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自有颜如玉 中——竹篱
竹篱  发于:2015年04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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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来得很快,力道也很大,箭头与枪头相撞,擦出火星来,叮一声,箭落地。

秦书抽空眨了眨眼睛,抬眼正好对上一双眸子,如鹰似狼,带着嗜血与杀意,令人不寒而栗,眸子的主人半边面具遮住脸,秦书见他嘴角一勾,满是轻蔑。

紧接着,又是一声长鸣,三支羽箭破空而来,势不可挡。

第一一零章

两军交战,主帅相见!

秦书已经来不及想那么多,那三支羽箭带着即刻便到了面前,势要取他性命。

第一箭,秦书堪堪避过,紧接着便是第二箭第三箭,箭锋划过的地方,仿佛空气都燃烧了起来,带着无边的杀意,第二箭擦过秦书手握长枪的右手,在手背上擦出一道血痕来。

赵俭终于在无边的人海空隙中看见了秦书,第三箭比前两箭的力道更足,直直指向秦书的胸口,赵俭目眦欲裂,看也不看,手一挥砍掉了一个敌军将士的头,那将士犹睁着眼,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敌军人头落地那一刻,赵俭用尽了胸腔的力气大喊:“将军——”

避无可避,最后一箭直朝着秦书胸口呼啸而来,秦书胸口一疼,随即感到胸腔一闷,吐出一口血来,胸口战甲的护心镜一下便碎成了两半落在地上,秦书险些摔下马来,堪堪稳住了身形。

箭头没入皮肉不深,但箭上灌注的力道让秦书气血翻涌,秦书看了看,抬手削掉箭杆,更紧地握住了长枪,长枪斜指向地,眼睛却牢牢盯着对面骑在马上带半边面具的男人。

那男人带着令人生畏的压迫感,周围人都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让出一片空地来,男人笑笑,与生俱来的杀伐之气让秦书心中一凛,男人将手中的弓背在背上,抬手拿出一把弯刀来。

刀身在太阳下泛着寒光,刀刃如纸一般薄,秦书不敢大意,知道这将是一场极其艰难的交战,男人喝一声,胯下的马便朝秦书靠近,秦书催动惊帆,惊帆一下便窜了出去。

他的刀很快,短短的一个交接,秦书还来不及看清他出手的招式,只挡了一招,长枪锋利的枪头像光一般划过男人的脖颈,毫厘之差,男人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抬手换招,秦书再次挡过,虎口便被震得发麻,胸口的战甲也渐渐被血染红一片。

惊帆停下,两人隔开数尺对望,秦书开始喘粗气。

那男人骑在马上,气定神闲,开口却是标准的汉话:“听说你的父亲秦恒秦将军是草原上不可多得的战将,你也不差!”

秦书没时间去称赞他的汉话标准,薄唇轻启:“你是谁?”

男人手中弯刀一闪:“大梁的勇士,请你记住我的名字,阿木尔,我草原的王者想要见你一见。”

秦书不答,手上用力,青筋凸起,长枪一挥,策动惊帆率先出招,像一头蛰伏的猛兽,喝一声,长枪与弯刀交接,数十万大军交战的战场之上,竟然有那么一瞬间的静默。

阿木尔天生神力,秦书苦战许久,加之有伤在身,不一会儿便渐感不支,头上也渐渐有了汗。就在下一瞬间,阿木尔弯刀在手,没有虚晃,也没有迂回,一刀直冲秦书而来。

惊人的杀意,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冲天气势,叮一声,秦书虎口一疼,长枪脱手,砰一声砸在地上。

只一刀,秦书便知大势已去,阿木尔的弯刀停在他肩上,刀锋闪着杀意正对着他的脖颈,秦书相信,只要阿木尔再稍稍动一下,毫无疑问,下一刻,自己便会人头落地。

他再次败了。

身后众军哗然,一片静默。

不知道是谁先反应过来,喊了一声秦将军被俘,大梁登时气势全失,兵败如山倒,秦书最后远远看了一眼大兴城,城墙绵延数十里,望不到边际,草原的风挟带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银白的战甲胸前一片血红,和臂上的红色交相辉映,喉中的血腥气呛得他咳了几声,又哇一声吐了血。

战火纷飞,箭矢如雨,秦书被俘,众万人再无斗志,众将领的军令被呼喊淹没,数万人没头没脑拔腿便直跑向大兴城,大兴城门紧闭,何方旭早已下了城头。

万人齐呼,希望何方旭能够将城门打开,或者派兵支援,可是何方旭没有,他听到秦书被擒的消息,一言不发下了城楼。

没人敢开门,也没人敢跑出去支援城楼下依旧浴血奋战的同胞,身后的乞颜大军一波又一波的飞箭,还带着火焰,飞箭落入大梁军中,不一会儿便哀嚎震天。

城楼上不知谁开始放箭,一时之间箭雨纷纷,但依旧是杯水车薪。

“开门吧,曲副将!”

一个城楼上的将士泪流满面,大声乞求,楼下众万人的哀嚎,实在过于触目惊心。

曲副将看了一眼城楼,不能开!死也不能开!万一乞颜趁机攻下了大兴……那后果……

“紧闭城门,放箭!”

“开门吧,曲副将!下面都是我大兴的将士,开门吧……”

“开门吧,将军……”

“我们誓死守住大兴,开门吧,将军……”

城楼上噗通噗通跪下好几十将士,曲副将也红了眼,令旗在手,想开又不敢开,稍稍一犹豫,就在这当口,看见一人单枪匹马冲出了大梁军队,手中长枪一挥,扫落一片羽箭。

齐钟知道,这门万万不能开,也怪不得何方旭。

战,是死,不战,也是死。

“我大梁的好男儿听着,身后城里有我们的妻子儿女,不能再退,众人听令,冲!退者就地斩杀!”

说话间已经将身边哭喊着要开门的王副将就地斩杀,众人皆惊,王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头已滚落在地,齐钟看也不看一眼。

“乞颜若入大兴,你我妻儿皆砧上鱼肉,今日战死,是为我大梁,亦是为我妻儿,誓死不退!”

赵俭和洪飞还有其余两个副将,都知此战是拼死一搏,想到身后万千的百姓和那些亲人,咬咬牙,策马跟上。

“国在家在,国亡家破,杀!”

曲副将的令旗依旧没能挥下,他怔了许久,喉结动了动,声音传出好远,在辽远的战场上回荡:“我大梁以众将士为荣!”

身后城楼上的守卫齐喝,洪亮悲壮。

再次出战,气势竟然更胜于早先,生死早就置之度外,所有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不计生死且不计代价。

到处是血,到处是残肢,脚上踩踏的不知是敌人的尸身,抑或者是自己人的鲜血,马倒下了,便站在地上砍,站不住了,便在马蹄踏上自己头颅之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刀捅进马腹。

几万将士杀红了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倒下,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大梁不亡,国在家在。

曲副将怔怔地看着,看着城下几万人用自己的鲜血逼得乞颜大军一步一步后退,用自己的尸身,为身后的他们筑起了一道屏障,曲威终于明白,当年秦恒何以驰骋草原。

不是他个人的指挥能力,也不仅是兵将的良好配合。

是信念,是大梁的军魂。

赵俭肩胛中了箭,他挥手斩断箭羽,依旧策马向前,齐钟背后被划了一刀,血往外疯涌,胯下的马依旧不停步,洪飞面色阴鸷,手起刀落,有条不紊将刀划过敌人的颈项。

齐钟手已经毫无知觉,回身不远处看见孙宏身后黄副将,心下一横,不如今日趁此了结,心念一至,马调头,斩过几人尚带着温热血的刀一下就横在了黄勇的眼前。

黄勇大惊,刀差点脱手,不敢置信:“你……”

齐钟冷冷一笑:“女干人王智已除,现下只余你了,偿我秦将军命来!”

不过两招,黄勇已经不支,齐钟刀锋一闪,已没入对面人的胸口:“下辈子别再为女干人卖命,残害忠臣,喝!”

长刀抽出,齐钟回身再次杀入重围。

家仇国恨,势不可挡!

阿木尔带着昏迷的秦书,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一变故,面色愤愤不知说了句什么,和身边的人说了几句话,那将士便去各方传令。

曲威在城楼看着,乞颜渐渐后退,我方将士也似到了极限,不能再拖下去了,曲威讲手中令旗一扔,喝一声:“大梁男儿随我来,杀出去,支援秦将军!”

第一一一章

曲威这一下代表着什么,麾下将士一清二楚,谁愿意跟着就跟,不愿意跟着的,他也不勉强,手下五万整装待发的将士几乎是倾巢而出。

马蹄声响,赵俭偶尔回头一看,便看到身后烟尘滚滚而来,齐钟也看见了,眯了眯眼:“那是?”

刘宏和洪飞均是心神一震,齐钟大喝:“有援军,众将士,为我大梁一雪前耻,将乞颜狗赶回草原,驾!”

曲威风一样驰骋而来,大梁又添援军,勇不可挡,曲威挥手将一个乞颜步兵头削掉一半,朝着齐钟喊了一声:“齐将军,可还记得曲某?”

齐钟手上未停:“曲将军之名,如雷贯耳!”

曲威道:“齐将军,待这一仗打完,你可要替秦将军敬咱一碗酒!”

齐钟大喜:“齐某记下了!”

杀伐不断,到处都是兵器交接之声,黎明方至,乞颜大军入北陵,城门咣一声合严,大梁数十万人在城下,热泪盈眶。

乞颜大军败退七十里。

不知是谁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带着些不敢置信:“咱们……赢了?”

赵俭看了看手上干涸的血迹,声音低沉,缓慢而坚定:“是的,咱们赢了。”

曲威和齐钟对视一眼,赢了,背水一战,将生死置之度外,本以为再也看不见太阳升起……

每个人身上都是干涸的血迹,每个人都满眼血丝,可是他们赢了,此时宽广的草原上,一轮太阳正在升起,金色的阳光瞬间铺满了草原,短暂的寂静过后,紧接着是排山倒海的欢呼声。

阿木尔静静站在城楼上看了一会儿,抬手摘下面具,面容俊美宛若天神,眉梢飞挑,有些邪气,带着草原人特有的粗犷,这样才值得一战不是吗?

乞颜大军帐中。

秦书胸腔中气血翻腾,阿木尔那一箭委实霸道,一睁眼便是刺眼的阳光,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这里又是哪儿?刚坐起身子,外面便进来一人,高大的身影逆光而立,不用看脸容,只凭着那气势,秦书也知道是谁。

“阿木尔。”

阿木尔几步坐在秦书对面,依旧是标准的汉话:“大梁的勇士,为了你,乞颜打了败仗。”

秦书有些不怎么相信,继而用标准的乞颜话回答他:“这是我的荣幸,阿木尔。”

阿木尔始料不及,完全不知道秦书竟然会说乞颜话,稍稍怔了一下,立刻笑了起来,笑声很大,震得秦书耳朵嗡嗡响:“大梁的勇士,我很欣赏你,只是现在,草原的王想要见你。”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秦书尚算镇定,捂着胸口站起来,胸前的伤已经被处理过,箭头没入不深,并无大碍,只是那一箭的力道让他有些吃不消:“请带路吧。”

阿木尔起身,右手抚在左胸行了草原礼:“请跟我来。”

秦书出了大帐,发现是在乞颜大军的营地里,到处是清一色的帐篷,不远处的王帐比其他的帐篷要显得大些,阿木尔在前方领路,秦书跟在他身后,一路上遇见的将士都用奇怪的眼光打量他。

秦书目不斜视跟在阿木尔身后,战甲没穿在身上,只余银色战袍,胸口还有一摊干了的血迹,只是袖口里的兵器不见了,连战靴里藏起的短刀也被人搜走了。

一路无话走到王帐之前,阿木尔俯身行礼:“王,人带到了。”

里面是标准的乞颜语:“进来。”声音威严,带着成年人特有的磁性。

阿木尔侧身掀起门帘,示意秦书进去,秦书一言不发,大步走进去,一人坐在白毛虎皮之上,抬起头来。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真正见到人的时候还是有些惊讶,带着说不出的失望,秦书道:“果然是你……”

乞颜的王俯身,以最尊贵的草原之礼迎他:“我代表草原欢迎您,尊贵的客人,我的恩人,秦将军。”

秦书撇过头:“格诺。”

昔日萍水相逢,慷慨施救,救的却是今日最大的敌人,秦书说不上来心里的那种感觉,不能单纯以对待朋友的方式面对他,也不能单纯以面对敌人的方式面对他,一时只觉尴尬无比。

格诺精神比以前好得多,坐在虎皮之上,满身俱是高高在上的王者之气,再不是那个匍匐在秦书脚下,扯住秦书衣衫求救的格诺。

“秦将军请坐吧。”

秦书躬身:“不敢,秦某今日为阶下之囚,岂敢与王共坐?不过王的汉话比以前说得好多了。”

格诺抬抬下巴指向门外:“是阿木尔教的。”

两句话下来,又沉默了,格诺起身走到秦书身边,陪他一起站着:“秦将军,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想伤害你,只是想请你来做客。”

秦书似笑非笑:“做客?秦某不记得曾经救过草原之王的性命,秦书从前只救过一名叫做格诺的草原人。”

格诺哈哈大笑,问了问秦书的伤势,又吩咐阿木尔让人准备酒菜:“我要款待草原的恩人。”

阿木尔一言不发去了,秦书语气不甚热络:“阿木尔将军天生神力,骁勇过人。”

格诺神色颇为骄傲:“他是我乞颜的第一勇士,是我们的第一战将。”手一指,“这整个草原,都将是他的天地,他将为我草原,带来永世的和平与安宁。”

“以战争换来的安宁,以流血换来的和平吗?”秦书反问。

格诺笑了笑:“有时候必要的暴力反而有出奇制胜的效果,不是吗?将军,中原物阜民丰,我从前不知道,自那年去了中原,这才知道,让草原人心心念念的中原,原来是那个样子的,这很不公平。”

秦书再不客套,随意找个地方坐了:“这些你已经说过了,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

格诺也岔开了话题:“两年不见,将军也变了不少。”

秦书自嘲一笑:“可惜依旧未能敌过阿木尔将军。”

格诺毫不客气:“我乞颜的第一勇士,阿尔斯兰,自然非寻常人可敌,将军不必介怀。”

秦书噎住,阿木尔正好进来,将两份烤肉放在桌上,行了礼:“将军请不要放在心上,我王夸大其词罢了。”说罢看也不看格诺一眼,径自出去了。

“今日不谈战事,听说你们中原人都喜欢在宴请客人的时候,听曲儿看歌舞,来呀……”

四五个女子鱼贯而入,胡琴琵琶,舞女虽不如中原柔媚,却也奔放热情,带着异域人特有的风情。

舞者身段姣好,和着拍子扭动着洁白的腰肢,格诺渐渐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想了一会儿回过神来举杯招呼秦书:“将军请不要嫌弃,满饮此杯。”

秦书坐着没有动,格诺有些尴尬,讪讪放下杯子,草原多少年的传统,朋友之间的第一杯酒,是要满饮的。

“这一杯酒,等来日或许有机会同饮。”秦书端起杯子放在一边,姿态悠然,格诺也不勉强,哈哈一笑。

第一一二章

虽然大梁赢了,但是这一仗赢得极其艰难。

赵俭齐钟双双负伤,将士更是死伤无数,一个个数字更是触目惊心,更让人放不下心的是,秦书被俘,四天过去,毫无音讯,也不见乞颜派出信使来交涉。

齐钟和赵俭在帐中,一个趴着,一个躺着,大帐里满是药味,韩承信和杜仲贤商量万一乞颜拿秦书来要挟怎么办,气氛一时很僵硬,谁都不愿意去想最坏的结果,香伶在一旁默默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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