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开我玩笑了……”沈冰尴尬的说。
“不是开玩笑,他明显就是在老牛吃嫩草。”
凌逸尘默不作声的笑着,继续透过车窗观看马路两旁的景色。
两人之间虽然达不到叫“干爹”的程度,但也有着不小的年龄差距。
十三年,很长,长到可以改变许多事情。
沈冰虽然嘴上说肯定没事,在拿到化验单的时候心里还是很紧张。
阴性,总算能彻底放心。
凌逸尘想直接带着沈冰离开,被梵彧拦住,“等等,来都来了,顺便做一下检查。”
“我不需要。”
“就算是为我这个朋友,查一下吧。”
梵彧朝沈冰使眼色,要他帮忙劝一下凌逸尘。
常年四处奔波,没有规定的作息时间,偶尔还吸毒,即使没有大病,小病肯定是有一些的。如果不及时治疗,小病就会积累成大病,到那时再想治就晚了。
“没时间。”凌逸尘开始不耐烦。
沈冰扯了扯他的袖子,“还是查一下比较好,我们都担心你。”
纠缠了有将近十分钟,梵彧铁了心的要他检查身体,并且说如果他不配合检查,就不放他出医院大门。
最后,他被两个人用蛮力推去挂了号。
挨项查了一遍,最后的结果凌逸尘连看都不看。
梵彧拿着单子从头到尾仔细看着,越看脸色越差。
沈冰也凑了过来,但上面有太多他看不懂的符号,只能问道:“梵医生,他的检查结果怎么样?”
梵彧拿出心电图的部分,把凌逸尘扯到他面前,“你还想活过四十岁吗。”
情况并不乐观,除了高血压,肺部感染之外,最严重的是他的心脏。很难想象,一个三十多岁的人,心脏会差到这种程度。
现在的他,说不定哪天夜里就会猝死。
“为什么不,”凌逸尘推开他,整理着刚刚被他扯乱的衣服,“活着才有更多乐趣。”
他居然还好意思说这种话。
梵彧气得不行,“沈冰,你帮我看好他,他要是敢再碰毒品,你就把他按在地上揍醒。”
沈冰不知道梵彧从化验单上看到了些什么,在听到他说凌逸尘可能活不过四十岁时,沈冰的心慌了一下。
难道是得了绝症?
“梵医生,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他才三十五岁,不应该患癌症。在一起时也没见过他的身体有任何异样。
115.
“心脏,需要好好调养。”梵彧静下心,恢复了平常的语气,“血压也有点高,还有,让他少吸烟。”
凌逸尘对他的话不以为意,“可以放我走了?”
梵彧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沈冰身上。
临走前,梵彧偷偷嘱咐沈冰道:“看着点他的作息,别让他太晚睡觉。”
沈冰心虚的点头答应。
他经常在过了十二点后打电话骚扰已经熟睡的凌逸尘,看来以后不能再这么不知好歹了。
“梵医生,他的病真的有那么严重?”
活不过四十岁什么的,应该只是吓人而已吧。
“我不说得严重一点,他根本听不进去。”梵彧拍沈冰的肩膀,“别想太多,我会跟心脏科的医生联系一下,给他开点药。放心吧,祸害活千年。”
一张薄薄的化验单,会决定一个人今后的命运。
沈冰总觉得梵彧对他隐瞒了什么。
凌逸尘一直拒绝上医院,说不定因为他早就清楚自己得了很重的病,不想被其他人知道。
想到这个,沈冰的心情难免低落起来。
不希望这是真的。
从医院出来后,凌逸尘在路边拦了辆出租,带着沈冰一起上车。
“以后千万别惹医生,”凌逸尘忍不住‘告诫’他道,“不然他们会以健康为由,禁止你做许多事。”
沈冰还陷在失落的情绪中,没对凌逸尘的话做任何回复。
“怎么不说话。”
想知道,哪怕结果是坏的。
如果真如自己所料,他刻意隐瞒自己身体的状况,一个人承受病痛的折磨……
要尽最大努力去帮他。
“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得什么严重的病。”沈冰很认真的问道。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刚刚在医院忍了太久,刚出门凌逸尘就把烟盒拿在手中,现在正对着车窗点烟。
“梵医生说不让你抽烟。”
“他说的话你可以全当没听见,医生就是喜欢捕风捉影。”
沈冰装着胆子夺下他手中的烟,“化验单在那摆着,有凭有据的,你还是听他的劝比较好。”
出租车司机居然也插嘴进来,说:“对啊,有病不求医,不就跟等死一样。”
凌逸尘淡定的从烟盒中又掏出一支,“每个人都在等死,只是等待的时间长短不同。”
“话不能这么说,”司机越说越起劲儿,“活着也不光是为了自己,还得养家糊口。尤其是我们当男人的,你想一想,你要是病死了,家里的老婆孩子该怎么办?”
可对于他这种在世上几乎无牵无挂的人来说,就不同了。
沈冰以为司机的话可能会刺痛到他,便抓住了他的手。
“恩,也对,”凌逸尘反手把沈冰捞进怀里,“毕竟还要养儿子。”
“喂……”
他又这么不正经,还在外人面前戏弄沈冰。
“你孩子都这么大了?”司机通过后视镜仔细端详着他的脸,“看你也不像四十多岁的人啊,你什么时候生的孩子?”
“二十岁左右。”
“那你看起来可真年轻,今年有将近四十岁了吧。”
“差不多。”凌逸尘点头回应道。
这司机也真是好骗,居然一点都不怀疑他说的话。
沈冰在一旁忍住笑,附到他耳边小声说:“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装老。”
凌逸尘的表情倒是严肃得很,不像是正在说谎。
“诶,看你们爷俩儿的关系不错啊,”司机把话题转向沈冰,“小伙子,在念高中吗?”
“他今年高一。”凌逸尘抢先替沈冰答道。
只见司机微微摇头,“有个看起来这么年轻的爹,儿子倒是长得挺成熟的。”
凌逸尘露出笑容,宠溺的抱住他,“成熟一点好。”
“我才不是……”
百口莫辩。
116.
一共二十分钟不到的车程,司机与他们聊了许多。当然,凌逸尘的话中十句有九句是假的,看来他生活中就经常以骗人为乐。
通过刚刚的闲聊,得知他之前是某公司老板的私人司机,因为老板卷钱逃跑,而很无辜的失了业。由于刚干这行不久,不太了解这一行的内幕,几次险些被黑社会的人砸了车。
下车时,凌逸尘留给司机一张名片。
那并不是他自己的名片,他让司机有空去联系名片上的人,将信息告诉对方,可以免于再受黑道威胁。
两人回到沈冰的独立宿舍。
虽然刚刚与司机的聊天很有趣,可沈冰的心情依然无法好转。
“怎么从医院出来后一直愁眉苦脸的。”凌逸尘将拇指按在沈冰的眉毛上,向外舒展。
“我不希望你有事。”沈冰的语气中带着沮丧。
“什么意思。”
“为什么你不听梵医生的话,非要挺着病不去治。”
他不懂,凌逸尘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不负责。
“你是怎样得到这个结论的?”
“连化验单你都不看。”
“因为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所以不需要看。”凌逸尘坐到床边,“十年前,梵彧那家伙就总在我耳边说‘你这样根本活不过三十岁’,你觉得他今天说的话可信?”
“真的?”
“你看他那副杞人忧天的样子,我像是病得很重?”为了消除沈冰的不安,凌逸尘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拽到床边,手顺着他的大腿暧昧的向上摸,“病重的人,还能跟你在床上做这种事吗。”
其实,十多年前,他就被诊断出了心脏病。并非是先天性的,而是在受了重创后,落下了病根,但不会经常发作。
梵彧的担忧是有道理的,不过确实把凌逸尘的病况说得严重了些,害沈冰担心。
“这件事上你别骗我。”
凌逸尘笑着把他扯上床,“我从不骗人。”
不熟悉的房间,熟悉的身体。
这一次的性爱并没有持续很久,更换了做爱的场合多少对沈冰有些影响。宿舍的隔音效果并不好,凌逸尘的声音虽不大,沈冰依然担心会被周边的人听见。
晚上沈冰独自躺在床上,完全睡不着。
到处都是他的气息。
做完没多久,凌逸尘就离开了,甚至连晚饭都没一起吃。
对他的这份强烈而又执着的感情究竟能维持多久?无法想象,有一天自己会对他失去感觉。
只可能越来越喜欢。
深夜十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凌逸尘不常去那些灯红酒绿的场合,他生来讨厌浮躁的人群。讨厌为了吸引眼球而浓妆艳抹的女人,讨厌浮夸虚伪的男人。
也讨厌他自己。
在几个小弟的随行下,他来到街道深处的一个仓库里。
“尘哥,到了。”
灯光有些灰暗,铁笼里的几个人对他的到来毫无反应。他们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因为身体虚弱到站都站不起来。
屋子里充满了难闻的气味,他走到窗边的一个铁笼前,蹲下身,低声说道:“感觉好吗,朋友。”
这些人面前都摆放着食物与水,但没有谁敢碰。
每一份食物里都加了有毒的物质,虽不会立即致死,但如果持续摄入,将会在不久后毒发身亡。
一周内已经死了七人。
不吃,会饿死渴死,吃了,又会被毒死。
凌逸尘并不经常用这种残酷的方式对待敌人,然而他最近心情非常糟,又得知沈冰被人用残忍的手段威胁生命。
他需要发泄,用这种方式。
117.
手里拿着铁质长棍,用棍子的一端挑起那人的头。
“你想活下去,就求我,让我开心。”
傲慢又带着戏耍的语气。
他并不喜欢依仗力量去羞辱谁,唯独这一次。
有点烦躁。
麻烦事接二连三的找来,将他平日里伪装出的淡然逐渐击破。
朝着角落里已死的人连开几枪,子弹射进皮肉里,涌出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很久以前,他是害怕的。怕枪声,也怕这刺眼的红。
更怕看见那空洞的眼神。
胆小的人怕看见尸体,事实上,活着的人才更加恐怖。因为死人不会算计,不会欺诈,更不会拿枪指着你的头。
“求……求你。”
当初那个威风凛凛,朝他车窗上吐口水的人,在死亡的威逼下说出了求饶的话。
“求什么,”凌逸尘将铁棍“是求我放了你,还是杀了你。”
“救……别杀……”
人在遇到生命威胁时,本能上会求生,而非求死。
有些人说他不怕死,那是因为他不了解死亡的可怕之处。
等待死亡,是一件恐怖的事。
他随意的摆弄着手中的枪。自从有一次开枪误伤了自家小弟,他就很少再用枪。时间久了,枪法自然退步不少。
而他的老对手邢漠则与他正相反,枪法卓群。很多场合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威慑全场。
“你说什么,大点声,我听不清。”
“别杀我……”
这类人他见得太多了,只能逞些口舌之快,面对生命威胁时却表现得异常懦弱。
人就是这样。
本性如此,谁又该笑话谁。
他转身走了出去,这里的气味实在太难闻。
“夜里找个角落把这些人全烧了,”凌逸尘对手下吩咐道,“把这间屋子打扫干净,后天有一批军火要送过来。”
“知道了,尘哥。”
人的生命很脆弱,饥饿,苍老,疾病,水火雷电,都能夺走性命。
对于那些不尊重生命的人,他不会仁慈。
说到头来,现在的他也很“该死”。吸毒,贩毒,杀人,触犯过的法律多得数不清。
法律重要吗?虽然他口中经常说些无视法律的话,但作为一个研究法学多年的人,他很清楚,人需要约束,过分纵容只会让情况失控,尤其是对于这种人口众多的国家来说,制定一套合理的法律更是尤为重要。
之所以会选择这条路,因为他已经无路可走,算是被“逼上梁山”。
“尘哥,这个月的债务已经收上80%,其余有一部分人跑了,我已经查到他们的藏匿点,明天会带人过去。”身边的小弟向他汇报着近况。
“老规矩,分寸你自己拿捏,不用请示我。”
他对下属要求得并不严格。甘愿混黑道的浪子们,性格大都放荡不羁。想驾驭这些人,需要懂得方法。不能单靠力量,也要通晓人性,适当运用些小伎俩。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你自己必须拥有足够的人格魅力。
凌逸尘的魅力源自于他的出身,不同于大多数黑道那样暴力并痞气十足,谈笑间带着与众不同的贵气。
亦正亦邪。
与沈冰相识后,他的生活规律有些细微的转变。过去他喜欢一个人待在房间里,闭上眼静静躺着,做类似瑜伽中的冥想。现在他在闲暇时间会找沈冰出来,并不是为了做爱,而是想有人陪着。
两个人目前属于“相互依赖”的关系,从彼此身上寻找着各自所需。
那天深夜接到柳诗的电话,说沈冰被那些人带走后,远在外地的他,心莫名慌了。
不想再失去。
沈冰的防范意识太弱,不过经历了这一次,相信他能得到些教训。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我,当时他拿枪指着我朋友,我没别的办法。”
又是一个周末,凌逸尘把他叫出来吃饭,在饭桌上,沈冰解释道。
“所以说,你觉得朋友的命比自己的命要更值钱?”
“生命的价值怎么能用金钱来衡量,俗。”
他笑道:“我本来就是俗人。”
沈冰拿出手机,调出计算器系统,“来,那我给你算算,你值多少钱。”
“怎么算?”
“你给个体重,我按猪肉的价格算。”
凌逸尘笑而不语,用勺子拨着面前的汤。
沈冰装模作样的算着,“假设你130斤,猪肉现在大概……按十块钱一斤算,你大概能卖上个1300块。”
“你算多了。”凌逸尘提醒道。
“难道说你没有130斤?还是说我应该按鸡肉价格算?”
越来越贫嘴的他并不惹人讨厌,凌逸尘反倒很喜欢看他这样。
118.
“话说回来,如果有人威胁你的朋友,你也不会坐视不管吧。”沈冰道。
“我没有朋友。”
“别扯了,梵医生如果听到你说这种话该多伤心。”
对他来说,“朋友”这个词有很多层意义。能以朋友相称的人,并不是一定就是真正的“朋友”。
没有血缘关系,又能相互关心,关键时刻会拔刀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