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也 下——花木羊
花木羊  发于:2015年0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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佹丠忙不迭地点头。

众人笑得前俯后仰。

佹丠呆呆地看着他们,似乎不明白大家在笑什么。

大胡子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佹大仙怎么收了你这么个傻徒弟?”

佹丠眨了眨眼,没听明白。

穆灵涵跑过来蹲在他面前,兴致黯然地看着他:“娃娃,给哥说说,你为什么想见国师呢?”

佹丠双目放光,手舞足蹈起来:“国师很厉害!”他做出一副病入膏肓者苦苦挣扎的模样,再躺到地上,做了一个往自己嘴里塞东西的动作,然后再跳起来,生龙活虎地跳来跳去。

众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佹丠眨了眨眼,见大家没看懂,就又做了一个采摘的动作。

封宸:“你想说‘药’?”

“对对!”佹丠兴奋地击掌。

“哈哈哈……”众人笑得合不拢嘴。

第104章

佹丠又做了一个下棋的动作,口中说道嘟嘟娜娜地发出一些像“期”字一般的音节。

然后又做出一个挥剑的动作。

封宸看了一会儿,淡淡地说道:“你是想说,他什么都会?”

佹丠连忙点头。

大胡子:“这小野娃娃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怎么连话都说不清,他真是佹仙人的徒弟吗?”

封宸道:“试试看就知道了。”他看着佹丠,问:“你师傅在四十年前可是名震天下的谋士,他跟随我祖父征战四方时,屡出奇谋,封国当时能从吞并诸多国家,成为无人能敌的霸主,你师傅居功至伟。不过他却在风头最盛之时突然隐退,你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吗?”

佹丠眨了眨眼,呆呆地说:“师傅说,喜欢钓鱼,宫里不让,他就走了。”

营帐里一片死寂。

一名校尉说:“将军,别浪费时间问了,这小子就是个傻子,哪里会是什么佹诸的徒弟。”

封宸笑了一下:“佹诸隐居的原因先不说,不过他确实喜欢钓鱼。”

帐内的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佹丠的肚子突然发出一阵闷响,他摸了摸肚子,又抬头看着封宸,脸上的表情分外委屈。

封宸问:“你饿了吗?”

“嗯。”佹丠扁着嘴点头。

封宸命人端了兔子肉进来,满满的一盘肉,鲜血淋漓。

佹丠却仿佛完全没有看见那些血一般,无比自然地用手抓起兔肉,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封宸看了他一会儿,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你以前不会说话吗?”

佹丠点了点头。

“为什么?”

“狼。”他发出嗷呜一声,又说:“和师傅学。”

封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是被狼养大,后来佹诸把你捡了回去,教你说话。”

佹丠点头如捣蒜。

众人又是一阵唏嘘。

佹丠浑然不觉地继续啃着兔子肉,手上、脸上都染了血,连头发上也沾了不少。

封宸看了他一会儿,对大胡子说:“等他吃完了,打些水来让他洗漱干净,再找几件衣服给他。今晚就让他睡在封霄那吧。”说完了,又望向佹丠,道:“你明天早晨过来找我,有些事要问你。”

佹丠点了点头。

众人散去,佹丠啃着兔肉跟着大胡子往外走,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转头望着封宸,口中含着一块兔肉,声音模糊地说:“琴。”

封宸:“琴先放在我这里,明天还你。”

佹丠撅起嘴,似乎有些不开心。

封宸又说了一遍:“明天会还给你的。”

佹丠 看着他眨了眨眼,然后才在大胡子的催促声中走出了寝帐。

五月初六。

旭日将升,众人吃罢早饭,开始整理行装。

封宸收好了随身物件,正打算让人来帐内收拾其它杂物,帐外传来了通报声。

片刻后,一个矮小的身影飘入帐内。

封宸转身,看到了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

虽然看上去依然非常稚嫩,但或许是因为自幼长于深山,后来又一直如世外高人般过着隐居的生活,所以脸上隐隐透着一股仙风道骨般的气息。

封宸盯着他看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正是昨晚那个半夜弹琴的脏小子。

佹丠见了封宸,马上兴冲冲地跑上前去,喊道:“阿宸,我的琴!”

啊?

封宸的脸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阿宸两个字一直在他耳边徘徊不去。

“你刚才叫我什么?”封宸又气又好笑地问佹丠。

“阿宸。”佹丠一幅呆头呆脑的模样,又傻傻地重复了一遍。

封宸哭笑不得:“谁让你这么叫的?”

“阿霄说你叫宸。”

阿霄想必是指封霄吧,而且封霄的原话应该是说他叫封宸,结果被这小子自动略去了姓。

封宸面一脸严肃地说:“叫我将军。”

佹丠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封宸又加了一句:“这里没有人可以叫我的名字。”

佹丠又眨了眨眼,然后低下头,撅着嘴说:“将军。”

封宸突然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无话可说,就转身走向帐内一角,将佹丠的琴抬了出来。

七尺长的琴身被厚厚的白布裹住。

佹丠小心地接过琴,摸了又摸,然后才将它背在身上。

佹丠个头矮小,这把古琴几乎和他一样高,古琴背上身后,把他压得略微弓起了身子,让人不禁担忧这琴会不会把他的腰给压断了。

封宸看了他一眼:“你师傅送给你的?”

佹丠点点头。

“你好像不会弹。”

佹丠吸了吸鼻子:“师傅说,没有开,学不懂。”

没有开?封宸猜想这估计是说他七窍未开,或心智未开之类的东西,估计佹诸老先生自己也明白自己这个徒弟确实有点傻,琴棋书画之类的高雅玩意一时半会儿还没办法学。

封宸不禁有些想笑。

佹丠舔了一下嘴唇,似乎有些渴,封宸走回案几旁,斟了一杯茶,朝他抬起手。

佹丠走过去,双手接过,态度非常谦逊得体,看上去不像个十来岁的小子,倒像个年逾古稀,恪守礼教的老学究。

“坐。”封宸说。

佹丠看着他,似乎有些踟蹰。

封宸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想起他背上那把几乎和他齐高的琴,这样一把琴挂在身后,怎么可能坐得下来。

封宸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意,朝他摆了摆手:“那就站着说话吧。我问你,你昨晚说的都是真的吗?”

佹丠理所当然地答道:“是啊。”

“所以你来这里是想让自己混出点名声,以后好见国师,对吗?”

佹丠连忙点头。

封宸看着他,沉思了良久:“看你的样子,你只能做军师。”

佹丠捏了捏衣角:“军师是什么?”

封宸愣了一下,噗地笑出了声:“你根本不知道军队里有哪些职务吗?”

第105章

“不知道。”佹丠老老实实地答到。

封宸:“在你来这里之前,佹诸没有教你吗?”

“师傅不知我来。”

原来还是偷跑出来的。

封宸按着额头,都不知道是不是该夸一下自己媳妇魅力真大,连面都没见过就能把人勾的瞒着师傅只身跑到敌我不明的军队中去。

佹丠完全没有察觉封宸的心情,眨着眼睛,傻傻地问:“军师好当吗?”

封宸抬头看了他半响,抽动了一下嘴角:“问你一个问题。”

“好。”佹丠点了点头,满脸期待。

“平南军自从出了潜龙城,就一直被封国军队围追堵截,现在已有不少伤亡,你有什么法子能让我们成功躲过堵截,到达北陵吗?”

佹丠看着他,眼睛眨了一下,然后又眨了眨,似乎无法理解封宸的话,显得非常困惑。

封宸:“需要我再问一遍吗?”

佹丠点了点头。

封宸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佹丠头上冒起了一缕青烟。

“怎么了?”封宸笑着问。

佹丠张了张嘴,异常困惑地说:“可是……没有伤亡啊……”

封宸挑了一下眉,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耐人寻味:“你说,我们没有什么伤亡?”

佹丠用力点了点头。

“你没有看到我们丢弃在路上的盔甲武器吗?还有,每日用来煮食的火堆也越来越少。”

佹丠用力摇了摇头,抬起脚在地上跺了几下,然后指着自己踩出的脚印说:“一样的。”

封宸看着那些凌乱的脚印,看了一会儿后,脸上渐渐浮起了一个了然的笑容,哈哈地笑了几声,说:“原来是这样。”

佹丠看着他。

封宸笑着摇了摇头:“是我疏忽了,不过也实在想不到,这世上竟然还真有人能靠脚印的杂乱程度,推算军队人数。”

佹丠:“师傅也能,但我更准。”

封宸似乎对他越发感兴趣了:“如此看来,你从始至终都知道我们军队的真正人数,你是一路跟着我们走的吗?”

佹丠摇了摇头,答道:“在孤鹜城看,然后先来,等着你们。”

封宸:“你是说,我们出了孤鹜城后,你就查看了脚印,推算出了军队人数,然后就直接赶到这里,一直等着我们来?”

佹丠点头。

封宸暗暗吸了一口气,眯了一下眼睛,重新认真地审视着佹丠:“你怎么知道我们一定会来这里?”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难回答,佹丠抓了抓头,一幅不知该如何作答的模样,脸上的神情又好像在说,没有为什么,就是觉得你会来啊。

封宸:“我换一个问题——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假装战败吗?”

“巨斄。”

“没错,我就是想把封军引到巨斄。你早知道我会这样做?”

佹丠点头:“漆将军,虞国近,非常容易打。”

封宸:“嗯,那你觉得此计如何?”

佹丠眨了眨眼,想了一会儿,说:“兵走险招,成败一线间。”

封宸撑着脸,嘴角挂着一丝笑意:“和军事有关的词,你倒是说的挺熟练。”

佹丠:“师傅天天说。”

封宸低低地笑了几声,然后站起身,揉了几下他的头发后,边往外走,边说:“留下吧,陪霄儿多玩几天。”

佹丠急忙转身,朝着他的背影有些惴惴不安地问:“那军师呢?”

封宸:“我再想想。”他掀开帐幕走了出去,佹丠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抓了抓头,跟着他走出了寝帐。

巨斄关上,幡旗纷飞,内城、外城、城壕,依次展开,由内至外环环相扣,壁垒森严,雄伟坚固至极。

一匹马奔至城墙下,马上的人红色军服,银白铠甲,来到城墙下后,那人引弓扣弦,随后食指、中指骤然张开,一只利箭立刻离弦,呼啸着飞上了城楼,“绑”一声刺进了土城墙,箭身上绑了一张卷成条的纸,随着剑身震动。

城墙上的守军皆惊诧不已,立刻张开弓箭,眨眼间,数百支箭就齐刷刷地对着城下的人。

那人骑着马立在原地,面不改色地望着悬在头上的一整排箭矢。

城上守军拔下那只射到城楼上的箭,乌黑箭杆上,大咧咧地刻着“漆将军收”四个大字。

“来者何人?”一名将领朝着城下的人大声喝问。

“封将军麾下,平南军左校尉柴婴,代封将军向漆老将军问好!烦请将信送与漆老将军,柴某在此等候回覆。”

喊话的将领面上露出诧异的神色,显然没有料到城下之人竟然是这般来头,他拿着信急忙走下城头,飞身上马,朝关内奔去。

城头一片寂静,旍旗飘扬,西风猎猎。

城下马儿兀自甩了甩尾巴,黑色的皮毛被阳光照得透亮。

片刻后,一骑奔出,很快,一封同样绑了信的箭被送上城头。

城上将领拉开大弓,扣弦引箭,利箭飞射而出,直直地刺进了柴殷脚边的泥土。

柴婴骑在马上,左手拉着缰绳,上半身探出马来,俯身弯腰,展臂一探,将插在地上的箭拔起,然后直起身,挥了挥手,调转马头,马鞭飞扬,绝尘而去。

巳时九刻 ,夜深雾重。

黑压压的一片乌云徘徊在上空。

黑云压城,城欲摧。

高耸入云的巨斄关,在夜雾中化成一片浓浓的墨色,无数火把竖立在城头上,火光烛天,暗影重重。

一匹枣红色的马立在旷野中,红色的躯体似熊熊烈火,雪白的鬃毛缈缈如烟云。

城门缓缓开启。

封宸下了马,大胡子,穆灵涵跟在他身后,后面还跟了数名披甲执戟的军士,不过都停在了城壕外。

等到了城门前,几名守军走上前去开始搜身,所有武器军备都被收缴。

一番检查后,城门才终于完全打开,封宸理了理衣襟,阔步走进关城内。

第106章

巨斄关是封国最大的关城之一,虽然近四十余年间,因其不再是边城要塞而逐渐变得荒凉,但从墙垣楼宇之间不难寻找到这座关城昔日辉煌的影子。

内城开南北门,南为威灵门,北为絷马门,两门外皆以瓮城围护,关内角楼 、敌楼 、箭楼遥相呼应,城外有城,楼外有楼 ,雄伟至极。

穿过关门,行过翁城,越过九曲回廊,将军府、井亭依次擦肩而过,最终行至了文昌阁 。

文昌阁为三层歇山顶式建筑,青砖白瓦,红漆明柱,上嵌雕花小窗,为这肃杀的边疆关城,生生添上了一丝风雅婉约之气。

大胡子、穆灵涵都留在楼下,封宸独自一人上了顶楼。

楼上的铺房房门紧闭,封宸敲了敲门,趁着等人开门的间隙,转身朝外看去,粗略打量了一下这座古老的关城。

“吱呀”一声响,房门开启。

一名老者立于门后,庞眉皓发,年逾古稀,但却是白发朱颜,精神矍铄,一双虎目熠熠生威,气势逼人。

此人正是在巨斄镇守多年的漆岩将军。

封宸看着他,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句词——莫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

两人四目相对,封宸静默了一会儿,颇为恭敬地鞠了一个躬,唤道:“老师。”

漆岩看着他,神情里是说不出的感概。

“你啊……”他伸出手,用力拍了拍封宸的肩膀,另一只手竖起食指,朝着封宸的鼻子虚点数下:“你小子到真是会惹麻烦啊。”

封宸抬头看着他,冰冷的脸上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笑意挂在嘴角,那幺浅,那幺淡,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它吹走。

“进来吧。”漆岩转过身,将封宸引进房内。

两人在窗边落座,窗户正对着威灵门,城墙上高楼伫立,城墙外荒野万里。

漆岩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封宸。

封宸接过,抬手举杯:“老师,徒儿敬您一杯。”

漆岩举起杯子,豪爽地说道:“干。”

两人干净俐落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封宸擦了擦唇边残留的酒,畅快地呼了一声,道:“好酒。”

漆岩朗声大笑,声若洪钟路鼓:“老夫可把巨斄最好的酒给你弄来了,你要是敢说个‘差’字,老夫绝对要一刀了结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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