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背对着我,过了一会,桠桠果然不哭了。
我狼吞虎咽地将病都吃光了,然后接过已经吃饱了的桠桠。
婆婆还是对我笑着,很是和蔼,我于是又哭了,投进婆婆怀里,不说话。
婆婆拍拍我的背说道,你还这么小,就有了孩子,他娘也不在,该多辛苦呀。
我一整夜都紧紧搂着桠桠,睡醒了就告别了婆婆自己上路,我不能停,我不能被抓到,那时候我们会怎么样,我想都不敢想,但我不能失去桠桠。
贵临带着人一整夜将村子翻了个遍,都没找到乍疏,再往外进行大肆的寻找的话,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尤其是洄渊宫,贵临不敢贸然行动,只好让明达先回去复命,问那人,接下来该怎么样做。
小天也被明达带走,剩下的人跟着贵临和钟医伪装成普通商旅,往外走去搜查陆树河和陆树桠。
我不知道我自己最后到底跑了多久,跑了多远,我沿途给别人做苦力来换得食物和桠桠喝的奶,我们晚上睡在寒冷的桥洞里面,我们不敢在任何一个地方停留。
这种未知的害怕才更让人觉得恐惧。
我在好多的夜里,都还能惊醒过来,我能梦见贵临哥变成的吃小孩的恶狼,他能夺取我的孩子。
我甚至连傻子都不敢相信了,我总觉得贵临哥和钟医似乎对傻子有些特别的容忍,
好似在故意地撮合我的傻子。
我有时候看着桠桠,也能看到他和傻子有些相似的轮廓,我会问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而怎会知道,贵临带着人走了一会,傻子还一直等在院子里,不喝不睡,拿着树枝画圈圈,守护着桌子上的那碗牛奶,不让任何虫子沾染了它。
直到寒冷将他的身体侵蚀,直到饥饿将他的胃挖空,直到他看透日出日落,他才终于用他傻脑袋想清楚。
我不会回去了,我抛弃他了,我不要他了。
这时,傻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终于大哭起来,眼泪将自己脸上的灰尘冲刷,将自己的伤口侵染地如同被撕裂般疼痛。
谁是被操控的,谁是无辜的,谁是心怀鬼胎,谁是不怀好意的,谁能知道。
每一个天亮,我将桠桠用布系在我的背后,奔向一个又一个无所归依的日落,锋利的草叶将我的腿刮出伤口,然后渐而消弭。
我总觉得有人似乎等着我去找他,但是我连那人的姓名都记不起来。
我常常在路边问路,我问他们你们有见过一个人吗,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也不知道他有多高,长的什么样,你能帮我找到他吗。
没人理会这样狼狈的背着孩子的疯子一样的人,直到我停留在一个茶馆。
我喝不起茶,只好带着桠桠蹲在路边,告诉店主说,我能给他刷碗,能不能给我碗水喝。
店主看我一身的灰尘,很是嫌恶地推辞着。
然后身后响起一个醇厚如酒的声音,他说,林乍疏,是你吗
第八十章:曾经曾经的依恋
林乍疏,这个名字很好听。似乎很多人都曾温柔地叫过这个名字,也有很多人知道这个名字。
但不是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是,陆树河。
我转过身去,看到一个衣着华贵的似乎很有身份的人,他身后跟了好多人,每一个都似乎很厉害的样子,我下意识地问他,你能不能帮我找个人。
他竟然点了头,将我带到桌子旁边,叫店主再来几碗茶。
我赶忙阻止他,说道,不要茶,只要水就好。
那人愣了一下,按着我的意思叫店家端上了来几碗水。
我咕咚自己先喝了一碗,然后用干净的手指蘸着水点在桠桠嘴上,桠桠也渴了一天,此时喝了纯净的水,咯咯地笑起来。
那人从始至终一直盯着我的,眼神不曾离开。
他问我,你要找个什么人呢。
我很是用力地思考着,但我记不起来,我只是这样说,我不知道那个人是什么样子,但我现在除了找他不知道我还能怎么样了。
他眉头皱了很深,回过头跟着后面的守卫说了几句,我听见他叫那个守卫,张渚。
我脑子忽然闪过一丝熟悉的记忆,我立刻慌张地抓住张渚的衣领问道,我认识你吗,我是在找你吗。
张渚措不及防被我这么一拽,身体弯着,但还是有些不屑地说,你怎么会是在找我,你应该是在找你面前这人吧。
我眼神转到那人身上,忽然也觉得这人的面貌很是熟悉,但我却想不起来,一点都想不起来,桠桠忽然哭了起来,我只好抱着他哄他。
最终我还是跟着那人走了,他说他叫刘恒兆,是养我长大的人。
我有些拘谨地跟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正好桠桠有些饿了,又开始闹。
我拽了拽刘恒兆的衣角,但又不好意思开始,只好对着桠桠说,叫爷爷给你买吃的好不好。
我却不知道,身后的刘恒兆忽然就黑了脸,而张渚憋笑憋的脸通红。
但无论如何,我都想是觉得有些依靠,那人能带给我无可比拟的安全感,这种感觉不是傻子能给的。
无论这人带我去哪,我都会跟着,逃亡那段日子,我不想在重来一遍,而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人如此信赖。
他能让桠桠吃得好喝的好,能让桠桠瘦小身体迅速肥壮起来,仅仅是为此,哪怕什么坏事我都会为他做。
但我却渐渐淡忘了我心里想要找一个人的那份紧迫。
刘恒兆不喜欢我叫他的全名,他让我叫他恒兆,我学的很快,也叫的很自然,每次我这样叫他的时候,他总是笑的很开心。
他告诉我,我的名字叫做,乍疏,林乍疏。
他说这是个温软的名字,这个名字有着很多的故事,这个名字代表了我的所有美好。
我一遍一遍念着这个名字,抱着桠桠的时候,会告诉他说,爹爹不叫陆树河了哦,爹爹叫林乍疏。
说着说着自己就脸红地笑起来,然后捣捣桠桠嫩滑的小脸蛋,接着说,桠桠也不叫陆树桠了哦,桠桠叫林树桠,桠桠喜欢吗。
但是不知怎的,桠桠听见我这样说只好,竟然哭得很厉害,他本该听不懂我的话的,我只好先哄他。
但是桠桠似乎真的不喜欢这个名字,自己很是凶猛地哭了一阵。
刘恒兆来过一趟,哄着桠桠喂他吃点东西,桠桠立即就不哭了。
我坐在旁边,好不容易清闲了一阵,看着他逗桠桠。
桠桠似乎似乎很喜欢这个给他好多东西吃的人,只有他一来,桠桠就不哭了,还咯咯地笑个不停,刘恒兆在这方面似乎很得意,每次哄好了桠桠就过来向我炫耀。
我有时候有些无奈,只好顺着他的心意称赞他。
但是我们停留的太久了,我开始有些担心那些人会不会找过来,这件事情,我从来都没告诉过他们。
对着刘恒兆笑着笑着,眉头就皱起来,他看我有些不对,将桠桠放在一边,问我怎么啦。
他跟我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坐在我的旁边,摸着我的手,我忽然有些不适应,收了手,摇头说,没事。
他却还是锲而不舍地问着,我只是摇头不语。
我似乎还是对他有那么一丝的抗拒,而这抗拒让我无法对他吐露真相。
从那次以后,我变得谨慎和敏感,我鲜少对别人露出我的信任,而对于他到了这种地步已经是极限了。
刘恒兆一行人在这个镇子里只停留了很短的时间,然后带着我的桠桠启程,我听他们说,京城出了一点事情,他们要赶往江淮,我们无处可去,也跟着一起去。
七月半。
又到桐花开的时节。
这一路过去,能看见许多种了梧桐的地方,繁密地能长满一树的光华,如同随手洒下的星光,密密闪闪,散着清香。
我有时候会愣愣地站在梧桐树下,思绪不知道会飘到哪去。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我刚怀上桠桠,村子里落败的桐花总是能让我难过地掉下泪来。
时至今日,在看到盛开织树的桐花,反而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喜悦,有小孩子搬了木梯上去采桐花,女孩在下面看着,扶着梯子,木条编制的篮子被搁置在一旁。
女孩仰着头对男孩说,要采最大最好的那株,男孩擦擦汗,努力地伸手去摘。
梧桐树下的青草蔓延着清香,柔和着桐花的味道,仿佛比回忆的味道还要醇厚,让人迷醉。
最后,两个人手牵手心满意足地挎着篮子回去,迈着小脚步蹦跶蹦跶,而回去这一路都有延绵不绝的桐花香伴随。
我一时之间看的忘了神,没注意刘恒兆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后,他深沉的声音从我的身后响起来,仿若桐花树下流淌过的河流。
他说,你还记得你以前住的院子里的桐花吗,那时候你最喜欢坐在上面,我每次去看你的时候,你坐在上面挡着小脚丫的样子真的很美。
我听见他的话,急忙转过身来。
刘恒兆抬起手捧着我的脸,他的瞳孔注视着我,变得越来越近,越来越明亮。
他的温湿的嘴唇在我的脸面上印下他的独一无二的痕迹,带给我久违的感觉。
我以为,我找到那个人了。
那个在桐花里拥抱我,吻我的人。
第八十一章:爱情里的摇摆。
刘恒兆一直没有放开我,我也不挣扎,我们两个人似乎缠绵了很久,我害羞地低下头,他却用手指抬起我的下巴。
他的眼神真挚地带着灼热的温度,让我的脸顿时发烫。
他的手一直下滑到我的腰上,然后紧紧搂住我。
我没有抗拒,我没有什么理由能够抗拒他。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这么不够坚定,只要我失去了记忆,我就会继续迅速地爱上一个又一个人,我很卑微,我的爱情也很花心,我没能对我真爱的那人守住我自己。
我其实那么脆弱,任何人的温暖就能够打动我。
直到很久之后,尤钰段指着我骂我,贱,骂我不守坚贞,我比任何人都还要痛恨自己这样的在爱情里的摇摆。
刘恒兆抱着我很久很久,我在他的怀抱里找到了我遗失已久的感觉。
让我觉得我曾经爱过这个人,而且很深很深。
曾经的以往都已经过去,只要所有人都能够主动或被动地忘记了过去,那么一切就可以重新开始。刘恒兆这样想着。
毕竟,乍疏曾经也是那样子弟深爱过他,毕竟他曾经是他最早的深情。
后来的一切都开始顺理成章起来,我们一同去往江淮,桠桠也一天一天成长起来。
桠桠无意识地发出的第一句话是叫的爹爹,让我高兴地哭了出来。
后来刘恒兆千方百计地要教桠桠叫他大爹爹,孩子还不到那个时候自然不会说,我每天看着刘恒兆一直不放弃地教他就觉得好笑。
等我们到了江淮以后,刘恒兆就有了很多事要忙,我们暂时先住在里他在江淮的宅子,直到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就是九王爷。
那一段,朝廷乱的很厉害,皇帝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很少呆在皇宫里,王爷担心会有人谋反,只好到京城来主持大局。
我只听说,西北边境似乎发生了很多战乱,听说死了很多人,百姓们都对此怨声载道的,国势不稳,迟早会有一场大乱。
刘恒兆常常忙得忘了吃饭,我只好将饭给他端到书房里去,他憔悴了许多,但还是温柔地对着我笑,似乎是不想让我担心。
我每天也是没什么事干,抱着桠桠到处走走,不过,刘恒兆嘱咐了管家,说不准我去到花园的亭子和偏房去。
我有时候会路过那两个地方,总觉得好奇的很,这些地方给了我似乎很熟悉的感觉,而伴随着这股熟悉感的还有一种让人难受的恐惧和哀伤。
我只好绕着这些地方走,桠桠很同我的心性,每当我觉得难过的时候,他也会哭得很厉害。
我拍打着他的背,出神地望向远方。
贵临一行人已经搜查了附近的村子,确定找不到陆树河。
上头那人已经下了命令,派出所有教众隐匿在各地,务必暗地里寻找陆树河,一点要尽快将孩子给盗取。
贵临皱着眉头,狠狠地锤了一下树干。
自己和这么多人一年多来的辛苦,全部白费,心中的气愤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抒发的。
但是现在他们除了悄悄地找之外,没有其他办法,那个人还没死,只要他还没死,就还能救活。
所有人只是抱着这样微茫的一点希望而坚持下去。
齐南。
皇帝下巴上已经长满了络腮胡子,眼睛里满是血丝。
詹砂已经劝了他很多次,京城现在已经乱的不成样子,而皇帝却还是死守着边疆。
已经一年了,期间皇帝迫于压力回去过一次,但没待到过年就有回来了,这次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什么也要探求到一点关于商恙的消息在回去。
詹砂还记得皇帝眼眶通红地捏着他的肩,吼道,我必须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哪怕……哪怕皇帝的声音越来越颤抖,眼眶中似有泪意,哪怕,是他已经永远离开我的消息。
皇帝因为商恙变得无比地脆弱,也变得优柔寡断而不顾大局。
詹砂知道,商恙知道皇帝变成这个样子,一定会更难过,但他也阻止不了这样的皇帝。
只好让皇帝休书让九王爷先主持大局,好缓和一下当前的局势。
希妃在战争爆发的时候,执意留在齐南受了伤,詹砂很是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她。
但是,战争打的越来越久了。
内忧外患,这个国家,终于开始了无休止的的动荡。
而另一方面,洄渊宫却正式出击了。
尤钰段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所有人都惊的瞪大了眼睛,最开始的时候,反对的人最多,没人支持他去做这样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
大家都觉得尤钰段被林乍疏的失踪逼疯了,理智都消弭了。
但是尤钰段却很理智,他条分缕析地分析了所以的现状,让很多人也开始动摇自己的想法,此时国家现在的局势,正式极佳的机会,洄渊宫不这样做,还是会有别人这样做。
那一天,尤钰段时隔多年,再次穿上战袍,虽然下着雨,却让人觉得发自内心的震撼。
尤钰段失去了林乍疏,就是失去了他唯一的弱点。
而现在洄渊宫内外一心,不再有内部的裂痕,这些年尤钰段和巫宴所做的善事也为洄渊宫积累的很厚的民心。
没人不相信尤钰段的雄心不是不可能的,而就是这点雄心,点燃了所有人内心的热情沸血。
洄渊宫众人终于离巢,大部队向着江淮的方向前进。
尤钰段举着鲜亮的旗帜,雨水砸在他的脸上,而他的眼神却越发的坚毅。
我们需要我们的正义,我们的和平,我们需要建立我们的国家。
就是这样一句话,让很多对朝廷心生埋怨的百姓选择支持尤钰段,很多没有实力的小的起义队伍也融入洄渊宫的躯体内。
历史上著名的武林夺权自此终于拉开了序幕。
而尤钰段的名字也在历史上画了浓重的一笔,在那之后几百年都不曾再出现过这样的威风凛凛的人物。
第八十二章:总有的是,有人离开,有人留下。
王爷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摔碎了一块砚台,黑色的墨水流撒出来,溅了一身。
张渚跪在地上,面色也很是凝重。
王爷来回走了几圈,对着张渚说,不要在林乍疏面前说任何关于此事的话。
张渚点点头,退下来。
没想到,尤钰段你竟然有如此大的野心,看来我一直都是小看你了。王爷紧紧攥紧了手指,生生地将自己的手攥成红色。
我抱着桠桠一升一降,给他当秋千玩,桠桠很喜欢这种玩法,每次都要玩到我的手软了才行。
府里每天都有很多有身份的人出出入入,他们一个个都是步履急促的,甚至都来不及停下来喝口茶。
我自己能意识到外面出了很大的事情,想着估计贵临他们不能找到我,自己还是乖生地躲在这宅子里就好。
而我不知道的是,千里之外,尤钰段揭竿而起,不可逆挡地迅速攻破了几个大的城池,正一刻不停地朝着江淮攻过来。
许多受够了朝廷压迫的教会也和洄渊宫一释前嫌,结合起来。
武林大教武当还处于观望的状态,毕竟武当之前和朝廷有太多交集,此刻就算武当抛弃朝廷,洄渊宫也不见得会接受他们。