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疏 上——弥溺洱若
弥溺洱若  发于:2015年04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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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声令下,身后的人便跑了出去,不一会就抓来了一些人,这些人大多都是年老体弱的,做些小本生意,买菜什么的,颤抖着被人推搡在那人面前。

我正看着热闹,竟然有个手下向着我走过来,一把手将那个首饰小贩给拽过去。

不一会儿那人前面便跪了十一个人,井阳也跟着过来,站在我的旁边看着。

皇太后过寿,每个店家出二十两附加税为皇太后过寿,你们为什么还不交。那人说话时还向天拱了拱手,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

这些店家本来就年老体弱,养家糊口已是不容易,哪里还会有钱交着没来由的附加税,个个哭闹着求着饶过他们。

首饰小贩见状赶紧从怀里掏出我刚给他的那二十两银子,恭恭敬敬地递过去。

那人满意地收了银子,对着其他人喊道,早一点交不就不用受苦了。

其他人跪在地上,个个面容憔悴,衣衫破烂,若是有钱,定然早就交出来了。

每个人给我打五鞭,明天再不交上来,别怪我把你们送进大牢。说罢,那人气势汹汹地走了。

前面传来鞭子拍打的声音和哀嚎声,那些人单薄的身体被打出一道道血痕来,单薄的买菜女人已经承受不住晕了过去,官兵却也不管继续打着。

我有些气不过,刚想冲上去,却被井阳拉住,低声说,那是官家的人,我们打不过,也惹不起。

我这时才明白我们的弱势,台子倒塌事件就算知道背后主谋是洄渊宫,我们却跪在石项墓前无能为力,强收附加税,我们却眼睁睁看着,一动不动。无钱无势无功夫。没办法,我们一个是无用的被抛弃的男宠,一个是被逐出师门的稍微有点武功的小弟子。

只好愤愤地收回身子,带到那些人走了,前面已经哭成一片,年迈的买菜女人身上伤痕累累,旁边的人纵使都是街坊邻居,此时也最多上前安慰几句,他们交了那些税银,自己已经无力承担了,自然管不得别人的安危。

官家的人都走了,我和井阳上前扶起他们,买菜女人此时虽然清醒过来,但已是非常虚弱。首饰小贩也帮忙着扶起他们,看见我一阵心慌,我拉住他,对着他宽恕地笑了笑。

他告诉我们说,他骗我钱也是迫不得已。实在是没钱交税,看见我像是外乡人的样子,才把价钱提了这么多。

我低着头,看着那些受伤的人们。心里有些不忍,没想到官府竟然这么过分,这些人哪里能拿得出这么多钱。

井阳问首饰小贩,他们要交多少钱的税。

小贩忙说,还有十个人,每个人二十两,一共二百两银子。

井阳转身看向我,不说话,他知道我清楚地听见了小贩的话,也知道这些钱对于我的意义,所以他将决定交给我,无论我怎样选择,他也都不干涉。

我手里揣着那些我挣来的白银,不多不少,正好二百两。

他们被我摸了无数遍,直到此时都还是热乎乎的,被我攥在手心。

第二十章:当你疼痛的时候谁会在你身边

我明白,长时间以来做一个米虫是一件多么伤人自尊的事情。但我现在也看到,这些人们无论怎样痛苦,也都坚强的为了生存而努力着。

他们有些人是失去了丈夫,独自抚养着家庭。(买菜女人)有些是家里人有重病需要大量的药钱消耗的(首饰小贩)。有些人是自己生有残疾仍然不抛弃不放弃。这些人哪怕失去一切,都会拥有自己的强硬的尊严。

他们给了我这样的机会,让我从一个米虫变成为一个施舍者,这比我拥有二百两甚至千万两都还要让人觉得欣慰的事情。

我把那些银两从我口袋中拿出来,把他们分成十份,递给那些人,他们用一种感激的眼神看着我,从来都没有人用那种眼神看过我,此刻忽然让我觉得想哭。

我一刻都不多留,拉着井阳就跑回了客栈。

到了客栈,订了房间。我对着井阳笑了笑,写道,以后我又要依仗你啦。

但我一点都不觉得伤自尊,也不觉得我又变成了当初那种样子。

井阳也只是对我笑,拥住我的肩膀。

他说,你让我想起你那个朋友,姜荣。

我本来还没反应过来,想了一会才记起那是尤钰段对井阳自称的名字。

井阳继续说,你难道不知道吗,姜荣啊,是浙西有名的赌圣,在赌馆里面逢赌必赢,很多赌馆都不敢让他进,但是姜荣并不是个贪财的人,他把赢得的钱都给了那些食不饱穿不暖的穷人们了。

我听到这话,很是佩服姜荣这个人,同时更加确定尤钰段是盗用别人的名号了,没想到还盗用个这么有名的正义的名字。

在马车上又度过了几日,我倒真是闲的发慌了。早先还有做锦缎和数银子打发时光,现在倒真是无趣。

井阳攥着那块我买的八卦符,手里摩挲了一遍又一遍。他已经不再是武当弟子,自然不需要这种东西,况且这种东西也没有那么神奇的作用到大街上随便一两银子都能买到。但不知,井阳是念着我的心意,还是念着什么,路上一直抚摸着它。

不过他路上看我无聊,还是有告诉我一些关于他的事情,说是江午道长将他逐出师门,令他不准再回来,在外也不准自称武当弟子。我隐隐觉得这事和慕华道长有些猫腻,看井阳似乎也不愿提到他的样子,我也不敢多问。

总之,在我看来,井阳是个练武的好苗子,江午道长一看就是那种冥顽不灵的老头。

井阳有些事情瞒着我,但我也有更多的事情瞒着他。尽管我们两个认识不久,也并不熟识对方的一切,但我却觉得我和他越发地亲密无间。

到了溺江边之后,我们在客栈里停留一宿,准备搭乘大船再向江淮去,井阳打听了一下说是大概三日便可到达。其实井阳的轻功是不错的,若是他自己乘一匹快马,不需绕道到溺江转船,五日便可从贵溪到江淮,只是带着我这个拖油瓶,可他却没有丝毫埋怨之意。

由于井阳手中的钱也不多了,我们只能订了大船最低等的票,只能住在在潮湿阴冷的船舱里面。虽然条件有些苛刻,我们却有种有难同当的感觉。

溺江是一条大江,由北向南,一年承载了无数船只,沟通南北的交通经济。

我跟着井阳沿着溺江溜达,看见夕阳在水面照应出无数的金灿灿的光影,将我们的身上脸上蒙上一层温暖的乳色的光晕,这一刻,享受不完的安逸和闲适。

第二天凌晨我们早早地收拾了包袱,向着大船的方向走过去。结果到了船边,许多商人和一些百姓都不许上船,只让我们在下面等着,大家都有些不耐烦。

井阳去打听了一下,说是这艘大船有个显赫的大官要乘这船,所以在他上船之前,我们都不准上船。

我心里顿时有些上火,这船本来预定是早晨出发的,大家都特意起了个大早,结果那官临到中午都没见人影,船客们心里都窝着火,却不敢大发脾气。

我和井阳闷闷地坐在一块石头上等着,早就已经不耐烦了。忽然听见前面有些骚动,想必是那人来了,我和井阳忙探头去看,究竟是谁这么大面子。

我的脑袋刚刚从人群里探出头来,看见那人的面貌,赶紧缩回去,躲在人群里面。井阳看我这怪异的样子,不知所以。

我这倒霉运的,又是他,九王爷,刘恒兆。

他身着那身绣着无数繁丽花纹的王爷袍,被一些人前拥后簇地上了船,似乎也没注意到我。等了许久的不耐烦的众人看见是九王爷,也都不敢说什么话,默默地等他们上了船之后再上船。

我和井阳差不多是最后上的船,大船因为王爷的姗姗来迟到了午后才缓缓顺着溺江向南驶去。

一进入船舱,阳光瞬间就消失了,空气都是阴冷湿寒的,船舱里面点着灯,随着船的摇动明明灭灭着。我和井阳相顾一笑,默默地走下去。

一般的商人也多是买中等票,小有势力的武林人士也都是买中下等,像我们这样坐在船舱的一般是船工,农民。进了船,我们也不管环境有些糟糕,找到了床铺,就趴在上面休息。像这样的旅途,除非是像王爷那样的豪华地方,否则都是受罪,这样五天会把人给累个不轻。

睡了大约有一会,就觉得不舒服。井阳身体还算结实,这样折腾几天也没什么问题。只是我的身体还没好健全,估计早就落下病根。寻思着出去走走会好一些,便登楼梯向上面爬去。

刚到甲板上,便看见一个清秀白皙的男孩也从下面爬出来,看上去比我的年龄还要小些,脸面看着很富贵,也不像是买下等票的人,但身上的衣服却穿的很朴素,粗布麻衣裹在他稍微有些弱小的身上。

不过他的脸色却很是苍白,走路也有些摇晃。我急忙上前扶住她,看他的样子像是有些晕船。

他到了上面,呼吸了新鲜空气觉得舒坦了些,看着我盯着他看,也不怯懦,迎脸对我一笑。

这人看着像是很亲切的样子,小小年纪,待人接物都很熟稔,内心比他看起来的年龄要成熟很多,我觉得他人很爽快,也是对他回笑。

他只告诉我他的名字叫,商恙。别的也不多说,倒让我有些奇怪。

我出来时来的匆忙,也没有带着纸笔,此时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好咧着嘴笑。

他看我不说话,试探地问道,兄台,难道不能发声。

我点了点头,还想他也是个知书达理的人,我这一路上可不知听过多少人惊讶地问我,你难道是个哑巴。

他抱歉地对我拱手道,失礼了。我瞥到他手掌上有着厚厚的茧,本来还觉得他是个文雅之人,但现在看来竟然也是个武林人士。

不知怎的,我与他很是投缘,即使我不能发声,我们却谈的很开心。他说他是疆桦人士,去江淮寻一样东西。因是西北人氏,鲜少有坐船的机会,没想到一上船就要吐得不行。

我哈哈地笑着,上午因为王爷的阴霾一扫而尽,觉得甚是开心。

他知道我不能回话,便自己找话题。既不让人觉得啰嗦厌烦,也不让人觉得尴尬。

吹了一会风后,我们两个都觉得好了些,便一起下去。回到船舱里面,光线变得阴暗。到了床铺前,井阳已经醒了,见我们两个回来,还没等我去介绍,商恙便自己上去招呼了,让人觉得很是窝心。

我们聊了半天,到了晚上都觉得困了,便回去床铺睡觉。本来自己也没觉得什么,结果睡到半夜,全身发冷汗,脸色苍白,我在床上翻来覆去都觉得不舒坦,倒是没了一点睡意。

原先一些受伤的部位,竟然开始有些发疼,我不忍心打扰那些安睡的人,便咬着枕头自己生生地忍着。

过了一会,听见楼梯上有声音,我便坐起身来,看见是商恙。

他的脸色也不怎么样,同样也是苍白苍白的。

他看见我好像也是不舒服的样子,忙凑过来看我,以为我也是晕船。说道,要是觉得恶心,到上面吐一下就好了。

我正疼的难受,心想出去也好,手脚无力地从床上爬起来。

商恙看我好像真的很不舒服,说要陪我一起去。

我招招手拒绝他,看他似乎是因为晕船前半夜都没怎么睡,现在好些了,就应该睡会儿。

自己下了床,披了衣裳,顺着楼梯爬上去。

站在甲板上,虽然已近半夜,船上的灯仍然亮堂着,月光照耀着船与江,岸边绿森森的山脉向着船后流去,我却无心欣赏这美景。

手脚都是冰凉的,身体有些部位甚至疼的抽搐。我坐在栏杆旁边,手指紧紧地抓住栏杆来缓解痛苦,却丝毫没有用处。

江上的夜是凉的,身上只是简单的披了件衣裳,一阵风吹过来,带着寒冷袭来,我双手赶紧搂住自己的身体,心里有些后悔,不该来上面的。

正想着往回走去,身体早就疼的没有了知觉,意识也开始有些迷糊。

晃晃悠悠地,似乎看见前面有个漆黑人影,他一把扶住我,只觉得他的手脚都是温暖的,衣服也是柔顺舒服的。

意识越来越不清楚,只听见他最后嘴里呼喊着什么,便昏了过去。

好像是……林乍疏。

第二十一章:我们之间终成往事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柔软的大床上,床上挂着绸缎床幔,充鼻而去的是一股熟悉而又浓烈的药味。

我挣开眼睛,看见那个熟悉的大夫老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就是在王爷府给我治病的老头。他见我醒了很是喜悦,叫了丫头把药给我端过来。

我拧着头不肯喝。

那老头有些生气,差人去叫王爷。我一听有些慌张,想下床逃出去。老头拉住我,不肯让我出去。他的声音还算和蔼,认真地跟我说,上次的病还未痊愈就中断了治疗,本来就容易落下病根,这次又好像受了潮湿和风寒,很容易加重的。

我慢慢平静下来,听他说话。

这碗是治你身上伤的药,喝了它。我担心王爷马上赶来,一口不停地喝了那碗苦涩的药。

结果,老头又端来一碗更加浓稠发苦的药。

我拔腿就想跑,老头急忙喊道,你难道不想在发声了吗。

我收回脚步,转身看着他。他耐心地跟我说,如果上次按时吃药的话,这时候,早就能发声了。只是断药太久,嗓子没有得到及时治疗。

我看了他一眼,赶紧端了那碗药,一饮而尽,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满意的笑了笑,却又摸着胡子皱了一下眉毛。断了这么久的药,现在再喝续药,不知道晚了没,虽然概率很小,还是要试一试。

我眼神顿时黯淡下去,这是屋外响来一群人的脚步声。

王爷听说林乍疏醒了,把那群大官晾在一边,向着房间过去。昨天晚上,出来散散心,却看见熟悉的那人那般可怜的样子,苍白的小手拽着栏杆,仿佛是疼的难受,小脸上都是汗水,站都站不起来。他不知为什么心里却有些难过,他以为那人只是他的棋子,他骗了他,他耍弄了他,他此时本该觉得幸灾乐祸,但他却情不自禁地上前扶住他,叫着他的名字。

王爷一手推开门,却只看见大夫和一帮丫鬟跪在地上向他赔罪,说那人越窗逃了出去。

然而他这时却不觉得生气,反而先担心他的身子。

一旁的侍卫有眼色地询问,是否将人抓回来。

王爷却摆摆手说道,不要,派一个身手好的,不惊动他找到他的位置就好。

那侍卫有些疑惑,却不敢多问,立即下去办事了。

我跳出窗户后,打量了一下,竟然是在船的最顶层,赶紧往下面跑,刚到甲板上,就看见井阳和商恙在找我,忙凑过去。

井阳担心地说,你去哪啦,我们一大早起来就没看见你,商恙说,你昨晚上就出去了,怎么啦。

我看着身后没人追上来,拉着井阳的商恙往船舱里面去。到了船舱拿了纸笔,我写道,昨天有些不舒服,早上去找了船医,开了点药。

商恙看我脸色还好,问我,没事了吧。

我笑了笑,点点头。知道他们一大早就起来找我,心里涌起一阵温暖。

,我和他们笑呵呵转悠了一会儿,去吃了午饭,自己独自在外面溜达着,却被人忽然扯到一个角落,我有些惊吓,看清像是王爷的侍卫,手里端着药,看着我。

我本来不是很情愿,但想到老头早上说的那番话,便将药都给喝了。

但我却没料到的是,每到饭后,他都会趁着我独处的时候,将药给我送来,就算有时候井阳拉着我跟我说话,拖延了很久,我出去时,那送来的药也都是热腾腾的,那个侍卫也不多说话,每次都是看着我喝完,才收了碗走,身手干净利索。

等到我晚上趴到床铺上的时候,摸了摸那床棉被,虽然样子和其他的都差不多,但明显没有那么潮湿,想必是有人给换了的。大概能猜到那人是谁,但却觉得古怪,我对于王爷来说,该是没有用了的,更何况我还骗了他,他的行为确实很是诡异。

我去看了看井阳的床铺,发现他的床铺果然还是潮湿冰凉,心里觉得过意不去。便把我的铺盖跟井阳换了换,把被子跟商恙的交换了,搂了搂我自己的暖和的枕头。

去叫陪着晕船的商恙去甲板上晃悠的井阳了,三人在甲板上看了日落,高兴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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