眼瞟见何信那副捻眉沉思的小模样,彭怀心里头那一大堆海枯石烂的坚持就解甲归田弃明投暗了。
于是道,“成。”
何信讶然,老大欢喜。
傍晚的时候,老大去接他女朋友,何信过去大妈屋里找彭怀。进去的时候,彭怀背对着何信坐在院子里喝茶,像个老头子。夕阳西斜,泛红的阳光把彭怀的影子拖得老长。短刺刺的平板头颇有几分农民耕作整天回家叹茶休息的范儿。可是香气扑人的桂花却掩不住那人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沧桑味儿。
何信走过去,“走了。”
彭怀似乎吃了一惊,转过头,“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
“要喝杯茶不?”
“不了。”
彭怀把桌子上的茶具收拾妥当,就跟何信一块出去,“你那哥们呢?”
“去接小娟。”
“他那女朋友?”
“嗯。”
彭怀笑得不怀好意整一个猥琐氵壬荡发春饥渴的老男人形象演绎得活灵活现,“怎么不带你妞过来给哥瞧瞧?”
“没。”
“以前的也成!”
“也没。”
彭怀乐翻天了。何信这些年可是为自己守身如玉呀!这一乐,彭怀就开始原形毕露了。心里痒痒的麻麻的,直想把身边这人扑倒这样那样再这样。
恰巧,老大的咆嚎拯救了要掉入狼口的何信。破坏了准备脱羊皮的狼的蜕化进行曲。
“幺子!这边!这边!”
彭怀怒目转身,一道“我要杀了你”的目光远程扫射过去。老大接上彭怀的目光,缩了缩脖子,抬出去的脚不敢踏出去了。
“那——那啥——幺子,咱们走。”
一溜烟的溜得比耗子还要快。
四人到了一家小馆子里头解决晚饭。是彭怀推荐的。说这里的鸡特好吃,都是自家养大的,皮薄肉厚,香醇嫩滑。连赘肉都没多一分。四人刚进去,里面一扎着马辫子的姑娘就迎了上来,“彭老板,最近少过来了,可真他妈的不够意思呀!”
彭怀看了眼座无空席的小店,笑道,“只怕我人来了连厕所都没地方给我挤。”
姑娘顿时瞪眼了,佯怒道,“这都哪跟哪呀,这不,那边的雅座一直给你留着呢!就恭候着大爷您大驾光临!可你一直没来!我们可都他妈的亏大了!你说这怎么算呀!”
彭怀一脸的痞子相调戏道,“今晚爷就非翻你牌子不可了!”
姑娘没憋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骂道,“滚一边儿去!”
第十九章:这仲夏凉夜
四人坐到一个靠窗的雅座。何信跟彭怀坐一边,老大跟他女朋友坐一边,刚好凑合四人的座位。对面那对小情侣掩嘴窃窃私语好不欢快,看得彭怀直捶地拍桌咬牙。要不是这天刹的两人,现在自己就跟何信过二人世界了!在心里狠狠地把老大祖宗十八代骂了个他娘操大爷姑妈爷叔的,才调整心态转头看何信,后者一脸木板,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游客发呆。
店里头人本来就多,地方也不大,拥挤,说起话来,大声那么点儿,整个店子都能听得清切。虽说古谚有道,食不言寝不语,可是这些哲语在农村地方就当歌儿唱。平时都喜欢吃饭时东唧唧西歪歪,你一言我一句。那边儿说话声大,那么这边儿的自然要比他更大了。结果大家都跟嗓音较劲儿似的。整一个店子就闹哄一片。好不热闹。
彭怀伸手捅了捅何信,低头俯身贴耳道,“要吃什么?”
闻言,何信转头,鼻尖轻滑过了彭怀凑过来的鼻子。暧昧亲昵的摩擦温度在鼻尖上飞速生长扩散蔓延。何信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刚才也没听清彭怀说的话,“什么?”
“在想什么?我问你要吃什么呀。”
“都可以。”
“那就我做主了。”
“嗯。”
彭怀转头又问老大要什么,老大小两口子说一切听从彭老大爷的。何信微掀眼皮,瞅着彭怀拿起餐牌到柜台处找人下单。刚才那姑娘在柜台那头托着下巴笑盈盈等着彭怀过去。两人隔着柜台脑袋凑在一块儿了,欢声笑语喜笑颜开。
徐喜儿看到彭怀走过来,戏谑道,“想不到我们彭大老板这么会耍手段儿呀,今儿咱这真是大开眼界了!受教了受教了。”
彭怀笑容不减,谦虚连连,“一般一般。”
刚才彭怀故意把头放低好让跟何信来个不小心不经意的亲密接触,有心看戏的徐喜儿都看了个一清二楚。
两人调侃了会儿,徐喜儿瞟了眼那边看着窗外一脸呆板木然的何信,拢了拢有些松散的头发,笑容敛了,“人家可是良家闺男国家栋梁祖国花朵,要不是认真的可不要毁了别人。别像张铮那会儿就——”
眼角瞥见彭怀脸色一变,话锋便一转,“要吃什么?”
彭怀把菜单甩过去,道,“都画上边儿了,自个儿给它们入境登记。”
徐喜儿看彭怀还能说笑,心下一松,还好没触及彭怀那片不能触碰的领域。
彭怀没直接过去,倒是出了店门,在隔壁的小巷里抽了两根烟,再溜达了会儿散散烟味儿才进去。回来的时候,菜都上来了。老大跟他小女朋友跟一豺狼一个样,拼死里吃,估计他们十几年来的七分饱就为了等这餐。何信抬头看了眼彭怀,
“怎么那么久?”
彭怀笑着坐下,“去撒个尿。”
何信点点头就转头动手夹菜,没说彭怀身上的烟味儿特重。
彭怀坐下后,喝了两口茶,又活蹦乱跳天花乱坠地侃了起来,“你们看,这碟是这儿最出名的白砍鸡,别看它这么素寡,里面可大有乾坤,煮的时候先得把水烧开加入一半姜丝、一半料酒和全部葱青再把光鸡整个放入开水中文火煮九成熟10分钟,多一分也不成,不然鸡肉就老了不滑了。接下来得将做好的鸡斩块装盆摆好备用,水是上好的鸡汤。
然后油锅将花生油烧开,先放姜丝一边炒一边陆续加入芝麻、沙姜、香菜茎、葱白、料酒、蚝油、芝麻油、糖、盐再加入少许鸡汤烧开后浇于鸡上,摆上几支香菜叶,就成你眼前这碟菜了。”
听着彭怀的解说,嘴里的鸡肉更滑更香了。即使正吃着也嘴馋得很。
“还有这是酿豆腐,这豆腐呢,都是店里亲自磨的,是几辈流传下来的秘方。先在豆腐砖中间挖个洞,然后把剁好的肉馅里加入白胡椒,生抽,糖,盐搅拌后,加入适量水,肉馅盛豆腐里去,做好后把豆腐放锅里煎,看就煎成这金黄色的才算上好的,别以为这样就做好了,煎好后还得下锅加菜炖呢。这样才汤汁醇厚鲜嫩滑润口味鲜美!”
一顿饭下来,因为有彭怀在一边儿侃,吃起来特别有味儿有劲头。他们吃得可多了,可侃的那位光顾着说,都没法儿吃。何信在一边听着,偶尔夹一两个菜到彭怀碗里去。彭怀可乐滋了,吃得比平时的都要香!扒得一干二净,然后再加油踩马达使劲儿地说。
四人吃完了饭,便由彭怀带队去玩转古镇。这古镇呢,白天看着古香古色不吃人间烟火的温沉宁静,夜景却全不是一个样儿了。华灯初上,整条道闪烁的彩色迷你灯吊悬屋檐,偶尔夜风忽过,灯光漫天飘摇飞絮,一片繁华盛顶歌舞升平景象。
这地儿说来并不大,可是里面的店铺特多,尤为特色街边小吃居多。什么姜撞奶、椰汁西米露、糯米糍、绿豆沙等等琳琅满目多不胜选。香甜馥郁的糖水味儿窜飞整条青瓦石路檐牙高啄夜灯荧荧的街道。
才刚吃完的老大又开始擦口水了。彭怀笑着一一给三人介绍,“这家的姜撞奶最好吃。用的都是纯正老姜,现叫现磨,吃起来香醇爽滑甜中微辣甜而不腻,吃完后呀,唇齿留香!那股辣劲儿特过瘾。”
“来这啥都可以不吃就这老爷子店里头的双皮奶不能不吃,没吃过呀,你这趟旅游就是他妈的浑水了。一勺子上嘴巴,奶味浓,蛋味够,特别香浓。细腻嫩滑甜滑甘香。真叫一个绝字!”
三人听着彭怀的教唆,一家顺一家,一碗上一碗地没停过嘴巴。在茶馆里头,彭怀瞅见隔壁的何信在揉肚子了,便马上闭了嘴巴。没再侃下去。撑死了老大那两口子他管不得,可不能吃坏了他家何信。何信胃疼那会儿,彭怀现在心里都揪着发疼呢,“看着月色也不早了,要不咱们这儿就回去了。”
小娟还没过足瘾呢,咂嘴道,“再玩一会儿呗,今天难得出来一趟。”
彭怀搁眼皮喝了口茶,道,“何时愁得没食觅呢。改天。”
一句改天就把所有的异议取缔。
搁下茶杯,彭怀往贼兮兮密谋着什么的两人方向瞟了眼,心里巴不得这两人赶紧儿得脱离大部队,别妨碍他跟何信的两人甜蜜时光。
结果相当让他满意,老大笑眯眯地小跑过来,对两人道,“我跟小娟想再逛逛,幺子你们要一起不?”
在老大“你敢说要我就死给你看”的灼灼目光下,何信摇头了,“你们玩儿,我们就先回去了。”
老大嘴眼皆笑,“那好,你们回去小心点。”殊不知,何信身边那人心里头比他乐一百倍。一整天下来就盼着他老大佛爷开这金口了。
老大走了后,两人还坐了会儿。听老板说了会儿这里的茶源故事,便动身回去。回去时,彭怀兜着小心思,借着快捷方便的说辞,带着何信抄进了无人烟的小道。两人并肩而行。肩膀偶尔无意轻微碰撞,行走间偶尔闲垂腿侧的右手不经意微掠旁边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